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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兩個都想要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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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下了一場雨,天氣陡然轉涼,蓋的還是夏天的薄被,加之銜玉身上本來就冷,阮芽蛄蛹蛄蛹著,鉆到了柳催雪那一邊,跟他頭挨著頭睡得很香。

中途銜玉感覺她不在了,把她抱過來兩次,她都跑掉了,他忍無可忍掀開被子爬起來,生氣地咬了一下她的臉蛋,輕輕戳著她腦門小聲罵,“臭丫丫,還說喜歡跟我睡,轉頭就跑了。”

他垂眼凝視她沈靜乖巧的睡顏,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柔軟的、花瓣一樣的嘴唇,想吻吻那飽滿而小巧的唇珠。

銜玉做事看似隨心,妄為無常,每次卻都會在心底仔細推演一遍發展,覺得差不多,在可控範圍內,就會毫不猶豫去做。謀定而後動。

但並不是所有的事,都盡能掌控。

人的感情就是最不可控的東西。

大家都在成長,柳催雪變傻,也是一個自我療傷的過程,夢醒的那一天,或許他就會變回從前那個無情無義的柳催雪,或許會更瘋?誰也說不定。

懵懂的丫丫也在努力適應,體會這人世間不同於親情、友情的另一種感情,豐富貧瘠的內心。

銜玉亦然,他忽然領悟了隱忍和克制。

若是往常,他想親她,就親了,被發現也沒關系,讓她親回來就好了,還可以多親一次。但經過昨日之事,他猶豫了,他或許不該這樣。

他伸手蒙住了她的嘴巴,來個眼不見為靜。

看不見就不想親了。

可她鼻子翹翹,睫毛像合攏翅膀停在花朵上小憩的蝴蝶,連眉毛和鬢角雜亂的碎發都俏皮可愛,可以下嘴的地方還很多。

銜玉出動了兩只手,把她臉蓋住。

阮芽感覺呼吸困難,搖晃著腦袋睜開眼睛,帶著惺忪睡意的雙眸迷茫地看著他。

銜玉松開手,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伸手來抱他,黏黏糊糊撒嬌,聲音軟軟糯糯呼喚他的名字。

“銜玉。”

她埋在他的肩窩裏,十分依賴他,因困倦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小小軟軟的一團,縮在他的懷裏,銜玉內心掙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無法自控地回抱她。

透過窗欞往外看,天蒙蒙亮,是深深的藍色,屋子裏光線還很暗。阮芽在他懷裏縮起了手腳,睫毛掃過他頸側的皮膚,溫熱吐息噴灑,“你好冰。”

他低頭,鼻尖蹭過她的發頂,“那怎麽辦,你又要走了嗎?”

她輕輕搖頭,大大地張開手腳環抱他,像八爪魚牢牢貼在他身上,“我是一條小毯子,我會暖著你。”

銜玉抿著唇笑,暖流細細淌到心裏去,他擡起她的下巴,偏頭含住那顆小小的唇珠,牙關輕碾過她的唇瓣,終於心滿意足。

克制好難,他一心放任。

阮芽閉著眼睛,半夢半醒間,微微啟唇,任他索取。銜玉心裏的小貓爪子抓撓著,溫柔而專註地吻她,動情間,忽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直直投來,唇瓣分離,他扭頭看去。

柳催雪不知何時醒了,趴在床榻上,好奇看著他,“銜玉,你在幹什麽?”

他手背擦擦嘴角直起身,嘴唇還泛著柔軟的水光,臉頰因心顫而微燙,如實回答:“親嘴。”

柳催雪不解,爬過來與他湊到一堆,看看阮芽,又看看他,“什麽感覺?”

銜玉咂咂嘴,回味無窮,“軟,甜,很舒服。”

如此描述,勾得柳催雪躍躍欲試,他舔舔唇,像小孩饞糖吃,“我也想。”

銜玉“唰”地扯了被子蒙住阮芽,“她還在睡覺。”

這就有點不講理了,柳催雪認認真真同他辯駁,“大家都是好朋友,為何你親得?我親不得?”

