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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炒米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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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陳的!你有完沒完?!”石小果第一個不樂意, 沖陳諾翻白眼,“有本事你和江潮換一下!讓你回回考年級倒數第一,看看是不是大事!”

江潮終於把目光從雞腿上收回來:“關我什麽事!”

“不過我老爹又批發了幾個雞毛撣子。”他哭喪著臉, “班長, 這回我要是還考倒一, 等五一回來, 你就上醫院見我去吧!”

許願也跟著看了陳諾一眼:“哥。”

又不是誰都能和他一樣, 次次考年級第一名。

被他們仨這麽盯著,陳諾只能拱手:“對不住對不住, 是我冒犯了。”

“那你們也不能不吃飯啊。”他又笑,“這一頓不吃,下周就能考好了?”

這句話是對許願和江潮說的。

許願怏怏點頭:“哦……”

沒什麽胃口,本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 她還是吃完了那碗已經糊掉的面。

江潮則苦大仇深、咬牙切齒把雞腿啃得幹幹凈凈。

果然,下午最後一自習課。

盡管昨晚在班級群裏發過通知,何老師依舊再次強調:“下星期一二三期中考試,這周末大家回去認真覆習。”

見同學們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多安慰幾句:“下周末就放五一假,考完試你們好好玩。”

大家表情更加僵硬。

五一假期只有三天。

和原本的周六周日連在一起, 明明只多放了一天!

更何況, 一中老師改卷子手速非常快。趕在放假前, 最遲到周五, 他們就能拿到自己的期中排名。

這假期真的能好好玩嗎?

何老師站在臺上,把臺下愁雲慘霧的小臉看得一清二楚。

“行啦。”她知道考試對這群孩子來說是個坎兒,“都回去再看看書。”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同學們只能垂頭喪氣接受這個事實。

今天是周五,何老師通知過這件事,安排學生大掃除。

許願他們組這周不用做值日。

琢磨早點回家覆習, 她收拾好書包,被戚野叫住:“你有沒有時間?”

“要是有空。”他說,“等會兒陪我去擺半個小時攤。”

戚野從來沒提過這樣的要求。

許願有些懵:“啊?那……可以。”

其實她更想回家做物理卷子,但許願一向不會拒絕人,他又是頭一回這麽說。

於是就答應了。

和上次一樣,戚野先回家取三輪車,許願在班裏待了一會兒,往商業街的方向走。

今天他到得早。

她走過去的時候,遠遠便看見白底紅字的“七爺炸串”。

但走得近了,才發現戚野並沒有在炸串。

一直滋滋作響的鐵鍋裏,現在放的並不是滾燙的熱油,而是小半鍋被鏟子翻來攪去的大米。

在她來之前就開始炒,開著大火,大米已經炒得焦黃。站在旁邊,能聞見那種脆生生的米香味。

“幫我拿下盆。”戚野忙著盯火候,顧不上看許願,“在架子下面,不銹鋼的那個。”

許願連忙應聲:“哦哦!好的!”

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她找到不銹鋼盆,遞過去。

戚野把炒米倒進盆裏,將火關小,又從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中,翻出一袋沒拆封的白砂糖。

找剪刀開袋時,掃了眼許願:“下周要期中考試。”

一聽他這麽說,許願整個人都蔫了:“是啊。”

中午沒細聊這個話題,現在說起來,她很是郁悶,“最近物理課的內容都好難……”

戚野這段時間過得不錯,許願也還可以。

人社局這個月格外忙,陶淑君天天在單位加班,回到家倒頭便睡,根本顧不上找她的麻煩。

只要不挨罵,許願就挺高興。

但期中考試迫在眉睫,無論如何躲不過去。

要是沒考好,陶淑君肯定會爆發。

戚野把油倒進鍋裏,開著小火,慢慢往裏面倒白砂糖。

一邊倒,一邊淡淡道:“你做題做得不錯。”

雖然他不再刷她的飯卡,還是和以前一樣盯著她的物理。

平心而論,許願平時做物理題確實可以。

比較難的壓軸題做不出來,普通甚至中上難度的題,完成的都很好。

“光做題好沒用呀!”許願愈發垂頭喪氣,“你不知道,我物理一直考四五十……”

從初二開這門課,她的物理成績就沒上去過。

哪怕是極其簡單的卷子,江潮考六七十分,她也能考不及格。

說實在的,許願自己都想不明白。

明明那些題目她平時全會,到了考場上,怎麽就寫不出來了?

有些氣餒,許願盯著不遠處商場前的卡通玩偶,聽見男孩格外淡漠的嗓音:“你今天其實不想來吧?”

“啊……”沒想到他突然換了話題,她楞了一下,“沒!沒有!”

