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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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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幽暗不清, 只看得到前方兩人大概的動作。

雖然看不清楚人, 但燈光卻是將那兩人的影子投映到墻上, 顧冉原本拎著禮盒往前走, 後面的謝豫忽然伸出了手, 將她往懷裏一帶,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 忽然他俯下了頭,而她也踮起腳,迎合一般向他湊去, 昏黃的燈光下,那兩張面孔緩緩靠近,最後,以親昵的姿勢, 貼在一處。

巷子尾的餘曉依將頭轉了過去, 不願再看。

而沈嘉文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嘴唇都在微微顫抖,餘曉依擔心他會沖上去……末了他卻是一轉身, 拂袖而去。

隨後餘曉依也走了。



須臾, 巷子裏傳來不耐的聲音。

“好了嗎?”是顧冉的。

——剛才謝豫將她拽回來,她莫名其妙, 結果謝豫說她睫毛上有奶油,她看不見自己的臉, 擦半天好像都沒擦好, 而謝豫似乎不耐煩, 直接箍住她的肩,讓她閉上眼,伸手替她擦了。

謝豫瞟瞟巷子口另一側,那兩個人的身影全都不見,才放開扶住顧冉肩膀的手,說:“好了。”

實際上,他再不放顧冉也要推開他了。她揉著眼睛走開幾步,疑惑道:“奇怪,我出包廂時洗了臉啊,怎麽還有臟的呢?”

“奶油太難洗了嗎?”她還在自言自語,但隨後看著自己的禮物盒,又開心起來,“不管了,走快點回家拆禮物……”

一說禮物,這邊謝豫立刻眼神一緊,目光轉向顧冉兜裏的那個藍色盒子,問:“今晚沈嘉文送你東西了嗎?”

“送了。”

“送了什麽?”

“手機,說有手機好跟我聯絡。”顧冉像是回答老師的學生,乖巧作答。

謝豫眼神一冷,顧冉接著又道:“我沒收,手機那麽貴,哪能隨便收。”

不管目前她跟沈嘉文到底是什麽關系,她都不願意收人家貴重東西,事實上,當得知那派對也是他辦的,她就覺得夠破費了,她甚至還想著把蛋糕跟包廂的花費還人家,結果當然是被拒絕,所以眼下這手機是更不能收的了。

說到這她看向謝豫,“嘿嘿……魔頭,你有沒有給我準備什麽禮物啊?”

她壞壞地笑,薄薄的雙唇在夜色中一張一合,如夜半薔薇。

他沒答話,只是看著她。

看著她烏亮的眼睛,視線又順著眼睛,往下移,移到那薔薇之上。

只這一眼,他突然便想起那一幕。沒人知道剛才他經歷了怎樣的心裏路程,方才借位時,起初他就只想做做樣子,讓沈嘉文死心,於是他騙她,叫她閉眼睛,燈光下她仰著臉,五官被最清晰地放大在他眼前,睫毛長密,嘴唇紅潤潤地,甚至還嗅得到派對上蛋糕的香甜,他緩緩地湊過去,差點……沒控制住。

最後他用理性死死地克制住了,他跟自己說,等高考一過,今天的事他一定要連本帶利都討回來。

夜風吹過,而對面,顧冉還在笑瞇瞇看他,似乎在等他的禮物。

他收回了思緒,“禮物嗎?有。”

顧冉一怔,其實她也就嘴上說著玩,沒想過真要禮物,畢竟她不想謝豫破費。

他似是看穿她的想法,說:“沒花多少錢,而且你會需要的。”

“真的?手工DIY的小東西嗎?”顧冉好奇心頓時起來,伸手像個向大人討糖的小孩,“快瞅瞅!”

可還沒笑一會,當看到謝豫拿出的東西時,她的表情:“!!!”

——謝豫手上一大摞《高考真題》、《黃岡密卷》、《衡水寶典》……

而他的聲音命令式的響起,“過幾天我去考試,避免你一個人無聊,給你找點事做,回來我檢查……沒好好做看我怎麽收拾你!”

