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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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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當晚,離校人流阻塞交通,校門口喇叭聲此起彼伏。

徐方亭還沒收拾行李,估計等忙完,回仙姬坡的班車早沒了,於是便和錢熙程一起留校。

宣潔力邀她們到她家過夜,徐方亭和錢熙程合計一下,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就沒去。

那些男生快人一步,搶占網吧,她們的通宵計劃慘遭擱淺。

肩上學習任務驟然清空,她們竟然有些無所事事。

覆讀班依然如一盤散沙,不會有人組織大型聚會,只三三兩兩私下碰頭。

徐方亭和錢熙程到校門外的小炒店簡單慶祝,啤酒沒敢喝,只拿了兩罐可樂。

“三個月的暑假,”徐方亭抿了一口激涼的汽水說,“你有什麽打算?”

“準備跟親戚去沁南,應該進廠打工吧,”錢熙程說,“那邊有很多電子廠,招暑假工挺多的,純粹手工活。初中畢業生都可以上手,我應該也沒問題。”

徐方亭說:“我也去沁南,到時有空可以約一下。”

錢熙程搖了搖開口的可樂罐,說:“沁南那麽大,也不知離得近不近。”

孟蝶的名字閃過腦海,在沁南那兩年,兩人見面次數一只手能數過來,三個月不知道能不能和錢熙程見上一面。她們的家也不在舟岸市區,以後若有緣相聚,估計只有匆匆一頓午飯,然後各自趕班車回鄉下。

徐方亭琢磨道:“填志願總還能見上一次吧!”

“嗯,”錢熙程說,“到時候還要回來一次,真是有點麻煩。——你是去找他嗎?”

TYZ還沒回消息,估計開車回家途中。

徐方亭笑了一下,搖頭:“我先去我媽那裏,她在那邊一個工地當廚師,擠一擠總有我睡覺的地方。——小孩舅舅那邊,已經有一個幹了一年的住家阿姨,可能用不上我了吧。到時看看能不能找一份短期工。”

錢熙程稍稍點頭,也許想著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再見面,談話比之前積極一些。

“如果他叫你回去繼續帶小孩,你還做嗎?”

徐方亭遲疑片刻,說:“我不知道……他大概又會給我好多錢,然後活不讓我幹多少……”

“多好啊!”錢熙程輕聲一笑,“很簡單,缺錢就做,不缺錢就不做啊。”

“……再看看吧。”

徐方亭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可樂,打工兩年裏,她很少能跟誰談論和小東家的關系,談家家庭構成有些特殊,談嘉秧更是特殊,就連談韻之的年齡,其實也是一個敏感點。

若他是一個中年東家,她估計還能置身事外,暢快跟同伴讚美或吐槽。

兩個同齡人合作養育一個小孩,總歸容易成為話題,連她也難免卷進話題中心。

至於那些朦朦朧朧的心情浮動,她更是羞於示人。

談韻之變成小東家這樣一個神秘的存在。

手機一震,消息來了。

TYZ:“什麽時候過來?”

徐方亭打完一句話,踟躕一瞬,又添一句,短句變長句——

「我先去我媽那邊看看有什麽暑期短工,端午過去看談嘉秧。」

TYZ:“還找什麽暑假工,來我這邊,你帶談嘉秧,我給你開工資。”

徐方亭放下手機,不禁莞爾,跟對桌說:“他真叫我過去哎。”

“你快答應吧,錢要緊,大學開銷比高中大很多……”

後半句音調漸低,錢熙程從拉環口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可樂罐,又晃了晃,似乎在聽氣泡聲。

徐方亭咕嘟嘟猛灌幾口,可樂差點從鼻腔冒氣。

亭:「不是有葉阿姨在帶嗎?」

消息發出,只聽錢熙程問:“帶小孩一個月能有多少錢?”

徐方亭如實相告:“做家務6500以上,不做家務4500。”

錢熙程楞楞道:“真多……”

徐方亭恍然想起初到沁南的自己,對數字極為敏感,看什麽都貴,買一樣東西要糾結好久。

她輕輕寬慰同伴:“以後我們畢業工資肯定比這個多得多。”

錢熙程淡淡一笑:“但願吧……”

手機連續震動,TYZ直接撥了一條語音電話過來,徐方亭已經餐盤空空,看錢熙程也差不多,拿起可樂罐說:“準備走了嗎,我出去借一下電話。”

錢熙程也起身,說:“我去旁邊書店轉轉。”

校門口交通並沒有緩解多少,步行扛行李的,擠公車的,等空位停車的,熙熙攘攘,宛若年前的街日市場。

徐方亭先接起,再往遠離校門的方向走了一段。

“小東家。”

“你過來嗎,給一句話,”談韻之開門見山道,“葉阿姨那邊你不用管,我會安排好。”

徐方亭決定先發制人,說:“你要是給我超過4500,我就不去了。”

談韻之那邊很安靜,也許剛停車進地庫,人都沒下車。

“小徐,怎麽一年過去,你還是那麽死腦筋?”

