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並不會為當下的問題帶來轉機。

柳姐花了好幾分鐘思考，直到邊上的人等不急要幫她拆開信封的時候，才說服了自己。

說服自己接受某個真相。

裁紙刀輕輕劃開漿糊，滿滿的信封中，照片和文檔爭先恐後的滑出。

上邊每一個人的臉，她都很熟悉。

照片有孩子在私塾裏頭上課，認真而稚嫩的模樣。

與照片連在一塊的說明性文檔，上邊對孩子們的性格分析和評價，詳細到似乎比她自己還了解孩子們的情況。

其中，在金樂樂的檔案上，有這樣一段評語：

疑似擁有先知類異能，異能來源不明，與開天會的啟迪者往來密切。

配圖是一張模糊的照片，裏邊的金樂樂看起來最多7歲，他背著簡單的布包，站在一條巷子裏頭，與一個戴著紅色帽子、穿著白色正裝的男子交流著什麽。

紅帽男子的帽檐壓得很低，根據後邊的檔案描述來看，這是開天會的啟迪者。

可惜的是，這張非正常拍攝的照片，不單像素低，還是糊的。

艾子檀：小久，能對照片進行清晰化處理嗎？

小久：當然可以，稍等，我更改一下插件下載的優先級。

艾子檀：……你都下了些啥插件啊。

說著她就掃了一眼，然後整個人就驚了，小久的下載列表，足足有上千個插件……她哪用得到這麽多插件？

儲存空間，危。

但、但想到小久是AI，需要什麽APP，它心裏頭應該是有B數的，艾子檀就沒吭聲。

話回到柳姐這邊，根據信封中的檔案資料，金樂樂從6歲多點起，就受啟迪者感召，加入了開天會。

對於弓氏來說，金樂樂是否加入開天會並不是什麽要緊的問題，這裏邊值得註意的是——金樂樂的異能是從哪裏來的？

要在沙暴中生存一段時間，才能獲得異能這種事，在弓氏裏頭當然不是啥秘密，對柳姐這個餘孽來說，也不是什麽秘密，於是，問題來了，理論上一輩子都沒離開提速點的金樂樂，異能是從哪裏來的？

柳姐看得也是腦門見汗，她完全沒想到，在她密切觀察弓家動向的時候，她和孩子們，也是弓家密切監視的對象……或者說，料到會有監視，但沒想到監控居然如此嚴密。

然後，啟迪者極有可能把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與金樂樂說開了，金樂樂聽了，當然是在啟迪者的引導下，決定要覆仇。

接著，金樂樂逐步將所有的真相都與其他的孩子分享了，這些孩子們，理所當然的決定要為父母報仇。

於是，孩子們在柳姐完全顧及不到的地方，開始了自己的“覆仇大計”。

加入開天會，不過是開胃小菜罷了。

在閑暇的時候，為了補貼家用，除了要制作熏肉外，孩子們也會外出接些簡單的活計補貼家用，也就是給大戶人家送報紙，送食材啥的。

報酬還挺豐厚的，這是弓氏提速點的福利活動，指在幫助困難的孩子度過難關——類似的活動還挺多的。

這本是弓氏集團虧本運營的慈善活動，可孩子們卻借著跑腿的便利，偷聽各方人家的談話，在跑街的過程中，收集各種各樣的情報，匯報給啟迪者。

換言之就是成為了開天會的線人。

至於啟迪者有沒有後續的許諾，大概是有的，根據一張張照片展示的情報，孩子們在短短數年間，賣力的遞出了上萬條情報。

這些情報大多數都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訊息，匯總上百條，可能才會有“弓氏提速點最近流行的水果是白皮梨”、“弓氏提速點上，部分人已經用起了第六代節能燈”、“這周弓氏提速點肉類的消耗比上周要多”等不重要的消息。

可這些看似不重要的信息匯聚在一起，剔除那些無用的部分後，能像拼圖那樣，拼出弓氏提速點的真實現狀。

透過現象看本質，再結合那些及其稀有的重要情報，整個弓氏提速點，有如穿著暴I露的舞女一般站在開天會面前。

看得柳姐臉白得像是一張紙。

“為、為什麽……”

為什麽不在這些孩子，還沒釀成大禍的時候阻止他們呢？

為什麽要等他們已經完全成了開天會的棋子，犯下了足以殺頭的間諜罪，才讓她知道這種事？

……是為了，名正言順的殺掉他們嗎？為了畫上一個好看的句號嗎？

柳姐不願這樣想，但事實擺在眼前。

“為什麽？我倒是想要問問你，這麽多年來，你到底是有多愚蠢，才會什麽都沒發現，心安理得的過了這麽多年？”弓馳遠嗤笑著望著她，“你天真的以為，只要和以前的生活斷絕關系，就能帶著他們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

