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漫能感覺到，這一覺，好像睡得很沈，身體很疲憊，她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都疼，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讓她明白，她又進醫院了。

“阿澤”禦修澤站在窗旁，背對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她的聲音才轉過身來，那一臉憔悴的神色，又是那一雙不滿猩紅的眼，狠狠地撞擊了蘇如漫的心臟，悶悶的痛著。

暈倒之前的事情在腦海裏回想起來，他該是擔心壞了吧。

禦修澤走過來，手掌平靜地撫了撫她的臉頰，眉宇間，終於輕松了很多，“阿漫，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蘇如漫的臉頰在他手心裏蹭著，她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就那樣了，以前也沒發生過，本來是有預感的，都怪她太大意了。

“沒關系，是我不好，再睡會兒，嗯”她的疲態映入他眼中，讓他心疼。

蘇如漫感覺其實還真的挺累的，她想跟禦修澤好好說說話，可是真的抵擋不住眼皮的重量，也沒有力氣開口說話了，再次沈沈地睡了下去。

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禦修澤眼中凝重了起來，他就那麽看著蘇如漫的睡顏，心中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但他習慣了隱忍，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

蘇如漫剛睡下，柳佩蓉便來了，看著蘇如漫的樣子，心裏酸酸的，不想吵到蘇如漫，便同禦修澤一起來到門外，她欲言又止著“你跟她，都說了嗎？”關於蘇如漫的事情，關於醫生說的話。

禦修澤搖了搖頭，從口袋了摸出一支煙點上，他已經好久沒抽煙了，煙霧迷蒙著他眼眸中所有的情緒，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跟蘇如漫開口，原來禦修澤對著蘇如漫，也會有難以啟齒的事情。

而這件事，無論做出哪一種選擇，對他來說都是剜心，若是告訴阿漫，她的反應，他不用想都知道，她的選擇是毫不猶豫的，可是他真的無法接受。

“也好，等過幾天吧，她身體好些的時候，這樣的打擊她怎麽經受得住”柳佩蓉嘆了口氣，她跟穆景桓一晚都沒睡，總也想不明白，漫漫的命怎麽就那麽苦，他們的女兒，命都那麽苦。

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蘇如漫雖不是她親生的，但她們的關系早就超過了那種血緣親情了，她一路看著她走的那麽不容易，她甚至願意用盡一切去換漫漫的幸福。

蘇如漫小睡一會兒，下午的時候總算是完全醒了過來，禦夢顏來了，勸走了柳佩蓉回去休息。

“媽咪，這個要多吃點，這兩天你幾乎都沒吃什麽東西，身體受不了的”她給蘇如漫餵著粥，蘇如漫也吃，不過胃口不是太好，才吃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夢夢，我怎麽了？是很嚴重的病麽？”

她總覺得，這次生病，好奇怪，雖然剛才禦修澤在她面前極力掩飾，但自己太了解他了，那種發自骨子裏的傷感，若是自己的身體沒什麽大礙的話他是不會那樣的。

禦夢顏手一頓，勉強才扯出一抹笑意，她該告訴媽咪麽？若是爹地親自跟她說的話，是不是太過殘忍了？正在她想著的時候，禦修澤走了進來，“夢夢，你先出去”。

禦夢顏和蘇如漫對視一眼，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才起身往外走。

禦修澤扶著蘇如漫坐了起來，將她整個人都攬在懷裏，緊緊地抱著，輕輕地吻著她的發絲，禦修澤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什麽，也似乎在做著某種決定。

“怎麽了？”蘇如漫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阿漫，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無論什麽時候，我只要你”。

蘇如漫一怔，緊接著，便是一抹燦爛的笑容展現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她的臉頰在禦修澤懷裏蹭了蹭，她知道啊，一直都知道，“真好聽，我也是”。

禦修澤抱著她更緊了，直到蘇如漫都快要喘不過起來，“阿澤，我怎麽了？是不是很嚴重？你們怎麽都怪怪的？”

好半天，禦修澤才沈沈地開口“阿漫，你有身孕了，是那個時候在C國有的”。

本該是很高興的事情，禦修澤的語氣卻不對，蘇如漫也沒來得及沈浸在這樣的喜悅裏，她擡頭，當看到禦修澤眼眸中的那一抹真誠的時候，她相信了，她有身孕了。

手掌下意識地撫上小腹，她都這麽大年紀了，一直在努力，本來只是期待的，這樣的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阿澤，我們又有孩子了”蘇如漫只是淡淡的笑著，可是她的幸福感，高興感溢滿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

