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滯，忽然刮起一陣夜風將二人的衣襟鼓吹地‘獵獵’作響。

男子擡步走上前，越過雲蘇，蹲身面向她，漆黑的眸定定望住。

“你期望我是誰？”薄唇輕啟，隱隱可現幾絲嘲弄。

雲蘇不言，偏頭望向湖面，手腕卻被人一把拉過，隨後撞上男子寬厚堅硬的胸膛，唇齒在不經意間被撞得生疼，輕微的掙紮被男子手臂固緊。

低沈暗啞的聲在雲蘇耳旁響起，“我養了你那麽多年，你說恩斷義絕，便要恩斷義絕了。”

雲蘇一時不再掙紮，亦不言語，靠在寂澤身上，聽著男子胸膛上傳來有力的跳動聲。

“身上的傷可好些了？”見雲蘇不再掙紮寂澤輕聲問道。

雲蘇緩緩點了點頭，輕軟的聲道，“已無事了。”

半響，耳側傳來男子極沈的嘆息聲，緊跟著，身被人更用力的抱緊，仿佛要將她整個嵌入。

水潭中，映月慢慢移動著，仿佛是轉眼間，一輪月明擺映在了湖中心，林間幾聲鳥獸低鳴，將二人自纏綿思緒中拉了回來。

兩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密林中，一只成年夫諸身後跟隨著幾只小夫諸獸，慢慢走在林間。

仿佛感知道了二人的目光，夫諸獸停下腳步，亦轉身望向二人，頭頂上的犄角紫斑微微一閃，又轉眼堙滅，隨後轉過身不再看他們一眼，繼續往林中走去。

等夫諸獸在林中消失，雲蘇轉過過，薄唇不經意間輕輕擦過男子脖頸，面上一霎赫然，濃睫輕顫，只覺面上熱極，忙偏過頭去。

殷紅的唇間，磕磕絆絆的說道，“你瞧，夫諸不怕我們了。”

寂澤只覺脖頸上溫潤一閃而逝，擡眸看去時，雲蘇已轉過身去，只可瞧見半側的面上，眸中盈盈帶水，朱唇輕抿。

“嗯。”寂澤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只漆眸盯著雲蘇的朱唇。

雲蘇被他盯著心口猶如小鹿亂撞，面上緋紅又久久不褪，只覺口齒幹燥，不自覺的吐出舌尖舔了舔唇角。

正要收回時，身旁男子欺身壓近，強勢的咬了上去。

一聲‘嗚咽’自雲蘇口中吐出，擡手便往寂澤身上打去，卻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緊，那拳打在男子身上時，早已是軟綿無了力氣。

寂澤愈加霸道的吻住雲蘇，許久，才緩緩撤開，薄唇吻向雲蘇緊閉的眼眸，惹的雲蘇濃睫愈加顫的厲害。

微推開些，寂澤盯著眼前盡顯嬌媚的面龐，微暗啞的聲道，“可還要與我分生了？”

雲蘇緩慢睜開眼，對上男子漆黑的眸，半響，才反問道，“那你可還幫著鳳族？”

寂澤低沈的聲說道，“了了，我怎麽舍得放得下你，去助他人。”

頓了片刻，望向水塘上倒映的孤月，嘆聲道，“只是，你不該再造殺戮。”

雲蘇自男子懷中掙脫，眸中帶著怒意，冷哼道，“我雲蘇最恨見風使舵的，更何況鳳族那樣的墻頭草，若不然，鳳凰一族如今又怎會只剩我一人。他們有什麽顏面自稱鳳族？”

黑眸睨向寂澤，冷嘲道，“原你也是那個見風使舵的，我又何必與你解釋這些，更不該對你抱有期望。”

寂澤追問道，“我何時見風使舵了？”

雲蘇冷笑，“你不是已恢覆前世記憶，如今還需問我？”說完，便站起身，往湖對岸走去。

身後響起男子的聲音，“我只依稀記得一些事情。”頓了片刻，又道，“卻不是全然記得。”

雲蘇站住腳，背對著寂澤，冷哼道，“我原以為你是辭晏，看來是我想錯了，你既不是他，過往種種便當真不用作數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各走一方，我的事，休再插手。”

