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哥兒湊過去跟紅姐兒說了一句話：“你剛才去哪了？”

紅姐兒小聲道：“去廚房了？”

黨哥兒看向她的嘴角, 皺眉道：“吃東西了？一會就要吃飯了, 你還吃得下了嗎？”

紅姐兒露出為難的表情道：“剛才紅姐兒跟著奶奶去吃了很多很多東西, 紅姐兒吃不下了。”

鄭佩佩剛才帶紅姐兒去廚房轉了一圈, 紅姐兒是個愛吃的, 看到吃的立刻走不動道了, 非要嘗幾口才肯走。

她是個嘴巴甜的, 只要開口哄上幾句，鄭佩佩就拿她沒辦法了。

小孩子飯量小，東吃一口, 西吃一口，吃著吃著就飽了。

她揉了揉肚子，打了個嗝。

紅姐兒是個愛美的小姑娘, 被這麽多人看著自己打嗝, 覺得害羞了。她紅著臉埋進葉韶光的懷裏，捂著嘴巴小聲道：“羞羞。”

眾人被她古靈精怪的小模樣逗樂了, 紛紛笑了起來。

葉韶光抱起紅姐兒, 摸了摸她羞紅的臉頰哄道：“能吃是福, 紅姐兒這麽能吃, 以後肯定特別有福氣。”

鄭佩佩生怕紅姐兒受委屈, 急忙轉移話題道：“飯已經做好了，咱們換個地兒先吃飯吧。”

聽到吃的, 紅姐兒頓時忘記了害羞的事兒，擡頭問：“紅姐兒要吃脆脆的皮, 還要吃紅色和綠色的菜。”

脆脆的是烤鴨皮, 紅色的是青椒絲，綠色的是綠豆芽。

鄭佩佩自然說好，看了葉韶光一眼站在原地踟躕不前，一方面很想過去抱紅姐兒，一方面礙於葉韶光在紅姐兒身邊，她不太好意思過去。

她畢竟是弄丟葉韶光的人，雖然葉韶光一直表現得不在乎，但她自己不能不在乎。

葉韶光抱著紅姐兒站了起來，走到鄭佩佩面前將紅姐兒塞給她：“紅姐兒有點沈，阿姨能幫我抱一會嗎。”

鄭佩佩喜不自禁，激動道：“可以，可以的！”

葉大伯娘笑道：“韶光啊，剛才吃的那種罐頭還有沒有？”

有當然是有，但那是用來釣魚的，怎麽會輕易拿出來。

葉韶光看向葉建業，笑瞇瞇道：“沒有了。”

看著葉建業垮了臉色，葉韶光接著道：“等長水村有條件制作罐頭了，我給您寄幾瓶過來。”

“那你可要記著了。”

葉大伯娘笑呵呵道，然後拉著葉韶光一起往外走。

因為院子大，屋子多，有不少屋子大門緊閉，屋檐下結滿了蜘蛛絲。飯廳在客廳的隔壁，也就兩步路的事。

到了飯廳，葉大伯娘領著葉韶光去廚房端菜。葉家女人多，一人端一盤菜基本上可以把全部菜端完，不需要再走第二趟。

葉大伯娘對葉韶光的印象很好，上桌時主動提出讓葉韶光坐她旁邊。

葉韶光自然說好，比起坐鄭佩佩旁邊，她更寧願坐葉大伯娘旁邊。

因為人多，屋裏擺了好幾張長桌，每桌坐十來個人。葉韶光這一桌坐的都是伯娘、嬸娘，以及和葉韶光同輩分的小媳婦。

落了座，葉韶光主動給幾位長輩擺筷子、盛飯，不用長輩吩咐自己先把事情都給做了。幾個伯娘看著她連連點頭，暗地裏羨慕葉紅軍娶了個好媳婦。

不像他們家的媳婦，吃得多做得少不說，還總是說婆婆的壞話，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這頓飯從中午吃到下午，直到夜幕降臨才散席。

