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 一絲太陽光穿透雲層撒向大地, 雲層悄悄移動, 太陽光從一絲變成一束, 從一束變成一片, 漸漸的, 整個大地被太陽光的光亮籠罩住。

一抹亮光打在葉韶光的眼瞼上, 她伸手揉了揉眼瞼，緩緩睜開眼睛，天亮了。

‘哐當哐當, 嗚嗚嗚~~’

“尊敬的各位乘客，火車即將到站，請各位帶好自己的隨行物品準備下車, 下次見。”

王百華抹了一下嘴角, 感覺手背濕潤潤的，有水跡。他偷偷瞥了其他人一眼, 見沒人註意到自己流口水了, 趕緊掏出紙巾把手背上的水跡擦幹凈, 然後做賊似的重新閉上眼睛。

葉韶光搖了搖葉紅軍的手臂, 輕聲道：“軍哥, 到了。”

葉紅軍懷裏趴著兩個孩子，紅姐兒趴在左邊, 黨哥兒趴在右邊。兩個孩子打著小呼嚕，被葉韶光這麽一搖,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一時搞不清楚自己在哪。

葉紅軍往窗外看了一眼，太陽光很亮，刺眼得很。他移開視線，把兩個孩子放到座位上，揉了揉手臂道：“你看著孩子，我去拿行李。”

葉韶光點了點頭，朝王百華道：“華子，喊富哥和嫂子一聲。”

聽到葉韶光的話，王百華這才慢慢睜開眼睛，一副沒睡醒的迷糊模樣。葉韶光笑瞇瞇道:“別裝了，我看到你流口水了。”

王百華楞住，隨後惱怒起來：“姐，你看錯了！”

他推了王百富一把：“哥，醒醒，到站了！”

王百富興奮了一天一夜，難得睡著，不免睡得有點熟，被搖晃了好久才悠悠轉醒。他推開王百華的手，睜開眼睛：“到站了？”

王百華高聲道：“早到了，大家都下車了。”

王百富朝葉紅軍的位置看了一眼，見他不在了，想來他應該是去拿行李了，他趕緊越過王百華，出去幫忙拿行李。

在王百華和王百富說話的時候李翠花就醒了，她喝了一口水，啞聲道：“總算到了。”

坐了兩天火車，她可算是遭大罪了。

以前總羨慕人家去京都，去海都，去港城，但現在自己去的時候才發現去京都不難，難的是坐火車。

火車顛簸來顛簸去的，差點沒把她的腰給顛簸折了。

窗外人頭湧動，葉韶光把黨哥兒塞到王百華手裏，抱起紅姐兒道：“咱們下車吧。”

車上的人都走了，他們再不下車就該被工作人員趕了。

下了車，幾個人在門口等了一會，隨後看到了葉紅軍和王百富。王百華扯起嗓子喊：“哥，咱們在這呢！”

去的時候只有兩個行李箱，然而李翠花買了不少東西，以至於回來時多了三個行李箱。葉紅軍跟王百富說了一句話，朝王百華這邊指了指，隨後倆人提著行李箱快步走了過去。

東西有點，葉韶光提議找輛牛車坐回去。葉紅軍在市裏認識不少人，很快找來了一輛牛車，坐上牛車，一行人都趴著不想動彈。

回到長水村村口，趕車的老爺子停下車，葉紅軍和王百富把行李搬下車，葉韶光掏出錢付給老爺子，說了聲謝謝。

老爺子調轉車頭，迅速趕車離開。

村口依稀可見幾個拆剩下的豬圈，大根的木頭已經被抽走，只剩下幾個茅草紮成的屋頂。

葉韶光放下紅姐兒，一手牽著黨哥兒，一手牽著紅姐兒往村裏走。

現在是早上七點鐘，長水村的人已經吃過早飯下田幹活去了。看到葉韶光等人回來，有人顧不得幹活，張嘴問道：“翠花啊，我托你買的東西買到沒有啊？”

原來李翠花之所以買那麽多東西，全都是幫別人買的。李翠花挺起胸膛，晃了晃手上的箱子：“全都買了，一會你們上我家拿去。”

有人道：“別一會了，咱們現在就去吧。”