按道理來講,柳催雪是阮清容的未婚夫,阮芽如果一直扮下去,兩個人將來說不定是要成親的,柳催雪對她,自然是什麽都做得。

男歡女愛那一套,銜玉因好奇,闖蕩人間時,潛入花樓裏看過許多。

小動物們沒那麽多講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能無所顧忌自由行事。

可花樓裏的是人之本能欲念,純粹金錢交易;小動物們則只為繁衍,今年是這個明年是那個,根本不存在人族說的忠貞觀念,雌性繁殖後吃掉雄性的例子也很多。

遠的不提,就說大柱,原形是一只黑寡婦蜘蛛,這麽多年沒找媳婦的原因,就是害怕繁殖後被吃掉。

因黑寡婦蜘蛛會吃掉伴侶的傳聞,也沒有他族女妖願意跟他好,而人族壽元短暫,那麽多妖族前輩血淋淋的例子擺在前面,更加說明了人與妖相戀是沒有好結果的。

許多道理銜玉都懂,但這並不代表他一定遵循規則,修行千年,其實做人的時間並不算長。

銜玉當局者迷,一到自己身上就抓瞎,自以為什麽都懂,其實什麽也不懂,不明白自己這段時間超乎常理的所作所為,只是本能想與她親近。

他心中有瞬間的厭煩,生了獨占的私心。

柳催雪和丫丫才是名正言順的,他是後來的,夾在其中,不準這樣,不準那樣,好生沒理。

可他就是不想,不願意,不退不讓,“就是不行。”

柳催雪無法理解,卻還是與他有商有量,“那你為什麽勾引我,勾引了我又不管我,我也想試。”他現在如同五歲小孩,或許也不是很想要,卻見不得別人有。

生病之後,他身上沒了從前的不可一世和冷漠,多了些真實得不像他的小孩性情,瘦削的臉龐也因充足的睡眠和食物而變得健康飽滿。

依舊是那身白色法衣,兩套換著穿,每天換下來的臟衣服丫丫馬上就拿去洗,早上要給他梳頭,晚上要給他洗臉,吃飯還得給他擦嘴,睡覺更是要人哄。

與他朝夕相處三月有餘,銜玉相信,只要他再敢說一個‘不’字,柳催雪就馬上表演一個滿地打滾給他看。

他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我跟你試吧。”

為了丫丫,銜玉決定犧牲自己。

狹小屋舍陷入詭異的寧靜,柳催雪視線凝聚在銜玉薄削而蒼白的唇,他那雙天真純澈的眼睛,有一瞬間恢覆了往日的清明,眉宇間時而流露出厭煩痛苦,時而懵懂期待,極盡掙紮。

銜玉高高撅起嘴巴,閉上眼睛,“來親親啊,麽麽。”

柳催雪渾身如過電,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僅存的半分理智讓他止住了念頭,他牢牢捂住嘴巴,“你好惡心!”

銜玉:“不都是好朋友嗎?為何丫丫親得,你親不得?你不拿我當朋友?”

“不!”柳催雪否認。銜玉為他四處尋藥,是重要的朋友,他當然記得,只是內心深處無法接受。

有個聲音說,不可以再墮落了,已經到底了。

銜玉學著阮芽的樣子,手指笨拙將一縷鬢發勾至耳後,“是好朋友,為何拒絕我?”他都已經豁出去了,他又拒絕,忒不尊重人了。

柳催雪一陣惡寒,生怕銜玉霸王硬上弓,逼他就範,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來不及穿鞋,奪門而出。

及至早飯,柳催雪都不願跟他同桌,自己捧個粥碗,蹲到角落去,呼哧呼哧喝。大柱給他拿了幾個包子,問他,“怎麽不上桌吃飯呀?”

連阮芽也問,“小雪,你咋了?”

