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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所謂真相“阮清池,你實在不是一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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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所謂真相“阮清池,你實在不是一個合……

西林苑有宮闕七十二間, 便是在春獵時節,皇帝帶著王親重臣前來散心之時,也只能住個半滿, 另有大半院落空置著。

吳酩小心翼翼地行在空蕩蕩的路旁, 時不時左顧右盼著。乍一看是在提防有人尾隨, 可這位散漫游醫其實並沒有那麽高的警惕心, 不過是在尋沿途的標記。

他一路順著指引, 走進了一處荒僻無人的院落。

那院門前雜草叢生,裏面亦是昏暗得很,與不遠處太後寢宮的燈火對比鮮明。

卻有一人站在檐下, 手裏執了支如豆的燈臺,遠遠地望過來。

那是很陌生的一張臉。與他記憶中那人全無一絲相像, 可眼中寬和沈靜的神情,還是穿透了漫長光陰,猝不及防地刺了吳酩一記。他失了神一般地向前走了幾步,一開口,聲音竟有些發顫。

“二十年了……”

那人嘴角一咧,笑中卻帶著澀意:“是啊, 與吳兄一別, 已有二十年了。”

“頭十年還時不時地來信,後來就音信全無……”吳酩失聲道,“阮霽,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直呼他本名“阮霽”,而非表字“清池”,可見吳酩心頭的郁氣一時難消。阮清池輕嘆了口氣,緩緩向他走近道:“本不想讓你瞧我這面目全非的樣子……”

幽微的燈火映在他幹癟枯瘦的面龐上,當真瞧不出當年那溫其如玉的公子半分影蹤。

“和死了也沒什麽分別, 是不是?”他聲音亦是與從前迥異的沙啞低沈,“這世上……再沒有阮清池這個人了。”

吳酩不由得喉頭一哽:“咱們一眾老友裏,誰不羨慕你閑雲野鶴,功名榮利俱皆不放在眼裏。卻不想為了個女人,被這執念困了一輩子……”

“於旁人是執念,於我卻是念想。”阮清池平靜道,“吳兄願意以身犯險,成全我這念想,實在是甚為感激。”

吳酩見他有意將話頭引向正題,也只好順著說道:“你托我的事,我試著做了。可那寧王的心疾比你我想象中覆雜,便是在他昏迷無防備時探問,也沒問出多少。據他所言,貴妃……他母親那夜確為自戕,他們二人母子情深,寧王抱著她的屍體不肯松手,才落下了心疾……”

“吳兄且說慢些。”阮清池道,“那一夜詳細的情形,最好是分毫不差地——”

他話音戛然而止,因為這荒無人至的宮門外,忽然響起了零星的腳步聲。

“誰?”吳酩下意識地擋在阮清池身前,戒備道。

“無意打擾二位敘舊,只是吳先生若再說下去,便是洩露皇家秘辛之罪了。畢竟是本王的救命恩人,總不好看您知法犯法。”

衛珩從門外的暗影裏慢慢走來,目光卻沒在吳酩身上停留,而是緊鎖住了他身後那人。

“若想知道那夜的情形,直接來問本王便可,又何必舍近求遠地折騰出這些花樣?”衛珩看著那位三年前才在後宮嶄露頭角,如今卻備受寵信的太後心腹,“您說是嗎,溫公公?”

***

絕沒有人能將身量頎長,豐神俊秀的書畫天才阮清池,同眼前這個矮小幹瘦,神情枯寂的太後近侍溫筠聯系在一起。

“朱門真是無奇不有,竟能將人的容貌改換至斯。”衛珩的語氣說不上感慨,“這般奇藥若能流通於世,那些被官府通緝的犯人可要歡天喜地了。”

阮清池沈默地與他對視許久,才輕聲喃了句:“你長得……真是與阿沅像極。”

“溫筠,本王不是來同你敘舊的。”衛珩不悅地擡手扶在面具邊緣,聲音一時冷透,“你三番五次設計本王,身上還背了幾條人命,本王沒立即將你下獄,不過是看在故人情分——問你什麽就答什麽,別顧左右而言他。”

他這一通疾言厲色,還沒讓阮清池回過神,吳酩便立刻上前分辯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清池絕不會殺人!況且他畢竟算是你的長輩,你怎麽……”

“王爺問我容貌大變的原因,我答便是。”阮清池不欲吳酩與衛珩沖突,擺擺手打斷了他道,“藥是治病救人的東西,朱門無奇不有,卻沒有藥,只有毒。這毒本也不是改換容貌用的,只是能讓人全身筋骨萎頓變形,最終面目全非——所以王爺的擔心大可不必,便是通緝犯人得到了這毒,也未必肯用吧。”

吳酩雖是專研心疾,但也熟悉醫理。聽到這裏便眉心緊蹙,想去把一把阮清池的脈,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過了。

阮清池向著衛珩一拱手:“不過正如吳兄所言,我不曾殺過人。不知王爺口中幾次三番的算計與人命是從何說起?”

