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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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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他們姑侄倆還真像!”

二十分鐘後, 許願和南哥一起擠在巴掌大小的廚房中,聽見男人嘖嘖稱奇,“要不是他姑姑年輕, 你說親生的我也信!”

戚從雲比戚從峰小十歲。

如今三十出頭, 和南哥差不了多少。

許願正想點頭, 南哥又感嘆:“瞧瞧這兩個!一個比一個死人臉!不是我說, 他們老戚家什麽基因?這給孩子遺傳的多糟心!我看他倆能這樣坐上一天不說話!都擱這兒等著活活熬死對方呢!”

許願:“…………”

默默往旁邊走了半步, 生怕被客廳裏的倆人誤會這話是她說的。

不過南哥說的其實也沒什麽錯。

接到她的電話後,戚野很快被南哥送回了家, 簡單和戚從雲打過招呼。

然後兩個人便一同陷入沈默。

一個坐在沙發上。

一個搬了張椅子坐在對面。

一大一小表情極其嚴肅,坐姿分外端正,連雙手放在膝上的動作都一模一樣,不開口的功力更是不相上下。

從進門到現在。

硬是一句話沒說。

“可能……”不好在這個時候出去打擾他們, 許願小聲說,“可能好多年沒見……不太熟?”

與戚野通過電話,等待南哥送他回來時。

她硬著頭皮和戚從雲一同站在門外,許久之後,聽見對方簡短解釋了一句:“我和戚野十三年沒見過面。”所以他不記得她很正常。

不得不說,戚從雲和戚野真的很像。

不但長相、神態相仿, 語氣也如出一轍。冷冰冰的、毫無感情, 怎麽聽怎麽生人勿近。

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冷漠疏離。

看著客廳裏的兩人相對無言, 許願小聲問南哥:“叔叔, 他姑姑是不是要收養他呀?”

母親已經去世。

戚從峰在監獄裏服刑。

盡管戚野現在有何老師錢主任幫忙,吃穿不愁,加上有南哥盯著,安全得到保障。可家裏畢竟沒個能在關鍵時候說話做主的大人。

雖然一直以來,男孩都在自己照顧自己。

但在許願心裏, 有個可以靠得住的成年人,終究比他獨自過活要強得多。

所以戚從雲主動上門找戚野,她還挺高興。

“想什麽呢你?”然而南哥瞥她一眼,“你以為是什麽好事?”

許願楞了下:“啊……”

這怎麽不是好事?

拋開正在服刑的醉鬼不談,戚從雲是和戚野血緣最近的人。

要是她能收養戚野,他就不用一個人生活了。

許願還沒想明白。

在廚房裏看了半天默劇的南哥實在忍不住,兩三步走到客廳,順手拖走餐桌旁另一把椅子:

“我說小兔崽子他姑,您有什麽話就直說。這大過年的咱們都趕時間,甭來那些虛的!”

“您這十幾年沒出現,去年您哥哥進去也沒見人,現在一聲不吭回來了。”坐下後,他直接看向戚從雲。

“我尋思您是突然想起西川有個大侄子要照顧,還是琢磨著可以白撿一護工?”

南哥這話說得非常不客氣。

只差明說戚從雲不懷好心,趁著戚從峰入獄過來撿漏。

追過來的許願臉直接紅了:“叔、叔叔!”

哪有他這麽講話的!

戚野面色有些不自然:“南哥。”

偏頭看了男人一眼。

南哥完全不在乎:“我這人說話就這樣,您要是聽得不舒服,打我兩下也成。”

說著,把椅子往沙發那邊挪了挪,正好挪到盲杖可以夠到的地方。

戚從雲稍一擡手,便能直接打到他。

端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面無表情。

沒拿盲杖打南哥,面上也沒出現任何波動。她平靜坐在那裏,仿佛被說到臉上的人並不是自己。

只是睜著那雙看不見東西的眼睛,往戚野的方向看去。

“我不會收養你。”

戚從雲淡淡道,“你也不需要照顧我。”

聽見她這麽說,許願沒出聲,瞬間瞪大眼睛。

下意識去看戚野。

男孩似乎不怎麽意外:“嗯。”

戚野是真的不在乎。

與戚從雲十幾年未曾見面,除了一張極其相似的臉,他與對方的關系生疏到和陌生人沒差別。

並不覺得因為那點血緣,她就該為他承擔什麽責任。

不過戚野的確有點詫異。

戚從峰喝醉後除了動手,也愛怨天尤人。抱怨已經去世的父母沒給他留下什麽遺產,罵戚野是個吸他血的拖油瓶,剩下提起最多的,便是戚從雲這個唯一的妹妹。

“當年要不是我給了她五百塊,她能去上大學?!”醉鬼常常邊砸瓶子邊罵,“上了大學就忘了本!親哥哥都不管了!早知道當年一分錢不給她!浪費老子的錢!扔給路邊的乞丐都比給她強!”