柳催雪悶頭喝粥,不說話,大柱只當是父子兩個吵架了,不知道銜玉平日裏怎麽教育孩子的,也不好插手,只得多拿兩個包子給他。

早飯後,到了跟張梁約定的時辰,大柱要看店,就不跟著去了,一行五人乘上去繡神山的無蹤寶輦。

銜玉的水遁帶不了這麽多人,柳催雪失去修為飛舟用不了,這寶輦是張梁的法器,外表跟普通馬車並無差別,內裏空間也不算很大,但勝在速度,車輪離地兩寸,不受山路顛簸,可隱匿外形。

此去繡神山,五百裏遠,顧及柔弱的女眷和柳催雪,夜間休息,白日行路,差不多要走上三天。乘車有乘車的樂趣,銜玉也不著急,路上看看風景也不錯。

車上左右兩排軟座,柳催雪坐在最邊邊的位置,遠離銜玉,透過車簾好奇去看那駕車的木馬,張梁為他解釋,“用靈石驅動的。”

他性子冷淡,除了阮芽和銜玉,不怎麽愛跟人說話,人家跟他說話,沒有好吃的哄著,聽見了也跟沒聽見一樣。

張梁以為他有耳疾,阮芽說:“他膽小,怕生。”

柳催雪心中並不讚同,他不是膽小,只是懶得搭理人,卻也不反駁,並不在乎自己在無關緊要的人心中的看法。

銜玉托腮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已經這樣看了快一個時辰。

阮芽是個自來熟,這時已經跟兔妖苗苗成了好朋友,進行過友誼握手。

苗苗的眼睛是剔透如寶石的紅色,衣裙袖口和裙擺有一圈白毛毛,阮芽猜,她跟銜玉一樣,外衣應該也是根據身上皮毛幻化的。

馬車上沒有外人,苗苗自在放出兩只毛絨絨的兔耳朵,開心地搖來搖去。

她有四只耳朵,一左一右是人耳朵,頭頂一對是兔耳朵,阮芽好奇伸手摸了摸,那兔子耳朵手感十分新奇柔軟。

苗苗“哎呀”一聲,軟倒在她懷裏,仰著頭,一對紅眼睛淚汪汪地看著她,“不可以隨便摸人家的耳朵,妖身上的一些部位是不可以亂摸的。”

張梁拳頭抵著鼻尖,咳嗽一聲,臉詭異紅了。

阮芽急忙收回手,“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很可愛。”

“那是。”苗苗自豪:“我這樣可以聽得很遠很遠,我還會打洞,我跑得很快。”

阮芽說:“我力氣很大,我可以扛著小雪走上一個時辰不休息。”

苗苗耿直,“你皮膚有點黑,你是什麽小妖怪,是小花豬嗎?我還沒跟著主人的時候,有個花豬朋友,不過她比你更黑些,跟塊炭一樣。”

阮芽忙擺手,“不是,我是人,而且我不是全身都這樣黑的。”

她這日換了套衣裙,袖子寬大,輕而易舉就擼出胳膊,展示給苗苗看,“我有些地方黑,有些地方白,我身上和腿是白的。”

張梁默默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銜玉仍是出神,眉頭微蹙,憂愁揮之不去。

苗苗眼睛一亮,手指頭戳戳,“還真是,你上半截是白的。你這種我也見過,食鐵獸,它們身上的毛就是有的黑有的白。”

阮芽心生傾慕,“你真厲害,見識真多。”

苗苗自豪地挺胸,“那是,我跟我家主人四處游歷,可去過不少的地方呢。”

阮芽實誠道:“我也想,有主人。”

