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下午, 黃芬呼哧呼哧地踩著自行車往長水村趕, 她已經和王百貴確立了戀愛關系, 算是半個長水村人。

到達長水村, 她直接去葉韶光家。

“韶光, 出大事了, 省裏來信了！”

葉韶光不在家, 聞聲，黨哥兒和葉景書一前一後走出門口。

黨哥兒見過黃芬，禮貌道：“芬芬舅母好, 阿母去雞舍了，不在家。”

黨哥兒長得跟福娃娃似的，黃芬愛他愛得不行, 連忙下車, 走過去將他抱了起來，連親了好幾口。

黨哥兒任由她抱著親, 這種隨時隨地被人抱著親的情況, 他經歷過太多次, 早就麻木了。

葉景書心裏震驚, 臉上面不改色。

他想這個國家的女人太可怕了, 穿得暴露不說，還不守婦道。

親夠了黨哥兒, 黃芬不舍道：“黨哥兒，你跟舅母回家吧, 舅母家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東西。”

黨哥兒一本正經道：“黨哥兒不去, 黨哥兒要在家裏保護紅姐兒和阿母。”

黃芬想到家裏那幾個撿雞屎吃的侄子侄女，暗想這孩子跟孩子間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她好想有一個像黨哥兒似的侄子啊！

黃芬摸了摸黨哥兒的後腦勺，不舍道：“黨哥兒真棒，回屋去吧，舅母要去找你阿母了。”

黨哥兒朝黃芬揮了揮手，拉著葉景書往屋裏走。

黃芬收回視線，騎上自行車去雞舍。

到了雞舍那邊，周圍靜悄悄的，聽不到一聲雞叫。

她將自行車停在門口，推開雞舍的門，探頭往裏面看：“韶光，你在嗎？”

葉韶光正在打掃雞舍，聽到黃芬的聲音立刻放下掃把，走了出去。

“芬芬，你怎麽來了。”

身上一股雞屎味，她離黃芬遠遠站著。黃芬忽然不習慣了，以前葉韶光見了她都是樂滋滋地來拉她的手的，現在怎麽不拉了？

“韶光，你是不是因為我要嫁給貴哥，所以和我不親了？”

葉韶光笑瞇瞇走了過去，揚起手伸到她鼻子下：“是，才不和親。”

“我的好嫂子喲，我才掃了雞舍，身上臭烘烘的，我要是和你親近，你不嫌棄啊？”

黃芬沒聞到什麽味道，拉住葉韶光的手道：“我不嫌棄。”

葉韶光故意抱住她：“二嫂，你真好。”

李翠花是大嫂，黃芬嫁給阿進嬸的二兒子，所以是二嫂。

黃芬想起正事還沒說，忙道：“省裏來信，說要五千顆雞蛋和五十只肉雞，你這裏能供應不？”

長水村現在一共有五百只下蛋的母雞，每只母雞每天都下兩顆蛋。她前幾天去供銷社換了一次糧食，現在還剩下一千多顆雞蛋。

至於肉雞，上次都換給供銷社了，現在還剩下幾百只沒長大的小雞崽。

不過，省裏既然說了要雞蛋和肉雞，那肯定得想方設法供應上。

葉韶光想得虧自己有系統，不然這事可就難辦了。

她心裏輕松，臉上為難道：“雞蛋湊幾天勉強能湊上，肉雞則有點難度。”

“不過，芬芬啊，你回去轉告領導，就說長水村一定會完成領導交代下來的任務。”

黃芬知道葉韶光難做，勸道：“這事辦不成也沒關系，還有下回呢。”

葉韶光嚴肅道：“這事必須辦成，我就算不為長水村，也得為了你和宋主任把事情辦好。”

“你想啊，省領導正因為信任你們的能力才開一次口要雞，可咱們要是說沒有的話，萬一領導對你和宋主任產生不滿怎麽辦？”

“供銷社的社長要升了，我估摸著宋主任的位置還能再升一升。宋主任要是升了，你不也有可能要升？”

“為了你跟宋主任，這件事不但要辦了，還得辦得漂漂亮亮的。”