許是她卸下高考重擔,談韻之又恢覆那股小東家式的不客氣,沒有前頭兩次相見那般謹慎、柔和。

徐方亭還是更習慣這樣的他,太過溫柔總會惹人遐想。

她當下也跟他擡杠,叫道:“誰比我更死腦筋,把我的紅包塞回來,自己還塞一個進我包裏。”

談韻之不鹹不淡噢了聲,說:“剩的錢還夠車費嗎,不夠我打給你。”

“小東家!”

“這樣好了,”他自顧自地安排,“反正我有你身份證號碼,我給你買票回來。”

談韻之似乎失去一個文科生的語言敏感,用了“回來”,徐方亭從未屬於沁南市,哪來“回去”一說,頂多算“過去”。

徐方亭琢磨的片刻,談韻之已經打開App,問:“明天的票嗎,幾點?”

“小東家!”徐方亭察覺對面的迫不及待,語速加快,力挽狂瀾,“我明天還要搬一點行李回家,最快也要後來——”

談韻之說:“那就後天。”

“我想去一趟我媽那邊,已經半年沒見她了……”

“……”

“票我還是自己買吧……”

“沒事,”談韻之好脾氣地說,“我喊你過來的,我給你買。”

徐方亭開玩笑道:“我想起你以前說過,你們家工廠會用包大巴從舟岸接工人過去。”

那邊莫名安靜一瞬,像切換到其他App,忘記通話還在後臺運行。

“不是,”談韻之忽然沈聲說,“我想給你買就給你買。”

徐方亭另一手指關節蹭了蹭鼻尖,能感覺到他生氣了。

他想給她買就給她買,他不想的時候,她哀求也沒有用,就像她第一次請求留在他家做保姆一樣。

“小東家,你幫我少買一站吧,”徐方亭說,“那邊下車離我媽工地比較近。”

她的妥協軟化了他的口吻,談韻之收斂任性說:“什麽時候來我這邊?”

“端午後可以嗎?”徐方亭說,“我先去看一下談嘉秧,然後從你那邊搭高鐵回舟岸,填完志願差不多七月,剛好可以帶兩個月。”

“端午前。”談韻之忽然又強硬起來。

“小東家……”

“端午前一天出成績,填志願前你不上網打聽情況嗎?你不需要用電腦嗎?”談韻之越說越輕快,仿佛篤定她會再次妥協,“你不需要參考過來人的意見嗎,比如我?”

徐方亭第一次高考成績寒磣,填志願草草了事,基本沒怎麽研究,班主任忙尖子生忙不過來,自然也管不上她。填志願一事,她確實算不上過來人。

徐燕萍那邊更沒法幫忙參考。

徐方亭輸人不輸陣,道:“你一個保送生,也算過來人?”

“保送生”一詞明貶暗褒,無論幾次提起,以談韻之的個性,自豪多於自謙。

談韻之語氣回轉,說:“再加一個王一杭,行了吧?——他暑假在沁南實習,沒回老家。”

“好,端午前幾天過去,”徐方亭岔開話題道,“小東家,你也實習了嗎?”

“……我還沒空,”談韻之忽然含糊,“以後要工作四十年,不著急這點時間。”

大學門還沒進,徐方亭不太懂裏面的門道,便沒有繼續追問。

徐方亭和錢熙程回宿舍打包明天要帶回家的東西,卻發現單單一蛇皮袋棉被已夠嗆,至多再背一個背包。其他同學五一早把棉被搬回家,她們兩個像沒家似的,一個學期都呆在學校。

填志願還要回來住幾天,生活用品暫不帶走。

螞蟻搬家可以搬許多回,她們卻只能搬兩趟,到時勢必要丟掉許多東西。

次日一早,起床鈴還沒響,徐方亭便給這一年的生物鐘催醒,睡意再無。她扒著圍欄探頭往下鋪瞄一眼,錢熙程竟然坐起來床上,聽聞動靜,茫然擡頭,恰好撞上她眼神。

以往錢熙程總是爬上來叫醒她,今天“叫醒工”開始失業,兩人都有些無措。

“我們再去食堂吃最後一次早餐吧,”徐方亭笑著說,“好像還沒和你一起在食堂吃過早餐。”

錢熙程也慢慢展顏:“好像是……”