話一出，女人們都等不及了，三五成群開始去河邊洗手洗腳，不一會就把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跟上李翠花走了。

葉韶光帶著兩個孩子回家，幾天沒回家，家裏蒙了一層灰。

葉韶光舀了井水將門窗擦幹凈，煮了一鍋雞蛋面，看著兩個孩子吃飽後才出發去阿進嬸家。路上，遇到了王石頭幾個孩子。

王石頭巴巴問：“韶光阿母，孫老師回來了嗎？”

自從孫芳芳離開後，他們已經有好幾天沒上課了。以前覺得上課很累，但是沒課上以後，才覺得上課挺好的，不僅可以學知識，還可以聽故事。

知道真相後，孫芳芳受了點刺激，需要在京都修養一段時間才會回來。

葉韶光看著幾個孩子帶著期盼的眼神，不忍欺騙他們，摸了摸王石頭的後腦勺道：“你們孫老師病了，得過一段時間才能過來。”

幾個孩子晶亮的眼睛瞬間黯淡下去，王石頭小聲問：“一段時間是多久？”

葉韶光也不知道，可能三五個月，也可能一年兩年。

“我也不知道。”

王石頭哦了一聲，耷拉下耳朵。

葉韶光摸了摸他的耳朵尖，笑道：“孫老師雖然不在，但你們還是得上課喲。”

她都想好了，雖然孫芳芳不能過來，但村裏不正好有個吃幹飯的麽，讓她教孩子們讀書認字剛剛好。

王石頭看向葉韶光，葉韶光保證道：“放心，明天就讓你們上課。”

孩子們都笑了起來，王樂推了推王石頭道：“石頭哥，你古詩都背熟了麽，當心被新老師打手心。”

王石頭瞪了王樂一眼，不好意思道：“我今晚肯定能背熟。”

葉韶光一會還有別的事，笑道：“黨哥兒和紅姐兒都在家，他們可想你們了，你們去陪陪他們好不好？”

王石頭揚手吆喝道：“兄弟們，咱們走，去找老大去。”

“韶光阿母再見。”

說著，孩子們跑著走了。葉韶光看著他們充滿活力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為了這些孩子們，她還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她收回目光，繼續往阿進嬸家走。

還沒進屋，屋裏的說話聲已經傳入了她的耳朵，裏面吵鬧不已，葉韶光輕輕打開門，避開人群去了葉芝卉的房間。

關上門，葉韶光一把掀開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葉芝卉。

葉芝卉轉了個身，這幾個月她都裝病，裝失憶，從來沒出過房門半步。

葉韶光拉了她一下，笑瞇瞇道：“你起來，我有事跟你說。”

葉芝卉茫然地看著她，葉韶光笑道：“我媽最近來不了長水村，孩子們缺一個老師，你頂上吧。”

讓她當老師？葉芝卉氣得想打人！

但她現在是失憶的人，不好直接對葉韶光動怒，只好小聲道：“韶光姐，我什麽都記不得了，可能教不好孩子。”

葉韶光涼涼地掃了她一眼，葉紅軍都跟她說了，葉芝卉根本沒有失憶，她是騙人的。

“你是失憶了又不是腦子壞掉了，怎麽會教不好孩子？我實話跟你說吧，阿進嬸對你不滿很久了，如果你再這麽繼續下去，就等著被趕走吧。”

她瞥了葉芝卉一眼：“外邊天大地大，什麽人都有，你身無分文的，能去哪裏？”

葉芝卉轉了轉眼睛，立刻改口：“字我倒是還認識幾個，如果你們不怕我耽誤孩子們的話，我倒是可以教他們認認字。”

葉韶光扔了一本東西給她，這是孫芳芳寫好的教案：“你看看這本教案，看完後照著教案教。”

葉芝卉翻開教案掃了掃，上面寫著早上教背三字經、千字文、下午教背古詩和寫字。一天都得上課，上完課還得批改作用，抽查背書。

讓她堂堂一個親王府嫡小姐做這些，她怎麽敢！

她瞪了葉韶光一眼，葉韶光笑瞇瞇道：“你可以選擇喲，一是做葉老師，教孩子們知識；二是離開長水村，天高任鳥飛，好走不送。”

葉芝卉在外邊吃過大虧，哪裏願意離開，咬牙道：“我教！”

