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上了岸，正如寂澤所料，不過一息，群鳥齊鳴，自林中飛起，半空中低低盤旋。

小姑娘擡頭望天，只覺腦袋上綠油油一片，轉眼，又仿佛看到無數只燒雞圍繞著她旋轉，眸中貪欲顯而易見。

寂了了盯著半空中盤旋的飛鳥，眼神貪婪，嘴角緩緩滑出銀絲，隨後‘咕嘟咕嘟’極響亮的吞咽聲。

寂澤濃眉不由微挑，卻只當未聞，拉起小姑娘白胖手腕，徑直往山林中走去。

女孩兒怎會如此簡單就妥協了，一把甩開男子，嘟嘴可憐兮兮的說道，“哥哥，我肚子餓極了。”

寂澤望著坐地不起的小孩，無奈嘆了口氣。

只見，青衣翩躚，頎長身姿飛旋自半空，又瞬間落地，手中已多出兩只剃了毛的‘鴢’yao鳥。

“孫婆婆說，整只的雞，插了樹幹慢慢旋著烤，或是裹了泥漿，埋地裏烤，都是頂美味的吃法。”小姑娘見了食物，顛顛的靠近，不忘告訴寂澤烹飪方法。

男子只得按著小姑娘的指示，找了一處避風的石洞，慢慢將‘鴢’鳥烤制。

約莫半炷香後，洞內肉香四溢。

寂了了探身靠近烤架，深深吸了一口，皓白的小齒在黑夜中銀光閃閃，小嘴已然撕了滿口肉下來。

男子阻止不及，急忙捏住寂了了圓胖地面頰，將肉扯出，又取了一顆丹藥餵入小姑娘的口中，才將烤鴢整只放入她懷中。

小姑娘卻突然害了羞，推遲道，“哥哥，我吃不下整只。”

便撕了一直肥膩的腿肉，遞給寂澤。

男子輕咳一聲，瞥了眼鴢’鳥，轉頭看向洞外，低沈的聲說道，“了了，你自己吃，哥哥還不餓。”

小姑娘卻執意要將腿肉餵入他口中，寂澤無法，只得接了肉吃下。

等寂了了吃飽喝足，一張滿是油膩的胖臉貼上男子胸前，半闔了眼，昏昏欲睡中已將油脂全數擦在男子的衣襟上時，又偷瞟了眼男子，隨後才尋了個舒適的睡姿，靠在寂澤的膝蓋上，睡了過去。

而男子卻因吃了鳥肉，如今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級，小腹灼熱，只得屏息靜氣，去掉熱毒。

半夜，洞室內忽然響起幾聲‘踢踢踏踏’聲。

寂澤猛然睜眼，漆黑的洞室瞬間明亮，洞內空無一人，小姑娘安靜的躺在懷中，心才緩緩放下。

瞬間，眸色卻忽然一變，只見烤架旁，數個沾了灰泥的腳印蔓延至二人身旁，在他面前停頓片刻，圍繞著他緩緩移動，耳旁亦可聽得低低接耳聲。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將懷中的人兒緊了緊，濃霧自男子周身四散，須與時，又被瞬間封凍，透白的冰層中，隱隱可現兩個身影。

可只一剎那，人影已跑的無影無蹤。

寂澤神識追上，銀槍直擊二人胸腔，那二人卻忽然轉身，帶著冰寒的鋒芒生生被定在半空中。

虛幻的人影緩緩有了實質，一人將銀槍握在手中，走上前來。

卻是兩個只穿了紅色肚兜衣，頭上編了雙環的小孩。

其中一人嘲弄道，“辭晏，你玄力大不如前。”

說著，將手中的銀槍輕輕一擲向寂澤，又笑著說道，“不過，瞧你這麽護著帝姬，我們便不為難你。”

“如今，帝姬魂魄殘缺，已過九百大忌，只需收回元魄，便可恢覆真神。”

