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水村, 送走開車師傅後, 葉韶光讓王百華趕牛車送她以及送一百瓶肉罐頭去全水市, 因為怕大家接受不了辣味, 這次做的五百瓶罐頭全是鹹肉罐頭。

到達全水市供銷社門口, 王百華停下車, 看向葉韶光道：“姐, 咱們直接進去嗎？”

葉韶光搖了搖頭，當然不是直接進去，他們這次是來送貨的, 送貨就得有送貨的樣子。

“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

葉韶光來找過宋學勝好幾次，熟門熟路地找到他的辦公室, 打開門, 她伸長脖子朝裏面張望，甜滋滋喊道：“勝哥, 我給您送罐頭來了。”

宋學勝正跟供銷社的人開會, 聽到聲音, 眾人齊齊看向門口。

宋學勝擡頭看向葉韶光, 笑道：“她是我妹子葉韶光。”

葉韶光招了招手：“你們好, 我是葉韶光。”

宋學勝走出門口，關上門才道：“罐頭做好了？”

葉韶光連連點頭：“做好了, 這次做了五百瓶，除去京都的三百瓶, 給您這送了一半。勝哥, 您忙不，您要是忙的話，我可以幫您賣幾瓶罐頭。”

宋學勝還真是忙得很，年關將近，不是這個部門來檢查就是那個部門來檢查，他真是忙得腳不沾地。

“行，麻煩你了。”

葉韶光是他的妹子，他想葉韶光總不能害他。再說了，以後長水村的罐頭還得拉來供銷社賣，想她也不敢耍花樣。

“不麻煩，不過勝哥，您得給我寫張紙條，不然您的人可不聽我的使喚。”

這有什麽難的？宋學勝二話不說給葉韶光寫了一張紙條，蓋上筆蓋把紙條遞給她。

葉韶光拿了紙條樂呵呵走了，回到供銷社，她快步走了進去，把紙條亮了出去：“你們宋主任讓我幫忙賣罐頭，你們趕緊幫忙把桌子搬門口去。”

她要在全水市供銷社門口唱一臺大戲。

最近長水村一直在風口浪尖上，一舉一動都極為受人關註，等供銷社的人把桌子擺好，葉韶光在桌子上掛了一個牌子，牌子上寫著‘長水村肉罐頭’幾個字。

牌子一掛出去，路人紛紛駐足圍觀，見是長水村的罐頭，看熱鬧的人更是呼朋喚友地來瞧熱鬧。

供銷社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人，喧鬧不已。

葉韶光見人來得差不多了，忙朝王百華使了個眼色。收到葉韶光的暗示，王百華大喇喇地將肉罐頭一瓶瓶搬到桌上放好。

一百瓶罐頭，足足走了一百多趟才搬完。

葉韶光拉過凳子站上去，掃了眾人一眼高聲道：“鄉親們，長水村遵守承諾，給大家送罐頭來了。”

拿一瓶瓶罐頭擺在一起，震撼非常。

有人問：“葉韶光同志，這些罐頭多少錢一瓶？”

葉韶光把價格說了，價格一出眾人嘩然不已，紛紛議論來開。

“太貴了，這是賣肉還是賣金子，這麽貴誰吃得起喲？”

“不能這麽說，人家的罐頭不僅得費鹽，還得費人力和時間，可不得賣貴一點。”

“其實也不算貴，跟一般的生肉差不多。”

“我覺得挺貴，這麽一罐子肉罐頭，我家一年都吃不起。”

“我家也吃不起。”

“別說一年了，我家這輩子都未必吃得起。”

眾人眾說紛紜，說著說著吵了起來，吵架的人主要有兩派，一派認為罐頭太貴了，應該降低價格，讓人人都吃得上。一派認為罐頭的價格已經夠便宜了，便宜落不著好。

葉韶光安安靜靜聽著婆子媳婦們爭論，等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時才站上凳子高聲道：“各位，請聽我說一句。”

眾人齊齊看向她，葉韶光清了清嗓子嚴肅道：“罐頭的價格確實貴了。”

眾人嘩然，葉韶光不緊不慢道：“這次一共出了五百瓶罐頭，其中有三百瓶送去了京都，你們猜一猜送去京都的罐頭多少錢一瓶。”