顧冉:“……”

謝豫:呵,多給你點事做,你才沒時間找沈嘉文。



苦逼的顧冉就這樣帶著一疊試題過完了自己的18歲生日。

而謝豫那邊,原本是四天後的飛機去國外參加考試,卻沒想到出發之前,發生了一件事。

那是在顧冉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顧冉結束生日之夜,一覺醒來的翌日清晨。顧冉像往常般去學校,可早讀上了沒一會,就被老太太叫到了辦公室。

被喊去的顧冉雲裏霧裏,以為是英語老師又有什麽事讓她這個課代表幫忙,結果老太太的第一句話就驚到了她。

“顧冉,有人向我反映你早戀,你有什麽話想跟老師解釋的嗎?”

顧冉腦殼轟地大了。

納尼,她被舉報了?理由特麽還是早戀!她跟誰早戀了!

莫非是昨天沈嘉文為她辦派對的事傳開了,有人看她不爽把她舉報了?也是,喜歡沈嘉文的女生那麽多,這學校到處都是情敵,沒準真有這個可能……

要真這樣就慘了,學校將早戀視為重點打擊對象,把早戀形容成萬分可怕的高壓電,堅決不許男女同學觸到高壓電,而老太太更狠,不僅嚴厲打擊,還立下早戀就請雙方家長“三方會談”的規矩,即男方家長、女方家長跟老師還有年紀教導主任三方坐在一起會談……那架勢,比相親還相親……班上有幾對早戀的都被會談過了,據說每對拉回去都被打得相當慘……故而這也是顧冉重生回來之初,明明對沈嘉文有心思,卻不敢動的原因之一!

如今想來,老太太既然來找她,會不會已經請了她家長來?如果真請了,花姐跟顧老豆一定要打死她!顧老豆還有高血壓,這個高考的節骨眼上她要是傳出早戀的事,萬一他被氣到,情緒激動發病……那可不得了。

顧冉覺得頭好大。

那要不……先坦白從寬,跟老太太的態度一定要好,不管是解釋澄清還是求情……先打感情牌把老太太穩住,請她千萬別找雙方父母……

要來戲就來個狠的,想著老太太本來就是自己人,平時又疼她,加上這辦公室又沒什麽人,於是她噗通一聲撲了上去,像晚輩抱住慈愛的奶奶一樣,抱住了老太太的膝蓋,期期艾艾道:“劉老師,我承認……我過去對沈嘉文同學的確有好感,但我一直以學業為重,從沒跟他有別的……”

“等等……”老太太一楞,“我說的是你跟謝豫。”

“!!!”

顧冉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昨天沈嘉文問,今天老太太問,怎麽最近這麽多人說她跟謝豫……

她從地上起來,看向老太太,“這個……真沒有。”

又補充,“老師你想想,先別說我有沒有那個膽,我媽爸那火爆脾氣您知道的,家裏肯定得打死我,再說了,我找誰談戀愛敢找謝豫啊,人家全校第一啊,這差距太大了吧。”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心想,謝豫瞧不上你,那以沈嘉文的條件,估計更瞧不上了。

那邊顧冉還在解釋,“老師,這都高考了,我每天做題都做不完,哪還有心思想這些事……我現在就只想考個好大學,以後孝順我媽爸……”

她急切地說了一堆,老太太就在椅子上觀察著她,看她無辜又憋屈,反應的確不像說謊,嘆了口氣說:“得,你先回教室上課吧,這事我會再了解的。”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顧冉回了教室,走的時候還不停回望著老師辦公室,看花姐跟顧老豆有沒有被請來。



