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板您坐。”

葉韶光接過豬肉, 給莫老板和宋學勝一人倒了一杯開水。

“莫老板, 您來是？”

她好像真的不明白莫老板的來意似的, 表情要多茫然有多茫然。

莫老板掃了宋學勝一眼, 笑得跟彌勒佛似的：“韶光, 我們到外邊說可以嗎？”

葉韶光看向宋學勝, 宋學勝笑瞇瞇道：“在這裏說也合適。”

莫老板寸步不讓：“事關飯店的秘密, 我只能和韶光說。”

葉韶光一臉無辜：“這個，要不我出去一會？”

她問的是宋學勝，宋學勝接話道：“你先出去, 我跟莫老板說兩句。”

葉韶光趕緊說好，蹭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走出門口。

她很體貼地把門關上, 倚在門邊偷聽。

屋裏, 宋學勝拿起杯子吧了一口水，神色淡淡道：“莫老板, 直接說你的目的吧。”

莫老板沒被他故意裝出來的氣勢嚇到, 依然笑瞇瞇道：“社長, 您吃了飯, 總得讓別人也喝上一口粥吧。”

“長水村的雞蛋和肉雞都不少, 總不能讓您都包圓了。”

宋學勝挑眉，用眼角瞥他：“是我讓葉韶光養的雞。”

莫老板笑出聲：“宋社長真愛開玩笑。”

莫老板收起笑臉：“別人不知道怎麽回事, 我可是一清二楚。宋社長，您也不想我出去胡說八道吧？”

宋學勝板起臉：“你能胡說八道什麽？”

莫老板笑嘻嘻道：“比如宋社長哪天吃了雞, 哪天吃了肉, 又比如宋社長哪天買了手表，哪天買了新鞋子。”

“宋社長，大家都是給國家辦事，還請不要把事情做絕了。”

宋學勝緊繃著臉，莫老板竟然調查他！

哼，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往後仰，靠著椅背幽幽道：“哦，聽起來好像挺有意思。”

莫老板挪過去幾分，低聲道：“宋社長，我跟長水村買雞並沒有觸犯到你的利益不是，你又何必多管閑事？”

宋學勝琢磨著莫老板的話，他的話乍聽起來還挺有道理，但是深思下來，他發現莫老板的話處處都是陷阱。

他若是答應了他，等同於承認自己仗著社長的身份大吃大喝，不僅昧下了供銷社的肉還私吞供銷社財產。

莫老板還真是人精，三兩句話就給他下了好幾個套子。

宋學勝扭頭道：“莫老板開玩笑了，我一向按照上級的命令行事，從來都是本本分分的，可不敢做你說的那些事。”

莫老板知道他發現了自己設下的陷阱，臉上笑得更加燦爛：“宋社長，口說無憑。”

宋學勝吊著眼角看他：“你有證據？”

他當然沒有證據，可這並不妨礙他嚇唬他。

“我要是沒有證據就不會開口了。”

宋學勝看向他，神情詭譎，莫老板也看向宋學勝，表情不變。

聽到這裏，葉韶光推門進屋，笑瞇瞇道：“你們說完了嗎？”

葉韶光進屋打破僵局，宋學勝和莫老板這兩只老狐貍過招，只會互相不想讓，可不能讓他們繼續僵持下去。

宋學勝嗯了一聲，淡淡道：“說完了。”

莫老板笑得燦爛：“我也說完了。”

葉韶光拉開凳子坐下，這一次輪到她擠到宋學勝和莫老板中間。

“我剛才琢磨了好久，琢磨出了一件事。”

宋學勝和莫老板同時盯著葉韶光看，葉韶光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其實不管是供銷社還是飯店，你們的目的都是為人民服務。”

莫老板搶話道：“沒錯，我們飯店一向主張為人民服務。”

葉韶光笑了笑：“既然大家目的一樣，理應互相合作才是，沒必要互相抵觸。”

莫老板連連點頭，挑釁地看向宋學勝。

宋學勝皺眉看向葉韶光，臉上寫著‘你想做什麽？’

葉韶光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配合自己。

倆人合作了這麽多次，宋學勝多多少少能明白葉韶光的意思。

宋學勝開口道：“你說得對，莫老板，你怎麽看？”