說完，二人直直盯向寂澤。

寂澤亦望向二人，手指不由握緊，只冷冷道，“我不是辭晏，亦不認識什麽帝姬。”

只見另一個小孩嘻嘻一笑，“昨日的夢境，你心中自有答案。”

說完，不能寂澤開口，二人手牽著手，笑嘻嘻的往外邊跳邊道，“我們住在忘川河畔，你見了那顆枯木，便知，若想明白了就來尋我們。”

寂澤望著二人的身影逐漸變的透明，直至笑聲消匿。

他兀自出了一會神，夢境中，隱隱地酸澀，又在心口上仿徨。

低頭看向懷中，小姑娘睡的沈，柳眉如黛，濃密的睫，如兩把小扇，靜靜地躺在眼瞼上，小嘴微嘟。

小姑娘忽然輕‘嚶’出聲，伴隨著聲音，眉目緊攏，淚珠自眼角緩緩滑落，嘴上低低輕喃。

寂澤傾身細聽，卻只斷續的聽得幾字，微微擡頭，盯著女孩良久，將小姑娘眼角淚漬抹去。

‘胥玉’寂澤曾在竹簡中聽過此名，亦見過此人。

------雲蘇與他，關系匪淺。

洞室內的燈火已經熄滅，一室漆黑，寂澤兀自坐在黑暗中，望著一室黑暗。

自從見到那卷上古竹簡起，前世的記憶，不時湧入腦海，斷斷續續，亦了解一些往事。與他而言，卻也不過是另一個人是事，雲蘇是雲蘇，而了了便只是他的了了，雲蘇也罷，辭晏亦又如何，與他又有何幹，他只想守住眼前的小姑娘。

突然，腦海深處男子低沈地聲音說道，‘你已傷過他一次，還想再傷害她一次嗎！’

寂澤身形一震，黑暗中本就漆黑的眸愈顯晶亮，他緩緩閉眼，一室陷入沈寂。

不知不覺中，已近晨曦。

一縷陽光折射上小姑娘嫩白地面頰，寂了了緩緩睜眼，洞內卻只她一人。

火炕上的碳火已熄滅多時，小姑娘杏眸瞬間染了水霧，心中害怕，一面往洞外跑去，一面帶著哭意的大喊，“哥哥，哥哥你去哪兒了。”

日光下，男子頎長的身影自不遠處走來，小姑娘忙急跑上前，抱住男子，帶著哭腔，嘟囔道，“哥哥，你怎麽能扔下我一人離開，若我被妖獸吃了，你可不得傷心壞了。”

寂澤揉了揉女孩蓬松睡的雜亂的卷發，柔聲安撫道，“哥哥就在附近，未曾走遠。”

說著將手中果實遞給小姑娘，“你且吃這些果子裹腹，哥哥晚些再給你尋些吃食。”

寂了了看了眼手中漿紅的果肉，仰頭望向男子，笑著說道，“了了還不餓，哥哥不必掛心，下次哥哥可不許留我一人，獨自離開了。”

頓了頓，偌大的眸子，瞬間蓄了一窩淚珠，帶著哭腔道，“了了會害怕的。”

寂澤蹲下 身，盯著女孩兒雙眸，良久才說道，“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了了。”

等小姑娘將果肉吃盡，男子將寂了了圓胖的手指一根根細細擦拭幹凈沾染的果漬，手掌托起小姑娘軟乎乎的下巴，漆黑的眸一瞬不順的望進女孩水朦朦地雙眼。

許久，才抱著她沿著大堿河，往青要山深處走去。

行了不下半日，大堿河的水流逐漸變窄，血色卻越發濃郁，讓人不解的是，濃郁如血的河水，經久歲月，卻聞不得一絲腐臭。

又行了一炷香的時間，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洞口，只聽汩汩水聲自洞室內流淌出。

漆黑深不見測的洞穴，男子停駐良久，才抱緊寂了了往洞內走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河水越來越清淺，到深處時，已聞不得半絲水聲，而腳下也成了鋪滿鵝卵石的河灘，只卵石間的縫隙，血紅入脈絡，蔓延整個河灘數十丈，仿佛一張巨大的血網。

