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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還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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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鴻聲以長輩姿態施壓,強買強賣,若放在銜玉身上,怕是當場便要將大殿的屋頂掀翻,再水淹小翼峰;放阮芽身上呢,她說不定會聽話,但聽話不代表能聽懂話,她多半也是歪著腦袋賣萌,說些“啥呀”“咋了”“我不曉得欸”這樣的廢話。

柳催雪受掌院玄印真人影響,為人正直、克己覆禮,從來是後輩的榜樣,同輩的楷模,長輩眼裏的好孩子。

好孩子總是承受得多一些,楚鴻聲一絲一毫的愧疚都沒有,心說反正他在清徽院也是受他爹的氣,在哪受氣不都是一樣?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也是為了磨礪他的心性,將來好繼承他父親的掌院之位。

柳催雪被氣得吐了血,阮芽當時就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她心中一驚,立即彎腰檢查衣裙。

幸好,沒有濺到。

不過好險,有一滴血就在她鞋尖不遠處。

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柳催雪心口一窒,叫她這張與阮清容九分像的臉給氣得“吧唧”暈倒在地。

阮清容是他的心魔,他常年為此郁結,受不得刺激,每年清明來九華山,也是借此機會休養、放任自己。

那三天的時間裏,一日枯坐流淚,一日酩酊大醉,一日呼呼大睡,三日後,整衣束發,又是風光霽月的正道翹楚。

柳催雪暈死過去,阮芽靠近,蹲在他身邊戳了戳他的臉,喊了幾聲沒有反應,去拍門叫人,楚鴻聲早就走得沒影了。

她思忖片刻,在他打過自己和給了五百金錠之間權衡,終是屈服於金錢的力量,扯了他胳膊把人提起來,扛在背上走了。

小小的肩膀有大大的力量,不然也不會把柳催雪腦殼崩出血,能提著裝了十幾只燒雞的木桶爬坡上坎。

只是柳催雪這樣的體格,對於嬌小的阮芽來說還是有點為難,她顧頭不顧尾的,柳催雪陷入虛無的神識掙紮著醒來,只覺腳尖一陣鉆心劇痛。

他睜開眼,鼻尖寸餘少女柔嫩的頸部肌膚,衣襟裏清甜的花草氣息絲絲縷縷鉆出來,有柔軟的發掻在他臉頰。

他努力昂起脖頸,把頭從她肩上移開,轉到另一個方向,語聲嘶啞,“放,我下來。”

阮芽偏頭去看,“你醒來了啊,能不能把你那個大劍叫出來,我這樣背著得走到什麽時候啊,累死了。”

阮芽把他放倒在地,柳催雪靠著一棵粗樹,低頭看,他一雙白靴被山石磨穿,十個腳趾血肉模糊。

怎麽回事,就算暈倒,法衣有體內靈氣支撐,不該出現如此嚴重的磨損,他是修道之人,肉身也不該虛弱至此。

阮芽靠在一旁休息,柳催雪試著運功,外導靈氣,自兩眉間印堂上丹田運至胸口膻中穴處,卻絲毫不能再往前一步。

他心中一凜,忙坐直身體,調用全身靈氣試圖沖破淤塞,強力灌註之下,卻反受沖擊,“哇”地又是一口黑血吐出。

“哎呀!”阮芽嚇一跳,兩手握拳緊張擱在胸前,“你不會是要死了吧!”

這讓她想起一幼時好友,“你是不是生病了,小時候我有個玩得很好的朋友,叫二狗。他從小身體就不好,經常生病,嚴重時還會吐血,就像你這樣,高興吐血,不高興也吐血。他比我大三歲,後來他娘給他找媳婦沖喜,我還去吃酒了,結果那天晚上他就死了,聽說吐了好多血,然後我又去吃酒了。”

柳催雪:“……”

阮芽喜歡跟二狗玩,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因為體虛,不常出門皮膚捂得很白,人病懨懨,說話做事總慢吞吞,跟村裏大多數的野孩子都不一樣,他爹是教書的,他身上也有幾分文弱的書卷氣。

“二狗最討厭他的名字,但是大人都說起賤名好養活。如果早知道二狗活不了,就不該給他起那個名字,他還能高興點,一高興說不定就不會死了?有人經常說我傻,我娘說傻點好,沒煩惱,想太多就會像二狗,死得快。”

她寬慰他,“你別想太多了,放寬心吧,高興點。你喜歡阮清容就像我喜歡二狗,二狗死了,我總不能跟著他一起去死吧,我現在也遇見了別的朋友啊,跟二狗一樣白的,就是銜玉呀。”

她說著湊過來打量他,笑嘻嘻說:“你也挺白的,還很有錢,可千萬別死。”