吃罷了飯，葉大伯等人一一離開，屋裏還剩下自家人。

葉韶光挽起衣袖，將碗筷碼在一起放到木盆裏。鄭佩佩猶豫了一會道：“韶光啊，放著我來吧。”

“阿姨，您坐著吧，我收拾就行。”

說著，葉韶光端起木盆快步往外走，她走的方向通往廚房。

葉建成走到鄭佩佩旁邊：“老婆子，自然點，你這樣會讓韶光更難受。”

葉紅軍也道：“媽，韶光人挺好的，您不用這麽拘謹。”

別人家都是媳婦怕婆婆，他們家倒過來了，婆婆怕媳婦跟老鼠怕貓似的。

鄭佩佩收回視線，輕聲道：“我控制不住自己。”

葉建成攔住她的肩膀，開導道：“黨哥兒和紅姐兒都是好孩子，你不妨多跟他們相處。今晚讓黨哥兒和紅姐兒跟我們睡。”

鄭佩佩也是這麽想的，她雖然不敢跟葉韶光說話，但她可以幫她照顧兩個孩子。

另一邊，葉韶光迎著夜色往前走，經過一座假山時，不知道什麽原因，她的額頭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然後是一陣頭暈目眩。

她怕把木盆裏的碗筷摔了，急忙把木盆放下，扶著假山坐下。

緩了一會，眩暈感緩緩退去。

葉韶光揉了揉太陽穴，小聲嘀咕：“該不會撞邪了吧？”

都說京都的大院一輩傳一輩，不管是老人離去還是孩子降生都在大院裏完成，她畢竟初來乍到，那些東西應該是看她是新來的，欺生了。

想到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葉韶光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皮陣陣發麻。她不敢在原地久留，端起木盆匆匆往廚房的方向走。

廚房很大，拉開燈閘的瞬間，整個廚房亮如黃昏。

葉韶光呼出一口氣，邊給自己鼓勁邊往裏面走。廚房門口放著兩個大缸，缸裏面盛滿了水。葉韶光拿過勺子往木盆裏舀了幾勺水。水很涼，伸手進盆裏，冰涼感瞬間從指間傳到大腦。

門外時不時有不知名的蟲子名叫，葉韶光心裏慌，低著頭不敢往門口張望。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腳步聲響起，由遠而近，越來越近。葉韶光加快洗碗的速度，想著趕緊洗完碗趕緊離開，大院太大了，她沒有安全感。

“踢踏踢踏踢踏???”

“喵嗚~”

忽然聽到貓叫聲，葉韶光不下心摔了手上的碗。大海碗‘啪嗒’一聲摔得稀巴爛，葉韶光扭頭掃了一眼，只一眼，她確定地上的海碗碎了，碎得連修碗工都修不好了。

她彎下腰將大塊的碎片撿起來：“嘶???”

碎片很鋒利，加上她心神不寧，右手食指被碎片劃傷，艷紅的鮮血流了出來。

葉韶光趕緊按住食指，想要找蜘蛛網止血。這是老一輩傳下來的土法子，蜘蛛網不僅可以迅速止血，還可以加快傷口愈合。

不過，廚房被鄭佩佩收拾得很幹凈，裏面一點蜘蛛絲都沒有。

沒辦法，葉韶光只好擠出艷紅的鮮血，舀了一勺水將鮮血沖走。

“受傷了？”

葉紅軍走進廚房，三步做兩步走到葉韶光旁邊，擡起她的食指。

葉韶光眼巴巴道：“被碎片割了一下。”

葉紅軍拿出手絹，將她的食指抱好：“先去上藥。”

他將葉韶光領回屋，一陣翻箱倒櫃後找出了紗布和藥酒。他拉開椅子讓葉韶光坐下，自己蹲著給葉韶光處理手上的傷口。

“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葉韶光笑容頓住，沒好意思告訴葉紅軍她怕鬼，聽到腳步聲以為有看不見的東西靠近，自己嚇自己，結果成功把自己嚇住了。

“滑手了。”

葉紅軍輕輕給食指纏上紗布，吹了吹道：“你坐著吧，碗我去洗。”

葉韶光急忙拉住他的手，揚起笑臉道：“我陪你去。”