銜玉轉頭看她,微張了唇,下意識想接話——這有什麽了不起,他可以帶她到處去玩的。

阮芽沒在看他,她靠在車璧上,認真聽苗苗講話。

銜玉心想,等柳催雪好了,會帶她去的,聚散終有時,他們終究會走上不同的路。

早上只是意外,只要不靠近她就沒事了,他會跟她保持距離的。他漠然垂眼,將視線再次投向窗外飛馳的風景。

兩個女孩湊到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言語之天真,常常引人發笑。

可惜柳催雪聽不懂,銜玉在出神,只有張梁自以為捧場地時不時笑兩聲。

也有不能當他們面說的話,日暮時分,馬車停在河邊,銜玉和張梁去找吃的,柳催雪躺在樹下打盹,苗苗才跟阮芽說起女孩的悄悄話。

夕陽在河面鋪撒碎金,夏末初秋,傍晚時天氣涼爽,她們並肩坐在河邊的草地上,柳枝輕撫過肩頭,苗苗滿懷期待問道:“你覺得我家主人怎麽樣?”

“你家主人,張梁大哥啊。”阮芽豎起大拇指,“是大好人,救了很多人。”

苗苗甜蜜地笑,“我也覺得,我家主人待我極好,我最喜歡他,他也最喜歡我,我們是天底下最好的。”

阮芽捧場,“嗯,我也喜歡。”

苗苗:“你喜歡誰?”

阮芽:“喜歡張梁大哥。”

苗苗瞪眼了眼睛,“你不可以喜歡!你們才見過兩次,而我跟主人已經朝夕相處好幾年了!我才是最適合他的!”

“哦。”阮芽無所謂地聳聳肩,又困惑,“那我應該喜歡誰?”

苗苗機靈的小腦瓜一轉,跑去河邊撿來兩塊石頭,擺在她面前,“跟你一起的有兩個人,一個黑衣,一個白衣,你喜歡哪一個?”

白的是柳催雪,黑的是銜玉,阮芽兩條秀氣的眉毛擰成了疙瘩,柳催雪是她的大客戶,有錢,銜玉是她的好朋友,待她極好。

她陷入兩難,苦惱地敲了敲腦袋,“我兩個都想要。”

苗苗瞳孔地震,“我,你……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怎麽跟那些臭男人一樣!”

其實小兔子們也不是一輩子只有一個雄性的,而且兔子特別能生,一年要生好幾次,一次一大窩。

但苗苗畢竟是妖,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畢生目標不再是一刻不停地繁殖。跟張梁的時間久了,她十分向往人族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浪漫約定。

她苦口婆心,“不行的,我家主人說了,一顆心不能分成兩半,他這輩子都只有我一只小兔子,我們還說好了,明年夏天,我三百歲整,我們就成親。但是只生一窩,生太多對我身體不好,而且我們養不起……”

阮芽好奇,“你一次能生幾只?”

苗苗轉轉眼珠,“有可能五六只?也有可能十多只。”

阮芽倒吸一口涼氣,不過隨即想到,她小時候也是養過兔子的。

兔子繁殖力驚人,起初她只養了一只母兔,想到要給它找個伴,又弄來一只公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有一段時間她每天都要上山割草,給兔子鏟屎,曬幹草鋪窩,十分忙碌。

後來實在是養不動,阮小花把公兔和母兔分開,半個月不到就全部吃完了,阮芽再也不想養了。

她神游天外,想到了阿娘做的幹鍋兔、火鍋兔、烤兔,紅燒兔……小手捂住嘴巴,不讓口水流下來。

苗苗被她打岔,氣得兔子耳朵都支棱起來,“欸?不對不對,我們在說你的事。總之,兩個要打架的,你顧不過來,還是選一個吧。”

她還舉例說明,“那些凡間的男人,娶了老婆又想娶小老婆,一堆老婆要花錢養不說,還天天在家裏打架,勾心鬥角的,鬧騰死了,你會很煩的!還有你的兒子女兒,為了爭家產,也會打起來的,說不定還要把你弄死!我聽人家說,人間的上一個皇帝就是被他兒子給毒死的!”