莫老板笑容加大：“我自然是認同韶光的話。”

葉韶光笑得單純無害：“我決定賣給莫老板雞蛋和肉雞。”

莫老板心裏滿意，臉上一點不顯出來。

宋學勝幾次想打斷葉韶光的話，但都被她用眼神制止住。

“不過，我跟副市長說過長水村的雞蛋和肉雞只供應給供銷社，所以莫老板介不介意麻煩一點，直接和供銷社買雞蛋和肉雞。”

她只想老老實實養雞，隨隨便便賺錢。

接了莫老板的訂單，意味著以後會有無數吳老板、李老板、周老板的訂單找上門來。

她要是把訂單都接了，和開黑市有什麽區別？

所以，她可以接莫老板的訂單，但一定得過供銷社的路子。

以後就算吳老板、李老板或者是周老板找上門來，也得過供銷社的路子。

盯著長水村的人不少，她可不能讓人捉住把柄。

宋學勝笑了，她就知道葉韶光靠譜。

莫老板停下笑容：“你如何保證供銷社能給飯店供應足夠的雞蛋和肉雞。”

葉韶光聳了聳肩膀：“你可以跟供銷社簽合約。”

莫老板還想說話，葉韶光搶先道：“軍部下訂單也是通過供銷社找的我們，莫老板，我實在是不好破例，您就別為難我了。”

葉韶光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莫老板心知不管自己如何口舌如簧也無法說服葉韶光。

宋學勝如同勝利者般挺直腰板，似笑非笑地看著莫老板：“老莫啊，你意下如何？”

他意下如何？

葉韶光都拿軍部舉例子了，他除了答應還能怎麽辦？

莫老板嘆了口氣道：“好，我同意。”

葉韶光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幾分：“我就知道莫老板是爽快人。”

話鋒一轉，她又道：“莫老板，價格還是按照之前你給的來嗎？”

莫老板趕緊道：“當然不是。”

真當他傻，他之前可是開了雙倍的價格。

既然葉韶光說服了供銷社賣給他雞蛋和肉雞，他當然得按供銷社標的價格來買。

葉韶光假裝遺憾道：“這樣啊，那您得準備不少肉票。”

莫老板驚呼出聲：“什麽意思？”

宋學勝幸災樂禍道：“買布得要布票，買糧食得要糧食票，你想要買肉雞，當然也得給肉票。”

莫老板看向葉韶光：“軍部也給肉票？”

葉韶光笑瞇瞇道：“不給，軍部開三倍的價格。”

宋學勝暗道葉韶光漫天要價，但看著莫老板那張布滿詫異神情的臉，他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一點提醒他的意思都沒有。

莫老板著急道：“如果我按照之前說的那樣出雙倍價格還需要肉票嗎？”

葉韶光肯定道：“當然不用。”

莫老板急忙改口：“我出雙倍價格。”

葉韶光笑了笑，不緊不慢道：“您得跟勝哥談。”

言下之意就是你現在才說，晚了。

莫老板看向宋學勝，笑得諂媚：“宋社長，您看？”

宋學勝一本正經道：“我一向註重規矩，以前供銷社怎麽處理，現在還怎麽處理。”

他這話等於反駁莫老板之前說他占著供銷社社長身份私拿供銷社東西的話。

莫老板暗道宋學勝不要臉，但臉上還得笑嘻嘻：“宋社長，我願意出三倍的價格。”

聽他說三倍價格，葉韶光連忙幫莫老板說話：“勝哥，莫老板是帶著誠意來的，您看在我的份上，答應他這回吧。”

宋學勝憋著笑：“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應這一回。”

事實上是看在三倍價格的份上。

葉韶光熱情道：“莫老板，我攢了不少雞蛋，您要嗎？”

啞巴虧都吃了，雞蛋當然得要。

莫老板有氣無力道：“我要。”

葉韶光朝宋學勝道：“勝哥，您來都來了，要不把莫老板要的雞蛋一起拉走。”