這一年步履匆忙,徐方亭以為會像在沁南一樣,再也交不到新朋友——談韻之總歸無法跟同性朋友相比——沒想到高壓之下,還能擁有短暫溫情。

地圖上搜不到徐燕萍所在工地,這片實際是沁南市外圍,不及舟岸市中心繁華,又沒有老家縣城破落,不上不下,沾著沁南市新區的名號,風格已差之千裏。

大中午,徐方亭背著背包,拉著行李箱從高鐵站出來,轉了一趟公車,徐燕萍騎著不知道誰的摩托車出來接她。

行李箱綁在車架上,徐方亭擠在徐燕萍後面,一路暴曬吃灰,終於來到灰塵更多的工地。

攪拌車和泥頭車不時進出工地,揚起陣陣灰塵,徐方亭若是洗了頭出來,估計沒多久就變成裹泥的鹹鴨蛋。

恰逢下午上工時間,一批批男人從活動房宿舍下來,個個皮膚黝黑粗糙,個別短袖搭在肩膀上,赤著臂膀,這些人的肚腩像他們的錢包一樣鼓不起來。

工地鮮有女人,更遑論像徐方亭這樣年輕的女孩子,男人們的目光不言而喻,不知道誰吹了聲口哨,周圍男人嬉笑不止。

徐燕萍朝那人一指,吼了一個名字,半威嚇道:“有沒有搞錯,我女兒你也敢調戲,活膩了啊!今晚別想吃飯了!”

以那個男人為中心,哄笑聲擴散出一個小漩渦。

徐方亭不由蹙眉,低聲道:“工地上的男人都這樣子嗎?”

“哪裏都一樣,”徐燕萍說,“好人壞人一半一半。”

“……”

徐方亭厲色掃了那群人一眼,默默跟著徐燕萍回宿舍。

徐燕萍同樣住活動房,在一樓,宿舍因一半用做雜物間,徐燕萍得以一個人住,隔壁就是廚房。

徐燕萍到隔壁切了半個黑美人西瓜,招呼她過來吃,然後差不多得開始準備晚飯。

冰西瓜很甜,徐方亭匆匆吃完,洗了把冷水臉,便幫她洗小油菜。

“搭車累了就休息一會唄。”徐燕萍分心聊天,手上動作依然利索,還讓她去打開工業電扇。

呼呼急風勉強帶走一般悶熱。

“車上瞇了一會,不累,”徐方亭說,“外面建什麽項目?”

“商品房,”徐燕萍得了她這個幫工,便轉頭到旁邊削土豆皮,“31層呢,高吧。”

徐方亭淡淡應過:“大概什麽時候完工?”

徐燕萍扔了一只無皮土豆到水裏,土豆周身立馬騰起澱粉的白汁。

“可能明年五六月吧。”

到時候徐燕萍又會漂去哪裏,徐方亭不敢多問。

徐燕萍不久便開始拿刀在手上切土豆絲,徐方亭剝蒜米,一頓晚飯比往常省時近一半。

大鍋菜重油重辣,徐方亭在校寡了一年,初時覺得可口,吃到後頭可能有一部分天氣原因,竟也覺得油膩。

“吃不下了吧,”徐燕萍說,“吃不下就倒掉,沒事,這裏潲水也能賣錢。工地上的人做一天工出汗多,容易餓,不多點油根本頂不了多久。”

徐方亭勉強塞完,打算明天少盛一點。

工地周圍很荒涼,買日用品得騎摩托車出去,自然也沒什麽娛樂活動。

徐燕萍得早起做早餐,徐方亭也跟她早早上床,一起擠在一米二鐵架床的下鋪。上鋪堆了一些東西,而且床板缺了半爿,實在沒法住人。

“明天我問辦公室有沒有多的折疊床,我借一張……”徐燕萍睡前說。

徐方亭盡量往墻壁側躺,悶聲說:“沒事。”

徐方亭除了幫徐燕萍忙,空餘時間都在看填志願攻略。辦公室WiFi徐燕萍也不知道密碼,她沒流量看劇,偶爾聽聽歌——

傍晚還讓耳機從床頭縫隙滑下去了。

徐燕萍喊她開飯,她應了聲等下,找來掃把撈出來——

耳機出來了,還有其他小垃圾。

一個麻將大小的塑料包裝袋,已開封,半新不舊,粉紅底寫著兩行小黑字——

PREMIUM CONDOM;

超薄超滑。

“亭——”徐燕萍又喊一聲。

徐方亭莫名肩膀一跳,剛沒帶垃圾鏟來,只得匆匆把東西捅回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這句話在心裏回響了兩遍。

小時候她也從仙姬坡的家裏抽屜偶然拿到過一個,她拆開以為是氣球,但是滑溜溜的,像條腸衣,前端像nipple一樣尖。她灌成水氣球,準備打結時給徐燕萍逮到,那邊急火攻心,奪過她的就扔掉。