行走人間,這些事苗苗看得太多,她語重心長,“只要一個就夠了。”

阮芽卻並不覺得煩,她向來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如果只剩一個梨了,就自己吃掉誰也不分。

他們現在已經很少打架了。

看著手裏一黑一白的兩塊石頭,她放下這塊也不行,放下那塊也不行,痛苦萬分,“我真的都想要。”

“不行!”苗苗很嚴肅,“只能選一個!”她下了最後通牒,“再給你一晚時間考慮,明早你要告訴我,你到底選了誰。”

張梁和銜玉捕獵歸來,苗苗迫不及待要回到主人的懷抱,臨走前還不忘囑咐,“只能選一個哦!”

阮芽苦惱。

樹下裝睡的柳催雪睜開眼睛,爬起來抱著他的涼席和枕頭挪到阮芽身邊,“容容。”

阮芽擡手為他摘去頭上的枯葉,柳催雪說:“你不要我啦?”

他偷聽到了她們說的話。

“怎麽會。”阮芽一臉慈祥,“雖然以前的你有點討厭,但你現在變得那麽乖,我怎麽會不要你呢。”

她非常大方地想,就算他這輩子都不會好了,只要他願意,她可以一直照顧他的,不要他的錢了。

雖然一直說,是為了掙錢才照顧他,但朝夕相處,真心以待,也是有感情的,好朋友之間是不應該計較這些的。

無論是從前在石頭村,還是來到九華山,阮芽對待朋友永遠都是真心的,只要大家不嫌棄她傻,願意跟她玩,她就會一直對人好。

銜玉一直說,是有人故意把毒蘑菇種在後山,就算那一次她沒有采,想害他們的人,也會想別的辦法讓他們中招,她不必自責。

於是她當真不再自責,她真心以待,並不是因為虧欠。

柳催雪眼神真摯而明亮,跪在涼席上,弓著脊背,虔誠又卑微地看著她,“那只要我乖,你就不會趕我走對不對?”

“當然,我們是好朋友啊。”阮芽牽了他的手,不忘鼓勵他,“你還是要快點好起來,想開一點,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嗯。”他躺下身,腦袋擱在她大腿上,握緊她的手,心裏有小小的得意。他學會騙人了,最近喝的藥他都偷偷吐掉了。

他不想好起來,他覺得現在就很好,很快樂。

銜玉遠遠看著,沒有上前。

看吧,柳催雪也很好,長得人模狗樣,清徽院有錢有權,她嫁給他,後半輩子衣食無憂,有疼有人愛,永遠無憂無慮,多好。

當然想這些也是多餘的,她身上似乎有個很厲害的法寶,不知藏在何處,能一直保護她不受傷害,她身後的人或許是她常掛在嘴邊的娘親。

她是有家人的,她的娘親會為她安排好一切,根本輪不到他操心。

終究是不同路。

晚飯,大家圍坐篝火烤獵來的野雞,因為苗苗在,沒有獵兔子。

苗苗吃飽喝足,張梁又餵了她一把酢漿草,那草葉酸酸甜甜,是苗苗的最愛。她啃完草,變成一只又肥又白的大兔子窩在張梁懷裏睡覺。

她的原形,是只再普通不過的肉兔子,身上沒有一絲雜毛,紅紅的眼睛,兩只長耳朵脆弱可愛,尾巴像一團小毛球。

張梁抱著她,跟銜玉商量,讓他們三個睡馬車,他抱著兔子睡野地就行。

銜玉拒絕,說馬車太擠睡不下,他自有辦法。張梁頷首,不再多言,抱著苗苗回車裏休息。

阮芽在河邊給柳催雪洗衣服,柳催雪沒心沒肺的,吃飽已經躺在樹下睡著,銜玉盯著面前“嗶撥”跳躍的火苗,時不時往裏扔幾根樹枝。

他看著河邊忙碌的小小身影,恍然想起,大概是有那小兔妖在的緣故,他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說話。

但沒關系,她馬上就要來找他了。

她不該來的,如果她不來,他也不會去找她。可他又盼著她來。

不多時,阮芽果然抱著濕噠噠的白色外袍走來,兩手往他面前一伸,“銜玉,幫幫我。”

