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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對決 “管教你不知今夕何夕,直登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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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宗錫面色陡然一變, 頰邊的肌肉繃得死緊。

半晌,他才沈著臉開口道:“你以為這樣汙蔑,七爺便會相信?”

“是不是汙蔑, 你心知肚明。”衛珩輕飄飄地在桌邊坐下, 並不多看範宗錫一眼, “那日你尾隨著範昀到了倉庫, 又聽見煙羅所言, 知道自己欺瞞賀七一事已然暴露。範昀是你的愛寵,你自然不會讓煙羅帶他離開。於是殺了煙羅,便成了你唯一的選擇。”

範宗錫臉上青白交替, 咬著牙一言不發地凝視著衛珩,似是想聽他還能再說出些什麽。

“其實, 你若是帶走了範昀,只將此事嫁禍於我,再將我捉入牢房秘密地處死,沒準還更容易些。”衛珩接著道,“興許你一開始也這樣打算。只是後來你信了煙羅的話,誤以為我與範昀真有私情。所以寧可冒著風險, 也要將我們二人一同置於密室, 讓我們不得不互咬對方,來撇清自己的嫌疑。”

衛珩看著範宗錫的臉色,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意圖,忍不住嗤笑了一聲:“範大人,您平日裏怕不是看多了小姑娘愛看的話本子?以為只要我咬了範昀,他便會心灰意冷,一心一意地投向您的懷抱嗎?”

範宗錫攥緊了雙拳,一雙眼睛死死地怒視著衛珩。

“可惜您與煙羅都誤會了。”衛珩聲音裏滿是低嘲, “先前被您灌了藥弄瘋的那個杜從英,他是範昀唯一的心上人。您那義子為了他恨您恨得入骨,並沒什麽移情別戀的興致。”

“你到底是什麽人?”範宗錫終於開了口,滿臉都是驚疑之色。

杜從英一事他做得隱秘,便是煙羅也絲毫不知內情。眼前這人既與範昀並無私情,又如何能夠得知這個秘密?

“我與範大人見過。”衛珩淡淡道,“那時我戴著面具,無怪您認不出來。”

戴著面具,還同他見過……

範宗錫怔了一瞬,失聲叫道:“鐵面閻王?!”

衛珩一手支頤,肅了神色:“憑範大人這句話,本王便可治你不敬之罪了。”

“這、這……”範宗錫後退了兩步,一時間被這令人震驚的消息激得心亂如麻,“不對,不對……你沒有證據,你不能治我的罪……”

他無暇去想遠在京城的大理寺卿為何突然出現在這青州城,滿心只能想著,自己的罪行方才被他揭破,以那鐵面閻王剛直不阿的脾性,定然非讓他認罪伏法不可。

“範大人是說什麽證據?若說的是你不敬之罪,不需要什麽證據,全憑本王心意。”衛珩道,“至於你殺害煙羅一事——”

他刻意拖長了音調,看見範宗錫驚惶的神色,才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範大人是有些小聰明。可是煙羅劫持我們二人,你事先必不知情。你臨時起意地殺人,做得能有多精細?”

“此案的關鍵,就在於真兇是如何離開了倉庫,還能讓房門從內鎖上。本王設想了四五種機關,考慮到範大人行事倉促,想必只來得及采用最簡單的一種——那門根本就沒上鎖。”

範宗錫眼皮一跳,低垂著頭,仍是沈默。

“你對煙羅早有疑慮,所以才帶著迷香跟了過去。煙羅弄暈了範昀,又去劫本王,你便趁這個工夫躲進了倉庫的箱子裏。聽見她與範昀的對話,你盤算好這個殺人的伎倆,便是構造密室的假象,嫁禍給本王。”

“那迷煙的劑量足以讓我們昏睡到第二日早上。到時你只需身先士卒,讓人知道這門上落了鎖。你特意選了六個身強力壯的去撞門,讓他們使出全力,務必一擊即中,因為但凡人少些,或是他們力氣用得不夠,很容易就會發現門上並無阻力。”

“範大人這樣簡單的把戲,怎麽可能不留下證據?”衛珩道,“那門上的鑰匙,不是在煙羅身上發現的,而是藏在了隱蔽處。兇手沒必要這麽做——那鑰匙只能是煙羅自己藏的。而找不到鑰匙的兇手,只得設法將鎖破開,無論他怎麽破,那鎖梁歪曲的角度定是向外,與鎖頭分離。可是那鎖若是被破門而入的力道撞開,鎖梁定是向內彎曲的。”

“只要驗一驗那鎖,便可以鎖定真兇了。”衛珩輕輕巧巧地做了總結,“畢竟這個把戲,只有第一個去推那門的人可以施展,也就是範大人您。”

