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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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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突生大悲之感。

“先前我說歷經浮生萬象,胸中自大認為世事不過如此。”

朝陽初升,晨鐘以鳴。

韓錯靜靜的聽著。

“我在初光城遇見你時,你也和今日一樣,在聽鐘聲,倒比那些念了一輩子佛經的老僧看上去還要虔誠。”

“聽得少,稀奇罷了。”

溫瑜哈哈笑起來。

笑意漸歇,他微微昂首。

“浮生皆苦海。我不解為何人人都陷於泥淖之中,越陷越深。我勸他們回頭是岸,往事成空,可他們個個都是心甘情願,不可自拔。”

“韓錯,你是一個異數。於我眼中,你攜萬千亡魂行於彼岸,前無盡日,後為永夜,往來不涉喜怒悲歡,所以我跟著你。上雪山,下黃泉,也算是見識了這人世間的第二種面目。”

“還記得那個在黃泉上找人的少年嗎,天道裹身,在常人身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他身上卻不容置喙。”

“不可渡。”

“黃泉有九幽之民,守望地底暗河無休無止,不見來時與歸路。彼岸生百花,暗河接星漢,罪孽與星辰同朽。”

“不可渡。”

“秘雪之上有凡宮,蜃女日夜皆然,百年皆然,千萬年亦然。”

“不可渡。”

“秘雪之下是江湖,熙熙利來,攘攘利往。”

“不想渡。”

溫瑜垂眸:“我自認不是佛僧,雲起雲合花開花落不過生死有來往,自然對普渡眾生嗤之以鼻。只是一時興起想拉著別人脫離凡塵苦海,與其稱之為玲瓏心,不如為無心。”

“本以為可瀟灑立於眾生萬相之外,可最後還是在這戒臺之上苦苦冥想尋不到答案。”

“我求蜃女贈予雙眼。”

“私心唐姑娘的安危。”

“長悲南楚鳳凰驚變。”

“回過神來的時候,貪嗔癡已經犯了個遍。”

“心有戾氣,不可化解。大荒亂世在即,我竟也想看一看這未來幾何,不願自己在乎的人事輕易消弭。”

“而這裏,和南楚的軍隊一起,是距離亂世中心最近的地方。”

“我已不可渡,也不想渡。”

旭日東升,金光萬丈。

站不到光路裏的人卻會更加漆黑。

他說這話的時候,打著黑傘的人已經轉身循石階下山,在蔽路的陰影裏失去了蹤跡。

“韓錯,我說要渡你並非妄言,但如今卻無法再同你走過剩下的路。”

“心不再清明。”

“苦海無邊,小僧無岸,自不願回頭。”

……

……

兩日後。

風荷常言:“天道往往不息,逆流者無數。”

她的鏡鳥是一只白羽碧眼的雀,聲線如記憶中的大師姐一樣冷靜淡薄,卻摻雜著酒的辛辣和芬芳。

小殊學著鏡鳥歪腦袋,重覆著它的話:“陌上花開,遲遲以歸。”

她轉過身問:“風荷是誰?”

“是雲從宮一個愛喝酒的長老,也是你的大師姐。你很喜歡她釀的酒。”

雲從宮人人信奉天道無為,天命難違,即便是風荷也不例外。她總是帶著一身酒氣,冷眼旁觀無數的普通人投身逆流之中,既不肯施以援手,也不會勸人回頭,和雲從宮的糟老頭子一模一樣。

但她釀的酒確是一絕。

“陌州的花開了。”韓錯看著停留在傘上的鏡鳥離開,“她讓我們回家。”

曾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韓錯把雲從宮當作“家”。

話雖如此,韓錯與這位大名鼎鼎的酒鬼並不熟絡,兩人的交情也僅僅止於跟著小瑜去騙吃騙喝,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她那裏終年不散的沈郁酒香。

對方不是一個熱情好客的人,終日無所事事,甚至稱得上懶散,所以他們既沒有因為小殊變得親近,也沒有因為後來的禍亂變得對立。

想來那些拉不下臉的老頭在此時想讓韓錯“回家”,風荷可能反而是最好的人選。

小殊問:“去嗎?”