顧冉回了教室後,很快,謝豫被喊進辦公室。

其實謝豫過幾天就要出發赴考,老太太是不想為這事分他的心的,但謝豫是她最好的學生,或許也是她這輩子教出來最值得驕傲的學生,他的事,她還是想過問一下。

於是她開門見山將那個問題拋了出來,直接提到了顧冉的名字。

謝豫有片刻的沈默。

老太太以為他會說點什麽,畢竟早戀這麽嚴重的事,是個學生都會為自己辯解。

然而謝豫擡起頭,迎向她的視線,“是,我喜歡顧冉。”語氣幹脆利落,沒有絲毫躲避。

輪老太太楞了,好半天後她說:“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坦蕩呢。

謝豫表情很平靜,仿佛這個問題早已想了太久:“沒什麽好隱瞞的,老師也一定看得出來。”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確,這個她最愛重的學生,優秀得讓人無法忽視,她每天都會註意他,這孩子這一年的改變,她怎麽可能沒發現。

他以前不愛笑的,現在笑容多了。

他以前孤僻寡言,現在會跟同學交流聊天。

他以前總是步伐凝重,像一個被現實社會壓迫的成年人,而現在,她看得到他輕快的腳風,真正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最關鍵的是……他看著那窗臺下的女孩子,瞳仁深處會發光。

喜歡一個人是掩飾不住的,老太太自己也是過來人,何嘗會不知道。

緩了會,老太太語重心長道:“可是你們這年紀都不成熟,而且又是在高考這個節骨眼上,老師擔心啊。”

謝豫默了默,道:“謝謝老師的關心。”

他看向老太太,表情認真而堅定,“但請老師放心,我敢做這個決定,我就會對自己、也對她負責。”



謝豫是十分鐘以後回的教室。

回到座位時,顧冉就在那坐著,神情還有些忐忑。

謝豫坐到她身邊,似是看出她的不安,沖她淡淡一笑,“沒事了,不要怕。”

顧冉看著他的臉,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有些什麽情緒在裏面,但她什麽也沒說,只慢慢將頭轉了過去。



謝豫是大後天的飛機,再上兩天的課,他就得請假去赴考。

而後兩天,果然如謝豫所說,老太太沒有請家長,被舉報早戀的事不了了之。

這結果原本讓人松了口氣,可奇怪的是,隨後的兩天,顧冉再沒怎麽跟謝豫說過話。哪怕謝豫主動找她,她也只是幾句話就了事,全然沒有往日的活絡,像有什麽心事似地……可是她不說話吧,偶爾又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表情很覆雜。

他想趁補課時間跟她聊聊,可她反而收拾東西走,還說不耽擱他的時間,叫他早點回去備考。

謝豫弄不懂她情緒的轉變,但往日的小耗子小太陽再也不在他耳邊嘰嘰喳喳鬧騰,他覺得少了點什麽。他猜她是不是因老太太的訓話受了驚……看她從辦公室後回來的反應,就一直處於不安的狀態,似乎對早戀這件事十分抵觸。



這邊,謝豫猜著顧冉的心,而那邊,放學後沒補課的顧冉,沒有提前回家,而是背著書包在街頭晃蕩。

周楚楚跟在她身邊。

他也看出了她這兩天的不對勁,問:“老大,你這是怎麽了呀?還真被老太太嚇到了?”

顧冉搖頭,“沒有,我在想一件事。”

兩人坐到了樹蔭下,周楚楚買了兩杯奶茶來,“什麽事啊?來,跟知心姐姐說。”

顧冉接過奶茶喝了一口,道:“我在想魔頭的事。”

“想他什麽?他什麽事搞不定,需要你來操心!”

顧冉搖頭,忽然看向周楚楚,道:“楚楚,你知道嗎?大家都在說我跟魔頭談戀愛。”

周楚楚差點把奶茶噴出來,擦了擦嘴上的奶茶沫後他說:“我咋地不知道?”