有人打著膽子道：“能是多少錢，肯定跟咱們這裏一樣。”

葉韶光搖了搖頭，揚起笑臉，笑瞇瞇道：“不一樣，送去京都的罐頭比咱們這裏的罐頭貴一倍不止，你們知道為什麽送去京都的罐頭要比這裏的罐頭貴一倍麽？”

眾人哪裏明白裏邊的彎彎竅竅，紛紛搖頭。

葉韶光提了一口氣，義正言辭道：“因為我們是長水村人，是全水市人！咱們雖然不住在一個村，但咱們同住一個市，咱們是真真正正的‘鄉親’。鄉親們，罐頭的價格貴是貴了點，但這已經是最優惠的價格了，大家想一想京都的罐頭價格！”

眾人沈默下來，沒有對比就沒有差別，起先還覺得罐頭賣得貴，但是跟京都的價格一比，大家都覺得便宜了。

有人問：“韶光啊，以後罐頭都是這個價麽？”

葉韶光點了點頭：“咱們全水市的罐頭以後都這個價，但是賣去京都、賣去海都的價格得高一倍。”

她看向那個人，一臉熟稔道：“嬸，咱們是‘一家人’，我們又怎麽會賺家人的錢呢。”

話一出，眾人紛紛鼓掌。

葉韶光揚了揚手：“鄉親們，這一批罐頭只有一百瓶，先到先得，晚到的可就得等半個月才能嘗到滋味咯。”

聽她這麽說，那些原本想要觀望的人都坐不住了，爭著搶著去排隊。

葉韶光朝王百華使了個眼色，倆人開始收錢收票賣罐頭，不到半個小時，一百瓶罐頭被賣了個幹凈。

買到的人高興不已，買不到的人則不死心，拉著葉韶光問還有沒有。

葉韶光搖了搖頭遺憾道：“剛才說過了，這次只有一百瓶，已經賣光了。”

有人還是不信，葉韶光再三強調真的賣光了，要想買得等到半個月後才有。

送走幾個不肯離開的婆子媳婦，葉韶光當著供銷社幹事的面數了數錢和票，數完後，當著眾人的面把錢和票給了副主任。

握著一把錢，副主任激動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錢大成是鋼鐵廠工會幹事，錢媽媽媽一大早上供銷社買了一瓶長水村肉罐頭，錢媽媽最寶貝他這個兒子，買了罐頭後立刻把罐頭送到了他的手上，叮囑他一定要吃。

“叮鈴鈴，叮鈴鈴???”

下班的鈴聲響起，他帶上肉罐頭去飯堂打飯，今天飯堂的飯菜還不錯，有魚和豆腐。他打了飯，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吃飯。

錢媽媽把肉罐頭吹得天花亂墜，說得跟龍肉似的吃一口不僅能增壽還能消災祛病。

想了想，他揭開瓦罐的蓋子。

殊不知，罐子打開的剎那間，一股濃郁的肉香味撲面而來，很快彌漫到空氣中，引得飯堂裏的人紛紛對著空氣嗅了起來。

“什麽味，好香啊。”

“難不成飯堂在煮好吃的，哎喲，咱們打飯打早了。”

“別想了，飯堂幾時這麽闊綽過？”

“也是，不對，你看那，香味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話一出，眾人齊齊看向錢大成，視線集中到錢大成面前的肉罐頭上。

錢大成能當上工會幹事，腦子自然不是個笨的，察覺到眾人的視線，他手腳麻利地蓋上瓦罐的蓋子，轉移註意力道：“什麽味，挺香的。”

雖然他有意隱瞞，但是為時已晚，香味早已出賣了他。

另一邊，工會主席以及鋼鐵廠廠長剛打了飯坐下，忽然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工會主席左右看了看，最後視線落到了錢大成身上。

工會主席和鋼鐵廠廠長對視一眼，倆人心有靈犀地端上飯碗去找錢大成。

“大成啊，吃飯吶？”

工會主席忽然找自己說話，錢大成震驚不已，小腿肚打著顫，主席怎麽忽然找他了，難道他最近做了錯事，主席要找他談話？

錢大成咽了咽口水道：“主席，廠長，你們吃了嗎？”