雖然她確實比較想回家覆習,但不是完全沒空,陪他擺上一會兒攤的功夫還是有的。

小心思突然被戳穿,她反駁得急。

戚野沒說什麽,只是又看了她一眼。

他眼珠極黑,像被細細打磨過的玻璃珠。很涼,有些硬,即使在春日和煦的陽光裏,也冷冰冰的。

直直看到人心裏去。

許願被看的心尖兒一突。

“你、你幹嘛呀。”她小聲嘟囔,“是你叫我來的……”

怎麽她人都來了,他還當面拆她的臺?

小姑娘問得有點兒委屈,戚野垂眸:“下次不想來就拒絕。”

他慢慢炒著鍋裏的油和糖,一點點炒出焦糖色:“我不是你媽媽,不會生你的氣。”

男孩這幾句說得很平淡。

許願一連眨了好幾下眼:“你……”

上一次,在反問完她之後,他和她誰都沒有再談論家暴的話題。

戚野沒說起陶淑君,許願沒提及戚從峰。

兩人心照不宣、彼此默契地保持了沈默的平衡。

這是大半個月以來,平衡首次被打破。

“你物理怎麽樣,我心裏有數。”

許願心跳還沒緩過來,戚野又說回上一個話題,“你考試的時候不是不會做,是害怕做。”

從第一次物理測驗,他就發現了。

她整個人抖成那個樣子,連卷子都拿不穩、筆都抓不住。

根本不可能好好做題。

戚野說得非常直白,不留分毫餘地。

許願先是楞了一下,隨即,臉跟著白了:“我……”

她確實很害怕。

害怕試卷上鮮紅的分數,害怕排在末尾的成績表,害怕陶淑君拿到排名後瞬間陰沈的臉。

更害怕陶淑君之後會做出的事。

無論是把她趕到門外罰站、擰著耳朵拉去樓下叱責,還是每次都要威脅給何老師打電話。

許願無法不去想這些。

一拿到試卷,這些曾經發生過的畫面,就在眼前不停輪轉。每一道題幹、每一張圖表,都藏著陶淑君疾言厲色的模樣,藏著她恐懼驚惶的表情。

她怎麽可能不害怕?

“下周考試你不要想她。”戚野炒了好一會兒,終於炒出完整的焦糖色。

關火,把不銹鋼盆裏的大米倒進鍋,又隨手抓了點芝麻核桃扔進去:“別想你媽媽,隨便想點其他的,想什麽都行。”

只要不想陶淑君。

許願的物理成績肯定能提高十幾分。

戚野這麽說,許願低頭:“我……我不行……”

許願記得很清楚。

初二的第一次物理測驗,她考了七十二分。

這個分數其實還可以,畢竟剛學,錢主任題目又出的多而難。全班只有陳諾一個人上了九十,剩下全是七八十分,還有一大堆不及格。

但陶淑君還是生氣了。

那一天,許願倒是沒被趕出家門,只是一邊被罵,一邊哭著抄錯題。

一遍,兩遍,三遍。

抄到第二十七遍,陶淑君終於放過許願,大發慈悲讓她去睡覺。

可那個時候,已經是淩晨五點。

從那以後,無論是隨堂測驗,還是期中期末這種大考。

許願的物理成績,從來沒超過七十二分。

一次都沒有。

女孩應得怯,戚野面無表情:“不行也得行。”

“如果你以後學理科,你還要學四年物理。”他把大米、芝麻和核桃在鍋裏攪勻,倒進一旁準備好的長方形模具,“如果你學文,也至少要再學兩年。”

“難道這幾年,你準備一直考不及格?”

和循循善誘、說話溫和的陳諾完全相反,男孩一點兒不委婉,每個字都毫不留情。

直來直去,不顧忌她的心情。

許願被說到臉上,臉色頓時通紅。

過了一會兒,又慢慢變白。

“戚野。”

她輕聲叫他的名字,“我好想快快長大呀。”

許願不太願意細想家暴的話題。

她只是天真地覺得,等哪一天,他們都長大了,長成說話有底氣、做事不緊張的大人。

她就不用因為考試擔驚受怕,他也不會被親生父親在街頭追打。

可要過多久,才能真正長大呢?

光是現在的十三年,對於許願來說,已經很長很長了。

小姑娘問的這個問題很單純。

戚野沒回答,用力壓著模具裏的大米。

壓緊,放涼,用刀子仔細切成塊,遞給她一塊:“給。”

到底還是小孩兒心性,有了吃的,許願便忘了剛才的話題:“這是什麽?”

