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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鳶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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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徹底傻眼了。

如果說之前沒明白戚野為什麽突然生氣, 那麽現在,他這句“我所有的願望,都與你有關。”一說出來, 讓人想不懂都難。

不得不說, 效果不錯。

至少她心裏止不住的難過和委屈, 迅速被這句話帶來的震驚所覆蓋。

比開學那天看到石小果穿裙子還驚訝, 一時間楞在原地, 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呆呆看著少年。

他看上去很平靜。

除了她沒有註意到、被小塑料桌擋住、放在膝上不自覺攥緊的雙手。

那雙泛著微光的漆黑雙眼、稍稍繃緊的平直唇角, 面上冷淡漠然的神色和以往沒什麽區別。

仿佛剛才說的只是一句:“快吃面吧。”

“快吃面吧。”

然後,頂著她難以置信的視線,他就真的這麽說了,“現在天冷, 放不久,待會兒該涼了。”

說著,起身去旁邊的包子店裏買了籠包子,又在炸串攤上要了串烤餅。

回來把包子分她一半。

自顧自吃起剩下的烤餅和包子。

少年吃東西很專註。

和平時在學校食堂吃飯一模一樣,垂下眼,小口小口咀嚼。似乎根本沒把自己剛才說的話放在心上。

許願更傻眼了。

不是——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不知所措、一頭霧水地想——這就完了?他難道不再說點什麽?至少……至少也要說句他喜歡她吧?

戚野不是第一個給許願表白的男生。

長得漂亮, 性格又好, 從小學高年級起, 她陸陸續續收到過不少私下裏的情書、和當面的表白。

男孩子表白的招數大同小異,不管是從網上大段大段摘錄各種句子,還是站在面前結結巴巴紅著臉。

最後都逃不掉一句“我喜歡你。”

以及隨之而來的“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當然,以許願的性格,絕對不可能答應。

只是在震驚之餘, 不由自主去想。

既然他已經說了那樣的話……為什麽……為什麽不繼續往下說?

戚野完全不知道女孩內心的想法。

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子,一天四頓飯也不夠吃,更別說為了出門追人,晚飯壓根一口沒碰。

現在知道她不是去尋死,驟然放松下來,埋頭把烤餅和屬於自己的包子吃完,擡眼看見碰都沒碰的包子,有些詫異:“你不吃?”

“那我吃了。”

逐漸習慣吃飽飯,如今一頓不吃,他是真的很餓。

伸手把分給許願的那一半包子拿過來:“快點吃面,待會兒還要送你回學校。”六中宿舍有門禁,太晚會被擋在門外。

低矮小塑料桌很狹窄。

以許願的個頭,並腿坐在小板凳上都很費力,腿長手長的少年更不必說。

個子高,他縮在小塑料桌邊的姿勢有點滑稽,稍稍低頭,脊背微彎,束手束腳的。

說句實在話。

保持這個姿勢,誰都不會太好看。

要不是因為還有那張比旁人強出許多的臉撐著,許願就要同意吳夢她們在背後嘰嘰喳喳的內容——不過大哥估計夠嗆,倒是很像街頭打架收工後,勾肩搭背去吃路邊攤的小流氓。

但他真挺好看的。

盯著戚野專註吃包子的臉,許願想。

怪不得其他女生會那麽喜歡他。

第二天開學後,許願的十五歲生日過得很平淡。

和之前約定好的一樣,大家在食堂吃了頓飯,分別給她送生日禮物。

陳諾的禮物是一個等身“小”熊玩偶——從一年級拿到鋼琴大賽的獎金開始,每年他都給她送一個等身熊熊。

江潮拿出自己獨家珍藏的某偶像劇女演員簽名照,石小果送了一條特別漂亮的lo裙。

戚野沒什麽新意。

依舊是一個手工制作的小熊,不過這回塗上清漆、並且手腳比去年更加靈活,木制小熊擰緊發條,可以獨自走上很長一段路。

於是許願就……愈發茫然了。

“哥。”

趁著十一收假回來,月考後、還沒出成績前,六中領導難得給學生們安排的“秋游”。操場上,許願湊到陳諾身旁,“你說戚野在想什麽呀?”

收假後一周多的時間。

似乎把那天晚上自己說的話忘了個幹凈,少年見到她,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十分冷靜、特別正常。

沒故意避開她,也沒和之前一樣有意裝作看不見,該說話說話,該給作業給作業。

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要不是生日那天下暴雨,因為沒把那個裝滿衣服的行李箱帶回來,不得不問吳夢借了件不合身的外套。被江潮捂著小腹哈哈大笑問“為什麽穿罩裙”來上學。

許願幾乎要懷疑。

前一天躲在門後聽到的對話、那碗擺在面前熱氣騰騰的湯面,少年咬字清晰的句子,或許只是一場發生在秋夜裏的虛幻夢境。

不然他怎麽一臉無事發生的樣子?