作為一個稱職的烘幹機,此時他應把手懸浮在濕衣上,以控水之術,濾幹衣服上的水。

然而阮芽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動作,不由得用手肘撞他,催促:“銜玉,快點嘛。”

他有意把情緒冰封冷凍,她不來的時候,他一整天都可以不跟她說話,不去找她。他以為他做到了。

她來時無聲,像一束柔和的光,像夏天被太陽曬得微暖的溪水,照亮他,淌進他心裏。

本就薄脆的冰障被這股溫柔的力量暖融,銜玉可悲地發現,他根本無法拒絕她。

他試著抵抗,“我不弄呢。”

阮芽困惑地眨眼,“不弄,不弄的話,明天小雪就沒有幹凈衣裳穿了呀。”她指指河邊的木盆,“還有我的呢,我先洗這個。”

是,她不會清潔的法術,人又愛幹凈,每天都要沐浴,穿幹凈衣裳,荒郊野嶺,他不幫她,誰能幫她?

銜玉成功被說服,幫她弄幹了衣裳,從懷裏掏出幾個私藏的鳥蛋,“快去洗,我給你煮鳥蛋吃。”頓了頓又補充,像是彌補她,“特意等他們都睡了,只有三個,不分給他們。”

於是他如願以償看到那雙眼睛笑瞇瞇地彎起來,細碎星光漾在眸中,她歡歡喜喜地跑走了。

銜玉手掌揉出一團水,包裹著鳥蛋,置於火焰上方。水沸騰起來,鳥蛋上上下下跳起了舞,銜玉將滾水扔掉,又用涼水降溫,最後得到三顆煮熟的鳥蛋,攥在手心裏。

他坐在火邊,把臉埋進臂彎裏,痛苦地想——他完蛋了。

洞庭的老王八誠不欺我,他說女人是老虎。

那時的小黑蛟漫不經心想,老虎有什麽可怕的,只有最沒本事的小畜生才會怕老虎。他堂堂一代大蛟,將來是要飛升成龍的,等他成了龍,一口一個大老虎,根本沒在怕。

這時才知,此虎非彼虎。

銜玉低估了虎,他一慣誰都瞧不起,所以栽了大跟頭。

兩刻鐘後,阮芽回來,烘幹機工作完畢,她收起幹爽的衣裳,挨著他坐下,眼睛亮亮,“鳥蛋,鳥蛋。”

火光映照她柔軟的臉頰,銜玉剝開外殼,她早早就張大嘴巴等著投餵,小巧圓潤的鳥蛋,被兩根如玉通透的手指撚在指尖,銜玉側首看她。

她如嗷嗷待哺的雛鳥,張著嘴,下巴往前夠了夠,催促他。

銜玉沒再使什麽幺蛾子,又一次得見她彎成月牙的眼睛,他心頭有只小團雀輕快地蹦跶,“又不是什麽好吃的,高興成這樣。”

“好吃啊。”她又高高興興晃走了,不多時洗得濕噠噠回來,銜玉照常給她弄幹頭發,擡手給她布了個方方正正的大水床,順便把涼席上的柳催雪搬過來。

暖水以靈力包裹,水床彈力十足,她靠在他肩頭,半躺在床上,蓋著小花被,百無聊賴玩起那面萬花鏡。

上次銜玉把她的鏡子搶走,不知怎麽弄得,她再也找不到那個山洞裏的脫褲子男人了,跳扭扭舞的漂亮姐姐也看不到了。

她識字,但不愛看書,那些通篇通篇的修界八卦不感興趣,誰誰誰的也不認識。這時習慣性摸出來戳了幾下,便覺無趣。

胡亂滑了幾下,正欲收起,阮芽眼角餘光掃到一條:

[一個是家境殷實高富帥,一個是前途無量潛力股,兩位當今修界最有潛力的青年才俊,友友們,如果是你,二選一,你會怎麽選呢?]