葉韶光讚許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看好你喲。我跟孩子們說好了，明天就讓他們恢覆上課，上課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早上十一點，以及下午兩點到下午四點，記住上課時間，好好上課，別耍陰謀詭計。”

葉芝卉收好教案，揚起笑臉，一臉無辜道：“我都記下了。”

葉韶光沒別的想跟她說的，打開門往外走，出了門，她直接往主屋走。主屋擠滿了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大多數都是女的。

李翠花坐在主屋中間，面前攤著筆記，兩邊放著從京都帶回來的東西。

她喊一個名字，被喊到名字的那個人便上前拿東西。葉韶光看了一會，扭頭問門口的婆子:“嬸，我嬸去哪了？”

婆子道：“我早上看到她到豬圈去了，估計在豬圈那邊。”

“我知道了，謝謝您嘞。”

葉韶光轉身往外走，原先的豬圈只有一間屋子，因著買了兩百多頭豬，王百富讓人在原有的豬圈旁邊多建了十來間屋子，現在不管是母豬還是豬崽都養在豬圈裏。

阿進嬸正在豬圈裏面看豬崽吃豬食，養了幾天，原本懨懨的豬崽已經變得活蹦亂跳，這些豬崽不用一個月就能長出一身肉。

豬崽長大的同時，煩惱也來了，母豬還能留著下豬崽，但是公豬得閹割了才會長肉。看著一群小豬崽，阿進嬸琢磨著去找閹割佬過來給豬崽閹割。

葉韶光推門而入，三步作兩步走了過去，挽起阿進嬸的手：“嬸，您怎麽在這，讓我一頓好找。”

阿進嬸點了點她的腦門：“村裏沒一個會養豬的，我要不在這裏看著，他們非把這些豬崽都養死了。”

她拉葉韶光往外走，邊走邊道：“京都的事怎麽樣了？”

葉韶光笑瞇瞇道：“我們跟富哥去大會堂領取了獎狀，不僅非常順利，還被領導表揚了。還有，我媽跟葉紅軍她媽和好了。”

阿進嬸驚呼出聲：“和好了？”

兩個仇人似的人竟然和好了？還真是天上下紅雨了。

葉韶光點了點頭，把鄭少爺和餘梅的事告訴了阿進嬸。聽完她的話以後，阿進嬸大罵出聲：“這麽缺德的事，葉紅軍他嬸怎麽做得出來。”

她拉住葉韶光的手，轉移話題道：“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了，最近咱們村的喜事兒一樁接著一樁來，我覺得應該慶祝一番。”

葉韶光擺著手指頭數：“領導同意咱們建立罐頭加工廠算一樁喜事，咱們村被評選上全國先進村榮譽稱號也算一樁喜事。”

阿進嬸插話道：“你那事也算一樁喜事，咱們三喜臨門，可不得好好慶祝。”

葉韶光瞬間明白了阿進嬸的暗示：“要不咱們煮大鍋飯慶祝？”

阿進嬸笑瞇瞇道：“你這個提議好，雞舍裏的小雞崽長大了不少，是時候殺雞吃肉了。”

阿進嬸是個急性子，剛說了要慶祝，立刻又道：“趕早不趕晚，也別找個時間慶祝了，幹脆今天慶祝吧。”

說著，她拉葉韶光往家裏走，還沒進家裏就聽到一堆人在奉承李翠花。

“翠花啊，你給我們說說大會堂唄，都說大會堂莊嚴氣派，到底是不是啊？”

“翠花啊，先別說大會堂了，你給我們說說京都唄，聽說京都跟咱們這裏完全不一樣，這會子已經下雪了，你見到雪沒？”

“別聽她的，翠花啊，你給我們說一說京都的衣裳唄，聽說京都的衣裳可好看了，都怎麽個好看法？”

“要我說還不如說一說京都的人，聽說京都人說話喜歡卷舌頭，翠花啊，你能聽明白嗎？”

“別吵吵了，你們是來拿東西還是來閑聊的？”

“就是，幸好阿進嬸不在，不然非把你們罵得狗血淋頭不可！”

