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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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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姜氏知道頭頂上的這個是她的婆婆,她要當成菩薩去拜還嫌怠慢了的婆婆。婆婆生養了這麽個寶貝兒子,能把她給娶進門,婆婆是她的再造父母,她吃婆婆家的米糧,就是啃她的肉喝她的血,婆婆瘦成一把骨頭,都是被她和大姐兒二姐兒吸骨髓給吸的。

她就是個敗家娘兒們,她嫁進何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是何家倒了八輩子的黴才碰上的煞星。她吃得多,幹得少,生了四個娃,都是賠錢貨的小娘兒們,還只養活了兩個。她對不住何家。

明明她是罪人,可是她還是從婆婆老樹皮一樣粗糙的手裏奪回了那塊利器,她不想砸下去,婆婆是這個家的天,天塌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婆婆已經成了她手底下的爛泥,屋子裏太暗了,她就覺得兩只手都濕漉漉的,握著手頭的兩只胳膊不知道掄了多少下,已經麻了,動一下渾身的筋都跟著疼。她把手探下去摸了摸,竟然摸不到婆婆的臉,她也不知道是想確認婆婆死了還是沒死。

她低頭下去喊“娘?”

一只餓得只剩皮包骨的灰皮老鼠“醋溜兒”一下躥過去,大姜氏以為是婆婆還魂,變成鼠仙要奪她的命,她的膽子卻大了起來。

確切的說,是從她生下大姐兒的那一天開始,除去相公要和她同房的日子允許她進屋子裏睡,別的時候她都是睡柴房的。那時候她就和這些老鼠大王老鼠神仙做鄰居。半夜做夢夢到家裏每米下鍋了,婆婆說你的一雙手留著也是白長了,啥忙幫不上,盡偷東西吃了。那次她是真餓的連口水都沒力氣咽了,才偷了口糙米面子吃,糊在嘴裏償不出滋味,吞下去又沙嗓子眼兒,找遍了竈屋沒看見一盆水,她就跑到外頭雪地裏啃雪,婆婆在屋裏聽見嘎吱嘎吱的聲音,這才發現她偷吃了玉米面兒。

婆婆舉著的那跟棒子有她胳膊粗,掄過來也不看打得是哪兒,劈裏啪啦往下砸,她後悔沒趕緊把嘴裏的生糙米咽下去,一打又全都給吐出來了。

“就知道糟踐糧食,我是舍不得你吃還是舍不得你穿了?吃這麽多做什麽?”

那糙米面子就是留著給騾子吃的,騾子明天得托著何文富去鎮上找姑娘,她不能生,但是何家不能絕後啊。

她偷吃糧食,就是妒忌,自己不能生,還想讓何家斷子絕孫。

婆婆拿著這事兒數落她,然後讓兒子拿了把菜刀過來,磨得閃閃發光,月亮底下閃著森森的白光,婆婆兩只手按住她的膀子,回頭對兒子說:“往上點砍,別看你媳婦細胳膊細腿,膀子上的肉多,夠咱娘倆兒捱過這段日子了!”

她又哭又踹,婆婆力氣太大她睜不開,她就說能不能只砍手指頭,沒了胳膊她就死了啊。

婆婆說,你留著膀子幹啥?

然後她就醒了,這才發現是幾個老鼠大仙在啃她的手指頭腳趾頭,她拽著木頭枕頭砸過去,密密麻麻的老鼠一窩蜂往床底下墻縫裏鉆,一下就沒影了。

她是從那個時候就不怕老鼠了。

她又想起大姐兒二姐兒來,老鼠都成了精,恁冷的天兒都凍不死它,她掄著手裏頭巴掌大的石頭,她把老鼠當成地,手裏握著的是鋤頭,狠狠地往它們身上砸個稀巴爛,不松地等立秋就沒糧食吃,沒糧食吃又要挨婆婆打了。

她把老鼠的皮給扒下來,用屎柴棍子穿起來放在火上烤,那股燒焦了燒糊了的味兒從她的鼻孔裏鉆進胃裏,口水不停地往外頭淌,把那堆爛肉放進嘴裏嚼的時候,一咬,裏頭還在冒汁兒。

她吃到老鼠的腸子了,嘎嘣的咬不斷,就跟她小時候在姜家吃的牛皮糖似的,粘牙。

躺在床上死過去的何文富又活過來了,他嗅著氣味爬過來,他爬過的地方都有一股臭味,一股死了的人埋在地裏的味兒,把大姜氏面前的烤肉味都給掩了過去。

這一定不是我相公。

她把石頭撿起來放在掌心裏掂了掂,何文富爬過來,他其實都聽見了,老娘死就死了,那把老骨頭,活著也是搶他口糧。

他咽著口水,慢吞吞地把手伸向火堆裏,向乞丐求官老爺那樣求他媳婦:“給我口吃的吧。”他這話不像是對大姜氏說的,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已經不敢對著她說話了,那不是她媳婦,那是個被鬼附了身的東西。

除夕前一晚,大姜氏坐在牛車上,把自己裹成個粽子,揮著鞭子罵牲口:“咋不走了?我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喝啊!”

牛車後頭躺著她婆婆和她男人,村裏人都忙著過年,老遠聽見吆喝聲還以為是鎮上的人過來賣年貨,拿著掃把出來趕人:“還想誑銀子,上回賣我的那一對鐲子裏頭就是石頭!”

