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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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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姐是一家文藝酒吧的老板娘。

就是那種裝修簡單古樸,音樂平靜瀟灑,還有一個把調酒杯甩得像空竹的調酒小姐姐的文藝酒吧。偶爾還會請一些小型樂隊到現場表演。

很受年輕人喜歡的小資的調調。

偏居在A市這樣人多又熱鬧的大城市的一隅,生意一直不錯。

據說她本人還搗騰些古董字畫,聽起來就很神秘的樣子。

我前後不過見過她兩三回。

黑色熨帖的短鬈發,瞧不出年紀的窈窕身段,身上不論旗袍還是羅裙,都是青綠的底色,倒是與她的名字很相宜。

她的手上總不閑著。

不是折扇,就是手帕,要不就是一支燃得正好的女士香煙。明明很裝腔作勢的東西,拿在她手裏把玩擺弄,卻一樣都不覺得突兀。

總之,是個韻味十足又來歷神秘的女子。

而我自覺與她的關系又更近一些,就因為她曾經幫忙扮演過朗同學那個“早早離了婚一個人把兒子辛苦拉扯大”的其實並不存在的單親朗媽。

就在我爸媽要求雙方家長見個面的千裏飯局上。

原本那一場見面,我還挺忐忑的。

生怕飯桌上演得不好,露出什麽破綻,生怕爸媽生出什麽嫌棄,生怕一頓飯要麽不尷不尬要麽不歡而散。

可那天,青姐的表現簡直就是影後級別。

一身暗綠的樸素簡裝,一張巧嘴,外加三兩滴眼淚,就把爸媽哄得毫無戒心萬事答應,轉眼就恨不得把朗同學當半個兒子疼。

而且說來也怪,明明我印象裏,她與朗同學的眉眼瞧不出什麽相似,可爸媽卻說他們母子兩個長得真像,一點沒懷疑兩個人的關系有偽。

頗有點被洗了腦的架勢。

我也因此對青姐既敬又畏。

暗暗慶幸她既不是騙老年人退休錢的保健品廠商,也不是忽悠老人家投資的傳銷組織,要不然一定賺得盆滿缽滿,說不定還能登上個紅色通|緝|榜什麽的。

……當然,身為神秘圈子的一份子,她是不會輕易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的。

畢竟,要與我等尋常人類保持距離,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引起不必要的註意。

而且,在我等尋常人類不知道的地方,她的賺錢生意必定也做得有聲有色,風生水起。

盡管圈子裏的大家,平日裏都忙著討生活,並不經常相聚,可一有空閑,還是喜歡應了青姐的邀請,時不常到她那裏坐坐。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出行,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參加。

還挺期待的。

遠在家鄉城市的爸媽,也計劃好了去外地旅游,單獨享受二人世界。也沒有召我們回去的意思。

於是,這回的假期計劃,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吃完了肉食大餐,我們一身火鍋味的結賬離開。

正是飯後散步遛狗的好時間。

小區門裏門外,隨處可見搖著扇子的老人,尖叫亂跑的小孩,成對的夫妻情侶,還有被牽著繩子跑來跑去的大小狗子。

朗同學腿長。

即便是緩步慢行,也總會時不常超過我一步半步,然後再停一下,等我一等。

我們兩個就這麽一步三晃地並肩往回走,很註意盡量與狗子們保持一個安全距離。

原因麽……還是出在朗同學身上。

感覺靈敏如狗子們,他這樣的存在,實在有點威脅感太過。

大多數膽子小的,都夾著尾巴嗚嗚咽咽躲得老遠。偶爾有膽子大的,也只敢遠遠的汪汪狂吠。

然後,只要朗同學一個不經意的眼鋒掃過去,世界也就瞬間安靜了。

一遇到這樣的,我都憋笑憋得嘴角抽筋。

還要拽一拽朗同學的衣角,假裝與人為善地勸他:“你就別嚇唬人家了。”

朗同學起初還一臉委屈地反駁:“我沒有。”

後來,也看透了我並不堅定的同情心,偶爾也會和我唱反調似的,故意當著我的面,再回頭沖汪汪叫的狗子們露齒一笑。

直嚇得人家不僅噤聲,而且掉頭就跑。

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真是仗勢欺人的惡趣味。

狗主人們自然不明所以。

還以為是自家狗子不懂事,在家憋得太久憋壞了小腦袋,見了生人就分不清是敵是友,可著勁兒地撒歡鬧騰。

在廣大人類同胞的眼裏,我們可能是一對尋常的年輕小情侶,可在狗子們眼裏,我們大概就是一人一狼並肩巡街,還是不栓繩的那種……

想想還覺得挺威風的。

我腳上還是白天在公司穿的中跟小皮鞋,新買的,有些磨腳。

剛才吃飯時坐下歇了一會兒,現在又站起來走動,腳後跟磨著的地方就更難忍了。

我走得有些七扭八歪。一不小心,還踩到了人行道上一塊松動的地磚,身子一歪,差點沒扭了腳。

朗同學光顧著躲狗子們,疏忽沒留意我,縱使眼疾手快,也只拉住了我一邊胳膊,堪堪沒讓我摔倒。

我低低叫了一聲。

他背上還背著我的電腦包,手上用力扶我站穩,問我:“沒事兒吧?”