衛珩微微瞇起眼睛與阮清池對視,似是想瞧出他目光裏的坦然是真是偽。

“你知道本王畏屍,便想讓吳先生借著醫治之名,打探本王母妃之死的真相。頭一件事便是要設法使本王發作——兩月前有青樓女當街割腕,其後本王撞見三次屍身:沈塘而亡的素若,服毒自盡的秦五,還有被卓一川殺害的蘭芯,此為算計;至於人命……你敢說這三條人命與你無關?”

阮清池怔了一瞬。

“王爺說得有理。有句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秦兄服下的毒藥是我給的,蘭芯命喪卓一川之手,也與我有關。他們的命或許可以算在我頭上。”阮清池緩緩道,“只是素若之死,的確與我毫無關系——她是自盡。”

“你如何知道她是自盡?”衛珩不認同地挑了挑眉,“她屍身雙手五指大張,這是無防備時被人推落水中才會有的反應。”

“因為素若留了封信。”阮清池道,“那信中細細寫了她自盡的原委,是與當年貴妃之死有關。信是留給宮女蘭芽的,眼下存在我的住處,回京之後王爺盡可以去查閱。”

衛珩卻沒細問那信中內容為何,只若有所思道:“差點忘了那宮女。蘭芽是你安排進宮的?”

阮清池搖了搖頭:“蘭芽並非我手下的人,只是我意外追查到她與舊案有關,便幫了她一把。王爺可還記得一名叫采棠的宮女?她是清輝殿值夜的宮女,因為擅離職守去會情郎,在你母親死後第二日畏罪投湖。”

衛珩自然是記得的。素若的死法與采棠相似,二人又都與當年母妃之死有所聯系,他便認為此案或許是仇殺,命人將那宮女采棠的身世背景查了個透,卻沒查出宮裏任何人與她有親,這條線索便斷在此處。

“王爺去查采棠是對的,”阮清池會意道,“只是你疏忽了一點:當年被卷入此事的,除了采棠,還有她那晚去會的情郎。采棠自盡後,先皇震怒,那名據說與她相好的大內侍衛也被杖斃。蘭芽正是那侍衛胞妹,設法進宮只是想為兄長洗冤——那一晚她兄長有恙,與人換了班,根本不在宮裏,又如何能與采棠相會?”

衛珩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松動:“既然如此,又為何會被杖斃?”

“私下換班本就違反了宮規,那與他交接的侍衛抵死不認,先皇一腔震怒又亟待發洩,索性就這樣打死了事。”阮清池道,“蘭芽入宮後,有意得罪了貴人,果然被分去守那比冷宮還冷的清輝殿。只是素若是個不近人的性子,很少與她攀談,又對當年的事守口如瓶,因此直到一個月前,蘭芽才意外得知了采棠之死的真相。”

衛珩若有所思:“一個月前,蘭芽說她撞見素若與卓一川爭執。”

“沒錯。素若之母病亡數月,消息卻被人卡在了宮外。素若肯為太後他們做事,正是因為母親的安危拿捏在他們手裏,眼下沒了這個顧忌,便去同卓一川爭執,言語間透出當年之事另有隱情。蘭芽當晚便找素若攤了牌,許是因為愧疚,許是知道卓一川定會設法除去自己,素若便索性留下一封書信,寫明了事情的原委……”

“素若母親病亡的消息,是你遞給她的?”衛珩忽然出聲打斷。

阮清池點了點頭,正欲再言,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審視地看向衛珩:“王爺似乎對當年之事毫不關心。既不問素若信中寫了什麽,也不問采棠之死有何隱情。”

可這畢竟與他母親之死有關……

“那一夜的情形,本王再清楚不過。”衛珩不著痕跡地避過他的目光,“母妃的確是自戕,與素若信中說了什麽,采棠為何而死並無關系——本王只關心未解的謎題。”

“可是素若在信中坦白,那夜是太後指使她,將采棠誘至禦花園中推落湖底,以使清輝殿內無人值守,阿沅死在裏面也無人相救!”阮清池語氣陡然激烈了許多,“難不成是太後神通廣大,未蔔先知了阿沅要在那夜自盡?”

衛珩的太陽穴忽地一痛——

那一夜拼命拍著沈重的門板大聲哭求,卻始終沒有一人前來的孤寂絕望,再一次地籠罩住了他。

原以為只是運氣不好,但竟然是有人蓄意為之嗎?