感受到她內心的喜悅，禦修澤心痛如刀絞，薄唇緊抿著，他要親手把她的幸福感打碎，他恨透了那種無能無力的感覺。

“阿澤，我們又要有孩子了，你不高興嗎？”感受到了禦修澤的心緒起伏，蘇如漫從他懷抱中起來，看到他眉宇間淡淡的愁，很多事情她不願意去想。

“阿漫，你聽我說，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他禁錮著蘇如漫的雙肩，兩人面對著，終於說出口了，但他卻沒有一點輕松的感覺，尤其是看到蘇如漫漸淡的笑容，心痛的感覺更加明顯。

似乎是不敢去看蘇如漫的滿是疑惑的雙眼，禦修澤再次將她攬入懷中。

沈痛地閉了閉眼眸“醫生說，由於你體質的問題，這個孩子不會很理想，甚至有可能堅持不到降生，再加上前段時間，你的受傷，醫生所用的藥物，對他也會有一定影響，另一方面，若是堅持要留下他的話，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會被拖垮的”

禦修澤將一切完完全全地告訴她，如果他猜得不錯的話，蘇如漫的體質是以前過世後宮澤家用特殊的藥水保存她的身體造成的，他恨自己，以前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問題。

禦修澤的話說完後，整個空間裏都是一片寂靜，蘇如漫並非不能理解禦修澤的意思，只是她一時間無法接受，她還沒有從一個喜悅的天堂裏緩過神來，又掉入了一個冰冷的深淵，太難以接受了。

禦修澤是不會騙她的，她緊緊地捂著小腹，往禦修澤懷裏鉆，在心裏一遍遍地問著“寶寶，媽咪該怎麽辦？”

“阿漫，我知道你難受，我也難受，但我只要你，求你你也為我考慮考慮，好嗎？”禦修澤是真的害怕，他好不容易才對蘇如漫失而覆得，真的再也接受不了失去她一次了。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夢到蘇如漫又離開他了，那種恐懼感，那種害怕一切都是一場夢的感覺，只有在醒後緊緊地抱著她，才能緩解，若是因為孩子，她真的有什麽問題，禦修澤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想都不敢想。

“可是，可是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骨肉”蘇如漫說著，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如何舍得，怎麽可能舍得，上天不是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麽。

“你讓我不要他，拿掉他，我怎麽做到”無聲地低泣著，那種心痛的感覺遠遠大過身體上的疼痛。

沈默，無言的沈默著，禦修澤只能緊緊地抱著蘇如漫，他想把一切都交給時間，但他不敢用蘇如漫的生命去賭，而失去孩子的傷痛，也是一輩子都挽回不了的，他們失去的孩子，還少嗎？無論哪一種都很艱難，只能沈默著。

“阿漫……”好長時間了，禦修澤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就是要跟蘇如漫說著話，他才能放心。

蘇如漫就那麽擡頭，猝不及防地吻上禦修澤的唇瓣，淚水順著流入兩人的口腔裏，有種澀澀的苦味。

也是在那一瞬間，禦修澤明白了蘇如漫的選擇，一顆心好像猛然間被提了起來，但隨著唇瓣上的柔軟，又漸漸地回落下去。

一吻方休，蘇如漫移開自己的唇瓣，才睜開眼，經過淚水的洗禮，眼睛好像愈加清明了。

“阿澤，留下他好不好，我要他，無論什麽樣的結果，我都受著，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所以我們一起擔著，好嗎？”她幾乎是用了祈求的語氣，握緊了禦修澤的手，她真的害怕他會不答應。

禦修澤好半天都沒說話，蘇如漫心裏也不好受，起起伏伏著，她伸手捧著禦修澤的臉頰，兩人對視著，“阿澤，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有義務讓他看一看這個世界，好嗎？”

沒有猶豫的餘地了，禦修澤能怎麽辦？然後是妥協，然後是接受。

罷了，他唇瓣牽起一抹笑意，“好”無論什麽樣的結果，他都陪她一起受，反正，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他都跟定她了。

做了決定，心裏的負擔反而輕松了很多，他天生不是無情的人，何況是對著自己的孩子，怎能親手結束他的生命，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怎能說出讓她傷心的話。

蘇如漫終於笑了，她用額頭抵著禦修澤的，她有預感，事情不會變得那麽糟糕的，因為就在剛剛，她明顯感受到了生命的氣息，雖然小家夥那麽小，這一切有些不可思議，但她就是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因為這個小家夥的到來，好像不好的事情都變得美好了，那些禦修澤所懼怕的事情，她會很努力地去改變，為了孩子，她也會無所畏懼的支撐下去。

兩人很有默契地將剛剛陰郁的心情一掃而空，放下了，“阿澤，你來，感受一下寶寶”。

“可以嗎？”禦修澤眼眸一亮，還真就低下頭去，耳朵貼在蘇如漫的小腹上，好半天，盡管什麽都沒聽到，他還是傻傻地笑著，溫柔地道“寶寶，我是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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