宋學勝心情好，應得十分爽快。

至此，葉韶光跟宋學勝聯手贏了莫老板這只老狐貍。

阿進嬸領著一群人搬運雞蛋，為了防止雞蛋破碎，阿進嬸讓他們在竹簍上鋪了一層茅草，再用茅草把雞蛋困成一條條。

忙活了一個早上，幾百筐雞蛋全部被搬完。

運完雞蛋就到了運肉雞，肉雞得要活的，故而阿進嬸讓人把肉雞捉進雞籠裏，再用茅草將籠口捆住。

長水村的人或用牛車，或用肩膀挑將東西運到卡車那裏。

王奮進拉阿進嬸過去，指著車後邊道：“宋社長帶了不少麥乳精和奶粉過來，你帶人悄悄的把東西運回村裏。”

阿進嬸秒懂，麥乳精和奶粉都是好東西，得藏好了。

她喊過王百華和王百富，叮囑道：“你們兩兄弟去把車上的東西挑回家，記住了，絕對不能讓其他村的人看見。”

王百華大喇喇道：“阿母，他們愛看就讓他們看唄，反正一會就要分了。”

阿進嬸直接踹了他一腳：“沒腦子的人沒資格質疑。”

“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還不趕緊去？”

王百華見阿進嬸揚起手，嚇得拉上王百富一起跑。

葉韶光站在另一邊跟莫老板說話，雞蛋已經給他裝好了，但他錢還沒給。

莫老板想了想道：“韶光啊，飯店的糧食不多了，可以先賒賬不？”

葉韶光笑瞇瞇道：“莫老板，我們不要糧食，我們要錢。”

“你們不是一直都跟供銷社換的糧食麽？”

葉韶光一副‘為大家著想’的表情道：“我聽說又有人餓死了，莫老板啊，我只要錢不要糧食。”

“糧食還是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莫老板被葉韶光堵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才道：“飯店的錢也不多了，先賒賬行嗎？”

葉韶光笑了笑不說話，她直接朝宋學勝揚手，等宋學勝來了才道：“勝哥，莫老板說沒錢，要不這次的雞蛋全都給軍部吧。”

莫老板趕緊拉住葉韶光：“其實湊一湊應該能湊出來。”

葉韶光體貼道：“那莫老板可得抓緊時間湊喲，不然這一筐筐的雞蛋可就運到軍部去了。”

莫老板原本想著先賒賬，等把雞蛋拿了再來說服葉韶光降低價格。

但是他好話壞話都說盡了，葉韶光就是油鹽不進。

沒辦法，看來他只能乖乖拿錢取貨了。

長水村的人幫忙把東西搬上車，等所有東西都搬上去後，葉韶光擺手道：“師傅，您開慢點，主意安全吶。”

司機師傅笑道：“你放心，我經驗很豐富。”

說著，他啟動卡車。卡車發出轟嗡嗡的聲音，噴出的尾氣揚起一陣黑青色的煙塵。

葉韶光被嗆得咳嗽起來，她轉過身，見卡車開遠了才道：“鄉親們，大家辛苦了！”

眾人齊聲高喊：“不辛苦！”

葉韶光揚起手臂一揮，豪爽道：“大家的辛苦都是值得的，鄉親們，走，咱們回村分東西！”

眾人嘩然，男人們狼嚎起來，婆子媳婦聚在一起嘰嘰喳喳。

不多會，長水村的所有人紛紛聚集到曬谷場。

還是熟悉的樹墩，還是熟悉的大聲公。

只是這次站上樹墩的不是王奮進而是王百富。

王奮進跟車走了，王百富作為大隊長，他模仿王奮進的樣子站上樹墩，舉起大聲公顫抖著聲音道：“鄉親們，在分東西之前，我先說兩句。”

他盡管已經作為大隊長發表過好幾次講話，但是當他看著下邊烏洋洋的人時還是下意識顫抖起來。

李翠花看著王百富喜笑顏開，她捉住葉韶光的手興奮道：“韶光，你看百富多精神。”

“他說話中氣真足，真不愧是我的男人。”

葉韶光暗想王百富慫得都快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也就李翠花眼睛蒙了沙子，覺得王百華英武帥氣。