她不敢一個人呆著。

葉紅軍看著她，葉韶光笑瞇瞇道：“我一刻都離不開你。”

葉紅軍伸手戳了戳她臉頰上的小梨渦，隨後牽起她的手：“一起去，我洗碗，你看著。”

倆人回到廚房，葉紅軍接過葉韶光的活幹了起來，洗完碗，他燒了一鍋熱水給葉韶光擦身子，等葉韶光擦完身子再一起回屋。

關上門，葉韶光擦了擦手問：“軍哥，黨哥兒和紅姐兒不過來睡嗎？”

葉紅軍關上窗，笑道：“我爸非常喜歡黨哥兒和紅姐兒，說要跟他們一起睡。”

葉韶光點了點頭，黨哥兒和紅姐兒確實是十分討人喜歡的孩子，葉建成喜歡他們很正常。

葉韶光拉開被子躺下，葉紅軍拉下燈閘，走到床邊拉開被子在葉韶光旁邊躺下。

坐了兩天多的車，倆人看著有精神，其實都累得不行。

葉韶光幾乎是倒頭立刻睡著，許是累了，發出了輕微的‘呼呼’聲。

葉紅軍給她掖了掖杯子，摟著她的腰跟著入睡。

半夜，月色瑩亮，星星閃爍，周圍靜謐無聲。

葉韶光睜開眼睛，摸索著走下床，這時候的她雖然睜開了眼睛，但她的眼睛沒有絲毫焦距，如同傀儡人一般沒有靈魂。

她的動作很輕，以至於葉紅軍只是迷迷糊糊醒了一會，很快又睡了過去。

她推開門走出屋，很快融入夜色當中。

“喵嗚，喵嗚，喵嗚~~”

路邊跳過一只野貓，葉韶光目不斜視，徑直往前走。走了一會，她在假山旁邊停下。這是之前引起過不適的地方。

她揚起笑臉，學著小女孩的語氣道：“姨姨會不會找不到我？”

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裏，在夢中跟‘姨姨’捉迷藏。

像是有人跟她說話似的，她咯咯笑了起來，指著假山裏面的小洞道：“那我藏了喲。”

也不知對方跟她說了什麽，她扭頭，認真道：“我乖乖的，一定不會出聲。”

說著，她走向假山，拉走洞口旁邊的木板，往洞裏爬，想要藏進洞裏。不過，她體型過大，根本無法將自己塞進洞裏。

但這時候的葉韶光根本覺察不出不對來，挨著洞口喜滋滋蹲下，輕輕地‘噓’了一聲。

末了，她靠著洞口一動不動，眼神時不時往兩邊張望。

過了一會，她臉色疑惑起來，伸手搭在洞口上，小聲道：“姨姨怎麽還沒來。”

她把玩著手指頭，撅起嘴巴。

又過了一會，她似乎坐不住了，扒著洞口往外爬，因著她本身沒有進洞裏，因而只做出了往外爬的動作。

“我要去找姨姨。”

說著，葉韶光樂滋滋往另一條路走，那一條路通往院門口。走了一會，她不知道見到了誰，笑瞇瞇道：“叔叔，你看見姨姨了嗎？”

“你要帶我去找姨姨？”

“我乖乖的，你帶我去好不好？”

“我保證乖乖的！”

自言自語一番後，她高高高興往外走。走了幾步，她的臉色發生了變化，像是遇到了恐懼的事情，整個人顫抖起來，神色十分驚恐。

不一會，她掙紮起來，嘴裏喊著‘姨姨’兩個字。

掙紮了一會，她兩眼一閉暈了過去，整個人跌倒在地，額頭磕到地上的石塊。

葉紅軍伸手往前摟，摟了好幾下都沒有摟到人，他醒了過來，伸手往裏面摸索，沒摸到人。

他忙坐了起來，低聲喊：“韶光，韶光??????”