“不去。”

回答的過於利落和斬釘截鐵,便見著那只飛出一半的鏡鳥悠悠打了個旋又落回了韓錯的傘面。

鳥兒梳理自己的翅羽,在千山萬水的跋涉中找到目的的落腳點。

陌州離這裏很遠,它在河州之北,再往北去是綿延千裏的九隅山脈,如天脊蜿蜒北部冰原,枕遍星河。越天塹再向北,就是終年凜冬的寒風北境。

他們不再搭理執著的長尾雀,傘面緩緩轉動,青霧逐漸暈染,而人與傘均在墨色中湮滅了蹤跡。

暮霭重重

今夏薄州暴雨連綿,湖河泛濫成災,水患急報被快馬加鞭送至了帝師,然而遲遲沒有回應。

薄州水患最嚴重之地幾乎半座城鎮都淹沒在了大水之下,百姓逃竄,糧價瘋漲,流民積怨成匪,饑荒,瘟疫,流寇,民不聊生。

薄州向來是水利大興之地,因常年受水患之害,在賑災和防患上面一直有很充足的準備措施。但是今年除了反常的連續大雨之外,北上的雪山居然同時在開始融化,兩者加和造成了幾十年都未曾遇見過的最嚴重的的水患。

南楚的叛變更令當今局勢雪上加霜,帝師大肆招兵買馬,征召各地青壯男子入伍服役。大量流民開始向北遷徙,加上從北薄州逃出的難民,兩相包抄居然不約而同湧入了陌州與河州地界。

“明明離澤州很遠,這裏反而更像是戰場。”小殊站在黑傘的蔭蔽下,環顧四面狼藉,喃喃道。

韓錯兩人前兩日不久剛踏入陌州。

陌州處河州之北,半壁沙海,半壁草原,沙海名為息風大漠,草原名為衡夏。韓錯是衡夏人,時隔多年返回家鄉,所見之處觸目驚心,衣衫襤褸的百姓蹣跚前行,舉家遷徙,可似乎又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他們都是被阻在城外的人,城主不願意接納這些流民。”

幾經查驗身份之後,韓錯帶著黑傘進入了城內。

城內還算平和,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與往常的熱鬧似乎沒有半分不同。可城門外不到三裏就是流民聚在一起設立的簡陋安居之所,逼迫在附近,令人心生不忍卻也惶惶不安。

“難道風荷早就料到了薄州水患,所以才讓你回去?”

“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又改主意了。”

“雲從道人說的話向來要比他們算天氣要準。”

小殊支著腦袋,回想一路走來看到的可怖景象。他們也不敢在這裏多停留,就單憑城外聚集的流民越來越多,他們也不能在這裏呆下去。同樣越來越多的還有飄蕩的亡靈,怨氣幾乎直沖雲霄,將薄州的整個北部都染黑了,饒是他們是司命也不敢貿然靠近半步。

想了半晌,小殊終於還是嘆道:“天下大亂啊。”

“我們去九隅。”

“雲從宮在九隅對不對?”

韓錯點頭,每逢天下大亂,雲從必將避世不出。

……

當晚過得並不太平。城外集聚的難民發生暴動,乘夜殺死守城士兵,湧入了城內,隨後開始洗劫城內的大小糧鋪酒棧,驚動了官府的駐兵。

百姓緊閉大門,熄滅夜燈,沒有出門半步。

手持刀槍身穿盔甲的官兵和赤手空拳餓了三四天的流民發生沖突,他們奉的命令是不留活口,所以沒有手下留情。

不知道暴民此舉是否正中城中主事者的下懷,當晚所有湧入城中的暴民均被殺盡,屍體被拖到郊外亂葬崗,沖天的大火燒至天明全部都化成了灰燼,而城內的損失不過爾爾,仿佛一切都早有所預謀。

城外餘留的難民減去大半之後也不多,第二天城主突然就改變了主意開始開放城門接納流民,將他們一並安置在城西破廟之中,開倉施粥,有條不紊。

韓錯撐著黑傘在綿綿小雨中去看了一眼。

流民暫得片瓦遮風擋雨,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不乏有躺倒身患重病者,看上去比城外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看到那個疫醫了嗎,天庭灰暗,輔骨昏沈,眼角下頜有紋路交錯橫結,乃大兇之兆。”小殊擡手一指,人群中一把白胡子幾近稀疏的大夫,此時正顫顫巍巍拿起銀針卻懸在半空,幾番沒能動手。

韓錯搖頭:“疫醫老邁無能,已經盡力了。”

“城主本就沒打算救他們,對嗎?”小殊雖感憤恨,更多的反而是悲哀,“世上又要多很多的枯骨亡魂,游來蕩去不得安寧,難道像諸葛先生說的那樣,世道真的亂了嗎。”

“你感嘆什麽。對了,你何時學會的看相?”

“我看的不是面相,是窮途末路。”小殊比劃道,“諸葛先生說過,人有旦夕禍福,禍福相倚,兇吉之星頭頂映照,往往都是能看出點預兆的。而兇字開口匣中兩把尖刀,一把刀殺人,一把刀傷己,防不勝防,最易被人察覺,所以那些相士最擅長的就是開口一句施主你印堂發黑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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