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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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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方亭拉過那沓書最上面一本筆記本,裏面是手寫的數學筆記,字跡工整,版面幹凈,只有紅藍黑和熒光筆這四種顏色,重點疑點一目了然。

談韻之的字看得出特地練過,每個字結構講究,方正而勻稱,筆畫流暢有力,但又不能歸於任何一種字帖,而是帶著一種疏狂的個人特質。

徐方亭曾經榕庭居一本講女性貧困的書上見過另一種字,想來應該屬於談韻之的姐姐。

筆記以習題為主,她粗略看完第一頁,題目由易及難,深入淺出,一看即知出卷人想考察哪個知識點,屬於類型題。

然而她更欣喜沒有全部忘光這些知識點。

徐方亭恭維道:“小東家,你數學是不是挺好的?”

談韻之一本正經道:“我哪一科都好。”

徐方亭半開玩笑道:“北大沒錄取你,是它的損失啊。”

談韻之右手誇張地搓搓胸口,挑眉道:“那不是……真是它的遺憾。希望它之後開開眼,研究生把我錄了。”

“你打算讀研究生?”

“嗯,以後還得工作三十年,讀書只剩這幾年的事。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談韻之收斂自負,謙恭談事,莫名多了一股可靠的氣質。但如若他失去狂妄底色,本性謙和,此刻正經便顯得太過尋常,不足一提。時而自負,時而謙恭,兩抹不同的色彩交撞出他別扭的性格,整個人矛盾又真摯。

徐方亭又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個打算?”

談韻之沒多想:“一直。”

徐方亭說:“最早的時候?”

談韻之皺了下眼睛,神思遠游:“小學吧?”

徐方亭詫異道:“那麽早,好厲害。我小學連舟岸高中的名號也沒聽說過,只知道以後會跟村裏其他哥哥姐姐一樣上鎮上初中。”

談韻之不以為意道:“如果你有一個讀研的親姐,你也會這麽早。”

眼界決定思維,思維影響決定,決定寫就人生,徐方亭就這麽一點點跟城裏小孩走上截然不同的軌跡。

她抱過那沓書,準備往臥室裏搬,把“還沒見過花錢請人學習”這句不識擡舉的嘀咕,改成:“我會好好看的。”

談韻之也起身打算把飯菜端出來,滿意點頭:“周末我問一下現在的師弟師妹用什麽資料,有必要再給你補充。——你把東西搬書房,書桌不放電腦那邊給你用。”

徐方亭將書往上托,下巴壓住上方,隨意一擡眼,便顯得有些警覺而狡黠,仿佛搬堅果的松鼠忽然發現人類。

她一句“真的”剛溜到嘴邊,想著談韻之一定會說“假的”,便立刻咽下去——

“好呀。”

談韻之進廚房前,眼神犀利警告道:“認真點,有空我要抽查。”

徐方亭努努嘴,道:“兩年沒看的東西,你還記得嗎?”

談韻之說:“你不也一樣?”

徐方亭恍然大悟,道:“小東家,原來你剛才說有事,就是這事?”

“對啊,”談韻之白了她一眼,“我從榕庭居把書扒拉出來,你不好好學習,對得起我嗎?”

徐方亭笑道:“一定一定。”

書房門對面便是通往陽臺的推拉門,剩下兩面墻一面是墻面書櫃,另一面做了轉角書桌和一個玻璃櫃面的展櫃,高層收納談韻之的玩具模型,當初他忘記加裝門鎖,矮層已被談嘉秧侵入,亂七八糟擺放他造型奇特的樂高車,或者零件。

她把書堆在書桌和展櫃的夾角裏,學習燈轉向對準這邊,再添一批必要的文具,這裏將會成為網上看到類似的共享自習間。

徐方亭按以往的習慣分配時間,早晨腦袋清醒,精力充沛,用來攻她的弱項數學和地理,然後是政史,下午相對困頓,便做擅長的語文和英語,晚上回顧一天重點和難點。

這兩年離開學校,少了應試束縛,徐方亭從網上閱讀社會新聞時對各種觀點的接納與思考靈活許多,視野和三觀進一步成熟。再回看課本時,終於發現文科與生活千絲萬縷的關系,對同一道文綜題的理解加深,不必再像當初感悟不出來,只能死記硬背。

周五晚談嘉秧睡後,談韻之來到書房,給她下載相關App,介紹適合高中水平的英語節目,節省她的檢索時間,方便她在手機上聽。

徐方亭恍然發現自己的檢索能力還是極為有限,許多節目她見也沒見過。她接觸網絡時間晚,信息量比談韻之差不止一截,平常只聊談嘉秧時圈囿在家庭的小圈子,沒覺得和他什麽差距,一旦話題向外擴散,她仿若井底之蛙。

徐方亭由衷道:“小東家,你真厲害,資源太豐富了。”

談韻之一副臭屁的表情,說:“哪像你成天看光屁股美劇。”

徐方亭瞪了他一眼,道:“我看是你念念不忘。”

談韻之坐著轉椅,偏偏往她的椅子腿蹬了一腳,讓自己滑開,回到電腦位前。他扯了扯嘴角道:“不就一個男人屁股,有什麽好惦記的。他有的我也有。”

以前徐方亭嫌他說話暧昧又跳脫,此刻心無旁騖覆習,對這些事反而看淡,喪失當初的警惕與擔憂,有點麻木地習慣了。

當她也開起他的玩笑,她似乎理解他的女同學為何能跟他嘻嘻哈哈,能恐嚇他腹肌會消失。

“誰知道你想的是哪種。”