衛珩沈默許久,卻無視了阮清池的質問,只面無表情道:“這便是信裏全部的內容了吧。”

阮清池一楞。

“倘若那信裏真寫明了本王母妃並非自盡,而是有人蓄意謀害,你也不必謀劃出這許多事端。素若對本王母妃之死心存疑慮,可又無實據,便只能以這故弄玄虛的‘自盡’來引人追查下去。她選在北越使團入京那日投湖,又留下了五指張開的疑點,如此一來,皇上便不會讓此案輕易平息。

此舉正中你的下懷。因為此案落在本王頭上,若太後他們心中有鬼,便定然會慌了手腳。待到本王追查到采棠身上,他們便坐不住了。為使素若一案盡快了結,卓一川才會鋌而走險,將與素若同住的蘭芯偽造成畏罪自盡的模樣。”

“難道王爺就不覺得,這將人偽飾為自盡的手法,有些熟悉?”阮清池意有所指道。

衛珩卻不答,只接著道:“卓一川殺人這件事,從一開始便在你的計劃之中。你與蘭芽串通,用修補扇面的借口,在蘭芯房內的地毯上灑足了膠礬水,以留下卓一川殺人的證據,又讓她將線索捅到替本王入宮查案的阮秋色面前——扇面、膠礬這樣獨特的證據,不正是為她量身打造?阮秋色還以為是自己明察秋毫,卻不想只是當了你棋局中的一顆子。”

聽見衛珩提到阮秋色的名字,阮清池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一顫。

他壓下心頭的劇震,只硬著聲音道:“雕蟲小技不足入王爺的眼,不提也罷。只是王爺為何有意對當年的事情避而不談?便是阿沅早逝,你身為人子,難道就對真相毫不在意嗎?”

“真相?”衛珩冷笑一聲,逼近了阮清池道,“你覺得真相是本王母妃並非自盡,而是被人偽造?”

在他含著血色的眸光逼視下,阮清池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

“本王告訴你什麽是真相——真相就是本王親眼看見母妃割腕,親耳聽到她說終於解脫了,也是母妃自己鎖了房門藏好鑰匙,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本王求援,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在本王懷裏咽了氣!”

“不可能……”阮清池渾身一震,頹唐地後退了幾步,“阿沅絕不會……”

“本王再三告訴你真相便是如此,你卻不聽不信。”衛珩目含厲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你執著於所謂的‘真相’,只不過是不敢面對自己付出的一切吧?”

“為了尋找所謂的‘真相’,你舍棄了容貌身形,舍棄了自由之身,更甚者,你舍棄了你的女兒!阮秋色牽掛你十年,可她怎麽能想到,她敬之重之的父親,竟是為了這樣荒謬的、虛無縹緲的理由,就輕易放棄了她?”

“你又知道什麽!”阮清池聲音顫抖,指著他道,“你母親她、她絕不是那樣涼薄的人……”

“阮清池,你與本王母妃的種種,本王的確沒有置喙的資格。”衛珩深吸了口氣,沈聲道,“但你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這句話徹底擊穿了他面前這位年近半百的長者心頭的堤防,那些或明麗或晦暗的往事傾瀉而出,使他幾乎栽倒在地。吳酩連忙上前扶住了他,目光觸及他的臉,卻是暗暗心驚——

原來那樣枯槁的一雙眼,也是會流出淚的。

阮清池以手覆面,良久,才喃喃道:“我……的確不配做她父親。”

“她還在等你回來。”衛珩轉過身,背對著他二人負手而立,“本王不知道你如今的存在,對她而言是幸還是不幸。我們的婚期定在七月半,原本是想請你主婚,現在看來……”

太後身邊的宦官竟是失蹤多年的阮清池,想也知道此事會在京中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七月啊……”阮清池低笑了一聲,“或許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衛珩面色一變,回過身打量他半晌,才道:“難怪你選在此時開啟這個局,是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吳酩這才反應過來,顫著手探上阮清池腕間主脈,卻發現已現出燈盡油枯之相。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見阮清池不緊不慢地將手抽了回去道:“良藥尚且有三分毒性,何況是那毒物呢。支撐了這幾年,我運氣不壞。”

他又對著衛珩道:“實話同王爺講,我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既是因為大限將至,也是因為倘若當年舊案將你卷入其中,太後那邊必將有所動作,我並不確定你是否能全身而退。左右阿秋她眼下還沒嫁給你……”

“呵,”衛珩一哂,“說得倒像是肯為她著想。”

阮清池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沒面目去見她,還望王爺——”

話沒說完,卻見天邊細微地一響,亮起了一道若隱若現的火光。門外的時青見狀,面色一變,忙搶進門道:“王爺,是暗衛傳來的信號,像是出事了。”

他們匆匆向那信號傳來的方向趕去,不多時便看到那名奉命保護阮秋色的暗衛急匆匆地向這邊跑來,滿面驚惶道:“王、王爺不好了!阮畫師……阮畫師她們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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