因為這件事,徐方亭離家出走了大半天,也沒人給她解惑,直到上初中才猜到那是什麽。

“來了……”

徐方亭用濕紙巾細致擦一遍耳機,收進背包裏。

廚房的飯桌像鄉宴酒席的大圓桌,一般老板宴請客人時候才會用,普通工友都是端飯出外面,站著或蹲著吃。現在廚房就只有她們母女倆,徐燕萍便叫她一起坐桌邊。

她端著飯碗,給談韻之發消息。

亭:「小東家,晚上你在頤光春城嗎?」

TYZ大概也到飯點,回覆很快:「你過來我就在,你不過來我就不在。」

徐方亭一顆心噗通狂跳,像小時候計劃離家出走的前夕。

亭:「在吃飯,還要收拾東西,估計要9點多才能到。」

現在差不多晚上六點,徐燕萍不知道能不能送她出公車站。

TYZ:“你發個定位,我過去接你。”

亭:「不用吧,開車過來得一個多小時。」

TYZ:「定位。」

徐方亭猜想又是一波拉鋸妥協,只好放棄。

談韻之收到定位,不一會回覆:「8點左右到。」

徐方亭兜起手機,走近徐燕萍,叫了一聲媽,筷子隨便撥飯菜。

“一會我以前的東家過來接我,假期我給他帶小孩。”

徐燕萍筷子一頓,擡眼看她:“今晚就走,那麽急?”

“嗯……”徐方亭含糊一聲,“之前的保姆明天請假,正好過去替班。”

“你東家特意過來接你?”

“……順路而已,他來這邊辦事。”

徐燕萍扒了一大口飯菜,略顯怏怏:“我以為過兩天放假,帶你出街買衣服。”

徐方亭幹巴巴笑一聲,頓了一會,忽然鄭重其事:“媽,大學的錢我自己想辦法,你把欠工友的先還上吧。”

“這不用你操心!”

徐燕萍語氣驟然急火,可能徐方亭自認是一個體貼女兒,當媽的反倒覺得是嫌自己沒用吧。

徐方亭不再爭辯,垂眼默默扒飯。

等徐燕萍收拾好廚房,徐方亭也差不多拉著行李箱出門。

母女倆一路往工地大門走,男人們便看了一路,夜間赤膊抽煙的更多,流裏流氣,汗臭熏天。

白色帕拉梅拉打著雙閃停在路邊,和工地小領導的車在一起,鶴立雞群如大老板視察。

“你東家的車真漂亮!”徐燕萍不懂汽車品牌,只能欣賞外形,只見司機開門而出,遙望她們這邊,“哎喲,這真的是你東家嗎?怎麽那麽年輕!看著像個學生!”

談韻之依舊短袖T恤加五分工裝褲,不是像個學生,而是貨真價實的學生。

“……沁南的年輕人都這麽打扮,”徐方亭訕訕道,“有些上班族不用穿制服。”

“噢……”徐燕萍聽著將信將疑,“我要過去打聲招呼嗎?”

徐方亭心底好像給蟄了一下,很少見到她媽媽這麽謙恭謹慎,甚至有點討好。若是王一杭來找她,徐燕萍鐵定不會這樣。

“不用吧……”她艱澀道,“我也沒跟你們老板打個招呼……”

“那、去吧,”徐燕萍握著一邊手腕,自然垂著手,“我看你上車就回去。”

“哎……”

徐方亭推著行李箱拐過地上的大鐵板補丁,談韻之等在打開的尾箱旁。

有幾個工友剔著牙齒走出大門,交替看著徐燕萍和她目光所在,其中一個響亮道:“徐姐,你女婿來了?”

男人嗓門粗野,汙染範圍廣大,徐方亭這邊也難以幸免。

“……小東家,不好意思啊,你別理他們。”

徐燕萍便指著那人罵道:“今晚真是給你吃多了,明天讓你餓肚子!”

談韻之把行李箱搬進尾箱,關上箱門,奇道:“你為什麽要替他們道歉?”

徐方亭抿了抿唇,說:“我怕你聽了不開心……”

“我像那麽小心眼的人嗎……”談韻之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忽然輕聲說,“你媽跟你再見。”

徐方亭回轉身跟徐燕萍招手,徐燕萍舉起小臂揮了兩下;談韻之不知怎地也擡了下手,徐燕萍直接手舉過頭,使勁晃了兩下。

徐方亭想起高中第一次家長會,徐燕萍帶了一箱土雞蛋,要她拿給班主任,大概希望人家能多照顧她。那會她還沒適應高中,心態動蕩,成績稀爛,在班主任眼裏壓根沒有存在感,根本沒臉面送。

徐方亭好像又看到那個時候的徐燕萍。

她放下手,吸了吸鼻子,低頭坐進副駕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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