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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釋懷“美人哥哥……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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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釋懷“美人哥哥……這不是你的錯。”……

殿中有人。

這四個字瞬間讓衛珩清醒了過來——並不是從夢中驚醒, 而像是被扯出了自己幼時的身體,從半空俯瞰著這個糾纏了他十多年的噩夢。

他看到母妃腕上的鮮血已經幹涸,看到年僅十歲的自己緊緊摟著母妃僵冷的屍身, 已經哭不出聲音。這無助的孩子甚至不敢伸手去探母親的鼻息, 好像只要他不這麽做, 母妃便沒有死去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 他看到這個雙目通紅的孩子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 松開了懷中的屍首,離開了那個被鮮血浸透的床榻。

別,別去。衛珩在心裏說。

可他比誰都要清楚, 這不是一個可以由他左右的夢,而是一段無法更改的記憶。就在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 就在此時此刻,他告訴自己,母妃只是睡著了,只要他找到那把鑰匙,打開房門,就可以將母妃救活。

他看到那孩子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床榻內外, 母妃的衣櫥, 殿內的鬥櫃,然後走向了母妃的妝臺。

別去……

那孩子逐一拉開臺子上置物的小抽屜,從一個妝盒,一件件首飾中尋找著自己渴求的那把鑰匙。他打開了母妃的妝奩,奩盒中只有一面梳妝用的小鏡子。

那小小的圓鏡是父皇的賞賜,產自異域,以錫銅制成。正面打磨得光滑無比,照人時纖毫畢現;背面精心雕琢了並蒂蓮花, 寓意永結同心。

他自然而然地拿出那面鏡子,想看看底下是否藏著什麽——

然後他渾身一僵,飛快地將鏡子放了回去。

衛珩看到那孩子身上微微發著抖,他知道這不是因為殿裏的陰冷。

而是因為那面鏡子裏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一個人影,正趴在床頂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殿中,有人,在看著他。

十歲的衛珩瞬間明白了,母妃那句“絕對不能松手”是什麽意思——因為她知道還有另一個人,就在這門窗緊鎖的殿中,方才就藏在他們頭頂,靜靜地,用耐心而陰冷的眼神看著她死去。

這樣的眼神正凝在自己的後背上——那人看到他拿起鏡子了嗎?看到那鏡子映出的畫面了嗎?那人是否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他了?

年幼的孩子竟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冷靜,他只微微一頓,便又繼續在那妝臺上翻找。良久,像是終於放棄了找到那把鑰匙,他沈默著,一步一步地回到了母妃的床榻。

他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從妝臺到床榻不過十來步,卻足夠讓他想明白了一切——原來母妃不是自殺。

原來母妃百般叮囑他不能松手,費盡心思講故事哄他入睡,是為了確保他不會離開這床榻,不會發現那個殺人的兇手,自始至終都躲在離他們不過六尺高的床頂。

可那個兇手,為什麽不將他一起殺死呢?

一個更加駭人的真相浮現在衛珩的腦海:因為他是證人。他是見證了母妃自尋死路的證人。

而母妃之所以會配合那個兇手,坐實自己自殺的真相,是為了——

十歲的孩子木然地爬上床,將母親已經僵冷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裏,說:“對不起……母妃,對不起……”

——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

他的性命被兇手當做要挾母妃的武器,迫使她在手腕上割開了那樣深的一道傷口,逼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要想盡辦法,讓幼子相信自己是死於自盡。

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死去的呢……

“對不起……珩兒食言了。”兒時的衛珩喃喃道,“母妃別怕,我抱著你,不讓你一個人離開……”

他知道床頂上的兇手此刻正仔仔細細地瞧著他的反應,想要確認他是否發現了自己。一旦他露出破綻,那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他一並殺死。

不能……他絕不能被發現——若是這樣,母妃就白死了。

偌大的宮殿裏,回蕩著的只有更漏的滴答聲。床上的孩子漸漸感到了一陣蝕穿骨髓的寒冷。不僅僅是來自懷裏母妃的屍體,不僅僅是來自頭頂上方那道毒蛇般的視線,也不僅僅是來自這剛剛開始,不知何時才能到頭的長夜。

那寒冷來自一個念頭,一個一旦想起就會讓他心驚膽顫,痛不欲生的念頭。

衛珩終於記起了——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這個念頭無法控制在他腦海中作響——

是我害死了母妃。

***

“美人哥哥醒了!”