“啊?哦。”

難得有些心不在焉,陳諾看著操場上那個飛得最高最遠的戰馬風箏,隨口應道,“那你就打算一直住校?”

許願很是無語:“哥!這個話題咱倆剛才說過了!”

回到宿舍當晚,她便想和陳諾說在家發生的事,但他那時已經睡下。

只能之後找機會。

一連找了好幾天,有一回甚至在自習課上,冒著被巡查老師發現的風險,用手機偷偷給他發消息,最後只收到一句:“到學校說。”

不明白陳諾為什麽一定要在學校說。

但既然他堅持,許願沒說什麽。

恰逢國慶收假回來,為了貫徹素質教育的方針,校領導特意找了個晴好的天氣,安排剛入校的高一新生組織“秋游”——

時間: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

地點:六中後操場。

內容:大家擠在操場上放風箏。

世界上再不會有比這更寒磣的秋游。

“對不起對不起。”

許願這麽一喊,陳諾回過神來,“沒有,我就是……覺得舅舅舅媽這次太過分了。”

如果說那天聽到議論時真的很難過。

將近十天過去,許願心裏的那點傷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變成了想要掙脫的不甘。

“我想好了,哥。”她輕輕搖頭,“既然他們那麽想,我也不會再對他們有期待。”

還能有什麽期待呢?

這麽多年,許願對陶淑君和許建達的期待已經足夠多——幻想有一天從床上醒來,陶淑君會變成石媽媽那樣溫柔堅定的母親,許建達會變成江爸爸那樣外冷內熱的父親。

然而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

一次次的期待,換來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許願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失望久了,慢慢的,也就沒期待了。

女孩聲音很輕。

透著一種倔強的、執拗的堅定。

陳諾張了張嘴,猶豫幾秒,再開口時,笑著換了話題:“那——”

操場邊學生很多,吵吵嚷嚷。

周圍沒什麽人,為了配合氣氛,陳諾還是壓低嗓音:“你想讓七爺說什麽?”

“我們願願長大了啊。”他很少這樣叫許願,“和你哥說說,你是不是其實——”

“哥!”

許願立刻瞪他,“不許那麽叫我!”

盡管戚野那天說了那樣的話,對這個名字,她還是有種說不出的膈應。

倒不是不喜歡。

只是想到陶淑君許建達賦予它的意義,就止不住反胃。

“也不許說那個!”

眼看少年唇邊露出一絲稍顯促狹的微笑,許願有些惱火,“虧你還是我哥呢!你怎麽……怎麽……怎麽沒個當哥哥的樣子!”

她才不要聽他後面沒說完的話!

被堵了兩回,陳諾沒生氣,只是輕笑:“瞧你這脾氣,真是……”

正在搖頭,看見小姑娘豎起的眉毛,哭笑不得:“我說我的親妹妹,你這是不讓我說話了。我可什麽都沒說,別瞪人了。”

許願保持瞪陳諾的姿勢。

直到少年不再說話,噙著笑看她,終於怏怏低頭:“我就是……就是好奇嘛……”

對!好奇!

獨自琢磨好多天,許願為自己找到一個合理借口。

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女孩子,大概都會好奇——表白表到一半沒了下文,這算什麽事兒啊?

難道說他其實根本不喜歡她。

只是那天為了安慰人,隨口胡謅無心一說?

許願不太會掩藏情緒。

陳諾又很善於察言觀色。

站在一旁,看著自家妹妹臉上神色變來變去,最後看在戚野暑假主動幫他蓋鋼印的份上,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行了,想那麽多幹什麽。”

“如果七爺當時說喜歡你。”

故意放慢語速,看見許願肩膀繃緊,他慢條斯理,“你就準備接受他的感情,和他在一起?”

許願立刻搖頭:“沒、沒有!”

秋日太陽毒,小臉被曬出一層可疑的紅暈:“哥,你不要胡說!”

六中校規校紀很嚴,不允許早戀。作為從小到大的好學生,她絕對不可能接受他的要求。

再說了……

許願無語地想。

再說戚野也沒和她說那種話呀……

“那不就行了?”

許願糾結得要命,陳諾一派坦然,“既然他沒直說,你倆和從前一樣挺好。我看這兩天不就是這樣?不鬧別扭也不生氣的。怎麽,不能因為他說了那樣的話,你不接受,就打算和他絕交,老死不相往來吧?”

陳諾舉的例子一個比一個極端。

許願終於受不了,一言難盡看了他一眼:“哥,我去放風箏了!”

早知道還不如找江潮呢!