柳催雪幾次沖擊膻中穴失敗,耳邊阮芽又叨叨個不停,他虛弱至極,疲憊地閉上了雙眼,再一次陷入昏睡。

阮芽休息夠了,見他腳傷,便不再背著他走,站起身活動活動四肢,擼起袖子,把柳催雪整個舉起來,高高地舉至頭頂,就這樣端走了。

這回柳催雪的腳沒有再受傷,卻是臉遭殃。

這個缺心眼的,忘了現在是在山裏,把人舉得那麽高,樹枝掛臉就不說,走半道突然感覺身後有一股阻力,她也不知道擡頭看一眼,就知道死命地往前拽。

柳催雪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鵝,被人一手捏住脖頸,一手捏著腳往兩頭扯,睜開眼,現實與夢境奇妙重合,他的頭卡在樹杈裏,阮芽抱著他一雙腿在下面使了吃奶的力氣拽。

她大概是想弄死他,嫌力氣不夠,雙腿彎曲,蓄力猛地往下蹲,柳催雪聽見自己脖子發出“哢”的一聲。

“放……放開我……”他聲若蚊喃。

她這下才回頭,見他兩手攀著樹杈,頓時不滿,“你怎麽還添亂呢,快點松開,下來。”

廢話嘛不是,他再不自救,頭就要被她扯掉了。

月光被繁茂的大樹遮蔽,夜間視物不便,阮芽又累又困,懶得說他了,把他從樹上救下,換成公主抱,直接抱走。

柳催雪已無力掙紮,也不在乎丟不丟臉,索性閉上眼裝死。

這次終於沒再出什麽狀況,阮芽趕在天亮前把他帶回雁回峰,踢開他房門,往床上一扔,自己也累得夠嗆,伸腳把他往裏一踹,卷著鋪蓋悶頭睡去。

柳催雪醒來時天已大亮,睜開眼,是雁回峰那間熟悉的小屋,臉上被樹枝劃破的傷口已經結痂,血糊了一臉,繃得有些難受,雙足也隱隱作痛。

垂眼看去,身上半掛了個人,兩條腿壓在他腹部,腦袋掛在床沿,微張著小口,正在呼呼大睡。

那張臉,有短短的一瞬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再看一眼,卻是很容易就能區分開,現在這個阮清容,是長大後的,也更黑。不是他的清容。

不知道怎麽會有人睡覺能睡成這個樣子,柳催雪想把她腿移開,又擔心她腦袋掉下去,先伸手把她拽過來,再慢慢將她腿移開。

他起身,識海中靈氣已流失過半,趁著還沒有完全消失,抓緊時間修覆了身體的外傷,將僅剩的靈力揉壓成團,儲存起來。

忙碌半個時辰,梳洗過換了身幹凈衣裳,體內所有靈氣已失了個幹凈,在膻中穴疏通之前,他身體與一般凡人無異。

興許連她也不如?

她能扛著他從小翼峰走到雁回峰,雖無法力,體力倒是異常強悍,柳催雪自認現在的自己是無法做到這一步的。

他聽過一種說法——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什麽,就會收回什麽,反之亦然。

從前他不太讚同這種說法,認為只是人們喜歡看美玉留瑕,從而滿足內心,道一聲人無完人。

現在看著床上那睡得四仰八叉的家夥,再仔細想想,其實很有道理。

老天賜予她異於常人的怪力,卻收走了她的腦子。

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他想休息,床卻被霸占,昏迷時不覺,醒來後卻是不可能再與她同床共枕,更不可能跑到她的房間睡她的光板床。

柳催雪坐在書桌邊,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為他周身鍍上一層金光,搖搖頭,甩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起身行至院中,喚出驚風劍,試圖通過舞劍沖破膻中穴淤塞。

他一身皓衣如雪,持劍立於院中,閉上雙眼,微風掀動白衣墨發,忽地動身,長劍破風。一招一式,緩時若梁下飛燕,躁時若瀑布驚流,松弛有度,一套劍招行雲流水,人如畫中謫仙。

阮芽不知何時醒來,站在窗前,眼睛瞪得大大,被這幅美景所震撼的同時又擔心他如此大動作,待會兒萬一吐血怎麽辦?

此念剛起,院中柳催雪動作一滯,驚風劍脫了手,跪倒在地,哇哇吐了兩口血,“吧唧”倒地……

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阮芽“嘖”了一聲,跳窗出來,“哎呀我說你這個人,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柳催雪又被她扛回去,安置在床榻上,被子緊緊掖好,她還貼心給他脫了鞋子,用手帕擦去嘴角血漬。

前一天還在用彈弓崩他腦殼,今日便細致體貼至此,很難不讓人懷疑居心。

柳催雪感激她的善良,卻因她這張臉,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莫不是讓他猜中了,她的目的果真是他?之前都是虛晃一槍?看似無心其實都是為了吸引他的註意力?

果然,她笑嘻嘻湊過來,手指絞著衣擺扭扭捏捏,“你病得還挺厲害,爹娘又不在身邊,沒人照顧,肯定不方便吧……”

柳催雪心中警覺,身子不自覺往後縮,“何意?”

阮芽露出六顆牙的標準笑容,“就是,我力氣很大,跑得也快,會鋪床,也會餵飯,以前二狗生病我也照顧過他,有伺候病人的經驗……”

柳催雪:“???”

阮芽:“……我還很便宜,你要不要,考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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