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簡單打了個招呼後，就沈默地跟著張雲往鎮上走，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張煙原本有些活潑的性子也被這氛圍嚇住了，她不明白，棉花賣出去不是好事嗎，大家怎麽都這麽沈默？

寅時三刻，張雲帶著陳氏娘仨到了李明夏的倉庫後門，但是卻沒看見人。

陳氏三人的臉色不一。

“你說買棉花的人呢？”陳大沒沈住氣問道。

張雲看到倉庫門口沒人也慌了一下，她有些緊張道：“應、應該是還沒到時間，她說卯時左右，現在、現在應該還早。”

陳家大婆看了一眼尚且掛著繁星的天，開口道：“應當還有一刻鐘左右，等等吧。”

一刻鐘的時間，昏黑的天逐漸轉亮，雞鳴聲也在遠方響起。

短短的一刻鐘，張雲覺得過了好久好久。但是眼見著卯時要到了，倉庫門口依然空無一人。

陳大已經有些焦躁不安的在來回踱步了，陳家大婆的臉色隨著天亮起來也變得有些不好看。

氣氛有些凝重，張煙有些害怕地躲在姐姐的身後。

“誒，你們來得好早！”

一道清亮熟悉的女聲打破了凝重的氣氛，張雲猛地松了一口氣，轉身看向來聲處，就見到昨日買她棉花的姐兒手裏拎著東西朝這邊走來。

“姐姐！”張煙高興地喊道，李明夏也與她回了招呼。

“嗯，怕晚了耽誤姐兒的事情。”張雲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說道，“昨日說得一百多斤棉花都帶來了。”

李明夏看了一眼那兩輛拖著比人還高的貨物的板車，點頭，打開倉庫的門道：“行，搬進來過稱吧。”

李明夏先把那兩姐妹背的棉花稱過，有二十八斤。

緊接著，陳大陳二把板車上的棉花也卸下來過稱。

李明夏拿了本冊子一個個記重量。二十包棉花，算下來有一百四十斤。

記錄完重量，李明夏擡頭道：“我驗下貨？”

來了！陳家大婆心中暗道。

以往貨商就是這樣，先過完稱，然後用驗貨的理由各種找毛病扣錢。

“好，姐兒驗吧。”陳家大婆說道，扣就扣吧，往日那些貨商每斤都扣四五文，不知道這個姐兒要扣多少。

李明夏不知陳家大婆的想法，從二十包棉花裏隨機找了五包打開，抽出裏面的棉花，看了一下品質，和那姐妹送來的差不多，將麻袋重新封口後對她們道：“棉花挺好的，那按一百文一斤，我現在給你們算錢。”

“啊？”不僅陳家大婆，陳大和陳二都有些驚訝，這就可以了？

李明夏見陳家大婆這般反應，不解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有，姐兒算錢就是。”陳家大婆趕忙道。

“唔，你們是一家的嗎？”李明夏問道。

張雲看陳二，陳二看陳家大婆，陳家大婆道：“雲丫頭是我家孫子的未來妻主。”

李明夏點點頭，那就暫時還不是一家的，“那我給你們分開算。”

她先數了二兩八錢銀子給張氏姐妹，又數了14兩給陳家大婆。

陳家大婆接過銀錢時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竟這般容易就給錢了？整整十四兩，一文都沒少！

“多謝姐兒！”張雲和張煙高興地拿著銀錢和李明夏道謝。

“各取所需，謝什麽，辛苦你們大早上趕過來。”李明夏溫聲道。

五人賣了棉花心情都很好，回去的路上氛圍與來時儼然不同，“雲丫頭，多謝你了。”

陳家大婆也不是分不清好歹的人，張雲之前賣棉花時說家中還有一百多斤，顯然是記得她們家的。此時棉花賣出去了，有了這十四兩銀錢，日子就能好過不少，老大家的穗兒也能在今年談親事了。

“陳阿嬤客氣了，我應該做的。”張雲心裏也高興，陳阿嬤在外人面前承認了她和阿星的婚事，等回去她就和爹爹說，她下半年再去鎮上找個活做攢攢錢，等明年就應當能娶阿星了！

周百金和趙初比李明夏來得稍晚一點，來時看見倉庫滿滿的棉花，周百金難得帶著點擔憂道：“明夏，你還真是大膽，要是你那個抱枕沒人喜歡，你這麽多棉花可怎麽辦？”

“沒人喜歡就冬天賣唄，賣不出去就給我爹我娘打棉被，給你們家也都打上大棉被！”李明夏想得很開，棉花這東西是好東西，保暖抗寒，既能做棉衣又能做棉被。

“哈哈，也行，換個新棉被睡暖和！”周百金也想開了，一百文一斤的棉花，怎麽算都是賺的。再說他們如今掙錢了，即便是損失也承擔得起這點，不過打心底裏她還是相信李明夏的。