黃芬感動得眼淚汪汪的，葉韶光這是把她當親人看，才會這麽關心她的前程。

黃芬緊緊握住葉韶光的手：“可是肉雞不是沒了麽，你要怎麽辦？”

葉韶光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沒事，肉雞沒了，不是還有小母雞麽。”

“我想著直接供應母雞，你們的前程要緊。”

緊接著，葉韶光認真囑咐道：“不過這事你別跟宋主任說，我不想讓他覺得他欠了長水村人情。”

黃芬嘴上說著不說，心裏卻暗暗決定，這事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宋主任。

葉韶光的好，不該只有她知道，應該讓宋主任也知道。

說完了正事，黃芬趕著回去給宋主任報告情況，飯都沒吃就走了。

送黃芬到村口，葉韶光轉身去田裏找王奮進。

這次她不想跟供銷社換糧食，想要換布。

天氣越來越熱了，葉景書穿的是黨哥兒春天穿的衣裳，是該給他做一身新衣裳了。

還有，缺糧食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村裏一下子分太多的糧食可不是好事。

葉韶光在水田裏找到王奮進，王奮進正跟幾個莊稼好手商量夏種的事情，她聽了幾句，等他們說得差不多了，才走過去。

“叔，我有事要跟您說。”

王奮進跟幾個莊稼好手道：“你們先聊著，我去去就來。”

他走到小溪邊洗幹凈手和腳，然後領著葉韶光到旁邊的樹蔭下說話。

他拿出煙袋，劃燃火柴，重重吸了一口煙。

“叔，剛才黃芬來傳話，她告訴我省領導來信說需要五千顆雞蛋和五十只肉雞。”

“要這麽多雞蛋這麽多只雞，得換不少糧食。現在正是缺糧食的時候，我想這次就不換糧食了，咱們換布怎麽樣？”

王奮進琢磨著葉韶光的話。他前幾天去鎮上開會，聽其他大隊長反映說糧食又沒了，懇求國家再發點救濟糧。

他家的米缸還有一缸的糧食，在這個特殊時期，不換糧食就不換糧食吧。

王奮進想到這裏，敲了敲煙袋，吐出一口煙道：“你看著辦。”

王奮進畢竟是大隊長，葉韶光只是小隊長，不管有什麽主意，都需要請示王奮進，等王奮進拍板決定了才能幹。

聽王奮進說可以幹，葉韶光心裏有底了。

“叔，我剛聽你們說準備重新撒秧苗，夏天插秧不合適吧？”

王奮進正為這件事發愁，春耕時種下的水稻都被蝗蟲吃了，要想補種只能重新育苗，然後趕在秋天前把秧苗種下去。

“不合適也沒辦法，要是再不做決定，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葉韶光想了想道：“要不咱們別插秧了，直接在水田裏養泥鰍和黃鱔。”

她倒是想養魚，只是不管是大魚還是蝦米，能撈的全都被撈了。

也就黃鱔和泥鰍藏得深，才不至於被撈得絕了種。

王奮進不太看好養泥鰍的事，現在又缺水又幹旱，田裏的水曬得能當開水喝了，養泥鰍和黃鱔能養活？

“韶光啊，泥鰍和黃鱔不是那麽好養的。”

葉韶光笑瞇瞇道：“這有什麽難養的，咱們用養雞的飼料餵肯定能把它們養活。”

“叔，您別忘咯，咱們的飼料裏邊可是加了中草藥的。”

反正到時候她偷偷往飼料裏加點速生藥和強種藥，有了這兩種藥，肯定能把泥鰍和黃鱔養活。

王奮進眼睛發亮，他怎麽就忘了葉韶光的能耐！

他激動道：“你說得對，反正插秧是插不成了，倒不如把田空出來養點泥鰍吃。”

葉韶光笑瞇了眼，哄道：“叔，這事也別急著做決定，您去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王奮進擺了擺手道：“不用了，他們不知道飼料的事，說了他們也不懂。”

“你還有別的事沒有？”

“沒了。”

王奮進收起煙袋：“那行，你忙去吧，我得趕緊找人去捉泥鰍。”