又行了數十裏，河道斷崖式下陷，一潭血水，水面上經久腐蝕的白骨，漂滿整個水潭。

水潭另一邊，又是一處斷崖，冥河的水自斷崖上墜落，滿室緋紅，而瀑水的一旁，是一顆數丈高的枯木。

雖無樹葉，樹枝卻旁逸斜出，交錯纏繞，直延伸至潭水深處。

樹上結滿血紅的果實，一陣陰冷的風吹過，果實自樹幹上墜落，掉入潭中，在寂靜的環境下，‘撲通’一聲，尤為詭異。

死寂被打破，潭水的白骨仿佛從睡夢中驚醒，原本散亂的白骨，瞬間聚合。

幾只巨獸，自血潭中浮出水面，仿佛有了實質肉身，互相撕咬爭鬥，奪取果實。

血紅的水，四濺！

“朱厭獸，不可欺負聞獜獸。”女孩擰眉訓斥道。

小孩仿佛生來便是群獸之主，那獸自見到寂了了，巨大的獸身匍匐地面，躬身低頭，緩緩向血潭中隱入。

（註：朱厭獸，獅頭豹身，背上長翅膀，有五根尾巴。聞獜獸，一種豬頭狗身的上古獸。）

血潭轉瞬平靜如鏡，原先的白骨不過是古獸的元神幻境，而真正的原身卻不在此處。

前幾日，石坑中，萬千獸骨，想來應是這些古獸的原身所在。

如今神魂不知道是被困在此處，還是為了守護此地？

寂澤正自思索，高崖上，忽然跳下二個人影，正是昨日遇見的那兩個小孩。

二人站在不遠處，穿過寂澤，望向寂了了。

二人只望著，並不言語，良久才看向男子，說道，“辭晏，這裏是忘川盡頭，若想離開此地，只需往忘川河一路往前行走便到達鬼界，到時有一片無荒地，屬於三界外，便是神界老祖，亦管不得。”

二人言辭冷傲，說著，又指向那顆枯木，笑道，“不過，你既然來了這裏，想必心中已有答案，……若想尋回雲蘇帝姬神魂，那便去摘下荀草，便會將你們傳送進入帝陵。”

說完，二人轉瞬消失。

寂澤飛身靠近，數幾丈的樹身，不見一片樹葉，枯木死而不僵，而上面果實，不過是樹梢上寄生的蘭草所結的果實。

草葉枯黃，遠看卻如枯木逢春，碩果累累。

寂澤足上輕點，人已飛上樹梢，伸手摘果，果實卻瞬間消失，手中空無一物，等收回手，草桿上，血紅的果，鮮艷欲滴。

寂澤再伸手摘取，依舊徒勞。

而不遠處，一顆果實正巧掉入水潭，水花四濺。

寂澤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掌，低眉沈思。

寂了了見寂澤站在樹上，久不下來，胖腿往枯木上盤抱著，便要爬上樹去。

寂澤見狀，忙飛身下去，報抱了小姑娘一同站定樹梢。

小姑娘見寂澤只望著果實發楞，便伸手摘去，那果實亦如先前一般，遁入虛空，摸不到實質。

而樹枝上，熟透的果實不斷掉入血潭。

寂澤沈思片刻，忽然抱緊小孩，飛速往血潭俯沖向下，快近水潭時，一把抓過果實。

血紅的荀草堪堪滑過湖面，落入男子手中。

寂澤隨即旋轉起身，空中一躍，青黑的發絲與棗紅卷發互相糾纏，發尾在血潭中微觸，一圈水波緩緩蕩漾開來。

而二人的身影，一瞬間消失在血潭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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