我回頭看看地磚,又低頭看自己的鞋:“沒事兒。就是鞋有點磨腳。”

他也低頭看我的鞋:“新買的那一雙?”

我點頭:“嗯。”

“……”朗同學皺眉笑了下,取下身上的電腦包,塞回我懷裏,“還是我背你回去吧。”

我還想跟他客氣一下。畢竟是在外面,不是在家裏,不習慣當著這麽多人人狗狗的面,舉止如此親密。

可他已經背對著我,半蹲下身。

藏在襯衫下的勁瘦的肩膀,橫平豎直,很穩當的樣子。

我只遲疑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背起電腦包,乖乖爬了上去。

一邊慶幸今天穿的不是邁不開腿的窄裙裝,不然,朗同學怕是得把我扛在肩上,扛麻袋似的扛回去了。

我兩只胳膊搭在他肩上。

他兩手扶在我的膝彎,胳膊夾在我腿側,小腿微一使力,就高高站了起來。

是我平時不能企及的海拔高度,一時竟有些打晃。

朗同學弓著身,把我往上顛了一顛,向後半轉過頭,責怪似的叮囑:“你再往前趴一點。”

“嗯。”我答應著,把扶在他肩膀上的手伸到前面,虛虛地環在了他胸前。

挨得更近了。

鼻子擦在他腦後的頭發上,硬茬茬熱乎乎的,還有一股子新鮮的火鍋味,像也在湯鍋裏涮過了似的。

挺適合下嘴的樣子。

我覺得這念頭好笑,偏過頭,把臉往他一側的頸窩裏埋了埋。

出於某種本能,他脖子上的肌肉僵了一僵,不明所以地回頭問我:“怎麽了?”

我笑著搖頭,還是老實作答:“就是覺得你聞起來挺好吃的。”

“……”他無奈,“你剛才沒吃飽麽?”

我趕緊搖頭否認:“吃飽了,吃飽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轉啊轉的,耳朵在他的頭發上擦得直發癢。

“……”他好氣地笑了一聲,把我又往上顛了一顛,繼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這樣的舉動還是親密了一些。

一路上,路人們都止不住地側目,要多看上我們一眼。而遠遠躲著的狗子們,望過來的目光就更加肅然了。

在它們眼裏,我或許是個正被它們未馴服的原始兄弟背負著招搖過市的神秘人類,有著某種不為它們所知的存在的意義。

……如果不是主人,八成就是食物。

還是帶著火鍋味兒的那種。

小區樓下,有一小片被綠色高網隔開的標準籃球場。

天都黑了,還有人借著萬家燈火和附近路燈的亮光,在裏面一下一下拍著籃球,時不時砸一下籃筐。

是個帶著半大孩子的年輕老爸,正在有模有樣地教兒子運球投籃。

朗同學背著我從旁經過。

我忍不住扭頭看了一會兒。

小男孩也就剛上小學的年紀,照著老爸的樣子,有模有式學著運球過人。可無奈人小手生,人沒過了,卻把自己晃摔到在地上。

大概是腿上磕破了皮,還坐在那,俯身察看了好一會兒。

一旁的老爸,俯身看了下傷口,嘴裏說著:“沒關系,男子漢麽,這點傷不算什麽。”一邊拍了拍兒子的頭,一個人去把籃球撿了回來。

小男孩也當真不哭不鬧,轉眼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走路還有點一瘸一拐的,卻已經伸出手,去接老爸手裏的籃球了。

還挺有點頑強的體育精神。

我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問朗同學:“哎,你好像很久都沒打籃球了。”

“嗯。是很久沒打了。”朗同學點點頭,好看的側臉近在咫尺晃了晃,有些技癢的樣子。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想起了大一時的新生籃球賽。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打籃球。

原本以為只是一場自己單方面蓄謀的近距離圍觀,卻因為一點小小變故,又多了一次與他面對面說話的機會。

一場猝不及防的緣分。

那時候也是秋日,去而覆返的高溫天氣,也一點點涼爽下來。

班長在專業課的小課間,站上講臺,呼籲大家多多體現一點班級凝聚力,去給剛開賽不久的院新生籃球賽加油。

他把抽簽分組的結果發在了班級群裏。

第一場就是法學1402對陣法學1405的同系內部對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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