炒過的大米被油和糖包裹,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脆。

還是熱的,加了核桃和芝麻,吃起來特別香。

戚野把剩下的裝在塑料袋裏:“炒米糖。”

他也是第一次做這種東西,原本想著多半不會成功,如今看來還算可以。

“你準備賣這個?”

炒米糖酥脆,愛掉渣。許願一邊吃,一邊用手接著:“好吃是好吃,不過做起來好麻煩哦。”

他倆站這兒說了半天話,他才做出來這麽些。

炸串下鍋半分鐘就好了。

戚野搖頭:“不賣。”

“你回家吧,這個拿回去。”他把塑料袋遞給她,淡淡道,“可以幹吃,也可以沖開水。”炒米糖開水算是一道有年頭的小吃。

許願一怔:“誒?”

她還想說點什麽,他把袋子塞進她手裏,轉頭往鍋裏倒上油,招呼起前來排隊的客人。

油鍋重新滋滋作響,許願正準備走,聽見男孩有些發啞的嗓音:“會的。”

許願腳步頓住:“什麽?”

戚野沒看她。

把炸串扔進鍋裏,重覆一遍:“會的。”

總有一天,他們會長大的。

炒米糖分量不多,許願在家邊吃邊覆習,很快吃完了。

周末迅速過去,一轉眼,到了正式開考的日子。

期中考試按上學期期末排名分考場,他們五個人成績分別差得大,只有戚野和江潮在一起,剩下則各自散開。

周一上午,考的是語文和物理。

早上臨開考前,陳諾專門來了一趟許願的考場。

“放輕松。”他把她叫到走廊裏,輕聲安慰,“前天我不是給你看過?都挺好的,正常發揮就行。”

許願點頭:“我知道了,哥你快回去吧。”陳諾在第一考場,三樓,離她還挺遠。

許願語文成績不錯,雖然沒有數學那麽拔尖,不過也挺好。

所以第一場考試比較順利,沒出什麽狀況。

但接下來,第二場物理考試,許願非常為難。

一想到接下來要考物理,她根本看不進去書上的任何一個字,甚至在考場裏待不住。

索性離開教室,在外面獨自轉了許久,直到差三分鐘開考,才慢吞吞走回去。

一回來,許願發現,自己的桌面似乎被人動過。

她習慣把筆袋放在右側,而現在,小熊筆袋正擺在課桌左側。

而且看起來比之前要鼓一點兒。

誰動了她的筆袋?

許願有些茫然,趁著老師正從前往後發卷子的功夫,拿起筆袋。

慢慢拉開拉鏈。

先露出的,是糯米紙潔白的一角,接下來,她聞見熟悉的、帶著甜味的焦香。

是一塊炒米糖。

戚野來過了?

許願不由一楞。

他是轉學生,沒有排名,於是和吊車尾的江潮一起,被安排在最後一個考場。

可他幹嘛要給她塞一塊炒米糖?

許願一頭霧水。

老師已經發卷子發到她這裏,看見炒米糖:“同學,你頭暈嗎?”

誤認許願低血糖,老師親切關照她幾句:“我這兒還有糖,你要不要?”

許願連忙搖頭:“不用了,謝謝老師。”把包著糯米紙的炒米糖拿出來,放在桌面上。

物理試卷發下來,許願寫好名字,手有些抖。

似乎已經成了習慣,視線剛移到題目上,印刷黑體便扭曲成陶淑君猙獰的臉。

不行,許願在心裏提醒自己。

這一次是期中考試。

如果沒考好,陶淑君真的會把她趕出家門。

可越這麽想,許願手抖的越厲害。

坐在後排的監考老師看不下去,悄悄走過來:“你吃點東西呀。”待會兒暈過去怎麽辦?

剝去糯米紙,把炒米糖遞給許願。

許願只能接過:“謝謝老師。”

下意識咬了一口,雖然已經涼透,炒米糖還是很香。

這回似乎加的糖多,吃起來比上次更甜,也更脆一點。

酥脆的口感裏,她想起他那天說了一半的話。

盡管沒有說完,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許願深吸一口氣。

或許真的有點兒低血糖,或許是其他什麽原因。

她慢慢吃著手裏的炒米糖,漸漸的,終於能看清試卷上的題幹和電路圖,理解題目表達的含義。

許願又咬了一小口炒米糖。

拿起筆,開始作答。

戚野塞過來的這塊炒米糖並不大。

不過許願吃得慢,一直吃到鈴聲敲響,手上的炒米糖還剩下大半。

監考老師一前一後站在教室裏:“好了,都停筆。”

許願依言放下筆。

等著老師過來收答題卡。

等待的功夫,許願低頭,掃了一眼答題卡。

毫無空缺,滿滿當當。

每一個位置都填著相應的答案。

這是近一年以來。

她第一次做完一張物理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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