說完，轉瞬間人已消失。

寂澤站在原地，定定望著雲蘇消失的地方，黑眸愈加深邃，直至東面日出，露出一片魚肚白，依舊可見男子頎長身姿，子然一身。

紅日普照在他身上時，他緩緩動了下，心中疑惑愈深。

寂澤回到蒼龍域，徑直來找美婦，正巧與欲出門的美婦撞上。

美婦見他，眉目含笑道，“阿澤，我正要去尋你，你倒是來了。”

寂澤點了點頭，往書房走去。

美婦見他神色冷峻，斂了眉，亦走進書房中，轉身將房門關上，坐在了在寂澤對面，一時沈默。

“母親，找我有何事？”寂澤先問道。

美婦搖了搖頭，笑著道，“無事，只是聽聞你一夜未歸，如今七域混亂，心中有些許擔憂。”

寂澤擡眼望過去，美婦卻垂了眉目，端起茶盞，慢慢抿著茶。

寂澤開口道，“凝初表妹如今身體想是已經痊愈，一直待在龍域怕是不合適，還是遣人將她送回去吧。”

美婦聽罷，將茶盞放在桌上，柔著聲勸道，“阿澤，那婚事雖只行了半禮，凝初又在龍域受了這麽重的傷，如今送回去，委實不妥。”

“她在龍域，怕是更有性命之憂，至少在七域外，無妖族威脅。”寂澤堅持道，“再者，母親原先就知那不過是演戲罷了。”

美婦望向寂澤，一時欲言又止。

寂澤見她猶豫，便又追問道，“母親，你可知道，為何獨鳳族不在七域內，又不被仙界所容，只可待在凡間蓬萊島上，又為何，鳳族千方百計都要與蒼龍一族聯姻？”

聽得‘千方百計’，美婦面上一陣蒼白，美目蓄淚，哀聲道，“澤兒便是這樣看待娘親的嗎？”

突然，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中年男子幾步走近，拉起美婦輕柔地抱在懷中，對寂澤怒斥道，“這就是做兒子的樣子？”

男子輪廓與寂澤幾分相似，只身形微瘦弱，此時，雙目冷盯著寂澤，眸中滿是怒意。

寂澤起身，喚了一聲，“父親。”

男子冷哼道，“不敢當，寂少族長。”說著，便攬著美婦一道走了出去。

寂澤望著二人背影在轉角處消失，黑眸中情愫愈淡，親情與他原就淺薄，又何必強求。

此時，自轉角處又走出一位老者，老者站定片刻，望向寂澤，少頃，徑直走上前來。

寂澤施禮，道，“鳳骨長老。”

老者微微頷首，倒了杯茶，自顧喝了起來。

良久，才擡頭望向寂澤，道，“我今日是來接小鳳回鳳域。”

寂澤謝道，“那有勞鳳骨長老了。”

鳳骨擺了擺手，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天際，半響說道，“寂勳老兒死了也快有九百年了，他定然想不到，這區區不到一千年的光景，這七域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故。”

“我依舊記得祈祭那日，勳老兒眸中的堅硬，如我幼童時見到他那般，渾身散發熾烈，我想，也許這原就說他堅持要的結果。”

寂澤薄唇微張了張，又不知如何言說。

鳳骨轉過身，沈聲道，“你想知道為何鳳族會獨在七域外，又不被仙界接納。”

寂澤望向風骨，點了點頭。

風骨面上冷肅，搖了搖頭道，“過於久遠的事情，只怕是鳳沈在，亦說不清楚，我只知，鳳族原是鳳凰一族的旁支，上古時期，我族亦不叫鳳族，乃是旋鳥一族。”

說罷，風骨轉身踏出房門，步履沈重徑直去了。

只空氣中，依舊回蕩著老者的聲，“如今鳳族再不管七域的事，寂澤，你好自為之吧。”

……

朱雀域。

又過了幾月，雲蘇才想起來，白子然還被他關押在荊棘刺中。

這天，已入了寒冬，冷風獵獵，只刮得吊腳樓，一震一震的晃動。

雲蘇起身，身上披了一件厚實鬥篷，緋紅長發在背後隨意綁了系帶，原先極卷翹的發，如今隨著年歲漸長，倒是柔直了起來，只發梢及兩鬢處，微帶著卷，更襯的她姣花似水，眉目望來時，更是清麗出塵。

