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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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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嘉秧在視頻中打起哈欠,徐方亭和談韻之把他趕上床——不趕他也跑到一邊的推樂高車,面對面對話持續時間尚且不長,更別說通過視頻,只有當別人說再見時,他才條件反射跑回來,戳下掛機鍵。

談韻之收起手機,側頭看她:“回去?”

徐方亭下意識點頭,後知後覺這兩個字的微妙,她們從未一起從酒店而來,哪來“回去”一說。

大概以前上車總是說回頤光春城,習慣難改。

一抹龍膽藍在小城夜路上乘風飛馳,深沈而優雅,恍如舞者的緞帶,不多時後停在舟岸市最豪華的金域酒店。

說是豪華,實際恐怕只比沁南市平均水平高出一些。舟岸並非旅游城市,酒店行業實屬一般。

即便一般,徐方亭自個兒也消費不起。高中時逛街路過,跟同學誇海口,以後工作掙錢了,要回來這裏住一晚。

如今這一晚變相提前,她沒有征服它,卻又在享受它,實在有些微妙。

套間客廳一半為沙發組,一半為小型會議桌,桌旁即是落地窗,采光應該很好,現在像一面效果打折的鏡子,重疊著兩人的身影和窗外霓虹。

談韻之隨手將車鑰匙和手機擱在會議桌,說:“如果你想看書,可以在這裏。”

徐方亭路過桌子,小心走到落地窗邊,下意識俯視腳尖,911剛開過的馬路就在腳下;再向遠處眺望,整座半睡的小城,霓虹沒有沁南那般密集與高聳,黑暗也無法掩飾它的殘破,一如一片行將沒電的跑馬燈。

她忽然回頭笑道:“談嘉秧要是在的話,應該會喜歡看外面的燈吧。”

談韻之從桌上撿起手機開鎖:“我手機裏還有很多他的視頻,沒發過給你,要看嗎?”

“好呀,”徐方亭也掏出自己的,“用藍牙應該比WiFi快吧。”

“你直接用我的看,”談韻之拈著手機邊緣遞給她,眼神堅定,“想要哪個發哪個,太多了我發完給你得天亮。”

徐方亭猶豫接過,避開屏幕,托著邊緣。

屏幕停留在一頁的視頻預覽,應該是打開了手機相冊的視頻分類。

她將手機擺正,說:“會不會有什麽不該看的東西呀?”

談韻之垂眼掃了她一眼,說:“小徐,你都成年了。”

徐方亭回視他的眼睛,登時詫然:“還真有?”

“真的有,”談韻之扶著桌沿,指尖不由磕了磕桌面,聲音清脆,節奏歡快,“我去洗澡,你慢慢看。”

說罷,他轉身走向主臥,包藏秘密的手機竟然就這麽落進她的掌中。

徐方亭仿佛退化成一個小孩,拿家長的手機來玩。

她快速滑動預覽圖掃雷,確保沒有“黃雷”後,才從最新的開始看。

談嘉秧4歲4個月,看著比她離開時大個一些;能跟著音樂跳上一段《好寶寶》,依然嘴巴合不攏,沖著鏡頭笑瞇瞇,動作比較僵硬,節奏感不強,偶爾忘記動作,勉強跳完;跟繆老師的上課視頻裏有問有答,刻板和生硬的感覺少了一點,起碼繆老師問他知不知道,他能回答不知道,不會生搬硬套那句“我不知道,請你說一說吧”。

視頻裏看進步巨大,但情緒方面沒法記錄,這才是更值得關註的方面。

談韻之的手機像樣板機似的,視頻除了談嘉秧的,只摻雜幾個流浪貓在裏頭,沒有其他個人標識性的作品。

徐方亭連貓的也一起看了,從星期和時間判斷,拍攝地點應該在學校。

正津津有味間,頭頂彈出一個微信消息提醒,內容沒有加密,簡短的一句話一目了然——

羅樹戎:「追到手沒?[呲牙]」

四個字幾乎沒有歧義,彈窗縮回去,留給她的只有疑惑。

徐方亭繼續看視頻,談嘉秧在屏幕裏發呆,她在屏幕外發呆。

談韻之已經大三,也許畢業去向已定,碰見志同道合的對象一點不奇怪。他條件出眾,又處在陰盛陽衰的文科專業,沒有對象似乎才更奇怪。

無論談韻之的對象是哪個女生,她徐方亭的對象只有學習,也必須是學習。

她心頭湧出一股強烈的征服欲,立時壓制了前頭莫名的酸澀。

“看膩了嗎?”