阮芽瞳孔放大,不自覺坐直了身體。什麽?竟有人跟她有一樣的煩惱,她一定要好好看看。

標題下,開始介紹兩位主人公。雖然沒有畫像,但言語之描述,容貌、身段,已將這二位青年形容得是天上人間絕無僅有。隨後,又從出身、背景,實力等一一比對,竟是不相上下。

阮芽情不自禁被文字牽動,一行一行仔細閱讀後,真情實感覺得兩個都很好的,為什麽非要選,不能一起要嗎?

她來了興致,繼續往下滑,文字最下方出現一黑一白兩個長條,長條上寫著那二位才俊的名字。

[戳一戳,投票給銜玉]

[戳一戳,投票給柳催雪]

咦?!

阮芽不明就以,傻乎乎地擡頭四處看,這個東西是誰寫的?

沒有[全都要]的選項,她誰都沒有投,撓撓腮幫子,繼續往下劃拉,看見有個叫萬和城一枝花的家夥寫下的閱後評語。

“我兩個都要!”

阮芽會心一笑,這才對嘛。都是好朋友,怎能厚此薄彼,寫這個東西的人一定是妒忌他們之間的友誼,故意挑撥關系,是壞人!

繼續往下看,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有個叫香錦橙橙的家夥說:[冰山嗎,我最喜歡冰山了。正如見淫靡者憨澀,聖潔者墮落,有什麽比冷情之人為我沈淪癲狂更刺激的?越是克制的人瘋起來越徹底,來吧,鞭笞我,囚困我,不要憐惜我!競雲君,讓我用愛和體溫來暖化你吧!]

下面有人說:[姐妹,穿件衣服。]

阮芽看得直皺眉頭,柳催雪可不能再墮落了,他現在這樣已經很難伺候,再瘋的話,她可就撂挑子不幹了。

有選柳催雪的,當然也有選銜玉的,有個叫野茅寨小嫦娥的家夥說:[諸位有所不知,不管是蛇、蛟,還是龍,都有一個其他種族沒有的絕對優勢——他們有兩個家夥。幹活時不僅可以輪流上陣,亦能雙管齊下,快樂加倍。上個月萬花樓出的那個調查你們沒看嗎,人、妖,魔三族中,人族普遍短小。得黑君者得雙倍快樂,該怎麽選,知道了嗎?]

阮芽不解撓頭,這什麽意思?

兩個家夥,是哪兩個家夥?為什麽兩個家夥就可以快樂加倍?是什麽樣的快樂?人族為何短小?

她滿腦袋問號,十分有求知欲地戳了戳身邊人,“銜玉,能給我看看,你的兩個家夥嗎?”

銜玉不知其意,視線落在她手裏那面鏡子上,阮芽知道他識字不多,便逐字逐句念給他聽。

少女清軟甜糯的嗓音在深夜樹林中幽幽響起,她不知跟哪個教書先生學的,自以為聲情並茂,拖腔拖調地將那鏡上所書朗誦出來。

銜玉聽到‘兩個家夥’的時候,忍無可忍搶走了鏡子,惡狠狠:“別念了!”

幹什麽突然兇人家?阮芽委屈,“我還沒有念完。”

銜玉一個頭兩個大,就他娘的見了鬼,他明明已經把那些小孩不能看的東西全部屏蔽,怎麽還有!真是防不勝防!

銜玉兩指在鏡面上虛點兩下,萬花境被下了禁制,三天不能打開。

阮芽拿回來一看,生氣了,“你過分!”

銜玉虎著臉:“小孩不能看,那都是壞東西寫來騙小孩的,看多了眼睛要瞎。”

她將信將疑,寫那個東西的人,確實有挑撥他們關系的嫌棄,可她還沒有弄明白,銜玉的兩個家夥是哪兩個。

鏡子怎麽也戳不亮,她低頭摸了一會兒鏡邊繁瑣精致的花紋,終究是忍不住,“那,把你的兩個家夥給我看看,我就不生氣了。”

銜玉懶得理她,“不知道,沒有!”