像陳諾這種一心一意只有學習的人,和他講談戀愛的事,和與江潮談論物理壓軸題沒什麽區別。

小姑娘頭也不回,一溜煙跑遠。

陳諾被甩在後面,輕輕笑了下,繼續仰頭,看那只高高飛起的戰馬風箏。

“你倆折騰半天飛起來了沒?”

在和陳諾說話的時候,許願便一直註意戚野和江潮的動靜。

兩個男生圍在江大少爺斥巨資購買的風箏旁,指指點點半天,中途試了幾回,楞是一次也沒飛起來。

江潮氣得臉都紅了:“不玩了不玩了!”

“哪有這麽糊弄人的!”到底有些少爺脾氣,他這輩子沒體驗過這麽磕磣的秋游,“就這還叫秋游呢?全年級學生擠在一塊操場上丟不丟人啊?說出去我都替姓胡的沒臉!”六中校長姓胡。

“還有這破風箏!”

心氣不順,江潮怎麽看風箏怎麽不滿意,“飛不起來就算了!當我給山區貧困兒童捐午餐!”

說著,一把抓起那個號稱“百年老字號名家手藝世代傳承”的燕子風箏,就要往旁邊垃圾桶裏塞。

許願連忙攔住他:“別呀!”

“要不你去買根雪糕吃?”很少見江潮火氣這麽大,她哄他,“食堂今天進了一批新雪糕,有你最喜歡的巧克力脆皮!香草味的!裏面是一大塊可可脂巧克力的那種!”

江潮倒也好哄:“真的?”

“那我去了。”聽見有雪糕吃,他一秒露出笑容,“你倆先放著,我去食堂,回來給你們帶雪糕啊!”

話音未落。

人已經一溜煙跑了。

江潮走後,這裏只剩下許願戚野。

還有一只躺在地上的燕子風箏。

不過許願並沒多尷尬。

因為戚野特別自然,沒有任何表白後的不好意思,甚至蹲在風箏旁,大大方方指揮她:“你按住燕子尾巴。”

“哦。”

許願連忙蹲下,按住風箏尾部,“這可以修嗎?”

戚野頭都不擡:“可以。”

“就是潮兒又被騙了。”一邊摸出小刀,拆掉風箏前部骨架,按新順序固定,他一邊說,“這風箏是機器活,不值四五百,最多——”

因為江潮不在。

戚野沒顧及他可憐的自尊心:“四五十打對折都算高的。”

許願:“………………”

這種事還是別讓江潮知道了。

少年手很巧。

幾分鐘的功夫,重新組合好風箏骨架。沒用膠水,拆了幾截風箏線,隨手綁好,站起身:“試試?”

“可以了?”

戚野速度太快,許願沒反應過來。怔楞幾秒,按著他的意思,後退到數米外,舉著被改動過的燕子風箏,“那我松手了?”

沒說話,他輕輕扯了下手裏的線。

示意她可以放開。

許願便松開了手。

一改她先前遠遠看到的、一松手便栽跟頭的窘境。撒手的瞬間,風箏猛地一抖,借著初秋有些凜冽的寒風,尾巴一轉,直直沖上天空。

“真的飛起來了!”

壓根沒想到這風箏還能飛,許願又驚又喜。

仰著頭一邊看,一邊跑回少年身邊,“可以高一點嗎?高一點!再高一點!”

操場上飛起來的風箏不太多。

一來大家對這種寒磣的虛假秋游基本沒什麽興趣,隨便買個風箏糊弄一下老師。二來六中學生會放風箏的沒幾個,多半只會在教室裏埋頭做題,能勉強飛起已經是極限。

更別說飛得又高又遠。

但在戚野手裏。

描繪精致的燕子風箏似乎瞬間活了過來。

借著尚顯冷冽的秋風,抖擻羽翼,毫不費力地飛向天空。

飛得很遠、很高。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卷風箏線全部放了出去。

輕盈的燕子仍舊拉扯著線軸,不甘心被束縛,想要掙脫堅牢固執的透明細線,飛去更高更遠、沒有盡頭的天空。

許願站在戚野身邊。

看著風箏越飛越高,在碧藍色的天空裏愈飛愈遠,變成一個快要看不見的、灰黑色的小點。

不由眨了眨眼睛。

“戚野。”

她看著那只即將飛遠的風箏,小聲說,“我還是想改名字。”

雖然那晚他說了那樣的話。

她明白他安慰她的心思,接受他的好意,但她還是不想要現在這個名字。

等到考上大學,轉走戶口,即將開始新人生的時候,她一定會改名字。

許願只是隨口這麽一說。

少年沒低頭,也沒看她,繼續捏著手裏的線軸:“改名字?”

“嗯,挺好聽的。”

隨即,他淡淡笑了下,“鳶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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