李明夏傍晚從鎮上回村時，特意帶了兩袋棉花去方青玉家，正好見著他在院子裏繡花，與他道：“青玉，我帶了些棉花給你，再過兩三個月就要降溫了，你正好拿著讓徐姐給你打兩床棉被過冬。”

方青玉看見李明夏來，先是有些驚喜，見她又給自己送東西，搖頭不接，語氣很是堅定：“明夏姐姐，我不能再白要你的東西。”

“這會兒又與我生分了？”李明夏道。

方青玉聽了李明夏的話神色為難，可卻也不松口白拿。

見方青玉不接，李明夏又道：“那這樣吧，也不讓你白拿，就算是我賣給你的，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著你爹爹想想，腿受傷之人最怕受寒。”

說到自己爹爹的腿，方青玉面容一動，松口應道：“好，那明夏姐姐算銀錢吧，不許少算了！”

最後一句話倒是難得帶了些少年才有的鮮活氣，惹得李明夏欣慰地笑看他一眼：“好好好，你放心，不給你少算！”

李明夏順利把兩袋棉花放在院子裏，臉色不變的將十斤棉花說成六斤，道：“這兩袋棉花好像有六斤吧，一斤一百文，你先欠著，等你有錢了再還我吧。”

“好。”方青玉認真應下。見李明夏放下棉花就要走了，他有些舍不得，想起什麽一般，他動作有些不自然地拿起繡籃裏那塊紺青色布料問李明夏：“明夏姐姐，你來的正好，這綢緞布袋的正面我不知繡什麽好，你覺得是麥穗好還是黍米好？”

方青玉拿著布料的手擺放的很有技巧，左手拇指捏著布料，露出色澤粉嫩的指甲蓋，右手四根手指微微彎曲的搭在布料上，突出修長漂亮的指關節，這個手勢他在屋裏對著鏡子練習過好多回，總算有機會試一試了。

李明夏放好棉花後聞言擡眼看那料子，原本是看那塊紺青色的料子，看著看著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拿著布料的手指吸引，骨節分明，白皙修長，就連手背上淡青色的經絡都很好看，細長的手指在深色布料上尤顯得白凈細膩。

刺繡人的手都如此好看嗎？

方青玉看見李明夏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心中劃過一絲欣喜。但被一個女子這樣看手也實在有些羞怯，他將布料一翻，把手指掩在其中，狀似未察覺，但聲線卻有些抖：“明夏姐姐？”

看到手指被布料掩蓋，李明夏反應過來自己一直盯著人家手看算怎麽回事，好在方青玉似乎沒有什麽異樣，幹咳兩聲道：“麥穗好些，配這個顏色的料子好看！”

李明夏只是隨口一說，方青玉卻好像很高興，“嗯，那我聽明夏姐姐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明夏覺得方青玉性子好像變了一點點，更可愛了是怎麽回事？

活潑點也是好事。

“明夏，你在這呀！”

李明夏聽到有人喊她，擡頭一看，是林翠。

方青玉也看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林翠，眼底閃過一絲幽光，他知道這是方瑩從外面買回來的男人，在村裏很不安分，明夏姐姐怎麽會認識他？

難道……

想到那個可能性，方青玉攥緊手上的布料……

“林叔找我有事？”

林翠明媚的笑臉被這一句林叔堵地一僵，方青玉聽到這個稱呼，唇角勾起，也跟著喊：“林叔。”

林翠眼風掃過方青玉，不屑地暗哼，前任下堂夫郎的兒子，長得也不怎麽樣嘛！

轉臉面對李明夏時，臉上笑意分外明顯，從懷裏掏出一包布料包著的東西道：“明夏，正好瞧見你，謝謝你前兩天幫我打水，這是我自己做的糕點，特意說要送去給你嘗嘗呢，正好在這瞧見你了，可不是有緣嘛！”

林翠托在手上的糕點粉白相間，顏色搭配得很好看。

李明夏想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道：“林叔這一次我接了，下一次別送了，我也幫村裏其他人打過水，沒什麽的。”

“明夏你人可真好！”林翠向著李明夏走一步道。

方青玉在一旁冷眼看著林翠與李明夏說話，李明夏不僅接過了他的糕點，還和他繼續說話，方青玉心中酸澀，他默默拿了繡籃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想到——對啦，特別是有別的男子出現在你喜歡的女子面前時，一定不能避讓！

一定不能避讓……

方青玉看著林翠與李明夏越挨越近的身體，喉嚨一股癢意：“咳咳——咳咳——”

“青玉，你怎麽了？”李明夏聽到方青玉咳嗽聲，有些擔心。

方青玉搖頭，“我沒事，可能著涼了吧。”他有點緊張，他倒是沒有扯謊，這幾日確實喉嚨不太舒服，只是他第一次拿這些小病小痛說於人前，到底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這七月的天，還能著涼呢！”李明夏看不出來，林翠又不是個傻子，這方青玉明擺著是裝的，他要當著李明夏的面戳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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