顧冉點頭,“被別人這麽說的時候,我跟你的反應也一樣,特別懵逼,第一時間就否認,還覺得不可思議,可我這兩天慢慢回想,越想越覺得是有些不對。”

“楚楚,我這個人,平時看起來機靈,但某些方面很遲鈍,很多事情都後知後覺……”

顧冉說到這搖頭笑,她的確是遲鈍,尤其是感情上,上輩子為什麽她到了二十七八歲還打光棍,一是她一根筋地暗戀沈嘉文,滿眼只看得到她喜歡的,看不到喜歡她的,二是因為她的性格,她是典型女漢子的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又常跟男生們稱兄道弟的,平時肢體上接觸的比一般女人多,所以很多女生留意到的小細節,她都留意不到,以至於過去追她的人也有,但沒一個成得了,要麽是被她當兄弟,沒放在心上,要麽就是遲鈍,遲鈍到什麽程度呢?曾經有個同事暗戀她,每天給她帶好吃的,她以為是這個同事豪爽大方,以為他是給整個部門都帶,所以就毫無顧忌的吃吃吃……直到吃了一兩年,人家情人節拿著玫瑰花送到她面前,她收了花還一拍那人的肩,豪氣幹雲地說:“兄弟,你是要我轉交給部門裏的誰?吃了你兩年東西,保準給你送到!”

後來……受傷的暗戀者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事也在公司傳成了笑話,大家都說,顧經理的智商全紮到業績上,情商一竅不通。

故而當別人說她跟謝豫談戀愛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是啼笑皆非,因為謝豫在她心裏,也就是金大腿加哥們,談戀愛這個想法她是沒有的,可當她斬鐵截釘地否決之後,回頭冷靜下來,細想著所有人的話,又一點點察覺出不對勁。

默了默,她看向周楚楚,問:“楚楚……這事我想了一兩天了,你說……魔頭會不會對我有意思啊。”

周楚楚也有些驚訝,“啊?不可能吧。”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畢竟高冷面癱死變態學霸愛上不要臉刺兒頭女漢子的橋段……言情小說裏從沒看過。

顧冉道:“我也希望是這樣啊,但他的確對我……好的不正常啊。”

是的,不正常,她的人生裏,曾經有許多哥們兄弟,鬧起來也嘻哈親密,勾肩搭背……但沒有一個會像謝豫這樣,她鬧的時候,他陪在旁邊鬧,她難受不適的時候,他在旁邊關心慰問,甚至就連她午睡的時候,他偶爾也會看著她……許多許多很小的細節,都被她沒心沒肺的忽略掉……以至於現在想起來,她才恍然頓悟,這時候的他,跟以前的他根本就是不一樣的人啊。

所以她再遲鈍,現在也該有點知覺了。

她迫切地看向周楚楚,等他的回答。如果真是的話,她就要慎重的想一想了。

可誰知道周楚楚說:“對你好就是喜歡你啊?那我豈不是愛你愛到骨子裏了?”

顧冉:“……”

她不甘心地問:“你會對我好到看我午睡嗎?”

“有什麽不會?”周楚楚道:“我看你流哈喇子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嘖嘖嘖……簡直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

顧冉:“……那你會摸我的手嗎?”

這兩天她想起了一件事,有次她來例假,太痛了,吃了藥後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著,明明睡的時候覺得很冷,把手縮在衣袖裏,可睡到一半,感覺手漸漸暖了起來,當時以為是自己做夢出現了幻覺……可這兩天想起來,也許……謝豫是替他捂了手,只是她睡迷糊了,就不記得了。

她以為這件事夠嚴重了,一定會引起周楚楚的重視,結果周楚楚直接拉過了她的手,捂在掌心裏不住地搓,“我也給你捂手啊,知心姐姐的手暖不暖?”

顧冉:“!!!”

她覺得她跟周楚楚談不下去了,她說:“所以你覺得這事都很正常?”

“不正常,但是可以理解。”

“什麽意思?”