喊了四五聲，沒有人回應。

他掀開被子走下床，摸著黑到門邊拉開燈閘。白熾燈亮起來的瞬間，他伸手擋住眼睛，雙眼忽然被白光照射，有點不太適應。

他透過指縫看向床底下，那裏沒有葉韶光的鞋子。

人不在，鞋子也不在，她去哪裏了呢？

葉紅軍找出手電筒，匆匆往外走。院子很大，他擔心葉韶光迷路。

面前有兩條路，一條通往大院門口，一條通往廚房。他憑直覺走了通往廚房那條路，一路走一路喊葉韶光的名字，依然沒有人回應他。

走到假山旁邊，葉紅軍往周圍照了照，樹影斑駁，不見葉韶光的蹤跡。

葉紅軍走上大路，沿著大路往院門口走。拐過幾個彎，他看到了葉韶光。葉韶光正躺在地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

葉紅軍快步過去扶起葉韶光，邊喊她的名字邊搖晃她的手臂：“韶光，醒醒，韶光，韶光。”

“嗯，叔叔，別綁我，我不會走的。”

她這是說夢話了？

葉紅軍戳了戳她的臉：“韶光，天亮了，趕緊醒過來。”

葉韶光動了動眼皮，隨後睜開了眼睛。

睜開雙眼的瞬間，葉韶光感覺有東西咻的一下紮入她的大腦裏面，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葉紅軍抱住她，擔憂道：“你還好嗎？”

葉韶光皺起眉頭，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有她伺候老祖宗洗漱的畫面，有她晉升為二丫頭的畫面，有她被選為通房喜極而泣的畫面，有她生下兩個孩子的畫面，還有親王府被滅門，她帶著孩子穿到後山被阿進嬸收留的畫面。

她好像還夢到了自己小時候，但細細去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想到兩個孩子，葉韶光叫了起來：“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葉紅軍感覺到葉韶光的不對勁，低頭看向她：“黨哥兒和紅姐兒還在爸媽那邊，你怎麽了？”

對葉韶光來說，眼前的男人很陌生，她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

不過，她畢竟是老祖宗跟前的二等丫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葉紅軍，回道：“我沒事。”

在葉紅軍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打量著他。

這個男人剛才喊的是她的名字，想來他肯定認識她，可惜她對他沒有記憶，不知道兩個人是什麽關系。

葉紅軍伸手摸向葉韶光的額頭，葉韶光‘嘶’了一聲，她的額頭受傷了。

葉紅軍舉起手電筒照了照她的額頭：“破皮了。”

他將她拉了起來，牽著她往回走。

葉韶光因著不了解情況，只好乖乖任由他牽著走。回到屋裏，葉紅軍扶葉韶光坐下，拿出紗布和藥酒給葉韶光清理傷口。

葉韶光盯著他看，臉上半點情緒都不露。

葉紅軍輕輕擦拭著她的額頭，邊清洗傷口邊問：“你出門怎麽不叫我？”

葉韶光想了想才道：“我自己也可以。”

在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之前，當以不變應萬變。

葉紅軍沒多問，專心為她清理傷口。

葉韶光臉上很淡定，其實惴惴不安。

她發現自己不是在長水村，而是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還有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不分場合對她動手動腳，似乎跟她關系不一般。

難道倆人是夫妻關系？

葉紅軍拉起她的手：“離天亮還早，咱們再睡會。”

說著，他直接將葉韶光抱了起來，將她放到床上。

葉韶光確定了，倆人都睡在一起了，肯定是夫妻關系！

繞是猜到了倆人的關系，葉韶光依然渾身緊繃不已，心裏說服自己：“放松，不能讓這個男人看出自己的不對來。”

葉紅軍拉起被子蓋住兩個人，伸手摟住她的腰，湊過去親了她一口。

葉韶光被他這一親嚇得差點叫出聲，幸好她心理素質好，及時閉緊嘴巴，只是扭曲了一張臉，沒把聲音喊出來。

她拉起被子，狀似不經意地拉開葉紅軍的手，用被子將自己牢牢裹住，打了個哈欠道：“我困了。”

說著，她快速閉上眼睛，不給葉紅軍說話的機會。

葉紅軍掃了她一眼，眉頭擰了起來。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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