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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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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節過後兩天就是端午,徐方亭為圖方便,天沒亮便開著帕拉梅拉出發舟岸市。

錢熙程也一同出發,她阿婆住院了,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個夏天。

她沒有駕照,一路都是徐方亭在跑。

徐方亭第一次上高速,所幸出發時間早,路上車不多,天亮時已走了近一半的路程。

在舟岸一中門口放下錢熙程,由她自行搭車回家,徐方亭便獨自回仙姬坡。

她只告訴大概抵達時間,沒說交通工具,徐燕萍聽聞車聲出門好奇張望,連鄰居和小孩也跑了出來。

帕拉梅拉停在家旁邊的荒地上,早幾天剛洗亮的車身又撲上一層土灰,但依然難掩品牌性的設計美感。

徐方亭從駕駛座走出來,只有她一人。

“哎喲——”徐燕萍疑惑和興奮參半,打量著女兒和汽車,“怎麽開著車回來了?”

算來徐方亭已經有一年沒見過徐燕萍,不知道從哪年開始,每一次見面,媽媽好像都比上一次蒼老幾分。年齡的印記在素面朝天的勞動婦女身上體現得更深刻。

“東家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他出國了嗎,平時車留我開。”

徐燕萍去拉了拉門把手:“鎖好了嗎,當心給偷東西。鄉下這地方可不比在城裏,這車得好幾十萬吧。”

徐方亭不好意思糾正她,這得7位數起跳。

“鎖好了。”

只待三天,徐方亭拉了一只小行李箱回來。

鄰居阿嬸笑道:“方亭犀利哦,開了靚車回來。”

阿嬸的兒子叫道:“那是保時捷!超級貴的!”

徐方亭敷衍一笑:“老板的車,我借來開兩天。”

估計打這之後,仙姬坡便會多一些她攀上高枝的風言風語。

回到屋裏,去年春節的後遺癥還沒痊愈,徐方亭張望一圈,似乎看不出有其他男人的影子,擔憂道:“媽,你怎麽回來了?”

前後門大開,穿堂風很涼快,徐燕萍就坐在門廳矮凳上乘涼,闊腿褲的褲管拉到膝蓋以上,豪爽又自在。

“我怎麽不能回來,仙姬坡就是我的根。”

徐方亭放好行李箱,拎出自己帶回來的杯子,從老式儲油桶裏倒了山泉水出來喝。

“就你一個人回來?”

徐燕萍道:“你不是人?”

徐方亭隔著小圓桌坐她旁邊:“湖南夏天不比家裏涼快一點?”

徐燕萍明顯來了情緒:“湖南又不是自己的家。”

“那邊工地沒活了嗎?”

“嗯,早結了。我都閑了一個月了,唉。”

徐方亭低頭看了一會杯子:“韓叔呢?”

“什麽韓叔啊,”徐燕萍說,“你爸排行最小,你哪來的叔。”

行,徐方亭心裏有底了,這對中年鴛鴦十有八九吵架了,掰不掰難說,就徐燕萍這性格,大老遠自己跑回來,事態一定很嚴重。

她改口道:“做飯了嗎,我肚子餓了。”

徐燕萍扶著膝蓋站起來:“就等你回來,我弄個豉油雞,半個小時啊。”

“這是過年了?”

以前她們家過年才會殺雞。

徐燕萍道:“什麽過年不過年,想吃就搞唄,還要等過年幹什麽。”

“喲,萍姐豪氣了。”她不禁玩笑道。

約莫半小時後開飯,徐燕萍端了半邊豉油雞和一碟白灼河蝦出來:“整只太多,半只又太少,我給加了一份蝦。晚上半邊和蘑菇炒來吃,還有做了釀豆腐。”

徐方亭自己捧了蒜蓉空心菜出來,若不是徐燕萍前頭透露和韓叔不和,她恐怕懷疑這是出嫁前最後一頓飯。

可是即使沒有韓叔,也還有溫叔,梁叔,冷叔之流,徐燕萍越是含糊,徐方亭便越是不安。

她當下便開玩笑:“媽,我聽人家說,女人出嫁前在家吃的那一頓總是最好的。”