工會主席直接把碗擱下，厚著臉皮道：“沒吃呢，咱們一起吧。”

他看向錢大成面前的瓦罐，狀似不經意問：“瓦罐裏面裝了什麽？”

錢大成可以騙別人，卻不敢騙工會主席。他挪了挪瓦罐，把有字的一面面向工會主席，戰戰兢兢道：“長水村的雞肉罐頭。”

鋼鐵廠廠長朝工會主席使了個眼色，工會主席笑瞇瞇道：“罐頭啊，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錢大成瞬間明白了工會主席的意思，忙把罐頭推了出去：“主席，廠長，你們嘗嘗。”

工會主席假意推拒一番，一來一回後才打開蓋子夾了一塊肉到碗裏。工會主席動筷子了，鋼鐵廠廠長自然不會落後，他緊跟著也夾了一塊肉。

鋼鐵廠的兩位一把手都動筷子了，錢大成又怎麽敢不動筷子，他也夾了一塊肉。

三個人聞著味已然口齒生津，一口咬下去更是香得發出喟嘆，工會主席感嘆道：“這就是葉韶光倒騰出來的罐頭？”

錢大成聽說過葉韶光的名字，也看過有關於葉韶光的報道，點頭如蒜。

工會主席嘖嘖出聲，笑瞇瞇道：“她不來工會是對的。”

她要是來工會了，哪裏有人弄得出這麽好吃的罐頭。

鋼鐵廠廠長連連點頭，笑道：“那丫頭是個能折騰。”

說話間，倆人嘴巴也不停，你來我往地往瓦罐裏夾肉，不到一會，一罐肉罐頭被他們倆瓜分了。吃光了錢大成的肉，倆人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厚著臉皮把自己碗裏沒動過的魚肉夾到錢大成的碗裏。

工會主席笑瞇瞇道：“大成啊，今天的魚很不錯。”

鋼鐵廠廠長也道：“豆腐也不錯。”

說完，倆人拿上瓦罐趕緊溜。遠遠的，錢大成聽到他們在爭論。

“錢大成是我的人，所以剩下的肉汁是我的！”

“我是廠長，錢大成也是我的人，肉汁有我的一份！”

在吃的面前，兩位大佬豁出臉面只為了一口吃的。錢大成看著碗裏的三大塊魚肉皺成苦瓜臉，他一點都不想吃魚肉，他也想吃罐頭！

早知道他就不把罐頭拿出來了！

吃過飯，工會主席擦了擦嘴角道：“長水村的罐頭很不錯，可以讓食堂主任找人去跟葉韶光談，讓她給咱們供應罐頭。”

鋼鐵廠廠長非常同意工會主席的決定，板著臉道：“是該這麽做。”

葉韶光對此一無所知，去了一趟市供銷社，她見時間還早，又拉著王百華把剩下的一百瓶肉罐頭送到鎮供銷社。

全水鎮畢竟不大，吃得起肉的人更是數得出來。葉韶光已經做好了肉罐頭賣不出去的準備，然而，事情峰回路轉了。

莫老板早上去了一趟市裏，留在親戚家吃了一頓午飯，巧了，他那位親戚家正好買了長水村的肉罐頭。

吃過罐頭後，莫老板對罐頭驚嘆連連，打定主意回鎮上後要立刻去找葉韶光談合作的事。然而他還沒有動身去長水村，便看見葉韶光拉了一批肉罐頭送去供銷社。

他跟供銷社有合約，合約上寫了他可以直接跟供銷社購買長水村的雞蛋和肉雞。

無需多想，他當下拿上合同去供銷社找王奮進。王百華剛把東西搬進供銷社，看見莫老板匆匆往供銷社走，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莫老板直接擠到葉韶光跟王奮進中間，笑得跟彌勒佛似的道：“王社長，葉韶光同志，我這裏有一單大生意想要跟你們談。”

葉韶光打量著莫老板，見他一臉喜色，很快猜到了他的來意，直接道：“只能給你五十瓶。”

