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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黑子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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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被銜玉拐走了,柳催雪也跟著他們走了,蓬英沒有留在石頭村的必要。

這日清晨,他將小院裏裏外外打掃幹凈,鎖上大門,向眾位鄉鄰辭別。

特別關照了啞婆婆家,地裏的活已經過了最辛苦的階段,不時去除草灌水就好。蓬英倒是希望,秋收時大家還有機會重聚。

只是人生無常……如果,那時候丫丫已經不在,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來石頭村。

懷抱白玉花盆,蓬英揮淚離去。

夜間行路時,他卻突然發現,懷中的小樹,竟不知何時在頂端綻開一朵粉白小花!

眾所周知,丫丫真身乃是一棵月華樹,屬於草木類妖靈,而花朵是植物的繁衍器官……

“這這這……”蓬英險些一個趔趄從雲頭上栽下去!

“這天殺的銜玉!!!”

丫丫到底是被他帶出去的,現在可如何是好,要怎麽跟小花交代啊!

然而在蓬英趕回魔域的路上,小樹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枝散葉,不過三日,原本只長了七八片葉子的光桿桿,已經長成一棵郁郁蔥蔥的小樹,粉白小花一朵接著一朵綻開,繁花綠樹,精神奕奕。

阮小花最近難得有了空閑,荷花池裏的洗鐮水都已經恢覆了正常顏色,正躺在水榭間的小榻上打盹,感覺到蓬英的到來,她緩緩睜開眼睛,坐直身體。

蓬英落地,二話不說,花盆先往她面前一搡。

“哦?”阮小花接過花盆,臉上綻開笑容,“長得這麽好了。”

這不是他的功勞!可蓬英不敢多說,丫丫尚且年幼,這樣的年紀放在魔域,還是個寶寶呢!竟然就被銜玉這只野蛟給拱了。

可惡啊!

她捧著花盆細細端詳,“這……他竟然真的催生龍尺木,給丫丫換了心。”

蓬英:“龍尺木?”

阮小花說:“蕭逢都告訴我了,小黑蛟回去繡神山找紅阿婆,用五百年修為催生了龍尺木,欲把心一分為二,用尺木填補,分半顆給丫丫,這樣兩個人就是共用一顆心了。

她將花盆放到一邊,深吸一口氣,“起初,尋他來,確實是有這樣的打算,希望能說服他,為丫丫獻出半顆心,待將來找到月華心再歸還……”她擡頭看向蓬英,欲言又止。

蓬英會意,言下之意是,如果他不願意,她有一萬種手段等著他。

“我之前說過,不會為了丫丫,去謀害別人的性命。”她攥起裙邊,有些緊張,“但我不知道,真到了那種時候,我還有什麽辦法……只是要他半顆心嘛,又不會死!但我知道,我知道,這都不是借口,我不能,我沒有權利去那麽做,不然我跟蘇荔有什麽區別?”

可要是事情真到了那種地步,她不敢保證。

“我不是個好人,我殺了很多人,沒什麽事情是我不敢做的。你知道的,蓬英,我很壞……”

“不是的,你沒錯,你並沒有真的那麽做。”蓬英抱住他,滿腔酸楚,“別瞎想,這只是最壞的結果,這些事統統都沒有發生。丫丫和銜玉很好,他是自願的,他們感情很好,不是你逼迫的。”

阮小花緊緊環住他的腰,眼淚潤濕他的衣襟,“龍尺木補心的辦法,是我讓蕭逢透露給他的,但我沒想到他真的願意這麽做……所以老天也沒有那麽壞,這世間還是有真情在,對嗎?”

他指腹揩去她臉頰淚痕,“當然,壞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以後只會越來越好。待找到月華心,再填補剩下的一半,他們不就都沒事了嗎。銜玉選擇那麽做,肯定也是一早就想好的,他或許有受引導,但如果有丁點不願意,也絕不會把角用來補心,我們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阮小花沈默。

蓬英把花盆抱過來,“看,丫丫長得多好,你舍不得丫丫,銜玉當然也舍不得她,這是他們的緣分。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你別瞎想了。”

她細細撫摸嫩綠光滑的小葉,指尖托起兩朵可愛的小花,眉間再一次籠上憂愁,“只是那小黑蛟是因吞吃月華果才得以化蛟,而丫丫又是我和月華的孩子,不知道他們這樣算不算亂了人倫綱常。”

“什,什麽?”蓬英有點淩亂。

阮小花說:“不然蕭逢為什麽要把他帶回繡神山,還認他當幹兒子。原本也是要把他安排到丫丫身邊保護她,培養感情的,但當時我們想的是兄妹之情,並非男女之情……誰知道,還沒來及叮囑,他們就玩到一塊了。”

說到這裏,蓬英有點心虛,“那她開花了,開花,沒事吧。”

“開花怎麽了?”阮小花還沒有反應過來。

蓬英:“……”

阮小花一手抱花盆,一手還托著枝葉間的花朵,笑容僵在臉上。

……

沈默蔓延。

許久,蓬英才聽見她困惑的聲音,“所以,這到底算不算畸戀……”

阮小花思維發散,“他們到底算不算兄妹?樹和蛟有生殖隔離嗎?”