阮秋色先是驚呼了一聲,又怕驚擾到衛珩似的,只靜靜地趴在榻邊,小心翼翼地伸手,幫他拭掉了眼角的一滴淚。

他們默默地看著彼此,就這樣對視了片刻。阮秋色說不出衛珩那雙好看的眼睛裏盛著怎樣的情緒,可她心裏沒來由地一酸,下意識地開了口:“美人哥哥……這不是你的錯。”

“嗯。”衛珩嘴角浮現起一個淺淡的笑,“我知道。”

然後他將目光投向了立在榻邊的阮清池:“你是對的,母妃不是自盡——我看到了兇手的臉。”

“是誰?”阮清池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卓一川。”衛珩道,“他先是讓素若將我騙到母妃的衣櫥裏迷暈,又用我來要挾母妃。然後再將我喚醒,作為母妃自盡的證人。母妃之所以要我抱著她,是怕我會發現這殿裏還有另一個人,引來殺身之禍——可我沒聽她的勸,還是在無意中撞見了真相。”

他三言兩語便將這深埋在記憶中的夢魘道破,神色卻很平靜,如同這件事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好在卓一川沒有發現,我才活了下來。”他繼續說道,“那日我或許是太害怕了,發了幾日的高燒,醒來便將這真相忘了個幹凈。若不是母妃拼死給你留下了線索——她一定是想著也許有一天你會找到我……”

“謝謝。”阮清池雙目通紅,神色覆雜地看著衛珩,“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些。”

其實他原本沒有奢望這麽多。他原本只是想要一個真相,衛珩答應給他的也只是一個真相。他想不到自己竟會有這樣的運氣,能穿過十一年的光陰,穿過陰陽兩隔的黃泉,陪自己心愛的女子走完最後一程。

“是本王該謝謝你。”衛珩的眼神柔軟了下來,“若不是你執意要查出真相,本王這一生或許都會被自己蒙在鼓裏,讓母妃死得不明不白。”

“這不是你的錯。”阮清池輕聲道。

“是的,這不是你的錯。”衛珩還沒說什麽,方才一直沈默著的吳酩突然開口道,“你當時還是個孩子——因為太恐懼,太自責,才會選擇封存這段記憶。而屍體是觸發這段記憶的源頭,所以你才會落下畏屍之癥。你並不是忘記了真相,只是因為太痛苦了,需要將它藏起來,才能保護自己。”

衛珩平靜的面容終於出現了一絲裂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沈默了片刻,給自己一些時間來體會這個事實。

然後他慢慢地坐了起來,開口道:“那麽既然我找回了這段記憶,再見到屍體時,就不會再感到那樣驚懼了,對嗎?”

吳酩點了點頭:“理應如此。”

“那便要抓緊時間。”衛珩霍然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五日之期不過只剩幾個時辰,本王必須在那之前找到真相。”

“美人哥哥還要出門?”阮秋色見他往外走,忙不疊地跟上,“都已經這麽晚了……”

“你要乖乖留在這裏。”衛珩回過神,按著她的肩膀,將她定在原地,“這件事我要自己去面對。”

阮秋色不解地眨眨眼:“你要去做什麽呀?”

衛珩給了阮清池一個眼神,示意他如果事情進展得不順,他還是要按照原計劃,帶阮秋色一起離開。

見阮清池點點頭,他才放心地沖阮秋色露出了一個微笑:“本王要去看看昭鸞公主的屍體。”

***

“什麽?這深更半夜的,寧王發哪門子瘋……”

皇帝被匆匆跑來的內侍官叫醒,無奈地揉了揉眼睛道:“要看屍體為何不在白天看?眼下都過了子時,不覺得瘆人嗎?”

“皇上您快去瞧瞧吧,”那內侍官急出一腦門子汗,“寧王執意要看,可那北越的三皇子堅決不肯,都對著寧王拔了刀了。裴小將軍聽說後也帶侍衛趕了過去,可別再生出什麽事端……”

“……裴昱又過去湊什麽熱鬧?”

皇帝嘆了口氣,認命地穿戴起來。等他匆匆忙忙地趕到那停屍的宮苑,果然看到一幅劍拔弩張的畫面——看守昭鸞公主屍身的北越兵士紛紛拔出刀劍,將衛珩、裴昱和他帶來的幾名侍衛圍在了正中。

“怎麽,五日之期將至,寧王這是要做困獸之鬥?”北越三皇子站在人群外,冷冷地看著衛珩,“臨時抱佛腳也不是這麽抱的,你早幹什麽去了?你半夜三更想來就來,絲毫不顧及逝者的安息麽?”

