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鵬不語，堪稱北冥中的死法則。

每個奉道人一生的追求就是令鯤鵬開口—鯤鵬語是世間的終極大道。

聆聽鯤鵬語者，將如莊周夢蝶，得到至高無上的大道，可誰能令鯤鵬語？

北冥奉道人在此居住了幾千年了，何曾有人能令鯤鵬開口？區區外界人怎麽能呢？

因此葉凡說自己能令鯤鵬開口簡直是異想天開。

“你真是放肆，我奉道一族，從不殺戮，但你若是如此無禮，別管我奉道人不客氣！”強壯又陰柔的大漢子呵斥起來。

葉凡的言語冒犯了奉道人，也冒犯了鯤鵬，顯得鯤鵬是很普通的生物一樣，摸一下就說話那種。

“兩日後你們就知道我是不是放肆了，何不讓我試試？”葉凡輕輕一笑，保持著客氣，但也驕傲。

壯漢火大，而此時越來越多的奉道人聚了過來，老百姓也過來圍觀，嘰嘰喳喳的。

他們都對外界人好奇。

“怎麽地？壯娘們，不敢讓我家崽試試？你慫啦？”戮紫適時激將，她其實不知道葉凡哪裏來的底氣，但現在必須無條件支持葉凡。

大漢更加氣了，他竟然被戮紫叫做壯娘們。

眼看他要發飆了，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忽地從後方走上前來。他穿著白色的袍子，留著大胡子，有點像魔法師。

眾人紛紛叫他村長。

壯娘們也收了氣，氣憤地告狀：“村長，這兩個外界人闖入北冥，還想參加奉祭，還說可以令鯤鵬開口，簡直太放肆了！”

村長示意稍安勿躁，他打量葉凡：“你如何令鯤鵬開口？”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葉凡說了一句話。

眾人發懵，村長摸著胡子點點頭：“你似乎對逍遙游有更深的見解，奉道人尋道幾千年，觀念反而根深固蒂了，讓你試試也未嘗不可。”

村長竟然認可了葉凡。

眾人都十分詫異，壯娘們更是不滿：“村長，你怎麽能這樣？他冒犯了鯤！”

“不必生氣，每個道人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村長揮揮手，示意大家散了吧。

壯娘們無奈，只得放過了葉凡。

很快，大夥散去了，也無人招呼葉凡和戮紫。

不過他們無所謂，四海為家，走到哪兒睡到哪兒。

兩人走遍了寨子，跟旅游一樣，然後坐等鯤鵬奉祭。

寨子裏也熱鬧了起來，鯤鵬奉祭是三年一次的大祭典，每個居民都要奉獻出食物侍奉鯤。

那些所謂的食物其實就是“道”。

比如一個包子，看起來是包子模樣，實質上是道氣，百姓們在海裏打撈道氣，做成了包子。

不得不說，北冥的居民很奇特，他們已經變成了依靠道氣存活的種族了。

終於，鯤鵬奉祭到了。

一大早，全部居民就進入了木塔，一層一層地占據位置，跟要上啟天意似的。

葉凡和戮紫被村長安排到了最高層，就在朝天口那裏，擱哪兒一站，擡頭就是蒼天了。

壯娘們等一群奉道人也在這裏，他們換了新衣服，今天也要嘗試令鯤鵬開口。

“餵，你真的有把握讓鯤鵬說話嗎？我可不想丟臉。”戮紫戳了葉凡一下，她現在不辣了。

葉凡淡定點頭：“世間萬道，只要想通了就簡單了，這裏萬物都是道，已盡在我掌握之中。”

“裝什麽逼，聽都聽不懂！”戮紫吐槽了一句，葉凡一咳：“就是我賊特麽叼，你等著吧。”

這時，食物已經送上來了，送到朝天口，擺在了祭壇上。

這祭壇做成了轎子的樣子，由幾個奉道人擡著，上面有跪拜的臺階和點香的爐子。

村長率先上去，他點燃了香，跪著念念有詞，等他嘀咕完畢，西方所有居民都吹響了號角。

號角聲蒼涼大氣，仿佛從遠古時代撲面而來，一時間令得葉凡和戮紫都震住了。

號角聲悠遠不絕，整個北冥都在回響。

遙遠的天際，也響起了鯤的叫聲，鯤在回應。

不多時，一頭龐大的鯤就從遠處游了過來。它擺動著蒲扇一樣的大尾巴，從高空游來，撞散了濃霧。

奉道人們連忙上祭壇，將食物高高舉起，侍奉鯤。

鯤一口吃掉，並沒有立刻游走，而是在附近徘徊，表示感謝。

這樣的祭典相當讓人震撼，一頭泰山般的鯤，就在葉凡十米開外的地方游動，它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美麗而偉大。