“當然不是兄妹。”蓬英急得跳腳,“丫丫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而月華果是月華身上掉下來的肉,所以那顆被吃掉的月華果才是他的孩子。而銜玉原本是魚,只是吃了月華果,得了修為才化龍,這八桿子也打不著啊。”

阮小花:“小黑蛟吃了丫丫的哥哥?那他們是仇人?”

蓬英絕倒。

這件事最後也沒有討論出個結果,阮小花掏出本冊子,擦幹凈臉上淚痕,換了話題。

小冊子封皮上書《小花的工作日志》,從左往右翻頁,字也是從左往右橫著寫的,蓬英知道,這是阮小花制的冊,這是她書寫的習慣。

冊子裏寫了許多人名,每一個上面都用朱筆畫了叉,她從左往右,翻到末尾,最後一頁還剩下三個名字。她手腕一翻,三滴血憑空出現,以指代筆,勾著那三滴血,在剩下那三個人名裏,畫上了叉。

然後如釋重負一拍手,“全都殺光了!終於可以休息了。”

蓬英接過那本冊子來看,發現冊子上的人名,人、妖、魔盡有,甚至還有許多是人修宗門裏上了年紀又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這是阿姐派給你的任務嗎?”蓬英知道她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殺人,這時倒是不足為奇。

只是這麽多人,怕是幽日鐮都要砍卷邊了。

“有的是,有的不是,但都是我的仇人,職務之便,順道殺了。”她漫不經心彈彈指甲,“楚鴻聲從蘇荔住處,找到了當年參加妖食會的名單,當然說是賬本更合適。蘇荔把丫丫的肉身賣給妖食店,每一塊肉,哪個部位賣了多少錢,賬本裏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們五五分賬。我將名單謄抄了一份,有名有姓的,都殺掉了。”

“都殺掉了!”蓬英略一數,一頁十人,三十餘頁,三百多人……

月華果能使銀魚化蛟,月華心起死回生,她的肉身當然也是至寶,有人為獵奇,有人想通過食用妖肉提升修為,丫丫的肉身不愁賣不出去,冊子上的人,每一個都吃過她的肉。

也就是說,丫丫的肉身,被三百餘人分食。

蓬英在榻邊坐下,捧著冊子,眼淚一顆顆掉下來,暈開紙張墨跡。

阮小花的努力不是白費,當今天下不敢說妖食販已絕跡,至少他們不敢再像從前那樣明目張膽。繡神山成為小妖們的大本營,有了九華山和魔域當靠山,兩處皆有律令,嚴禁販食妖族。

如今妖族的處境,跟當年已經大不同,這些都是用月華和丫丫性命換來的。

蓬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阮小花輕輕順著他的背,他握住她雙手,哽咽道:“可是你殺了那麽多人,招惹了那麽多仇家,以後在外行走,會不會不安全?”他連忙解釋,“我不是害怕,只是丫丫……不喜歡待在魔域,我擔心她以後會遇見危險。”

“不用擔心。”她生有一雙多情鳳目,一顰一笑,皆帶風情,容顏清麗絕美,這時眼中卻迸發出令人膽寒的殺意。

“我是女主,只要殺掉男主,我就是最強,這天道也難奈我何。再說了,他們本就罪有應得,誰敢來?我就殺誰。”

也許,月華和丫丫都是她不走劇情的代價,但早晚,她都要一樣一樣討回來。

就拿當年的微風道人來說,全天下誰不知道他入魔屠殺恩師和宗門,哪怕他衣衫襤褸橫臥街頭,也沒有人敢去找他的麻煩。包括他的幾位弟子。

蓬英淚眼婆娑擡起頭,“什麽意思,我不懂,你為什麽是最強的。”

她輕笑,眼中冰雪已消融,眼尾揚起愉悅的弧度,“因為設定就是這樣,你不用懂。”

隨後她右手擡起,掌心顯出一團綠光,“這是從他們的屍體裏提煉出來的。”

這團綠光,仙靈之氣十分充沛,一看就不是凡物,可她實在看不出,這是個什麽東西,像丫丫小時候的靈體,可又沒有實質,僅僅只是一個半透明的光團。

要不是身為孩子親娘,感覺這綠光十分親切,她都不敢相信這是丫丫的。

她擡袖為蓬英拭去眼淚,“好了,不要哭了,來看看這個。”

蓬英吸了吸鼻子,伸手接過,仔細端詳,“是魂魄?還是元神,都不像。”丫丫元神和魂魄不曾丟失,不然她現在不管有心無心,都是個大傻子。

“不懂,但肯定是她的沒錯,應是先天就有。”

既然是生在骨血中,物歸原主就好。

阮小花擡手,指尖將這如霧的光團往花盆一送,它迫不及待奔向小樹,散作無數螢螢星光,小樹如沐甘霖,歡快抖擻枝丫,“簌簌”長了一個巴掌高。

花朵原本是無甚味道,這時陣陣淡雅幽香飄出,嗅之頓覺神清氣爽。

丫丫開的花,竟還有這等提神醒腦,明目清心的功效。

“果然是好東西,也許這就是月華樹的特別之處?”阮小花抱著花盆進了屋,“把它當個盆栽,放到靜室去吧!”