談韻之人挪開了,兩條長腿隨意支出,還能勉強踢到她的椅腳。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警告道:“小徐,你的思想又不幹凈了。”

徐方亭輕輕嗤聲,沒再深入話題,而是挺直腰背,回到談韻之的英語筆記上,短暫走了一會神。

其實她還想問他有沒有“光屁股的劇”,搜到的不是販售資源的微信號,便是滿屏亂七八糟小廣告的網站。

她還沒看過傳說中的片,連那個過程也只讀過一本正經的科普版,僅憑想象緩解不了好奇心。

上高中時偶然聽見後桌男生在討論看片渠道,她多嘴問了一句,那兩個男生便笑得隱晦,說“這不是適合你們女生看的東西”。

徐方亭一時雲裏霧裏,難道這種片還可以不需要女人?

她強行拉回註意力,用筆帽指著英語例文,逐字逐句念出第一段——

念完最後一個單詞,徐方亭察覺身邊人的視線,扭頭一望,目光相交,談韻之果然盯著她。

她稍微歪了下腦袋。

談韻之扶著鼠標的手隨意滑了下,要笑不笑道:“大聲點,再念一次。”

徐方亭不明所以,但還是提高音量,吐音清晰念完整段話。

談韻之笑了聲,說:“你口音有點重。”

“……”

徐方亭口音的確比較中式,聲調平而生硬,只能讓人聽懂意思,遠達不到聽覺享受。但缺點給人直白強調出來,她還是有點不甘心,把他剪貼下來的例文推過去,說:“你讀一下。”

談韻之拉近筆記本,粗覽一遍早已忘得一幹二凈的例文,煞有介事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始——

徐方亭本來靠在椅背,坐姿休閑,這會不禁挺直脊背,雙眼含光緊盯他,甚至她以為盯得太過用力,而出現幻聽。

眼前的男生仿佛不再是小東家,不是談韻之,而是某個Mr.Tam,一口美音地道而圓潤,若不是聲線未變,她幾乎認不得他。

徐方亭努了努嘴,拉回筆記本,道:“好吧,你的比較標準,可以隨時出國那種。我的是能讓人接受,你的是享受。”

談韻之毫不謙虛道:“那必須的。”

“但是,我覺得內容比口音重要,你明明也聽懂我念的,不是嗎?”徐方亭說,“就像普通話也有很多種口音,東北的,北京的,四川湖南的,只要內容足夠有趣,發音清晰,完全不影響交流。美國也有很多地區吧,每個地區應該同樣有細微差別。”

徐方亭並沒強詞奪理,內容的確是基底,口音是錦上添花。

這不,她就以內容把他PK下臺。

談韻之心服口不服,瞪了她一眼,說:“你有這口才,當初怎麽不去當櫃姐?”

徐方亭渾不在意笑道:“因為我口音不行唄。”

她看似又贏一招,實則給他臺階下,承認自己的不足。

談韻之樂也不是,怨也不是,奇奇怪怪憋出一抹笑,垂眼低聲罵了一句。

徐方亭又笑著推過筆記本,這副有求於人的笑臉很熟悉,談韻之吊兒郎看著她。

“小東家,你美音那麽好,能不能錄一個你念完全文的音頻給我?一會睡前我可以聽著入睡,加深印象。”

“聽著入睡”四個字太具魔力,談韻之仿佛能盛著他的聲音進入她的夢鄉。

他再度拉過筆記本,說:“你多大的人,還要聽搖籃曲。”

徐方亭狡黠一笑:“那是比你大一點啦……”

“……”談韻之簡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鎖了iMac,拿起筆記本和手機起身。

徐方亭擡頭問:“就睡了?”

談韻之離開桌邊,把轉移送回桌底下,筆記本拍了拍椅背,“回房給你念書。”

徐方亭奇道:“在這也可以啊,隨便念完就可以了,不用那麽正式。”

談韻之誇張地道:“我是那麽隨便的人嗎?”

“……”

夜間十一點過,頤光春城沈入一片相對的靜謐,不少人家還亮著燈,花園裏的流浪貓在發春哀嚎,聲聲淒厲而寂寞。

徐方亭打好進度標記,收拾文具上床,習慣性看一眼手機,談韻之早把一個m4a音頻文件發過來。

她塞上兩顆耳塞,躺著點開文件——

談韻之聲情並茂地念著她大致熟悉的內容,加深了她的記憶;但記憶的並不是內容,而是他的聲線、他的語氣、他無法隱藏的換氣聲,每一樣都烙著他的印記,像DNA一樣具有辨識度,以至於徐方亭認為,以後她再默讀這篇短文或者相似的句子,腦內出現的不是她自己的聲音,而是他的。

短文念完,耳機出現留白的電流聲,細弱而催眠,徐方亭也真打了一個哈欠,掩嘴的瞬間聽覺似乎被屏蔽了。

熟悉的男聲湊巧在這一刻出現,仿佛近在身邊,聲音的主人就躺在談嘉秧的另一邊——

“睡著了?”耳機裏的人低低一笑,聲音沈啞而磁性,“晚安,小徐。”

徐方亭仰躺著,手機捂在肚子上,談嘉秧迷迷糊糊翻身,拱過來抱住她。

她拍拍談嘉秧的手背,小孩子的手肉乎乎的,她不禁捏了捏,唇角輕挑,舉起手機用氣聲發語音:“晚安,小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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