“我覺得,謝豫可能就像我一樣。”

顧冉沒明白。

周楚楚道:“這麽說吧,你說謝豫對你好,難道我對你不好嗎?我所有的東西都可能跟你分享,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告訴你,我願意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我有,只要我能……為什麽?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除我爸媽跟家人之外,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你。打個肉麻的比喻,如果友情也能用山盟海誓來形容,那我一定對你矢志不渝。”

“同理,謝豫也一樣,這些年他沒有朋友,孤獨、困苦,情況比我還糟糕,而且當初全班都拋棄他的時候,是你把他拉回來的,可以說,在遇到你之前,除了他媽媽以外,估計都沒有人對他好過,所以你的出現對他來說,一定非常重要……”

“這種情況下,他當然要加倍地對你好,因為他就只有你啊,就像我,我在學校就只有你,我不對你好我能對誰好啊。所以他現在不管對你什麽心思,他對你好都是正常的!”

顧冉被這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

但不得不承認,周楚楚這個理論聽著難以置信,但的確……有點道理。

可那些話又有些似是而非,她還是沒明白透徹,於是她咬著奶茶管子說:“所以說了這麽多,你這話到底幾個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周楚楚搖頭一笑,“我就是說,你不要多想。你沒必要給自己那麽大壓力,命運給你安排了什麽,你就接受什麽,順其自然好了。”

他又嘻嘻一笑,“再說了,如果你真不能接受的話,退一萬步講,他就算真對你有意思也用不著擔心啊,他是要出國的人,還真能想著跟你到以後啊。”

顧冉若有所思,又吸了一口珍珠奶茶。

“好了,別糾結了。”周楚楚轉了個話題,“明天謝豫就去考試了,中午的飛機,好歹也是咱班的學霸,班上有同學趁午休時間去送他,你去不去?”

顧冉搖頭,低頭咬吸管——她糾結的時候喜歡咬吸管,“你剛才說那麽多,我的大腦CPU被你弄得更亂了,我要再想想。”

她含著吸管,聲音模糊不清地傳來,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回去會好好想想的,等我想好了……我就做出決定。”

……

這一夜,顧家裁縫鋪小臥室的燈,直到很晚才關。

……

一夜過去,翌日的機場上,春光明媚,人流熙攘。

寬綽的候機廳,謝豫拎著行李站在那,旁邊圍著他的同學。

三五班的班長、團委、幾個班幹部都來了,每個人挨個過來給他打氣,都希望他考個好成績,凱旋而歸——饒是往常待人冷漠的謝豫,體會到這同窗之誼也是禮貌致謝。

然而一邊說話,他一邊不時掃向機場的入口,似乎尋找著什麽。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

門口那邊,急匆匆走來一個身影,周楚楚。下一刻,謝豫眼裏的光亮又熄了,因為周楚楚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側,沒有跟人。

周楚楚似乎也察覺到他的失落,上前道:“那個……顧冉她被英語老師叫去有事了,所以沒能來,她轉告我送你,要你加油考試。”

“哦。”謝豫淡淡點頭,並沒有流露出很明顯的情緒。

隨後,他維持著平靜,客氣地謝過周楚楚,又跟幾個班幹告別,再目送這些人離開。

一直到所有熟悉的人都離開,他再也掩飾不住,他拎著箱子坐到身後的椅子上,面上浮起失落。

透徹如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是周楚楚的說辭。

不是她有事,只是她不想來罷了。

就像這兩天,她不想跟他說話,不會再對他嘰嘰喳喳,就連笑容也很少。

她有意無意地疏遠了他……他甚至連原因都不知道。

呵,猶記得前些日子她還鬧騰地說過,等他去趕考,她就去送行,還要拉橫幅放鞭炮,要像電視裏送狀元上京趕考……當時雖是戲謔之詞,可他卻是真的在腦海裏勾勒過,他自然也知道不能放鞭炮,可是只要她來送一送他。哪怕什麽話也不說,看一眼都好。

可是,她沒來。她終究沒來。哪怕他提前了兩個小時到機場,就為了等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直到機場廣播響起,謝豫慢慢起了身,拖著行李往前走,快走到值機處,他像是不死心,又往後看了一眼。

入口人來人往,但仍沒有她。

收回最後一眼,他死了心,拖著行李箱往裏走。

可就在步伐即將踏進值機處時,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似乎有人從遠處奔來。

那一霎他回頭,就見機場滿滿當當的人群裏,一個身影向他奔了過來,她的身後,機場的窗戶外,太陽漏下一束光,打在她的身後,像她帶了一路陽光。

那一瞬他眸中爆出光亮,像那一路陽光傾入他的眼。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來不及說話,直接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他,一大袋子的東西,其中有個小小保溫盒,她說:“這個,你在路上吃,飛機上的飯太難吃了!”

