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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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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太子殿下要與離鳶上神成婚,玄羽公主一氣之下化出真身離開了東海,四位哥哥分頭找了她數日也不見蹤影,把東海龍王和龍母直急得團團轉,卻不知如何是好。龍王只得自我安慰,她興許是覺得丟面子了,出去玩玩,鬧夠了自己就會回來。

玄羽變身白龍飛到大荒之外渤海極東的一片海域,在那海中暢游了一整天,直到累極才上得岸來。此時已是月明星稀的夜間,月光將她一身潔白的龍鱗照耀得異常美麗,像是上好的夜明珠,散發出瑩潤柔和的光芒。

若不細看,無人能發現此時她眼眸之中已然蓄滿了淚水,這個驕傲的少女,曾費盡心思想要得到愛人的心,直到此刻方才明白,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愛上那個根本對自己無心之人。

如今,整個天庭的仙家都已知曉,年輕貌美的玄羽公主敗給了雲狐山的那位上神,她這個東海公主成了圖謀太子妃之位而不得的一個笑話!明明那人比她大了幾萬歲已是個老姑娘,明明她除了一個上神的虛名什麽都沒有,還曾經差一點就嫁給了藍止上神,偏偏太子殿下對她癡心不改,竟是從幼時便已情動,念念不忘至今。

若早知,若是早知,她才不要這樣放低了姿態去討好他,如今什麽都沒抓住,自尊也被傷透。

因了這一整日的奔波勞累,不多時她便伏在岸邊沈沈睡去,而另一尾銀灰色的龍也被這海水沖上岸來,就停在玄羽身邊不遠處。

翌日一早,玄羽被陽光曬得甚是難受,這才睜開雙眼,想著游到海水裏躲避這刺眼的陽光,卻瞧見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躺在離她幾步開外的地方,兀自昏迷著。

這大荒之外居然還能碰到人,不知他是天庭的神仙,還是這海裏的精怪,玄羽便也化為人身,走到那男子身旁想要叫醒他,剛一蹲下身子,那男子恰好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瞧著竟比東海裏人魚的眼睛還要好看,玄羽不禁暗自猜測,這雙眼眸在傷心的時候,流下的淚滴是不是比那人魚之淚還要美?

那男子見了玄羽慌忙起身,竟一溜煙地跑到水邊,以水為鏡細細端詳起自己的容貌來。玄羽見狀心道,還真是個愛臭美的男人。

她在那人身後高聲問道:“閣下是哪位?為何跑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來?”

那人細看了許久自己的容顏,終於回身對玄羽說道:“我是這渤海之中一尾龍,一直生活在這片海域,敢問姑娘為何來此?”

玄羽聽他說自己是龍,倒生出幾分親近之意,說道:“我是東海的五公主,名叫玄羽,與閣下一樣也是龍身,因為心情不好才躲到這裏散散心,沒想到能在此處遇見同類,不知該閣下如何稱呼?”

“公主可喚我逐月。”

玄羽聽得“逐月”二字心中一震,不由摸摸腰間掛著的那條蛇皮鞭,那男子的眼神也落在玄羽腰間的蛇皮鞭上,久久不曾移開。

“公主何處得來這皮鞭,瞧著倒是十分精巧,為何那竹牌上也刻著逐月二字?”

“此鞭乃是一位昔日舊友所贈,因為用著順手我便隨身帶著,那位舊友恰巧同閣下一樣,也叫做逐月。”

那人微微一笑,俊美的容顏泛起奪目光華,輕聲道:“倒是巧了,我在此處呆了數年都不曾遇見過一個人,今日不僅遇見了公主,竟有幸還能與公主的舊友同名,看來你我頗有些緣份。”

玄羽也不想再下海漫無目的地瞎游一通,便與這逐月坐在岸邊閑聊起來。

“你為何獨自生活在這片海域,你的家人呢?”

“不記得了,自我記事以來就是一個人,只模糊記得,有人曾告誡我不能離開這裏,只要在這裏等著,終有一天會遇見想見的那個人。”

“你想見誰?你的心上人?”

