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驚蟄立刻就意識到自己也被控了，可唐弋的確是無心的。

“你認識我。”與其自己瞎猜也猜不出什麽結果，還不如直接問出來。盡管是在提問，她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至少目前以唐弋對她展示出來的出奇耐心，他還是有很大概率會給她解釋的。

江驚蟄已經完全可以確定了，自己的確是有一部分記憶被抹消掉了。

這從先前和吊死鬼的交談、那個一直以來總能在每個副本裏看見的男生的態度和唐弋的表現都能看得出來。

……想到這，江驚蟄終於察覺到哪裏不對勁了。

以前的每個世界裏，總會有一個眼睛十分獨特、氣質很幹凈的人出現，她原先還以為是巧合，又或者是對方也是像他們這些嘉賓一樣的打工鬼。

但如果對方也是江驚蟄的老相識……為什麽唯獨在這個世界裏沒有出現？

江驚蟄恍然。

又或者是已經出現了，卻沒有被她註意到？

唐弋承認道：“是的。”

當江驚蟄還想追問更多的時候，他卻沒打算講了，任憑江驚蟄怎麽追問他們之間的關系，唐弋卻只是微笑著，卻一言不發。

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

江驚蟄見他油鹽不進，心中也正煩躁著，轉而問道：“那你知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擺脫系統……導游的控制？試煉又該怎麽通過？”

如果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兩個名詞的人，一定會覺得不知所雲。

但唐弋卻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表情仍然沒有波動。

他並沒有直接給出一個可以讓江驚蟄照做的答案——就算真的給了，江驚蟄也不敢相信這個底細不明的人。

唐弋像是打謎語一樣地說：“身在局中，那就破局。”

江驚蟄：……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乍一聽唐弋像是什麽都沒有說一樣，江驚蟄卻像是被捋開了原本因為焦躁而略顯混亂的思路。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局棋……想要結束這局棋，要麽就是簡單粗暴地掀翻棋盤，要麽就是順應規則下完這局棋。

江驚蟄知道如今的自己是沒有能力掀翻棋盤的，她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完成系統的任務了嗎？

想到這裏，她有些不甘心。

系統總能布置各種各樣迫害他們的任務，如果讓她一直被系統壓制，她是十分不情願的。

尤其是這次，系統在她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半的路之後，突然發布在這樣一個殺人的任務，明知道他們不會為了回家而舍棄自己的良知，卻仍然以心動值和回家來引誘他們。

如果不做，一切的努力就又會歸零。

江驚蟄咬牙切齒。

突然之間，靈光閃過。

系統曾經還透露過一個最為重要的信息……它認為江驚蟄的隊友們對她有恩情，而且過高地估計了江驚蟄在這個臨時小隊裏的身份。

原話是“他們為你付出了這麽多”，“你這個隊長”。

既然她的記憶都能夠被篡改，會不會同伴們也是一樣？

江驚蟄一直以為自己是從那一場迷霧中開始的噩夢游戲，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她以為是夢境的一切，都是現實呢？

想到這裏，江驚蟄的後背發涼。

系統還是這個系統，她的同伴們也還是這些人，如果真的按照原本的路走，最終的走向只可能有一個——他們努力地從一個個噩夢副本中活下來，賺取心動值，卻在即將成功之時被系統惡整從而功虧一簣，之後再無限重覆這個輪回。

——直到他們能夠抓住系統的疏漏，在系統不備之下達成心動值全滿的條件！

“好好研究真正屬於你的東西吧。”唐弋安靜地等她想了許久，見她茅塞頓開，又順口指點了一句。

仍然像是個謎語人一樣，江驚蟄覺得他這樣說話有點欠揍，偏偏她又能精準地理解他話語的含義。這種默契卻不能被其他隊友理解，他們也聽得一頭霧水——尤其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江驚蟄問出來的這些問題是什麽情況。

明明是一起通關一起找線索，怎麽突然感覺不在一個次元了？

江驚蟄每次穿越都會帶上自己的挎包，武器和各種各樣“以防萬一”的小道具，以及那個從美女鬼手上獲得的手機、從舊宅取得的筆記本。

但這些都不是真正跟她綁定的東西。

如果說有什麽物件是真正屬於她，並且不可剝離的……只有手腕上的手表。

江驚蟄一直以為手表是在他們結束了迷霧副本之後才出現的，但實際上她只是突然“發現”了手上多出來一塊手表。

系統之前說要給他們“戀愛手機”的獎勵，最終卻只在他們的手表上附著了能夠發送短信的能力，或許不是它所說的“以防手機丟失”、“手表更隱蔽”之類的原因……只是因為它瞞不過去手表本身就有的功能。