這就是道。

“鯤，請告訴我，道在哪裏。”這時，侍奉完畢的壯娘們伸手撫摸鯤的下巴。

他跟鯤比起來實在渺小，但鯤依然任由他撫摸。

鯤不走，但也不說話。

最終，壯娘們放棄了，收回了手。那頭鯤這才游走了，而更多的鯤出現了。

一頭又一頭，從濃霧中游出來，接受北冥人的食物。

木塔中，上萬北冥人陸續將食物運上來，餵養鯤。

壯娘們一次又一次詢問鯤，但沒有一頭鯤開口。

戮紫看不下去了，她覺得壯娘們真慘。

“葉凡，你出手啊，鯤都要走光了。”戮紫戳葉凡。

葉凡不語，一步跨上了祭壇。

他突然走上去，引得北冥人有點騷亂，怕他驚擾了鯤。

壯娘們低語：“下去，村長跟你開玩笑的。”

“你下去吧，我看你手都要摸斷了，我來摸摸。”葉凡舉起了食物。

一頭巨鯤游了過來，吃了葉凡的食物。

它在葉凡身旁游動，由於祭壇太小了，很多鯤都在碰撞，場面比較混亂。

葉凡幹脆離開祭壇，漂浮在空中，手摸著鯤的腦袋。

一鯤一人遠離了祭壇，在天上沈浮。

北冥人見狀嚇呆了，就是村長都變了臉色。

“外界人瘋了，怎麽可以離開祭壇，鯤是認可祭壇，不是認可人啊！”

“快回來，鯤會吃了你的！”

很多人大叫，壯娘們都不由憂慮，外界人怎麽這麽蠢呢？

然而，屁事兒沒有。

葉凡離開祭壇只是為了騰地方而已。他甚至跟鯤四目相對。

“鯤，告訴我，道在哪裏。”葉凡開口，聲音清晰可聞。

北冥人安靜了下來，緊緊地看著葉凡。

葉凡撫摸的那頭鯤擺動尾巴，繞著葉凡飛行，並沒有說話。

“你個傻子，快回來。”壯娘們叫了一聲，被葉凡蠢了一臉。

葉凡依然不回去，他身心空靈，化身為道。

不是三千大道，而是逍遙道。

逍遙道是每個奉道人都會的“術法”，是莊子流傳下來的道。

北冥人看見葉凡化道，看見他身上冒著青光全都頭疼：“真是傻子啊，這裏到處都是道，鯤還會專門看上你的道嗎？”

的確，那頭鯤已經有點想走了。

不過下一刻，它忽地安靜，靜靜地看著葉凡。

葉凡完全放松了，他此刻沒有想著逍遙道，而是想著蝴蝶。

人人都說莊周夢蝶，卻不知道蝶夢莊周。

本質上，人們不肯遺忘自己，堅信自己是莊周，而不是蝴蝶。

但其實，蝴蝶也是這麽想的。

葉凡不這麽想，我是莊周，也是蝴蝶。

葉凡完全化作了青色的道，遠遠看去，他仿佛一攤海水，漂浮在高空，滋養著鯤。

北冥人看呆了，這是什麽道？

“鯤，告訴我，道在哪裏？”葉凡再次開口。

鯤昂頭鳴叫了一聲，聲音如晨鐘暮鼓，震動北冥。

所有鯤都一齊鳴叫了起來。

人人震驚，村長臉色漲紅：“鯤鵬語了，鯤鵬語了！”

一聲聲鯤鵬語灌入葉凡耳內，他魂游四海，感覺自己完全跟北冥融為一體了。

偌大一個北冥，就是自己的丹海，鯤則是元嬰。

葉凡身體巨顫，眼中看到了水擊三千裏的鯤，扶搖直上九萬裏的鵬。

人之逍遙，不若如此。

這一刻，葉凡的道，臻至化境。

待得回過神來，鯤已消失，安安靜靜的北冥，只有木塔上的人們在傻乎乎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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