全水鎮吃得起肉的人是不多，但是五十瓶賣幾天還是賣得完的。

莫老板搓著手笑瞇瞇道：“行，五十瓶就五十瓶，但是下次可得多一點。”

他亮了亮手上的合約，全水鎮的人雖然吃不起一整瓶罐頭，但是他開的是飯店，完全可以把罐頭拆開來賣。一瓶罐頭分三份，價格低了，自然多的是吃得起的人。

葉韶光笑瞇瞇道：“行，我記下了，下次給你多留幾瓶。”

葉韶光讓王百華給莫老板留了五十瓶，剩下的都給了供銷社。收了錢，葉韶光跟王百華離開，忙了一天，她的身子有點吃不消。

莫老板喜滋滋地讓人把罐頭搬進廚房，親自動手把一瓶罐頭分成三份，他親自嘗了一份，果然跟他在市裏吃的滋味一模一樣。

下午時分，飯店打開門，莫老板留在後廚處理肉罐頭。

將近飯店，店裏走進三個人，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李主任。看見有人進飯店，服務員立刻迎了出去，淡淡問：“吃什麽？”

服務員麻利地報出一串菜名，末了，她想起了廚房裏的肉罐頭，補了一句道：“還有香肉。”

香肉是莫老板給肉罐頭改的名字，他既然把肉罐頭拆開賣了，自然不能再叫長水村肉罐頭，想了想，他把罐頭的名字改為香肉。

香肉顧名思義就是噴香的肉，莫老板十分滿意這個名字。

李主任臉上波瀾不驚，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則笑了起來，其中一個人打趣道：“你們店裏既然有了香肉，有臭肉嗎？”

服務員最煩這些羅裏吧嗦的人了，吃飯就點菜，說那麽多有什麽意思？

她橫了說話的人一樣，不耐煩道：“你們吃不吃，不吃趕緊走。”

李主任掃了後邊的兩個人一眼，扭頭道：“一份紅燒肉，一份蒸魚，一份爆炒蘿蔔，一份香肉，再來一盆白米飯。”

“好嘞，等著吧。”

服務員板著臉往廚房走，進了廚房，立刻變了臉色：“老板，有人點咱們香肉了！”

莫老板高興極了，指揮服務員道：“喏，那裏有分好的香肉，你趕緊端出去。”

服務員哎了一聲，一手抓了三雙筷子，一手端著香肉往外走。

還沒走近他們，香肉的香味已經撲進他們的鼻腔，李主任輕輕嗅了嗅，暗想這香肉還真是很符合它的名字。

服務員把筷子和香肉放下，高聲道：“香肉一份。”

聞著味，旁邊的人都被香肉吸引了，紛紛招呼服務員過去點了一份香肉。

李主任這邊，菜一道一道上，很快就把飯菜都上齊了。高幹事也就是李主任左手邊的高個子把筷子遞給李主任，笑道：“主任，咱們吃吧。”

李主任右手邊的艾幹事早就饞了，見李主任動了筷子，急忙夾了一塊香肉放進嘴裏，香得舍不得咽下，含在嘴裏細細品味。

高幹事若有所思道：“這肉太香了，香得不正常。”

他們是搞考察的人，思考問題的方向自然與一般人不一樣。一般人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一般會好奇東西的做法，而他們則會懷疑東西合不合理。

李主任點了點頭，接話道：“找服務員問問。”

高主任急忙朝服務員招手，服務員走了過去，皺眉問：“有事？”

艾幹事揚起笑臉，討好道：“女同志，你們店裏的香肉太好吃，不知道是哪位廚師做的？”

服務員心想這哪裏是廚師做的喲，分明是他們老板自己‘分出來’的。

當然了，這些話當然不能當著客人的面說，她板著臉道：“吃飯就吃飯，問這麽多做什麽。還有沒有別的事，沒事我去忙了。”

艾幹事朝高幹事使了個眼色，高幹事笑瞇瞇道：“同志，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肉，想找師傅討討經驗。”

服務員見高幹事長得白凈高大，笑得又溫和，不免春心大動，咳嗽一聲道：“看在你們誠心問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們吧。”

她壓低聲音：“這香肉其實就是長水村的肉罐頭。”

高幹事看向李主任，李主任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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