“這麽多年了，你一個女人，帶著這麽多個孩子在藍妹民宿討生活……你可有想過，為什麽總是能找到優質肉源，從獵人那兒收到最好的肉？”

“為什麽熏肉總是賣得很快？”

“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你都沒想過，這些孩子到底是如何看待當年發生的一切？明明記事了，為何對當年的事情只字不提？”

一連串追問下來，柳姐只有沈默。

要養這麽多個孩子，哪怕他們都很懂事，然而，生活中的瑣事依舊從來沒有盡頭，她光是忙完每天的活計就要竭盡全力了，和孩子們溝通的時間很有限，基本處於半放養狀態。

柳姐絕望了。

感情跑與不跑，結果都已經註定了，只是逃跑的行動讓不幸提前了而已嗎？

旁聽的艾子檀很淡定：弓馳遠這是想搞明白為何金樂樂沒沾上造化之氣，卻能覺醒異能啊。

小久：看樣子是了，一開始縱容孩子們的行動，也是想要看看，啟迪者到底是怎麽把剩下的孩子變成異能者的，但是……

艾子檀：既然柳姐還能在這說話，看來同樣的事情沒有再次發生。

所以，一直沒能打探到這等神奇技術的弓氏，才會一直保持沈默，想要等開天會松懈、露出破綻，讓弓氏也能摸到不用進沙暴就能造就異能者的妙法。

正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弓氏集團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放任了開天會對本土的滲透，直接為後來羅霄胄被狙，弓氏集團攤上大事埋下了伏筆。

……也為她半夜滑索道居然被狙，埋下了伏筆。

這也是為啥，剛才的弓聽雲能夠不假思索的保證，刺客都摸清楚了，隨時可以拿出一份開天會成員駐弓氏提速點的名單，供羅老爺子出氣的深層原因。

——當然，弓聽雲看樣子並不清楚，至少不完全清楚裏頭的緣由，只是感嘆家裏頭的小弟為了他真是太拼了雲雲。

殊不知，弓家早就對開天會在弓氏提速點的部署了如指掌。

小久：看樣子是了，真虧這醜老頭故意把一群孩子拋給開天會當誘餌，居然還能如此義正言辭的指責柳念素的不是。

艾子檀：這次博弈，柳姐的生機在於能否想到這一層。

小久：好像是哦。

艾子檀：……她好像很苦惱，要認命了，小久，神識鏈接短暫接上普通人的神識，會有什麽後遺癥嗎？

小久：咋了？看不下去了？

艾子檀：你在說啥？我想要更多的信息，但柳姐就這樣認命的話，弓馳遠就什麽都不會說了。

讀心不是萬能的，只能讀取表層的思維活動，當下的想法，換言之就是，如果弓馳遠不多想想，多翻翻自個兒腦袋裏頭見不得光的秘密，那艾子檀就得不到啥有用的消息。

小久：……應該不會。

於是，艾子檀的念頭觸及了柳念素的識海，在其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丟下一句話就瀟灑走人了：他們想要的是，不用進入沙暴種歷練，也能獲得異能的秘密。

突然在腦袋裏頭響起的聲音差點讓柳姐從凳子上跳起來，她瞪大眼睛，四處張望，弓馳遠見此，顯然誤會了，他說：“別找了，雨神醫閣下正在參觀府邸，沒空管你。”

天花板的水晶燈……真是刺眼，光線又冷又灼熱，燒得她腦子都要開了。

柳念素捂著額頭，目光回到正主上來。

她先是想，難道是自己太緊張，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隨後一道洪雷劈開了識海中的混沌，柳念素突然明悟，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現在能坐在弓馳遠面前說話，到底為何！

是了，就是為了異能者，為了另一種可能存在的、造就異能者的方法。

與之相比，什麽線人，什麽逆臣餘孽，都是小事！

長期觀察孩子們不斷出賣情報的模樣，是為了打探到開天會造就異能者的辦法。

現在特地願意見她，是因為長期的觀察恐怕並沒有得到理想的結果，而在雨石椽親自到來的現在，在羅老爺子正火在頭上的現在，弓氏領土上的開天會要完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一旦如此的話，線索就斷了。

關鍵是，想著吃獨食的弓馳遠，顯然並不打算把這個消息告知地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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