“還原真相才是唯一能讓逝者安息的方法!”衛珩還沒來得及開口,裴昱便疾聲道,“昭鸞公主也絕不願意這樣不明不白地……”

三皇子輕嗤一聲,打斷道:“此事沒有你置喙的餘地。”

場面一時陷入了僵局。

“罷了罷了,朕來給你們打個圓場。”皇帝快步上前道,對著北越三皇子一拱手,“寧王突然提出要看公主的遺體,恐怕也是發現了什麽疑點。左右明日他就必須拿出個交代,不若三皇子寬宏大量,放他進去瞧一瞧可好?”

三皇子卻沒買他的賬:“我們北越雖然民風開放,可也不會隨隨便便讓外男去瞧女子的屍身。倘若真有什麽疑點他早該去看了,事到臨頭才提出來,誰知道是不是動了毀屍滅跡的心思?”

皇帝被他一通搶白,礙於其身份又不好發作,只得幹咳了一聲,對著衛珩道:“寧王,你就非看不可嗎?三皇子說的有理,要是有什麽線索,你怎麽不早提出來?”

“啟稟皇上,先前追查的方向有偏,是臣之過。如今請求查看公主遺體,的確是萬不得已。”衛珩躬身道,“五日之期將至,臣願在此許諾,若是公主身上無所發現,臣自當領受謀害公主的罪責,絕無二話。”

“罷了罷了。公道在先,男女之防倒是其次,況且公主已經……”皇帝頓了頓,還是沒將“面目全非”說出口,只道,“三皇子既擔心寧王對逝者不敬,不如與寧王一同進去,如何?”

見三皇子仍是一臉不忿,想說什麽的樣子,他連忙又補上一句:“這樣,朕也同你們一起進去,權當是做個仲裁。”

語畢,他深深地看了衛珩一眼,那一眼的含義很明確:朕對你可是仁至義盡了。

皇帝發話要親自前往,三皇子也不好再說什麽,便從鼻腔裏“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應了。

三人擡步正要進那停屍的偏殿,卻聽裴昱在身後道:“等等——”

“能不能也讓我……進去看她一眼?”

昭鸞公主的屍身被找到那夜,他得了消息,帶兵前去清剿賀七的巢穴——所以終究也沒能在最後看她一眼。

三皇子像是被氣笑了:“你覺得本皇子很好說話是不是?”

“不是的!我與昭鸞……我辜負了她的心意,若不是我,她或許也不會……”裴昱也知道自己的請求是個非分之想,所以說得磕磕絆絆,“我不敢奢求原諒——我只是想……最後送一送她。”

“你算老幾?”三皇子瞇著眼睛瞧他,“張口就說昭鸞對你有意,怎麽證明?”

裴昱一時楞住了。他從沒接受過昭鸞的好意,就連她送的幾樣小禮物都退了回去,如今連個聊以紀念的信物也沒有。

“我只知道昭鸞有個心心念念的恩人。”三皇子說著,睨了衛珩一眼,“那人腿上有被狼咬過的疤,你有嗎?”

裴昱自然是沒有的,但他被這話提醒,連忙伸出右手:“我有這個——你看,這是半月前她咬的,我只有這個了……”

他將那傷疤舉到三皇子面前,生怕他不信似的:“昭鸞還給我塗了你們北越的藥膏,消腐肉的,說這樣便將這疤永遠留在我手上了。”

北越三皇子沈默不語。

“裴昱,你且別來添亂了。朕知道你為公主傷心,可拿個傷疤做證據未免也太滑稽。”皇帝嘆了口氣,又沖三皇子拱了拱手,“還請三皇子包涵,咱們還是先……”

“你喜歡她?”三皇子看著裴昱,突然開口道。

裴昱怔了一瞬,而後對上他的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是。”

北越三皇子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們出使這些天,他每日泡在皇家藏書閣,只知道昭鸞總往外跑,去找她那位恩人,旁的也沒有多做關心。可這幾日他盡力調查之下,也知道昭鸞日日纏著的恩人似乎不是寧王,而是另有其人。

“那就一起進去吧。”三皇子轉過身道,“在我們北越,男人想見自己喜歡的女人最後一面,沒人會去阻攔。”

裴昱大喜:“多謝殿下!”

“多謝三皇子允準。”衛珩亦朝他頷首致謝。

三皇子對上他含著謝意的目光,到底還是覺得不爽,於是沒好氣道:“不必。咱們四個一起進去,可不是要圍著昭鸞的屍身打馬吊的。寧王,你這回最好能瞧出點什麽來——倘若你不能的話,我一定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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