她自吊樓中走出，見水面上結了厚實的冰，林中樹幹被積雪壓的極彎，好在天氣不錯，艷陽高照，又無風動。

雲蘇跨過扶欄，足上輕一點，人已旋身站在一旁的小樓閣臺上。

走上前，擡手輕敲了幾下房門，少頃，門被人自房內打開，男子一身灰白衣衫，站在雲蘇身前。

“莫寒哥哥，不冷嗎？”雲蘇問道。

“了了是忘了，玄武族原就在冰雪上。”男子笑著回道。

雲蘇見他如今面色紅潤，眉宇風神俊朗，才輕輕點了點頭，道，“今日天氣甚好，我帶你去見一人。”

雲蘇便帶著溫莫寒一道往密林中走去。

只見林地上積了半尺高的雪，樹幹上亦是數個冰錐倒掛著，不見鳥獸出沒，只二人踏在雪上發出的‘咯吱’聲，此起彼伏響起。

將近走了半個時辰。

雲蘇站定，黛眉輕攏，眸中藏了疑色，對一旁的守衛問道，“是誰將白子然身上的衣扒了？”

守衛互望了眼，其中一人往前走了一步，抱拳道，“是，是少璃殿下。”

此時，荊棘中，男子上身赤果，只著一條艷紅半裙，一年半的時光，荊棘已將他周身纏繞，尖刺破開他的皮肉，自肩胛骨下穿出。

“姑母尋我？”男子身形如鬼魅，忽然出現在她身後，邪魅的聲在雲蘇耳畔響起。

雲蘇撇開頭，望向少璃，冷聲道，“與你說過許多次，我已算不上是你姑母。”

少璃眸中笑意瞬間褪去，閃身飛上荊棘上，腳底輕抵荊棘，對雲蘇道，“姑母，你瞧我送你的禮，你可滿意？”

紫衣長袍往身旁一甩，那原先纏繞在白子然身上的荊棘緩緩往外張開，隨著荊棘退出他體內，一聲刺耳叫喊聲跟著響起。

雲蘇忙上前阻止，斥聲道，“少璃，白虎族與你並無仇怨。”

少璃冷戾笑道，“什麽叫無仇怨，敢使喚三青鳥，便得付出代價不是嘛。姑母不也討厭他嘛，他身上的裙子，可合了姑母的眼？哈哈哈。”

陰冷的笑聲蕩在整個林中，荊棘中的人，緩緩睜開雙目，顫聲冷笑道，“不過是劣等三青鳥，還想爬到我白虎族的頭上，你做夢吧。”

雲蘇厭惡白子然，又見他將溫莫寒押在冰潭千年，受盡折磨，心中雖憤恨，卻也不曾想這般折磨與他。

便幻出一身衣服裹縛在他身上，又施法將他自荊棘中解脫，飛身下來臥在雪地上。

雲蘇才回過身，望向少璃，道，“我與他有甚恩怨，都是孩提的事，只如今你不該借著上古的事情，行兇逞惡。”

少璃紫眸冷凝，額間朱砂亦閃出耀眼紫芒，指著雲蘇身旁的溫莫寒，冷笑道，“哼，那姑姑怎麽與前世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接二連三帶男子回來，還是你天性水性楊花，上一世死在辭晏手裏，這一世想死在哪個男人手裏？”

雲蘇一時怒氣上湧，擡手便往少璃面上重拍下一巴掌。

四周一時冷凝，只見少璃緩緩將被打偏的頭轉過來，指腹揩去嘴角血漬，幽藍的紫眸瞪著雲蘇，少頃，徑直轉身離去。

雲蘇望著男子自林中消失，半響，轉身看向溫莫寒，指著在雪地上昏睡的白子然，笑了笑道，“原想問你如何處置他，倒是讓你看了這場笑話了。”

溫莫寒拉過雲蘇的手，低聲道，“了了，今世的你才是你，你不該困在前世中。”

雲蘇微怔，緩緩拉開他，沈聲道，“你不懂，天道欠的，該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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