長水村的人大都心地善領，盡管他們知道王百富說話沒底氣，但他們還是用力鼓掌鼓勵他。

王百富吸了一口氣，照著葉韶光說的話開始瞎背：“這次我們跟供銷社換回來不少麥乳精和奶粉，麥乳精和奶粉都是好東西，它能讓我們養好身體。”

“我們能換回來這些東西，離不開大家的努力，下面，我們開始分東西。”

葉韶光說了不少鼓舞人心的話，可惜王百富腦袋容量小，他記不住，只記住了個大概。

葉韶光推了推李翠花，打趣道：“你男人說分東西了。”

李翠花高呼：“百富說得好！”

“百富真棒！”

阿進嬸捂住臉，拉葉韶光站到另外一邊。

葉韶光憋著笑，阿進嬸瞪了她一眼道：“百富是個悶葫蘆，讓他說好話比登天還難，以後還是讓他多做事少說話，省得一張嘴就壞事。”

葉韶光連忙說好。

說完話，阿進嬸過去分東西，每個家庭能分得一罐麥乳精以及一罐奶粉。

分到最後，還剩下五罐麥乳精和五罐奶粉。

葉韶光一手抱著一罐麥乳精，一手擺著一罐奶粉。

回到家，紅姐兒蹭到她的腿邊，抱著她的大腿，眼巴巴地看著奶粉道：“阿母，紅姐兒餓了。”

說著，她像模像樣地摸了摸肚子。

葉韶光放下東西，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一手摸下去，紅姐兒的肚子鼓鼓的，一點都不像餓了的樣子。

葉韶光點了點她的肚子，笑道：“紅姐兒是肚子餓了還是嘴巴餓了？”

紅姐兒眨巴著眼睛，樂呵呵道：“嘴巴餓了。”

嘴巴餓了說白了就是饞了。

葉韶光抱起她，轉身問黨哥兒：“黨哥兒嘴巴餓不餓？”

黨哥兒也饞，他拉過葉景書，顧左右而言他：“景書哥哥說他嘴巴餓了。”

葉韶光點了點他的腦門，隨後放下紅姐兒，去廚房拿出三個碗，給他們一人兌了一碗奶粉。

紅姐兒也不怕燙，大口喝了一口。她的嘴巴上糊了一圈奶圈，看起來可愛極了。

葉韶光也不提醒她，只是看著她笑。

紅姐兒不明白葉韶光為什麽笑，於是也跟著她傻笑。

黨哥兒看她們笑了，他也笑。

四個人，只有葉景書木著臉，不明白他們笑什麽。

他想不就是喝奶粉，有那麽好笑？

屋外，葉紅軍推車進院子，他將車停好，拿過車把手上的糕點往主屋走。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一陣郎朗的笑聲，他不由得加快腳步。

“你們笑什麽？”

聽到葉紅軍的聲音，葉韶光等人紛紛看向門口。紅姐兒奔向葉紅軍，張手要他抱。

“爹，抱抱。”

葉紅軍抱起紅姐兒，看著她嘴巴上的奶圈笑道：“紅姐兒偷吃糖了？”

紅姐兒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道：“紅姐兒沒有，紅姐兒聽話不吃糖。”

葉紅軍掏出紙巾幫紅姐兒擦幹凈臉：“紅姐兒是臉蛋花花的小花貓。”

紅姐兒咯咯笑，應和道：“紅姐兒是小花貓。”

說著她還喵了一聲，逗得葉韶光再次捧腹大笑。

黨哥兒過去拉了拉紅姐兒的手，一本正經道：“紅姐兒傻，爹笑話你呢。”

紅姐兒一臉茫然，黨哥兒哄她：“你跟我來，我跟你說。”

紅姐兒掙紮著要下地，葉紅軍放下她。兄妹倆拉著手往外走。葉景書見他們走了，趕緊跟上。

屋裏就剩下葉韶光跟葉紅軍。

葉紅軍走向葉韶光，低頭俯視著她，作勢要親吻她。

葉紅軍這樣騙了葉韶光好幾次，葉韶光暗道她才不會上當。

葉韶光揚起下巴，嘚瑟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閉眼睛？哼哼，我才不會被你騙。”

葉紅軍悶笑出聲，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抵在墻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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