戚從峰嘴裏沒幾句真話。

但可以肯定的是,戚從雲當時的眼睛並沒有問題,否則無法去外地念書。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會失明。

“今天我來沒別的事。”戚野正這麽想著,戚從雲從大衣內側摸出一張銀行卡,“這是以前我借你父親的錢,現在還給你。”

把卡往他的方向遞去。

戚野沒伸手去接:“不用了姑姑。”

“我爸今年夏天能出來。”盡管知道戚從雲看不見,他依舊禮貌看向她的眼睛,“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具體的經濟往來,還是你到時候自己給他吧。”

戚野懶得在金錢上和戚從峰有牽扯。

何況他四肢健全,身體健康,自己可以養活自己,而戚從雲是視障人士。

沒必要收下這筆錢。

許願站在一旁。

看見女人明顯楞了一下,手仍舊舉在半空中。停留好一會兒,始終沒等到男孩來拿銀行卡。

最後只能把卡放回去。

沈默兩秒:“那我走了。”

直接拿著盲杖起身。

“哎哎哎!小姐姐,大妹子!”南哥想上來攔她,“再坐一會兒吧!待會兒我開車送你回去。你這情況自己一個人不好……我艹!”

南哥話沒說完。

戚從雲毫不客氣揚起盲杖,直接給他腿上來了一下。

這一下又快又準。

壓根不像視力有礙,盲杖狠狠敲在南哥腿彎。男人的慘叫聲中,戚從雲面色仍舊不變。

自己走到門邊,摸索著開門。

“不用送我。”

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句話砸向身後的許願和戚野,“我自己回去。”

他們自然不可能讓戚從雲獨自走。

一前一後護著她出了小區,許願剛想叫車,戚從雲已經拿出手機,給師傅報了地址:“對,我在這裏。”

等出租車來,沒多說一個字,直接上車離開。

幹脆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留下兩個孩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是什麽情況。

“然後呢然後呢?”

開學第一周,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間,江潮聽到一半沒了下文,急得抓耳撓腮。

“然後七爺他姑姑怎麽了?再來過沒?南哥的腿是傷了還是沒事?他到底怎麽被打到的,七爺他姑不是看不見?”

江大少爺拿出追偶像劇的熱情逼問,根本不帶喘氣。

許願插不上話,只能等他結結實實挨了石小果一拳,終於消停下來,才搖頭:“他姑姑沒去過了。”

大年初一過後。

戚從雲沒再找過戚野。

狠狠挨了一下盲杖的南哥氣得跳腳:“你姑姑什麽脾氣啊這是!看不見就可以隨便打人?也就是你南哥我年輕臉皮薄!不然肯定躺她腳底下撒潑打滾要醫藥費!”

許願:“…………”

不知道南哥怎麽好意思說自己臉皮薄。

而男孩似乎並不在意戚從雲會不會來,動手把她帶來的春聯和福字貼上。從初一到開學,再沒和她提起過對方。

仿佛那天來的只是個陌生人。

戚野不主動提戚從雲,許願不好多問。

忍了小半個寒假,一直忍到開學,最後還是沒忍住,和他提了一嘴。

正好被江潮耳尖地聽見。

“啊?這就沒去過了?一次都沒啊?”江潮嘖了一聲,“我們七爺真太慘了!爹是個混蛋就算了,姑姑怎麽也不靠譜!”

不過很快,他又搖搖頭:“無所謂無所謂!反正他別傻乎乎貼上去當免費護工就行。小果咱們走,我讓睿哥幫咱倆占了個筐!”

直接沖石小果一揮手。

他倆跑得快。

許願替戚從雲辯解的話被直接噎在嘴裏,不上不下,最後自己咽了半天才咽下去。

一連兩節副課,下一節是美術。

臨近中考,西川一中並沒有粗暴占用副課。美術音樂該上就上。

和從前一樣,美術老師上了二十五分鐘的課,剩下二十分鐘留給學生自己發揮。

許願惦記著戚從雲的事。

心不在焉,草草在圖畫本上隨手點了幾筆,偏頭去看身側的男孩。

戚野正抓著鉛筆,專註地在紙面上塗塗畫畫。

十分認真,他沒察覺到她在看他。過了好久,直到伸手在那個彩漆快掉光的鉛筆盒裏找橡皮,才註意到女孩的目光:“怎麽了?”

許願心虛搖頭:“沒、沒怎麽。”

迅速收回視線。

換做平時,戚野肯定能發現她的異常。

但此刻專心畫畫,只是隨口哦了一聲,拿橡皮擦掉多餘的部分,繼續畫下去。

他畫得非常入神。

許願忍不住勾頭去看:“戚野,你是不是對美術很有興趣呀?”