阿進嬸松開葉韶光的手，重重地咳嗽一聲。阿進嬸的殺傷力可不是一般大，光是一聲咳嗽立刻嚇得屋裏的女人退到一邊乖乖站好，吱都不敢吱一聲。

阿進嬸走了進去，眾人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看她。

阿進嬸哼了一聲，板著臉道：“吵吵嚷嚷的做什麽呢？”

李翠花手都抖了，顫聲道：“阿母，她們托我在京都買了東西，過來拿。”

阿進嬸瞪了李翠花一眼，哼聲道：“把名字都記下來，全部扣公分。上工時間不好好在地上上工，拿什麽東西？”

她掃了眾人一眼：“還不走，難道覺得公分扣少了，想把下午的也扣了？”

眾人紛紛看向葉韶光，想要葉韶光說幾句好話。

阿進嬸正在氣頭上，葉韶光可不敢在母老虎頭上拔毛，朝他們眨了眨眼睛，做了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人一走，阿進嬸氣勢全開，盯著李翠花罵道：“能耐了你，去了一趟京都都會耽誤上工了？”

李翠花害怕得不行，低著頭不敢說話。

阿進嬸拿過她面前的本子，看了看沒看懂，只好把本子給葉韶光看：“上面寫了什麽？”

李翠花朝葉韶光做了個求饒的動作，被阿進嬸一眼掃過去瞬間萎縮了。

葉韶光翻了翻筆記，笑道：“都是一些數字。”

阿進嬸興趣不大，把本子還給李翠花，轉而說起了別的事情：“百富和華子去哪了？”

李翠花訕訕道：“富哥去開會了，華子去雞舍了。”

阿進嬸擺了擺手，扭頭吩咐道：“你去告訴百富一聲，讓他去曬谷場等著，咱們一會在曬谷場煮大鍋飯。”

阿進嬸是個說幹就幹的人，說要煮大鍋飯，一會就找了將鐵鍋擡到曬谷場，開始壘竈臺熬粥。

叫去煮大鍋飯的都是煮慣了大鍋飯，到了曬谷場，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殺雞的殺雞，各幹各的活，不用吩咐很快就把活幹好了。

火一燒，鍋鏟一拌，整個曬谷場都彌漫著肉香味。

王百富開完會帶著一二三隊的隊長一起來到曬谷場，他撇開一二三隊的隊長去找阿進嬸：“阿母，怎麽突然要煮大鍋飯？”

阿進嬸沒好氣道：“咱們村都三喜臨門了，當然得煮大鍋飯。”

長水村最近吃的都是雞蛋，大家都很久沒吃肉了，都對肉饞得緊。阿進嬸原先就想找個機會煮大鍋飯，現在正好遇到三喜臨門，可不是煮大鍋飯的好時候？

阿進嬸都發話了，王百富只能說好。

阿進嬸接著又道：“你把獎狀拿過來，當著咱們的面把在大會堂說的話再說一遍，讓咱們也聽一聽，熱鬧熱鬧。”

王百富苦著一張臉，他當時緊張得不行，說完就把詞都忘了，哪裏還記得怎麽說。

他看向葉韶光，阿進嬸踹了他一腳：“看韶光做什麽，別想讓韶光幫你說。”

王百富撓了撓頭發，求饒道：“阿母，我都忘記了。”

阿進嬸嘆了口氣，這要不是自己親生的，她非得把他踹走不可。

她擺了擺手道：“行了，知道了，你走吧。”

等王百富一走，阿進嬸拉過葉韶光小聲道：“韶光啊，等咱們的罐頭廠建起來了，你是不是就是廠長了？”

葉韶光點了點頭，阿進嬸又問：“有了罐頭廠，百富那個大隊長是不是就不重要了？”

葉韶光又點了點頭，有了罐頭廠，大家都當工人了，大隊長確實變得不再重要了。

阿進嬸松了一口氣，笑瞇瞇道：“挺好的，百富就適合當個甩手大隊長。”

她湊到葉韶光耳邊神秘兮兮道：“百富培養不起來，以後你試著拉拔一下華子。”

不是她不疼大兒子，實在是大兒子太蠢。

長水村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也會有更多被領導視察的機會，然而王百富生了鵪鶉膽子，既不敢跟領導說話，在大事上又拎不清，實在是沒用。

幸好她兒子多，大的不行換小的，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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