從一開始，他們的認知就被篡改了。

江驚蟄的臉色鐵青。

在她徹底清醒了之後，手表上的內容更新，顯示出了與原本的幻象不同的內容。

[姓名：江驚蟄

技能：DEBUFF大轉盤

（技能介紹：可以隨機抽取一個負面狀態，施加在任何人身上。冷卻時間為24h。）

身份：隊長

旅游探索度：100%（已鎖定）]

新增加的身份無疑就是在她沒有的記憶之中推舉出來的隊長身份，而旅游探索度就是真正的心動值，是他們完成了各項偽裝成戀愛任務，實則是旅游任務的目標之後獲得的積分。

難怪每次戀愛任務都慫恿他們到處跑，又或者是和本地人交談，原本江驚蟄還覺得是因為副本裏沒一個正常人，系統這麽幹就是為了找個由頭折磨他們，沒想到……其實任務真的是為了讓他們體驗一下“當地風情”。

任務是旅游，系統也的確是想搞死他們。

“我們都被騙了。”江驚蟄想清楚了之後，向隊友們坦白。

三人不解地看向她。

“我們的記憶應該已經被篡改了，實際上我們已經當了很久的隊友……久到我們早就把心動值攢到了100。”當前情況特殊，唐弋還站在旁邊吃瓜，江驚蟄選擇言簡意賅地講明現在的狀況，把她發現的線索和推測出結論的原因都概括了一下，“其實系統也不是戀綜系統，是旅游系統，作為導演的它職責是讓我們這些游客感受異世界風情……但它卻想以權謀私，把我們全部害死。”

這聽起來十分荒謬，但他們的穿越本身就已經是最奇怪的事情了。比起不懷好意的系統，他們還是更願意相信一直並肩作戰的江驚蟄。

崔妙妙的關註點極為奇怪，她義憤填膺地說：“原來它是導游！那怎麽可以逼迫我們去做我們不願意的事情，還不放我們回去？我現在就要退出旅游團！對了……我還有舉報它，讓它們公司把它開了，這麽惡劣的事情必須上征信記錄！”

謝星回一臉無語，卻也沒忍住補充：“還要上它們的網掛它，我願意給它買熱搜。”

紀沈溫和地笑了一下，說出來的計策卻是最狠的：“它好像很害怕唐弋的樣子，我能問一下原因嗎？”

江驚蟄：……

想也知道，紀沈問了原因只會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狠擊系統的痛點。不愧是黑心資本家。

唐弋居然還真的回答了：“唔，這應該算是種族壓制吧。”

崔妙妙奇怪道：“種族壓制？那它面對我們的時候怎麽就不害怕？”

江驚蟄無奈地解釋：“你別看他人模人樣的……”其實真不是人。

話說到一半，江驚蟄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而且她不自覺就開始用親昵的語氣了，這也不像是平常的她。

江驚蟄警覺地看了一眼唐弋，覺得自己肯定是又被他不知不覺地腦控了，這個人真是恐怖如斯！肯定是他的盛世美顏影響了她！

……不對，他長什麽樣來著？

江驚蟄茫然了一瞬間，決定不再思考這個問題。

“我在那場迷霧之前就做過類似的夢境，同樣是我在噩夢副本裏求生……當時以為是夢，現在想來說不定是以前的記憶，”江驚蟄說，“並且二者的狀況也對上了，夢中結尾的位置，是那個‘我’即將脫離的時候。”

“最終卻沒有脫離。”紀沈了然。

江驚蟄越是梳理，那份記憶就越清晰，雖然還是如同隔了一層紗似的朦朧，其中的事件卻能夠被回憶起來一部分了，她沈吟道：“那個時候的我們也在中途就發現了騙局……所以，你們集資給我買了個道具。”

“道具？”紀沈敏銳地抓到關鍵信息，“難道那個‘我們’是有系統商城的？”

江驚蟄點頭：“真正的系統根本就不會贈送任何獎勵，更何況是挑人的獎勵……畢竟它只是個旅游系統。而假裝成系統的導游也沒有那個權限和財力，那些能力其實都是我們在當地購買的‘特色產品’。”