大姜氏把罩著腦袋脖子的破布扯下來,露出一張發黃幹瘦的臉,把大家嚇得都往後一退:“哎喲!他文富嫂子!”

大家金魚屎似的跟在她的牛車後頭,一路跟到她家大門口,湊著腦袋七嘴八舌地問:“你男人死了?要你駕車?”

“你婆婆呢!你婆婆不怕你勾搭男人啊!”

娘兒們出來扯著自己男人的耳朵拽回了家,關上門屋裏頭還傳來乒乓鍋碗瓢盆打砸聲。剩下的不是扯著一串牛屎鞭炮炸牛屎的娃,就是單身漢,筒著手縮著脖子一步不落地跟在牛車後頭。

大姜氏跳下板車,把用席子卷起來的婆婆和男人拽下來。

一個男人不知道裏頭卷的啥,伸著脖子問:“他文富嫂,你力氣咋恁大!”

大姜氏誰也不理,先把兩具屍體一前一後拖進了屋子裏,然後又出來牽牛,還有人要跟著她進屋去,她回頭一啐,把人嚇退了好幾步。

“啊呀!他文富嫂子鬼上身了!”

到了夜裏,何家屋子裏就傳出來女人的哀嚎,整整哭了一宿,隔遠了聽像貓叫春,住在近處的才遭罪,幾次過來敲何家的門:“他嫂子,有什麽難處就說,叫一聲嬸子就過來。”

到第二天早晨,大姜氏穿戴一身白去敲了大伯的門,何文強開門一見是她,手先伸了出來,抓著她的腕子順著袖子一路摸上去。

她面無表情道:“娘死了。”

何文強嘻嘻笑著說:“早該死了。”

大姜氏又說:“你弟死了。”

何文強一楞,屋裏他媳婦腦袋探過來,懷裏抱著一個娃,手邊還牽著一個,擡高聲音道:“誰啊?大過年的就是討飯的多,你可別給我裝菩薩,你兒子還餓著呢!”

大姜氏就聽見她嫂子的聲音咕嚕咕嚕在屋子裏響,可是她半張臉都沒探出來,她當不知道外頭這個是誰,就把她當成叫花子賣。

大姜氏穿著喪服說:“大過年的,是不該打攪你們,我就把娘和你弟埋在家裏頭後院裏,到時候別忘了去拜拜。”

何文強眼眶紅了,他娘是偏心,把屋子銀子都留給弟弟,還讓他給敗光了。可他想起了小時候和弟弟一起尿泥打架的場面,他不長個兒,五歲的時候和三歲的弟弟一樣高,還沒他撞,弟弟一拳能把他給打趴下。

他娘坐在門檻上給他們做芝麻滾團子,圓圓鼓鼓的團子軟乎乎的,熱騰騰的,外頭裹了一層厚厚的熱芝麻,一口咬下去。

兩行熱淚從他眼眶裏冒出來,裏頭他媳婦還在罵,他沒聽見似的:“咋死的?”

大姜氏說:“餓死的。”

他跺了跺腳:“你咋不來找我呢!”

大姜氏冷笑:“你能給你娘一口吃的?”

何文強沒回答她這話,反問她:“你怎麽變了個人?”

大姜氏說:“我婆婆男人都死了,我還是以前那個人?”

屋裏扔了只鞋過來,何文強靈巧地避開了,鞋子摔在黑漆漆的墻面上,鞋印子印在上頭也瞧不出來。

大姜氏站在原地沒走,她說:“大姐兒二姐兒呢?”

她和何文富走的時候是婆婆看著她們,村子裏沒別的親戚了,婆婆沒帶她們走,肯定是給了小叔子。

裏頭的媳婦聽見這個,把孩子放到炕頭蓋好被子,插著腰出來,一把推開自己男人,瞪著大姜氏說:“你可別賴人,你的娃我們怎麽見過?”

大姜氏急了,她按了按手底下藏著的鐮刀,紅著眼眶:“我知道你們也沒飯吃,留著她倆賠錢貨,多兩張嘴吃飯,還不如還給我。”

她大嫂被看穿了幹脆就敞開了說:“賣了,銀子也花了。”

大姜氏手一松,鐮刀哐啷摔下來,大嫂沒看清那是啥,大姜氏蹲下來把刀撿起來,照著她的肩膀劈過去,血噴了她一臉,她大嫂歪在地上捂著肩膀哀嚎:“挨千刀的!當家的,你弟妹要造反!”

何文強還沒跑過來,大姜氏先踩著大嫂的身子進了屋,看都不看就沖過去把坐在炕頭往撥浪鼓的小孩拽起來,手裏鐮刀擱在他的脖子上,小孩子皮嫩,手重了都起一層紅痕,刀口一碰就破了。

她侄兒哇哇大哭,聽著聲音又脆又亮,就是賣了大姐二姐的銀子給他買的吃的。

把他吃得又白又胖,抱一會兒都馱著手重,她又氣又急,她大伯和嫂子在她面前跪下磕頭:“好弟妹,賣的銀子都在這兒,統共五兩銀子我們一分沒動。”

#####渣作者想的是把姜如意當做一條線,周圍的人穿插而組成了她的生活。這是渣作者第一本書,有的地方難免放飛自我就...跑偏了o(╥﹏╥)o

渣作者以後一定註意改正,謝謝親愛的寶貝們的支持ε=(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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