她說完這句彎著腰大口喘氣,應該是跑了太遠的路,臉蛋都跑得紅撲撲的,三月份的天,額頭上滿是汗。

他看著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只感覺方才的失落像陰霾一樣,隨著這陽光的到來,統統散去。

她來了,她終究還是來了!

他想遞個紙巾給她擦一下汗,被她止住了,這時耳邊廣播又響了起來,她趕緊推他:“你快登機吧,別耽誤時間了。”

被她催著,他只能帶著箱子向前走。

她一直在他身後看著,看他辦值機手續,看他寄存行李,就在他要過安檢時,兩人徹底告別的瞬間,她突然沖了過來,將一個東西塞到他手裏。

那是個一塊錢紙幣折的五角星。

她揚起臉,沖他道:“好運星星!帶在身上!讓你考高分!”



半小時後,謝豫登上了航班。

飛機起飛,漸漸升到了城市上空。

謝豫透過窄小的機窗往外看,目不轉睛……盡管,那麽高的高度,他看不到她。

這時候她應該已經回學校了吧,或許,已經開始上課了。

笑了笑,他拿出她給他的袋子,拆開來看,裏面竟然滿滿當當都是東西,暈機藥、休息眼罩、隔音耳塞、午睡枕、水果……飛機上要準備的東西,應有盡有。

放開那些飛機必帶之物,他再打開那小小的保溫盒,盒子一揭開,濃香四溢,竟然是一盒還帶著熱氣的燒麥。糯軟的皮子包裹著晶瑩的米粒,上面撒著鹵肉丁香菇丁還有綠色的豌豆,十分好看。

她曾跟他說過,春城巷子裏王記的燒麥最好吃,尤其是三鮮口味的,還說以後帶他去吃……眼下,這就是吧。

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他撚起筷子,想嘗一下。

可拿筷子的時候,他忽地一怔。

那保溫盒最低下面竟然還有個夾層,打開來看,他目光霎時頓住。

一疊紅彤彤的人民幣。

疊的整整齊齊,拿起來數一數,整整四十張。

而紙幣上面,是一張小紙條,上面歪歪斜斜是她不甚好看的字。

“美帝消費太高,錢留著,不夠就用。”

字條右下角落款處還畫了一個太陽符號。那是她的標志。

他握住那沓錢,說不出話。

過去她曾說過,她有四千塊錢的老本,那是從小到大攢的壓歲錢,存在銀行沒動,她打算等畢業後拿來做一場畢業旅行。

可現在,這沓錢,整整齊齊全部在他手裏。

而剛剛她跑的氣喘籲籲,應該是去銀行取錢。

再看看眼前的一切,燒麥、水果、暈車藥、眼罩、耳塞……大大小小零零碎碎,飛機上需要的一切,她全部為他準備妥當。

胸口微燙,不知道要說什麽,或者,什麽都不想說,只想看著這一切。她為他做的一切。

飛機還在雲層呼嘯。

良久以後,他從兜裏掏出那枚“好運星星”。

是她用一塊錢紙幣折的,他慢慢拆了這枚星星,將錢幣整平,然後掏出筆,在紙幣的中央,寫了一個字。

“冉”。

墨黑的筆,一橫一豎,端端正正,在紙上烙下她的名字。

隨後,他將紙幣拿起來,指尖認真而和緩地翻覆著,慢慢地,疊成了一枚桃心。

那個“冉”字,就在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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