“而且系統商城的奸商程度堪比PDD砍一刀。”她表情凝重地補充。

江驚蟄窮怕了的原因，原來真的是因為現實中殘存的本能。

一聽到江驚蟄舉的例子，經歷過幫忙砍一刀的所有人的臉色立馬凝重起來了，只有唐弋不明所以。

“你們幫我買的道具就是記憶殘留，這是一次性激活卡片，並不是能力，所以不會出現在我的手表裏，也不會被導游察覺，”江驚蟄解釋道。

所以系統只知道大家集資給江驚蟄買了很貴重的東西，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麽，還以為是覆活符。身為導游的它只知道大家買了東西，卻不能探查顧客的隱私信息——當然，它其實還是逾矩了。

謝星回擰著眉：“我剛剛就覺得奇怪了……明明所謂的旅游探索度已經100%了，為什麽我們還沒有離開這裏呢？”

難不成系統所說的只要把點數積滿了就可以離開，也是騙他們的謊話？

“還有，系統最開始說我們是在直播中的……真的有直播嗎？”

江驚蟄糾正了他的說辭：“是100%沒錯，但數字的後面有表明已鎖定。之前我從吊死鬼那裏得到了一個信息……他說我正在進行試煉。”

“至於直播……就不清楚了。”畢竟他們實際上沒有任何和原來世界聯系的道具。

“如果你們說的是那個眼睛的話……它是不敢直視我的。”唐弋若無其事地說。

“眼睛？”江驚蟄不解了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說不定還真的有直播，但是只要有唐弋在，攝像頭就沒辦法窺視他們。

這聽起來倒是和系統不敢出現在唐弋身邊有點相似。或許所謂的直播本來就是系統搞出來的……如果是系統，大概只是希望讓許多人看到他們被折磨、甚至慘死的模樣，然後從中汲取惡劣的快樂吧。

江驚蟄決定先不考慮這一點，專註當下。

在沒有任何信息的時候，聽到試煉只會讓他們感到困惑，但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試煉的含義也再清晰不過。

就像是一個游戲，在打敗眾多小怪和精英怪之後，最終總要經歷一個BOSS戰的，這是基本的流程。

換算在他們這個“戀愛綜藝”，或者說是“旅游綜藝”，其實就是“最後一期”。

可能是“告白日”，可能是“告別日”，總歸是個儀式感的玩意。

而開啟的方式也早就在手表上顯示。

“難怪別人家的無限流小說裏所有任務都是用手表發布，要麽就是一開始就沒有手表這種東西，直接就是內心傳音……”崔妙妙恍然大悟。

“系統應該是想弱化手表的重要性。”江驚蟄順著猜測，“所以才會親自把所有任務都讀出來。”

的確如此，現在手表上面顯示的內容十分齊全。

[娛樂局：明星體驗

任務：扮演自己的身份卡

懲罰：無

探索度：40%]

[檢測到游客總探索度已滿100%，隨時可以進入最終試煉。]

“娛樂局？！”崔妙妙也看到了自己的手表中出現的新信息，不可置信地大喊。

“……所以我們跑生跑死的，原來都只是‘不願意離開’所以‘自願’選擇的娛樂局嗎。”謝星回咬重了個別字眼，殺氣騰騰地說。

江驚蟄也有點不爽。

不過好在一切快要結束了。

她在手表上看到了“開啟試煉”的按鈕，最後看了一眼唐弋。

“我們還會再見嗎？”不知道出於什麽沖動，她問道。

唐弋只是微笑，其中仿佛蘊含了良多，她卻一個都看不懂了。

艹，謎語人，滾啊。

不見拉倒。她翻了個白眼，按下按鈕。

[恭喜，親愛的游客們！歡迎來到異界旅游計劃的最終試煉《告別日》。]

在江驚蟄看見手表上出現這樣字眼的時候，她的腦中也出現了系統怨念的話語：

[哼哼，你們這幫好運的嘉賓，真是可惡可惡可惡……再一次耍花招走捷徑完成了任務，居然騙過了判定系統……但是！因為唐弋沒有死，所以心動值還是清零啦~]

[歡迎來到新的世界，《告白日》，嘻嘻嘻……明明是快要結束的時間，嘉賓們卻一點心動值也沒有了，這該怎麽辦呢？不會只能永遠被關在游戲裏了吧？]

聽著系統笑嘻嘻的話語，眾人的表情難得的一致了。

……謔，忘了這個壞心眼的系統還不知道他們早就看破一切了，它還擱這演呢。

笑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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