說著，王奮進轉身往田裏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和幾個莊稼老手說的，只見他說了話後，幾個莊稼老手都梗起脖子看著他，似乎不讚同他的決定。

晚上，葉韶光偷偷去雞舍給母雞們餵了三次飼料，又用雞蛋換了幾百只母雞出來，忙活了一整個晚上，臨近天蒙蒙亮才把五千多顆雞蛋湊齊。

她把多出來的母雞收進系統，悄悄關上門離開雞舍。

次日，葉韶光組織四隊的人撿雞蛋，打開門，只見整個雞舍都是白花花的雞蛋。

眾人張著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以往母雞們都只下兩顆蛋，但是今天似乎有點不一樣。

李翠花嘖嘖稱奇，高興道：“今天下了好多雞蛋。”

葉韶光直接扯開話題：“別聊了，咱們今天還要去供銷社送雞蛋，快幹活吧。”

葉韶光發了話，眾人不再聊天，紛紛一人拿一個籃子開始撿雞蛋。

撿完雞蛋，葉韶光帶領四隊的人送雞蛋去供銷社。

拐腳婆婆年紀大了沒去，留在村裏看守母雞。

其他人騎上自行車，載著雞蛋前往供銷社。

到了供銷社門口，葉韶光讓其他人在門口等著，她進去找宋主任說話。

她和黃芬說好了今天來送雞蛋，宋主任肯定在供銷社裏面等著。

見到宋主任，葉韶光快步走了過去，乖巧道：“宋主任，我把雞蛋和肉雞都帶來了，您出去看看？”

宋主任都聽黃芬說了，葉韶光為了他的前程，竟然把下蛋的母雞都拿了出來給他做人情。

雖然他已經確定自己會升任社長，但是葉韶光的這份心意，他也得記下。

他親切道：“讓他們直接把東西拿進來就行，不用看了。”

“韶光啊，辛苦你了。”

葉韶光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總覺得今天的宋主任格外的肉麻兮兮。

難道她吩咐的黃芬‘不讓說的話’起作用了？

越想越覺得如此，葉韶光收起臉上的不適，也親熱道：“不辛苦，都是應該的。”

說話間，葉韶光喊人把雞蛋和母雞拿進屋。

宋主任看到了那五十只母雞，無聲地拍了拍葉韶光的肩膀。

她的人情，他記下了！

葉韶光暗想總算讓宋主任欠上了自己人情，嘴上卻道：“主任，這麽多雞蛋和雞可得換不少糧食，供銷社能換嗎？”

糧食當然是不夠換的，宋主任本來想和葉韶光說這次的糧食先欠著，等省裏的糧食來了，再給她補上。

他幽幽道：“是有點難度。”

葉韶光體貼道：“我怕我把糧食都換了，別人沒得換啊。”

“主任啊，要不我這次就不要糧食了。”

宋主任暗道葉韶光真識趣，正要隨便誇幾句，然後把事情應下來。

這時候又聽葉韶光道：“糧食就不換了，要不換點布吧。”

他白高興了。

宋主任咽下誇讚的話，計算著供銷社裏的布，最近沒什麽人過來換布，社裏正積攢了好些布沒人換，把這些布換給葉韶光也不是不行。

“行，群眾需要什麽，供銷社就給群眾換什麽。”

“你想要布是吧，那我就給你換布。”

葉韶光張嘴就誇道：“主任，你真是關心人民群眾的好領導！”

宋主任臉上笑容不斷，爽快地找人去給葉韶光拿布。

四隊的人聽說過葉韶光和領導關系好，但畢竟沒親眼看見過，對傳言只敢信七八成，不敢全信。

現在看著葉韶光和宋主任有說有笑，全都信了，對葉韶光佩服得不行。

李翠花目不轉睛地盯著葉韶光看，她得把葉韶光說過的話都記好了，好好跟著學。

不說學完葉韶光一身的能耐，能學個五成就夠她厲害的了。

換了布，宋主任當下就喊人帶上雞蛋往省裏送。

葉韶光看著一地上的紅的、藍的、花色的布，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她朝眾人道：“走，咱們回村。”