簡直跟斷頭飯似的,一旦嫁出去,自己家便成了得請示各方權威才能回去的娘家。

“嫁什麽嫁,”徐燕萍夾豉油雞從雞脖子那頭開始,雞腿至大腿根那塊都留徐方亭,“有什麽好嫁的。”

徐方亭心起波瀾,又不便喜形於色,咬了咬下唇:“你一年前的春節可不是這麽說的。”

“人又不是木頭腦子,當然會變,”徐燕萍白她一眼道,“你兩歲穿開襠褲,現在還穿嗎?”

“吃飯啦!”徐方亭擡起飯碗匆匆扒了幾大口,家裏的米比學校的還糟,偶爾摻雜一兩粒未脫幹凈的谷粒,那是徐燕萍臨時從舅舅家借的。

徐燕萍吃飯就吃飯,不像她偶爾瞄幾眼手機。

一會後,徐燕萍用筷子把桌沿的雞骨頭撥進飯碗,喝了兩口水:“亭啊,你爸的賠償到了一部分。”

“嗯?”徐方亭差點忘記她爸,更別說她爸的賠償,“多少?”

徐燕萍難掩激動,緊抿著嘴比兩下“耶”的手勢。

徐方亭:“22?”

徐燕萍:“萬。”

這還不及談韻之一個月的租金,甚至不及她現在的“年薪”。

徐方亭問:“怎麽又突然賠了?”

徐燕萍說:“管他呢,那邊賬上有錢就給劃過來了唄。這是正兒八經屬於我們的錢!”

徐方亭低頭看著快吃空的三盤菜,難怪今天像過年。

徐燕萍蹙眉道:“你怎麽一點也不開心的樣子?”

見識和經手過更大的數字,徐方亭是有些遲鈍,再說這筆錢來得太遲,好像於事無補。她的彎路並不能再變直,失學的兩年無法從經歷裏刪去。

“沒有,感覺有些不真實。——你打算怎麽處理這筆錢,你欠工友的錢還清了嗎?”

徐燕萍說:“還差一點,還完還能剩十五六萬左右。”

徐方亭忽然打量一圈家徒四壁的屋子:“是不是可以把家裏翻新一下?”

“不著急,”徐燕萍說,“還是你準備帶男朋友回來了?”

“哪有的事……”她心虛地低頭扒剩下的幾粒飯米。

“老韓不是有個兒子嗎,初中文化,比你哥小一歲,出來打工的,”徐燕萍忽然說,“他就想讓我讚助他兒子買房,以後我們兩個就去一起住。他兒子給我們養老,我們幫他帶小孩。”

徐方亭義憤填膺:“這又不是他的錢!算盤還打到你頭上來了!”

“可不是嗎!”徐燕萍鄙夷嗤笑,“我就跟他說,不行,這錢我要存著,留給我女兒以後買房用!”

“……”

徐方亭頭埋更低,說不出口其實她已經是“準”有房的人。

徐燕萍還在叨叨絮絮:“他就說女兒買什麽房啊,以後找個有房的男人嫁了不就成了,花那錢幹什麽。我說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有房子底氣足,要是在婆家受氣,隨時離家出走!不怕沒地方去!——不像孟蝶一樣。”

徐方亭雙頰火辣辣的,垂眼撥雞骨頭收拾餐桌。

“媽,你看,以前外婆反對你嫁給他,也不全是距離原因吧。外婆眼光多犀利啊。”

“再犀利家裏的地不還是留給你舅舅,都沒我的份,”徐燕萍咕噥道,“哎,一會我來收拾,你別弄臟你那衣服。”

徐方亭只能停手,瞄了眼墻角邊的西瓜:“那個西瓜能吃嗎?”

“怎麽不能吃,”徐燕萍笑道,“又沒有毒。你回趟家還像客人一樣問這問那的啊?”

