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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勢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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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西岐王倉皇逃回西疆,還有重傷在身。郭項上書提議趁馬族隊伍還未完全集結,晟軍應當聯同西疆各地駐軍,加緊銀糧運輸,火速用兵,直取雲州腹地,定能勢如破竹。

上諫中,一方面是要求立即發兵,另一方面也是要求朝廷補給。畢竟,戰爭打的是人力、武力,還有財力。

宣於嶙叫了幾名大臣、親信就此事商議。

在場者有大司卿柳弛頡、博史令王罕、剛回沛都的公良長顧、戶部太司馬忠川、掖沛庭庭尹陸普,還有宣於嶙器重的寧浦等人。

宣於嶙當著大家的面將郭項的奏書一讀,也不定調,就讓眾人商議。

對於郭項的提議,宣於嶙心裏既不反對,也不十分讚成。

西岐王是他的心頭大患不假,可郭項堂堂統軍,信裏話外的,要兵、要錢、要物,想想他當初十倍於宣於崇的兵力都未能得勝,宣於嶙心中是有微詞的。不就是區區一個被棄邊疆的王爺麽,有這麽難拿下麽?

再者,春汛剛至,南方沅州等地剛遭了水災,朝廷才撥出去一大筆銀錢。就算是君王,也有荷包空癟的時候啊。

宣於嶙心中想法不定,就寄托於眾臣的商議。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堂下的眾人也各懷心思。

王罕不用說,心裏頭一直是向著西岐王的。

柳弛頡因為近來從君王後口中聽到的舊事,心疼女兒,同時也對先王的死有所懷疑,心中天平漸漸偏至與王上太後對立的方向。

公良長顧也有所顧忌,打心眼裏並不想置西岐王於死地。

還有寧浦,此時也有私心。王上將一部分撥款賑災的事交由他打理。這可是大肥差啊,南方沅州各地的官員為了多分賑災款,正是爭相拍馬送禮的時候,這兩天,把他家門檻都快踏平了。要是朝廷在這個節骨眼上對西疆大動幹戈,賑災的款子免不了要縮水,那他的油水也就……

再有就是馬忠川。自打他掌管戶部以來,天天過著入不敷出的日子。當今王上是一天一個花樣,修行宮、選素女、北上圍獵、西向發兵、太後壽辰、新年祭天……哪一個不是潑錢入水的項目?他戶部的日子是一年到頭緊巴巴的,難過得很。

就說前些日子,宭州世子來提親了,這長公主的嫁妝也該提上日程了吧。又逢南方水災、西面內戰……人家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他一個戶部太司要當好這個家容易麽?

聽郭統軍奏折中的意思,一開口就要銀要餉,還要聯同各地駐軍,這可得多少人的口糧啊?!他區區一個戶部太司上哪兒變出那許多供給去?!再這麽下去,要不稱稱他馬忠川有幾斤幾兩,按重量賣了得了!

最後是掖沛庭尹陸普,他上任之後幾乎事事聽詢齊方卿的意見。這一回也不出樣,齊方卿一早估到王上近日定會就西岐王的戰事詔眾臣商議。萬一問到陸普嘛——

齊方卿提點過他,君心難測,王堂奏對往往憑的不是事理,而是揣摩。掖沛庭一職,與王上是不遠不近的距離,猜不準王上的心思也不出奇,這種時候,關鍵的是要跟對人上諫。

何謂“跟對人”?簡單來說,就是跟著王上的近人說話。人家說什麽,你附和就是了。就算最後錯了偏了,首當其沖的也該是那出頭之鳥,怪不到你陸普頭上來。

具體到眼下的場景,與王上走得近的就屬寧浦了。

陸普低頭側臉,悄悄觀察了一下寧浦的反應,打定主意,就跟著他了。他說什麽,自己就附和什麽!

對策已明,陸普暗自舒了一口氣。一時間,整個堂上就算他最輕松自在,反正就是個學舌的活兒嘛。

議題拋出後,禦書房中一陣詭異的寂靜。反常的,竟然沒有人先發言。

要是換了其他的事,就這點功夫,柳弛頡與王罕估計早就拌起嘴,兩不想讓了。

“怎麽?大家都沒有意見?”宣於嶙等了半晌,頭一回需要催著趕著。

“回王上,此乃軍政大事,微臣還是想先聽聽公良將軍的意見,畢竟他是這裏唯一剛從西面回來的將領。”柳弛頡將皮球踢到了公良長顧腳下。

王罕則是閉口不言,滿腦中不斷想著,要是公良將軍也與郭項持相同看法,自己該如何應對?