男孩正在臨摹美術書上的一副插圖。

插圖線條覆雜、畫面綺麗。他畫得卻很快,鉛筆落在紙面上,幾乎沒多少猶豫,迅速勾勒出大片圖案。

何老師一直讓他們倆坐在一起。

坐同桌的這一年多,許願看見過戚野在音樂課上寫物理作業,在科學課上背單詞。甚至在他擺攤賣炸串的那段時間,還發現他在數學課上裝作算題,實則用草稿紙計算開支盈餘。

唯獨美術課。

她從未見過他做別的事。

之前能用一節課的功夫畫折紙的折痕圖,如今大家都光明正大寫功課,他並不拿出英語習題或語文小練。

仍舊一心一意臨摹插圖。

心思全放在插圖上,戚野其實沒太聽清許願在說什麽。

只聽到了一個興趣。

於是不加思索回絕:“沒有。”

男孩否定得斬釘截鐵。

許願訥訥:“哦……好的。”

女孩語氣很是猶豫,戚野手上動作一頓。

直覺她話裏有話,他捏著批發市場一角錢一根的鉛筆,擡頭看她:“你沒隨便買東西吧?”

這小姑娘總是愛給他亂塞東西。

從最開始的面包牛奶到後來的棉服,從棉服到上學期織了半個月沒成型的手套。中間各種零散的教輔資料、生活用品、文具零食已經記不清了。

估摸著放在一起能堆一張課桌。

其他物品勉強還行。

總歸他的確用得著,拿來不會糟蹋。

但要是她忽然異想天開買什麽昂貴的畫筆顏料,只有落灰浪費的份兒。

“沒有沒有!”

許願聞言,立刻搖頭,“我沒有給你買東西!”

因為是實話,她語氣非常誠懇。

戚野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再次強調:“我對美術真的沒興趣。”

真正有興趣的人,該像陳諾學鋼琴那樣。他偶然聽過他們兄妹倆談論陳諾學琴的開支,從鋼琴本身到課時費都令人咋舌。

不過效果確實很好。

每到有正式活動的大場合,只要不請假,陳諾總會被老師抓去充門面。

金錢與時間缺一不可。

相比之下,他這種只在美術課上畫畫折紙的,根本算不上什麽興趣愛好。

興趣要靠大量的財力與精力,才能培養出來。

屬於衣食無憂、家境優渥的小孩,和他沒有關系。

只是今天正好有美術課,隨便畫畫。和曾經的折紙一樣,等到下課,就不會再浪費時間了。

戚野心裏這麽想著,下課鈴響。

盡管還有最後一筆沒畫完,仍舊“啪”一下合上圖畫本。和美術書一起塞進抽屜,拿出上節課課間沒做完的英語單選。

戚野英語一般,做題做得慢。

一道語法題糾結了大半個課間,在BC兩個選項裏猶豫不決。

看哪個都是正確答案。

還沒想好究竟要選哪個,“咚”的一聲。

面前砸下一個快遞盒:“給你!”

是一下課便跑去門口,拿送隔壁班班花巧克力大禮包的劉晨睿。

“你把東西拿走。”

戚野根本不擡頭,“我只要盒子。”

“我東西在我這兒呢!”劉晨睿抱著手裏的快遞盒,“這是你的!我剛在警衛室看見了,順手給你拿過來。不用謝啊!”

說最後幾句話時,人已經沖出門外。

他的?

戚野詫異擡頭。

他從沒在網上買過東西。

不明白劉晨睿搞什麽名堂,戚野放下英語習題,把快遞翻過來。

面單上的確寫著他的姓名和班級。

這是什麽?

愈發詫異,戚野下意識看向身側。

瞧見空蕩蕩的座位,才想起剛才石小果似乎過來,叫許願陪她去衛生間。

他是不懂她們女孩子。

明明衛生間離教室沒幾步路,還要逛街似的手挽手一起去。

許願不在,戚野遲疑片刻。

最後從書包側面摸出小刀,小心裁開快遞。

劉晨睿抱過來的紙箱尺寸很大,占據三分之二的桌面,掂起來非常重。

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沈甸甸地墜手。

戚野拆開快遞。

看清紙箱裏的物品,眉頭一緊。

紙箱之所以這麽沈,是因為裏面裝得滿滿當當——上層是各種尺寸的畫筆、一盒三十六色的水粉、一套七十二色的彩鉛,和幾罐丙烯顏料。

下層放了什麽看不太清。

從畫筆和顏料的間隙看過去,大概是一些書籍。被遮擋住,無法看見全名,只能看到諸如“國畫入門”“素描”“工筆基礎”一類的關鍵詞。

不過最上面那兩本戚野倒是認識。

封面花裏胡哨,是劉晨睿江潮最愛的某部日本漫畫。兩個人經常為裏面哪個角色更強吵破天。

甚至不顧父子情誼大打出手。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戚野一頭霧水。

他剛才和許願說的是實話。

對美術的了解僅限於一周一節的美術課,更多的完全不懂。

即便這樣,他還是能看出。至少放在最下層的那本《國畫技法入門》,和最上面的熱門日本漫畫根本不沾邊。

誰給他寄了這麽一箱大雜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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