眾人將布搬上自行車後座，安安靜靜離開供銷社。

葉韶光在來之前交代過他們，不管看見了什麽都別出聲，也別東張西望。

臨近長水村，眾人停下車開始驚呼出聲。

王百華搖著葉韶光的手激動道：“姐，咱們有布了，可以做新衣裳了！”

他已經有好幾年沒做過衣裳了，身上的衣服鋪滿了補丁，都是撿的哥哥們的衣服穿。

王百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在長水村，王百華家的情況算是好的，隔幾年能做一次新衣裳。那些家境沒那麽好的，已經十幾年沒做過新衣裳了。

王大鵬興奮得脖子都粗了，問道：“隊長，是每個人都能分到布嗎？”

葉韶光肯定道：“當然，這麽多布，全都按人頭分。”

王大鵬喜得跑了起來，邊跑邊喊：“要做新衣裳了！”

等他們高興夠了，葉韶光才道：“咱們趕緊回去分布。”

聽說到要分布，眾人都有使不完的勁，把自行車騎出了汽車的速度。

回到長水村，葉韶光讓他們把布搬到曬谷場上。

“華子，你去喊叔過來分布。”

王百華哎了一聲，快步跑走。

過了一會，王奮進開了廣播，通知大家過來領布。

分布之前，王奮進照例說了一大堆鼓舞人心的話，見把眾人的情緒都調動起來了才開始分布。

阿進嬸被王奮進安排負責分布，站在布旁邊喊道：“葉韶光。”

葉韶光走了過去，阿進嬸接著道：“你喜歡什麽色的布。”

葉韶光想給幾個孩子和葉紅軍做衣裳，笑道：“要花色的和藍色的。”

阿進嬸拿起剪刀哢哢哢地剪，手一抖，硬生生多剪出一身衣裳的布給葉韶光。

“謝謝嬸。”

葉韶光拿上布離開，回到家，她喊來葉景書量尺寸。

葉景書遲疑道：“你要給我做衣裳？為什麽？”

倆人無親無故的，她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葉韶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然住我家了，我當然得對你好。”

“你放心，以後黨哥兒和紅姐兒有的，也有你的一份。”

誰讓他是葉紅軍的便宜弟弟呢。

葉景書受之有愧，暗暗決定以後要報答葉韶光。

“謝謝你。”

葉韶光摸了摸他的後腦勺：“不用這麽客氣，你既然住在我家，在你家人沒把你接走之前，暫且把這裏當自己家吧。”

葉景書問自己，他真可以把這裏當家嗎？

應該可以的吧，葉韶光那麽好，肯定不會騙他。

給葉景書量了尺寸，葉韶光拿上布，一個人回自己屋做衣裳。

剛裁好布料，聽到了紅姐兒的笑聲。

葉韶光暗道紅姐兒好養活，會自己找樂子。

她低下頭開始縫衣裳，過了一會，門口來一個人，擋住了門外的光。

葉韶光擡起頭，視線和葉紅軍的視線對上。

這一刻，她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整個人軟成一灘泥，使不上一點勁兒。

葉紅軍走進屋，關上門，一把抱起葉韶光，低聲道：“我回來了。”

葉韶光扔下手裏的布，摟住他的脖子，直接咬了他一口：“你怎麽才回來！”

葉紅軍笑出聲，湊近她的耳邊道：“想我了？”

葉韶光自然是想的，可她哪裏好意思說出來。

他推了推葉紅軍的肩膀，哼了一聲道：“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驚喜。”

葉紅軍雖然猜到了她嘴裏的驚喜是什麽，但還是配合道：“什麽驚喜？”

“放下我。”

葉紅軍嘴上說好，卻不撒手。

葉韶光掙紮著要下地，忽然被葉紅軍一把扛到肩膀上，然後放到桌面上。

葉韶光忘了要說驚喜的事情，滿腦子都是他要幹嘛，他是不是要對我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紅了耳尖，楞楞地看著葉紅軍。

葉紅軍擡起她的下巴，慢慢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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