徐方亭也笑:“我不是怕你要送人的嘛。那我殺來吃了。”

“送給豬吃的。”徐燕萍呵呵笑著,端起碗碟到天井水龍頭邊洗。

徐方亭:“……”

早幾年徐燕萍兩口子在外打工,過年才回一次家,所以沒買冰箱,西瓜要是能冰一下估計更甜。

好在徐燕萍是挑貨好手,徐方亭開出一個“奔馳瓜”,甜中帶沙,沙裏飆汁,“不幸”的是,她今天得吃完。

她先切了半邊,架起手機邊吃邊接視頻。

遲雨濃打來的,她在參加談家端午節早茶,自談智淵走後,她經常出現,拉攏各種生意人脈。

“你看這是誰?”遲雨濃把談嘉秧圈在懷裏,指著屏幕問。

“姨姨!”談嘉秧笑而露齒,眼睛微瞇。

“談嘉秧!”徐方亭給他展示西瓜,“你看我在吃什麽?”

談嘉秧說:“你在吃西瓜!”

徐方亭往屏幕遞近一點:“你要不要吃?”

“要——”談嘉秧也湊近屏幕,有模有樣張嘴,“啊——唔——”

遲雨濃笑著提醒:“你要叫舅媽。”

談嘉秧指哪打哪:“舅媽!”

“哎。”徐方亭輕輕應一聲。

簡短聊了兩句,不到2分鐘,談嘉秧便不耐煩掛了視頻。

“這就是你東家的小孩?”

徐燕萍恰好端著洗凈的碗碟路過,偷瞄一眼,困惑嘟囔。

“對,挺可愛的吧。”

“幾歲了,看著挺大只了。”

徐方亭說:“9月份7歲,準備上小學。外甥像舅舅,他也長得高。”

徐燕萍冷笑:“我怎麽聽見他叫你‘舅媽’?”

徐方亭嚇一跳,咬了一口西瓜壓驚:“你聽錯了吧,他叫旁邊的人。他們家逢年過節都要聚一起吃吃喝喝,一大堆親戚。他叫別人。”

徐燕萍將信將疑,把碗端進廚房的櫥櫃。

她望著媽媽的背影,霎時像抽走筋骨,說不出的虛軟,嘴邊的西瓜也失了水。

勉強吃完一只西瓜的四分之一,她擦過嘴,手機卻響了。

顯示的名字有些陌生,是頤光春城她們棟的管家。

她站起來消食,迎著大門口,狐疑地接起:“餵,您好。”

物業在每一棟的管家代號固定,背後的員工卻換了好幾批,這回的管家是一個年輕女人。

“您好,請問是——”她報出談嘉秧家的樓棟與門牌號,“的業主嗎?”

“啊?”徐方亭看了眼時間,不到12點,物業趕在下班前兢兢業業,不知道要幹什麽,“我不是業主。”

“哎?”管家確認一遍房號,“可是我這邊資料顯示了您這個電話號碼?”

“噢,業主是我、老公。”

30℃的天裏,徐方亭第一次吐出這個稱呼,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管家笑道:“原來如此,業主是您先生,留的是您的號碼。”

先生?

怪她不夠敏感,反應不過來還有這個文雅的稱呼,一定是談韻之那聲“老婆”害的。

徐方亭不禁叉腰咬唇。

“對,他在國外,平常就我在家,所以留了我的號碼。請問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管家說,“您正樓下的住戶反映剛剛在陽臺被水澆了,所以——”

“噢,”徐方亭舒一口氣,“不是我們家倒的,我在外地,昨天早上就出來了,你可以查一下我車的出場時間。”

“這樣嗎?”管家謹慎道,“那您的家人?”

“沒有,就我一個人住。”

管家和氣地說:“好的,那抱歉打擾您了,謝謝您的配合。”

“沒事,拜拜。”

徐方亭掛了電話,揉揉肚子,隨意回轉身——

徐燕萍站在門廳中央,拎著一塊抹布,陰沈沈盯著她:“誰是你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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