靜室是他們平日打坐修煉的地方,地下有一股活泉水。如此,丫丫真身有活泉水滋養,大人修煉時還能聞一聞花香,真不錯。

洞庭,壺中天。

阮芽一覺醒來,感覺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氣能跑五裏地了。

她猜測,應該是銜玉那半顆心的功勞。只是她得了銜玉這麽大的好處,他卻因此變得虛弱,她心裏非常過意不去。

不過沒關系,丫丫一定會照顧好銜玉的,會讓他感受到家的溫馨,太陽般的溫暖,以及愛人無微不至的關懷。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先搬家。

作為一棵樹,雖然喜水,卻也不能一直住在水下,好幾天沒吹風曬太陽,感覺皮膚都變白了不少,這可大大不妙!

如果把去年這個時候的丫丫比作一顆沒有腌透的鹵蛋,那現在她已經快成白煮蛋了!

才不要像銜玉那麽白,太不健康了。自打換心以來,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夜裏要驚醒三四次,醒來第一時間去探一探枕邊人的鼻息,真怕在睡著的時候銜玉悄無聲息死掉。

哎,丫丫實在是太難了。

昨晚睡前他們就商量好,今天要離開浩渺水君的壺中天,在島上蓋一所小房子,等銜玉傷養好,再帶他回魔域,辦婚禮。

反正他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不怕娘親不同意。再說,銜玉這麽好,娘親不會不同意的。

阮芽起床洗漱後,又幫著銜玉洗漱,然後扶他到小榻上坐好,才開始收拾床鋪。

銜玉躺在榻上哼唧,自那日後,他被強制休息了三天。他食髓知味,正是饑渴難耐的時候,卻被這具不爭氣的身體拖累,溫軟在懷,一口也吃不上,實在可憐。

昨晚,好不容易哄得丫丫一次,結果又吐血了。丫丫說,三個月內,一次也不跟他來了。

銜玉白著一張臉歪在榻上假哭,“我才把你心分給你,你就這樣對我,你這個壞女人,嗚嗚嗚……”

阮芽回頭,“那你要怎麽樣?”

銜玉抹淚,“疼,心口疼,要親親才能好。”

阮芽苦口婆心,“你節制一點吧,你看看你,都這個樣子了,我都是為了你好啊。等你傷好了,隨你怎麽樣,行不行?現在就安分點,好好養傷吧。”

“隨我怎麽樣?”銜玉歪頭,“那等多久?”

阮芽摸下巴,“起碼三個月吧。”

銜玉恨不得滿床打滾撒潑,又怕挨罵,只好再一次“嚶嚶嚶”哭起來,活脫脫一只成了精的大蚊子。

阮芽背對著他收拾鋪蓋,任憑他哭破喉嚨也不理。

忽而,她背影僵住,好半天也沒動,床帳裏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

銜玉心一跳,糟了!他的皇書!

阮芽在他躺的那半邊褥子底下,翻出好多避火圖,若是從前,她當然是看不懂這畫上繪的小人因何像麻繩一樣扭作一團……

現在看,也不感到羞澀,只是覺得這畫上的男人肩膀不如銜玉寬闊,腰肢不如銜玉緊窄,手臂不如銜玉有力,那兩條腿也不如銜玉長直。

銜玉真是哪哪都好,就是不太行。

具體是如何不行,阮芽其實也似懂非懂,但這畫上的人也沒有一邊馳騁一邊往外吐血啊!

阮芽抱著這沓圖冊行至小榻旁,銜玉安詳閉著眼睛,似在熟睡,睫羽猶帶淚痕,唇瓣殷紅水潤。

她心底一片柔軟,忍不住俯身在他眼睫落下一吻,銜玉睜開眼睛,語聲幽婉,“丫丫——”

因在病中,聲音略有嘶啞,還帶著濃濃的鼻音,壓低聲音刻意帶了幾分討好。

他最近老是這樣黏糊糊撒嬌,阮芽早就免疫了,揚起手中圖冊,明知故問,“這是什麽?”

銜玉手指勾住她袖口,“辛火圖嘛,我長角的時候沒事幹,用來打發時間的……你別罵我了,我都是用來學習的,我想變得厲害一點,讓丫丫也舒服嘛。”

阮芽又好氣又好笑,一時顧不上他言語之率直露骨,“你再說一遍,什麽火什麽?”

銜玉撓撓腮幫子,兩眼四處亂轉,“辛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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