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在耳邊炸開,徐方亭驟然心跳加速,好似偷窺秘密被撞破。

“唔……”她含糊一聲,擠出笑容,“談嘉秧那麽可愛,怎麽可能看膩。”

徐方亭劃拉選中連續幾頁的視頻,打包隔空投送到她的手機。

談韻之不客氣道:“視頻看著可愛,實際煩人得很。”

徐方亭暗怨他一眼,說:“哪有你這樣當舅舅的。”

小孩總歸是一個純潔而正經的話題,這剛好壓下她促狹的好奇心,短暫從猜疑中抽身。

談韻之頭發半濕,給毛巾一頓蹂/躪,根根不羈豎起,像只炸毛貓。

徐方亭忍俊不禁,偏還給人逮住,迷惘眼神盯著她。

“你不吹一下嗎,天冷難幹,容易感冒。”

談韻之似給她一語成讖,鼻尖發癢,不禁吸了吸,扔下一個“好”,折回主臥洗手間。

徐方亭繼續低頭盯視頻傳輸。

待兩邊同時忙完,時過十一點,徐方亭眼裏鋪了一層薄薄睡意,偏偏又給前頭按下去的好奇頂開。

“小東家……”她將手機遞回去,神經似給機身燙醒,整個人清醒大半,“剛剛不小心看到你的消息彈窗……”

“是嗎,誰發來的?”

談韻之渾不在意接過手機,很快定位到未讀消息。

他看了一眼,輕咬下唇,又看一眼,給羅樹戎回一把大刀,然後習慣性將手機揣褲兜——才發現睡褲沒有口袋,只得不尷不尬繼續握著。

徐方亭又給那股好奇捅了捅,可無意看見他的私信已屬不應該,再談論內容實在過於無禮。

她低頭撥弄剛收到的視頻,整頁預覽圖花花綠綠,像一卷電影膠帶似的轉動。

“他問我游戲的事——”

“嗯?”徐方亭給他的聲音拔起來,擡頭不掩困惑地看著他。

談韻之兀自點頭,一本正經說:“游戲開局有一個裝備包,系著降落傘,空投下來會到處亂飛,他問我跳傘時候有沒有追到手,追不到的話,包裹落地就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游戲……”徐方亭將信將疑,“我只玩過俄羅斯方塊,和一點消消樂,以前手機內存不足,不敢裝游戲,太卡了。”

“嗯,改天教你玩,”談韻之暗松一口氣,“時間晚了,明天你還要上課,早點休息吧。”

“好。”

徐方亭自個琢磨著,要是談韻之在追求哪個女生,估計不會和她開同一套房;如若當真這樣,這個人品質也不值得信任。

徐方亭躺在一米五的大床上,一會變“大”字,一會變剪刀,翻來覆去,鬧騰不息。

住校以來,她頭一次在結實的床上自由翻滾,不必擔心伴奏的吱吱聲,舒暢如同回到仙姬坡的茅窩。

當她拿起手機時,睡意更寡,她點開之前收藏的P開頭的網站,想借著WiFi暢游一圈,哪知頁面一直加載,沒有張良計,無法抵達“黃宮”,這才想起談韻之說過,只有在家的WiFi可以爬梯過墻。

徐方亭丟開手機,夾起一角棉被,借大拇指根部擠壓豆豆,憑著腦袋裏的零星碎片,拼湊出一場屬於她自己的盛宴。

人還是那個人,姿勢不再守舊,她跪在他腦袋兩邊,虛坐到他臉上。她低頭,只能感覺到、但看不見他忙碌的嘴,只有鼻尖偶爾冒頭,更多時候刷進黑雲間。

她從未經歷過吞噬異物,構建以那一點為重點的想象,比註入更能真切取悅自己。

她在假想中的上位征服他,想象助燃了她的自信,消弭兩人間的精神差距,他哪怕還是實力出眾的小東家,她也有平視他的資格。

酣想過後,徐方亭趴著閉眼緩了一會,直接緩進沈睡狀態。

也許今日經歷足夠奇妙,她沒能進入夢境,腦袋空白直到天亮。

次日一早,談韻之如約送她到校,直接開到正門,和她吃了腸粉才離開。

學校不給進外賣,徐方亭從911順了一只談嘉秧遺留的樂高紙袋,納進兩盒腸粉,偷偷溜進校園。

宣潔為了腸粉不坨,起了個大早,和錢熙程一起,一左一右夾著徐方亭吃早餐。

班裏寥寥幾人,也各在邊吃早飯邊看書。

“以前我男朋友在,”宣潔往腸粉加了辣椒包,紅著嘴巴,吸了一口氣說,“從外面回來也會給我帶腸粉。”

徐方亭將正確答案抄進完形填空裏,笑道:“你不是應該跟他一起回來嗎?”