“也許是吧,不過似乎只是我一個人在戀慕她,她因我生得醜陋,又無權無勢,從來不曾把我放在心上。”

若不是這人容貌生得這樣好看,又是龍身,玄羽真的要以為他就是那條化蛇。

她尷尬地笑笑,掩飾自己的心慌,說道:“你剛剛不是在水中照了許久,你這樣的長相怎能說生得醜陋?閣下未免太過謙虛了。”

“公主覺得我生得好看麽?”他眸光流轉,盯著玄羽問道。

這人對長相美醜真是有一股執念,玄羽便也誠心誠意地回答:“你與我那幾個哥哥相比,也是不差的,我的哥哥們,東海的魚精蝦怪都讚他們生得俊美。”

逐月聞言笑得很是開心,好似從未受過這樣的誇讚。玄羽想,他一個人生活在這裏,定是孤單得太久,竟會因為自己一句話就高興成這樣。

“公主不是說心情不好麽?可否說來給在下聽聽?”

玄羽想,反正他也不認識自己,與他說說倒也無妨,便將一腔愁緒同他傾訴個幹凈。逐月靜靜聽完,問道:“聽了半晌卻是聽不明白,公主到底愛慕那人哪一點呢?”

愛他哪一點玄羽倒是沒有認真想過,不過是少女情竇初開,許是見他第一面時就戀上他的絕世容顏?許是她從一開始就認定自己不會嫁給普通仙家?又或者是她自認為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可如今全都證明這只是她的癡心妄想了啊!

“是我自視太高,從未認清過自己,才會心有奢念。出來一趟倒把心中的不甘解了,又同你說了這些,便決心再不去想了。”

玄羽沒想到,有一個陌生男子陪自己說說話,竟這麽容易就解開了心結,她望著身邊的男子,不由問道:“你一人呆在這也是無趣,相識一場便是朋友,我出來這幾日父王定是急壞了,需得趕緊回去,你可願隨我回東海過些時日?”

“這,你的父王會不會不歡迎我去?”

玄羽笑了:“父王他最疼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定會好生款待你。”

見他不再反對,玄羽當即拉著他就回了東海。

龍王見消失好幾日的女兒終於舍得回來,哪還忍心責怪,高興尚且來不及。玄羽指著一旁的逐月道:“這是我在大荒之外遇見的朋友,也屬龍族,名叫逐月,他孤身一人呆在那片海域甚是孤單,玄羽便將他帶來東海做客,父王可要好好招待才是,告訴哥哥們不可欺負他!”

龍王見玄羽待他與旁人不同,心道她能早日解開心結忘了天庭那位太子殿下也好,便對逐月生出幾分好感,命他在東海多住些時日再走。

玄羽領著逐月將東海的美景游歷個遍,那日幾個哥哥在海上比試,一幫蝦兵蟹將在旁吶喊助威,十分熱鬧,玄羽也帶著逐月去觀戰。

四王子的年紀比玄羽大不了多少,見她日日與這陌生人混在一處,便想試探一下這個人的深淺,於是沖玄羽道:“叫你這位朋友同四哥比試比試如何?他既是龍族,該不會一點仙法都不會吧?”

玄羽望向逐月,征求他的意見,他淡然一笑,便也上了場。

四王子與他纏鬥片刻,發現這位行為低調毫不起眼的客人竟也有兩下子,當即取出龍鱗劍準備大戰一場,誰知那逐月一見,立刻飛身退後數米,道:“四王子武藝高超,逐月甘拜下風。”

四王子年輕氣盛,聞言卻有些惱怒:“你故意讓著我?莫非還怕我打不過你不成?”說罷不等逐月開口,一劍就揮了過來。

那逐月左躲右閃,不肯出招,唯恐碰到四王子的劍身。四王子見了更是心急,幹脆趁機一劍刺向他的眉心,他並不想傷了逐月,然而劍尖生生停在他眉心時,逐月頃刻之間竟化做一條灰色大蛇,浮在水面之上。

玄羽看得呆了,四位龍王子也楞在當場,蝦兵蟹將們更是不明所以,他不是龍嗎?怎會忽然變出個蛇身?

那灰蛇潛入水中便欲逃走,四王子連忙去追,想著他這些時日陪在玄羽身邊不知有何居心,若真是以化形來掩飾了真身,怎會連父王都看不出?