“王上……”公良長顧突然被點了名,無奈地上前道,“前線一日十變,微臣離開西疆也有些日子了,恐怕判不準確。既然郭統軍有此上書,必然是有他的考量。更何況,此事與其說是軍政,倒不如說是仰賴戶部酌情的成分更多些。”

公良長顧一番話,把焦點又轉向馬忠川頭上。

馬忠川聞言,暗嘆一聲,搖晃著腦袋,緩步上前:“王上,國庫才支出大筆賑災銀援助沅州一帶……這會兒,要是按照郭統軍所提,恐怕是……”

馬忠川一句三頓,一字一詞都好像是擠出來似的,難言得很。

寧浦一聽得戶部有意把事情推托到賑災銀上,就不禁將心提起幾分。

他縮著腦袋,暗暗打量了左右,雖然不知道今兒個大司卿與博史令是怎麽了,可看樣子兩人並不想就著郭項的提議附言。這對他而言,是個好消息。

“王上……依微臣的愚見……”寧浦躊躇再三,又覺著王上的本意也未必是向著郭項,鬥膽進言,“肅除西岐王是重要,可當下居於西疆的兵力已然超於馬族,人力物力具勝於對方。這種時候,關鍵的不是補給,而是將領用兵、帶兵的本事。”

寧浦說到這裏,稍稍一頓,見王上沒有反對的意思,才放心地往下說:“如今正值春汛,南方各州都有災情,民情困苦。要是不及時援助,恐怕民心難平——郭統軍在前線對敵固然緊要,可越是這種動蕩的時候,維持境內民心穩固就更刻不容緩!總不能,再讓後院起火了啊。”

寧浦拖著長音,話畢,又掃視了一下前後。他見王上聽後,略一點頭,心情總算是舒坦下來。

這時候,陸普也如計劃好的一樣,摻和了進來。

“王上,微臣覺得寧大人的話頗有道理。西岐王不過是一方郡王,屬地有限,根本成不了氣候。以王上與我大晟的實力,要取西疆,豈不等同探囊取物?又何必爭在一時呢?”

陸普說完,還有幾分得意。他不僅僅是附和了寧浦,還給王上帶了高帽。看王上的神情,應該是很受用。看來,還是齊方卿提點的好啊。

陸普在心底暗謝齊方卿,慶幸掖沛庭能有這麽個能幹的庭志,隨便點上幾句就能替他解了大難。

其實,陸普不知道的是,齊方卿的建議可不是“隨便”說說的,而是他與勤王在分析討論之後的結果。

就西疆的形勢而言,西岐王這幾年俯首經營,財力武力遠超朝廷想象。郭項想要拿下雲州,索要補給糧餉是必需的。而當王上將此事拿上議堂的時候,別的大臣怎麽作答他們算不好,可寧浦的答案卻是呼之欲出的。試問有哪個貪官能放開到嘴的肥肉不要?

事實上,事情的進展方向正如宣於璟與齊方卿所料。寧浦硬是將賑災救民提到了穩固國政的高度,一句“不讓後院起火”,說得原本兩可的宣於嶙開始有偏向了。

更讓人意外的是,寧浦所言,堂上竟無一人反駁,就連王罕也只接了一句“救災於民不可拖滯啊”。

隨後,便是一眾人無聲的附和。

老實說,如此順利的議事過程並不多見,宣於嶙竟然有幾分喜出望外的神色。不用聽那些老骨頭面紅耳赤的爭論,對他而言,絕對是不多見的輕松時刻。

難得,難得啊!

宣於嶙見眾人的結論一致,順著坡就下旨了:令戶部以賑災為先,酌情配合郭項伐西。

再有嘛,宣於嶙還特意囑咐了近人幾句,說太後近時身子骨欠佳,什麽春汛水患、西伐缺餉之類的瑣事,就不要往她老人家耳裏傳了。

一場簡潔明了的“討論”,令宣於嶙覺著說不出的暢快。殊不知,就是這一道聖旨,給了西岐王休養生息的時間,給了馬族調兵遣將的時間。

最終,成就了以雲州為分水線,馬族與晟軍的對峙之勢。

——

——

沛都,勤王府門外。

羽洛在兩座石獅子前徘徊。

按理說她現在還是男裝打扮,就算堂堂正正地敲開大門,說要找勤王,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可是……

真要她舉手敲響這又寬又高的朱門時,不禁退縮了。要不,還是去別院吧?

羽洛猶豫著,正埋怨著自己的怯弱,轉角的街口,一頂軟轎正向勤王府門徐徐行來。

坐在轎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引文王妃。

羽洛在宮中見過王妃身邊的丫環煙鵲,知道轎中是何人,退縮的心愈發濃烈了。

她面對著轎子,腳步卻連連向後,直到遠離了石獅子後步伐才變得正常起來。

很快,轎子就在王府門口落下,掌門的小廝已經將朱門半開。

引文王妃在煙鵲的攙扶下下轎,一彎腰、一擡首的姿勢都相當優雅,不愧是大家出身的閨秀。

羽洛在遠處側臉,用餘光看著,心內五味雜陳。

正是全身僵硬的時候,突然間,她覺得引文王妃向自己這裏望了一眼,連忙把頭轉過方向,放開腳步,急匆匆地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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