宣潔回過味來,笑罵一聲:“去你的,方亭,你不純潔了。”

徐方亭填完最後一個單詞,開始輕聲讀出來。

待她讀過一遍,宣潔的早餐也差不多到頭,教室後方人馬稀稀拉拉就位,這位同桌便擦著嘴巴,笑嘻嘻道:“方亭,你們昨晚住哪裏?”

徐方亭仍低著頭:“金域。”

宣潔吃飽中氣足,叫道:“我去,是我知道那個金域嗎?有錢人!!”

“他有錢,又不是我。”徐方亭糾正道,但好像糾正無效。

“我在舟岸長大,就去過一次金域,還是喝我堂哥的喜酒,倒貼錢的呢!”

宣潔口吻天真,並沒有談錢論勢的尖酸或諂媚,跟小孩子羨慕其他小朋友能去游樂園似的。

徐方亭也給她感染,笑道:“等以後我們工作都掙錢了,回舟岸聚會,就去金域開房。”

“行啊!學習突然有奔頭了,”宣潔收拾打包盒,“熙程也一起來!”

錢熙程雖沒直接參與,也一句話不落聽進耳朵,當下點頭,前所未有地鄭重應過:“好。”

宣潔擠出座位,回手拎起腸粉打包盒,又朝錢熙程伸手:“我幫你一起丟吧。”

“謝謝。”錢熙程迅速紮好塑料袋口遞給她。

宣潔把垃圾丟出走廊盡頭的公共垃圾桶,回來路過後排那一桌男生,這兩人又在嘰嘰咕咕。

“住金域,被包養的吧。一雙AJ穿一學期,也不像有那個錢的。”

“就是,哎,”壓低一度的聲調更顯嘲諷,“我看走路姿勢挺那個,肯定給人——”

宣潔閉眼一腳踢在靠過道的桌腳,兩個男生如驚弓之鳥,肩膀同時一跳。

“幹他大爺的,差點絆倒我。”宣潔低頭罵一句桌腳,像沒留意到兩只公鵪鶉的表情,咕咕噥噥回自己座位。

徐方亭偏頭看她,哭笑不得道:“疼不疼啊?”

宣潔收了收長款衛衣下擺坐下,摸摸鼻子說:“我真想一腳踢他們嘴巴上。”

徐方亭給她輕撫後背,不小心滑進兜帽下面,不禁搓了搓,嘆道:“這裏好暖。”

宣潔展顏道:“是呀,以前我也老愛摸我男朋友這裏。”

南方寒潮未至,今天天晴無風,徐方亭也穿帶兜帽的衛衣,宣潔便也探到她這邊,兩個女生勾肩搭背取暖。錢熙程隔了一條過道,參與不便,分神看了她倆一眼,低頭笑了。

臨近放學,談韻之開車捎上王一杭,來舟岸一中接人。

可惜有家長比他更心急,早已堵到校門口,導航路線擁堵成紅色。

談韻之不得不放王一杭下車進去找人,自己繼續泡在車流與喇叭聲中。

100米花了半個小時,談韻之終於在路邊搶到一個臨時車位,車窗半開透氣,放松雙腿。

中途徐方亭問能不能捎她同桌一程,家在金域附近。

談韻之說可以,但911前置行李箱空間有限,僅能塞一只行李箱,得分兩次拉行李,要不叫上同學一塊吃飯,回來再取第二次。

徐方亭那邊表示沒問題。

掛了語音通話,談韻之右手又掛到方向盤上,想著下次還是開帕拉梅拉好一些。

副駕座車窗忽地給人敲了敲,談韻之轉頭,以為人那麽快,窗外出現的卻是一張系紅領巾的小臉。

“哥哥——”小男生戴著兒童手表,估摸才上一年級,童音尖細。

“什麽事?”

今天出太陽,談韻之戴著墨鏡,比平日冷酷幾分,臉部線條優美,衣品出眾,跟動作片的男主角似的,惹得小男生一聲驚呼。

“哥哥,你這車是保時捷嗎?”

“對,”談韻之摘下墨鏡,紅領巾頓時恢覆原色的鮮艷,“叫叔叔。”

“哎喲媽呀,你那麽年輕那麽帥,怎麽能叫叔叔呢?”小男生自來熟地扒著窗框說,“那你這車多少錢啊?”