玄羽也緊跟在四王子身後,她自然一眼就已認出,這是那條化蛇,曾經被她龍鱗劍毀了容,又在她下凡渡劫時綁了她,而被消去了修為的化蛇,他怎會完全變了副樣貌,他何時有了龍身,又為何忽然間被打回原形?

逐月一心要甩開二人,游得飛快,但再快也快不過水中游龍,不多時就被四王子追上,四王子要抓他回去交給東海龍王問罪,緊隨其後的玄羽叫道:“四哥,不要傷他,讓我同他說幾句話,我自會帶他回龍宮見父王,四哥還是請回罷。”

“他隱藏真身騙了你,居心叵測,我怎可留你一人,萬一他傷了你怎麽辦?”四王子擔心妹妹的安危,自然不肯走。

玄羽道:“我知道他是誰,他不會傷我也傷不了我,四哥快些走,我就同他說幾句話便回。”說罷就硬將四王子推出幾步開外,四王子叮囑她小心些,無奈之下先行離去。

“怎麽是你?你的相貌不是用法術變幻出來的,龍身也不假,為何會這樣?”

重新變回化蛇的逐月淒慘地笑笑,答道:“我以蛇妖大半的壽命,換得這幅好看的相貌和龍身,沒想到只區區數日便被打回原形,連老天都不願幫我。”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聽聞蛇要修出龍身少說也要上萬年,你是拿自己的壽命來換的?為何要這麽做?”

“我輪回幾世,試了諸多方法,也變不了龍,若真苦修萬年,你怕是早就忘了我,那我變龍還有什麽意義?我見了一位高人,他答應取我大半壽命,便可為我變換相貌,剔去蛇骨化出龍身。我活那麽久有什麽用?不如遂了心意,只是他告訴我,這假龍身雖然任誰都看不出破綻,但若接觸到龍鱗劍就會消散,前功盡棄,沒想到今日,四王子他會用……”龍鱗劍是以龍身心口一片龍鱗所化,可集一身修為於劍身,假的龍身自然會懼怕。

玄羽怔怔地看著他平凡無奇的臉龐,問道:“你又是為了我?我究竟有什麽好的,你何苦這樣一直念著我?換了張臉,還要剔去蛇骨,一定很痛很痛,就算我喜歡了你,喜歡的也不是真正的你,這些你全都可以不在意麽?”

“我亦不知,為何你傷了我,在我臉上劃了這一劍,仍是沒辦法恨你。若你喜歡俊美的容顏,我願舍去壽命來換,若你看不起我只是條蛇,我也願意生生剔除蛇骨,你喜歡上假的我也沒關系,我躲在這假的軀殼裏愛你,也比永遠得不到要好。可惜,只有這短短數日,如今又變回這醜陋的卑賤的我,公主放心,我時日不多,不會再不知好歹地糾纏你,就此別過!”

他灰色的身影消失了許久,玄羽仍呆呆望著他剛才停留的地方,水波蕩漾,將她的身影來回搖晃,她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嫌棄他生得醜陋嗎?嫌棄他是條蛇妖嗎?她愛一個人不是僅僅覺得他好,還有這麽多附加條件的麽?

不,不是的。

不知從何時起,她將他留下的蛇皮鞭隨身帶著,總能想起他,在凡間她沒有了玄羽的記憶,與他也曾有過美好的時光。慢慢的開始對他心存愧疚,慢慢的覺得他的癡心有些打動了她。只是那時她一心想做天庭的太子妃,那些小情緒都被她壓在了心底。她自幼被寵愛,難免事事要強,從未想過會與太過平凡的他有何交集。

如今,知道他竟又為了她做了這麽多,為何她如此心酸難過?她竟有些明白鳳歌為何執意要娶離鳶上神了,與他們相比,自己的一時迷戀又算是什麽呢?

四位龍王子見妹妹獨自一人折返,以為那化蛇是畏罪潛逃,欲去追趕,玄羽忙道:“哥哥們放過他罷,他沒有做過壞事,不必再抓他。”

回了東海龍宮,她將與那化蛇的過往一一回想,從前覺得厭煩的苦苦糾纏,如今全都能理解了,他真的很可憐,遇見了自己,一世都只剩下了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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