阮芽當然不信,“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銜玉:“是好朋友就不要一直問我這種蠢問題。”

別說她一個傻子,就是個思想稍微單純些的正常人,都未必能猜到。銜玉不說,她便自己去找,扒拉他的衣領、拽他袖子,撩他衣袍。

“藏哪裏了?”

他們三個天天都睡在一起,銜玉身上究竟哪裏是不一樣的雙數,她在他身上爬來爬去,楞是找不到。

小手順著胸膛尋至腰際時,銜玉擒了她手腕,目光沈沈看著她,她眼睛一亮,機智道:“是不是盤腰上了?哈哈,被我猜中了吧?”

銜玉:“……”

他一時想不到什麽好借口,只好將黑袍下蛟尾探出,送到她手心,“只是比人多條尾巴,可化作妖形罷了。”

阮芽攥著那截細長的黑尾,手指順著乖順服帖的鱗片輕輕撫過,愛極那冰涼絲滑的手感。

她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可是,這也只有一個家夥啊,另一個在哪裏?”

不說還好,本來沒那念頭,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他,她也不是第一次這樣摸他的尾巴,偏偏這一次……

蛟尾忽地在她指尖打了個顫,他渾身肌肉塊塊繃緊,身體僵硬成了石頭,狹長雙眸危險瞇起,其中不受控制耀起璀璨金芒,如火如熾。

如往常心裏那股酥癢不同,這是一種更為強烈的,甚至可以是兇殘的渴望。他想咬她、纏她,片片黑鱗與她肌膚相貼,感受那如春水般的溫暖……

洞庭的老王八常說,蛟蛇性淫,情關最是難過,銜玉從來不以為意,這時卻被身體突來的反應激得呆住,好半晌沒個動靜。

——這,這該如何是好。

阮芽還在追問,“另一個呢?”

他慢慢調整呼吸,無聲將蛟尾收回,“是,我的,我的……”

阮芽:“什麽?”

銜玉腦子已成了一鍋漿糊,若是他往常清醒時,定能想到一百、一千,甚至一萬個借口來糊弄她。

可他現在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臉爆紅,開始胡言亂語,“我的嗚呃吧哦。”

阮芽擰眉,“啥?”

銜玉跑了,“就是嗚呃吧哦!你聽不懂算了!”

他一口氣跑到河邊,“噗通”一聲入了水,任阮芽怎麽呼喚也不出來。

他在河底呆了一夜,把自己凍成化不開的大冰坨,直到天明才解凍浮到河面上。

阮芽正拉著柳催雪在河邊洗臉,這時看見他冒出頭來,“哎呀”叫了一聲。

銜玉已經恢覆了冷靜,踏水而來,懶懶掀著眼皮應了。他檢查過了,元陽還沒有破,可老這麽嚇,遭不住。

銜玉又開始發癲,寶輦再次啟程時,他霸占了昨天柳催雪靠門邊的位置,離他們遠遠的,閉目盤腿打坐。

阮芽和柳催雪都已經習慣了,之前幾次還因為他的疏遠冷落置氣,現在都懶得搭理,過兩天他自己就好了。

苗苗一上來就問她,“考慮得怎麽樣?”

阮芽想把昨天在萬花境裏看到的那篇文章背給她聽,她張了張嘴,顧及車裏的其他三個臭男人,小聲回,“晚上跟你說。”

苗苗顯然是等不及了,手腕一翻,掌心顯出一平平無奇灰色小袋,“去我識海。”

話畢,她牽了阮芽的手,二人化作一白一青兩道流光鉆入布袋中。

銜玉睜開眼,瞬移至那布袋旁,“丫丫!”

“這……”張梁起身,“你不是在入定嗎,怎麽能……”妖族的修煉方式,他略知一二,這麽快就出定,不會傷著經脈嗎?

柳催雪半躺在座位上吃桃酥,毫不留情揭穿他,“他裝的唄,因為他不想跟我們說話。哼,不知道又做了什麽虧心事。”

銜玉不理,只冷聲問:“丫丫呢?”

“稍安勿躁。”張梁拾起那布袋,“這是苗苗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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