“百來萬吧。”談韻之隨口說。

“哎喲媽呀,”小男生觸電彈開,垂眼瞧瞧車身,怕損壞似的,“那麽貴!”

“等你以後工作掙錢,就不覺得貴了,”談韻之忽然心思一動,“你要上來試坐一下嗎?”

“哎喲,不要了,謝謝哥哥,一會我給你踩臟了,”小男生又退開幾步,跟他招招手,“哥哥我走了,再見。以後我也買一輛紅色的。”

“去吧,路上註意安全。”談韻之扶著副駕座椅背,欠身跟他揮手。

小男孩背著書包的背影已然走遠,他的心思才徐徐收回。

談嘉秧再過兩年上小學,能不能像這樣跟他談論汽車,聊品牌價格性能,而不是第一件事關註輪子轉動?

不多時,徐方亭一行三人從校門出來,映進911後視鏡。

談韻之下車打開前置行李箱蓋,果然裝進宣潔的行李箱後,只夠塞談嘉秧的兒童椅——幸好中大童椅子只有拆分的坐墊和頸枕,不然小童式的躺椅估計沒處放。

徐方亭趁機從駕駛座鉆進後座,扒著椅背,腦袋還可以靠在駕駛座頸枕邊,宣潔也同樣擠到後座。

如果沒有宣潔,談韻之本想讓王一杭擠後座,徐方亭坐副駕座,這下委屈自己人,倒像偷雞不成蝕把米似的。

他歉然道:“只能麻煩你們稍微擠一下了。”

徐方亭淡笑道:“沒事。”

宣潔口吻激動:“沒有沒有,帥哥太客氣了!”

坐保時捷別說擠後座,讓她買掛票都可以,宣潔生生把後半句話咽下,免得顯得自己太沒見識。

王一杭將座位盡可能前調,回頭問:“會不會擠到你?”

宣潔忙道:“沒有沒有,師兄太客氣了。”

接放學小高峰過了一波,舟岸市這座小城罕見轎跑,其他車輛基本上離得遠遠的,不敢靠太近,911見縫插針擠出車流。

金域酒店附近便是市中心,四人前往一座商廈吃烤肉。商廈門口露天廣場停了整片的電瓶車,機動車道外側分出一條道供電瓶車行駛,這是在沁南罕見的景象;商廈內部乍一看與沁南市的沒什麽不同,但顧客衣著打扮還是抹不開小城市特有的生活氣息。

桌位臨窗,可以一睹走廊景致。

兩個男生和宣潔在等餐,餐廳沒有獨立衛生間,徐方亭離桌到外面商場。

宣潔性格外向,加上自視為地頭蛇,三缺一也沒有冷場——不過911帥哥也不怎麽熱情便是了,多是她師兄接話。

談韻之視線掃過窗外,忽然問:“那兩個男生你們認識,一直盯著我們?”

“啊?”宣潔茫然扭頭,正巧班上那兩只公鵪鶉往這邊來,路過烤肉店窗口,旋即轉開眼,輕蔑一笑,繼續有說有笑往前行。

宣潔惡狠狠瞪了一眼他們後腦勺,回頭說:“我們班兩個特別八卦的男生,經常給女生造黃謠,特別討厭。”

談韻之楞了一下,問:“你們也挨造謠了?”

“可不是,”宣潔拳頭輕砸桌沿,憤然道,“他們成績很一般,看起來也不怎麽努力,可能是看方亭成績好吧,就說方亭是班主任的親閨女之類,還有另外一些很難聽的話……”

王一杭問:“還說了什麽?”

宣潔猶豫看了談韻之一眼,欲言又止。

“我十分懷疑,方亭就是聽了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心情波動,考試才沒考好。不然她基礎多紮實啊……”

談韻之支著兩肘,十指交握,像準備做熱身運動。

徐方亭回來,立刻察覺到氣氛默然,笑道:“你們在聊什麽?”

宣潔忙起身讓座,嘻嘻道:“說大學生活。”

“我去洗一下手,”談韻之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轉頭看一眼王一杭,“你走不走?”

後者蹙眉似明了,起身走出座位。

“我也剛好……”

王一杭跟上談韻之,兩個高大個湊一起跟鴕鳥結伴似的,分外惹眼,一前一後晃出餐廳,周圍食客紛紛擡頭註目,人已離開,還不舍從窗戶再瞥一眼。

宣潔懵然道:“他們男生竟然也喜歡結伴上洗手間哦!”

徐方亭喝著茶水,不鹹不淡應了一句:“他們是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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