範宗錫不動聲色地聽完,似是舒了口氣,揚聲道:“王爺盡可以去查,下官問心無愧。”

“本王就知道範大人是個細心的,定然已經更換了證物。”衛珩挑眉一笑,“所以本王已經讓人控制住了那日隨您去往現場的差役,他們對那鎖梁的形狀總該有個印象,憑印象畫出圖來,交叉對比過,範大人便會多一項偷換證物之罪。”

範宗錫的面色驟然灰敗,半晌才咬著牙關道:“既然我已經落在了王爺手裏,便只有一條死路,若是這樣,還不如……”

“範大人,本王可沒心思跟你同歸於盡。更何況你若謀害皇室,是要株連九族的。”衛珩不鹹不淡道,“本王此行另有目的,你若肯配合,本王答應饒你不死。”

範宗錫眨了眨眼,懷疑地看著衛珩,似是在掂量他話中的真假:“配合什麽?”

“賀七不是召你過去嗎?”衛珩睨著他道,“本王也要上他的船。”

***

範昀與賀七的關系顯然要比範宗錫更緊密些。那日他帶阮秋色上船,並未受到什麽盤問,可今日範宗錫帶著衛珩到了那幢接引的小樓,店裏掌櫃模樣的中年人卻狐疑地打量了衛珩許久。

“七爺吩咐,要我給煙羅之死一個交代。”範宗錫強作鎮定地解釋道,“此人便是交代。”

這次他們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店內的小廝才在前方引路,帶著他們往後門走去。

那艘被阮秋色描述得生動具體的畫舫,就停在小樓的後門處。

衛珩剛一上船,便被兩個魁梧有力的船工制住了。那兩人押著他走進一層的廳內,範宗錫跟在後面,暗暗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滴。

那廳裏門窗緊閉,陳設著一展屏風,一道看不分明的身影就坐在屏風後面,看動作,似是在給自己斟茶。

“範大人來了。”賀七的聲音疏疏淡淡,內裏卻含著些許威壓,立時便讓範宗錫不安了起來。

“七爺,”饒是知道對方看不清楚,他還是躬身一禮,聲音裏甚至有了些許顫抖,“關於煙羅之死,此人……”

“不急。”賀七揚手打斷了他的話頭,“死人的事我倒不太關心,不如先來說說更重要的。比如我們的新藥,如今已經制得八九不離十,面市之後,定能給主顧們一個驚喜。”

“是、是嗎。”範宗錫的神色十分僵硬,擠出個笑容應和道,“七爺一向不同我說關於藥的事,怎麽今日……”

賀七卻並不答,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給這新藥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幻夢散’。咱們過去賣的‘幻樂丹’不過是用罌粟子與曼陀羅調制而成,雖能使人歡欣,卻不至於讓人欲仙·欲死。可這‘幻夢散’卻是不同,若是引燃在薄薄的錫片上,吸入一口,管教你不知今夕何夕,直登極樂。”

範宗錫幹巴巴地笑著說:“那自然、自然是更讓人欲罷不能……”

“可不是麽。”賀七嘴角勾起個滿意的弧度,“這‘幻夢散’還有個好處。只要吸上一次,不光這輩子擺脫不得,但凡斷上一頓,便如萬蟻噬心一般,難受得死去活來的,你說妙不妙?”

“妙、妙。”範宗錫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只得順著賀七的話頭。

“這樣一想,廢掉的那幾十個藥人,倒也值得。”賀七接著道,“畢竟這‘幻夢散’裏最重要的一味藥,本就是西南夷族懲罰罪人時用的。吃了那藥的,都會在幻覺中瘋癲起來。咱們試了這麽多次,才拿捏好了劑量,是不是稱得上來之不易?”

範宗錫訕訕地笑了笑,正想應聲,卻聽見衛珩淡聲道:“範大人也不必應了。賀七爺這話應該是說給我聽的。”

“可不是嘛。”賀七輕笑了一聲,悠然道,“您千裏迢迢地過來查探了這麽些時日,我總要給您個說法。您說是不是,寧王殿下?”

範宗錫悚然一驚,在衛珩與屏風之間打量了片刻,下意識地跪了下來。

“七爺饒命!”他顫著身子磕了個響頭道,“我、我不知道此人便是寧王,還以為他是殺害煙羅的兇手,才帶來給您過目……”

“這裏沒你的事了。”賀七淡淡道,“‘幻夢散’的勁頭還是大了些,不如先給你試試。帶下去。”

他話音剛落,候在一旁的那兩名船工便上前拖走了抖抖索索的範宗錫。

“如此,便只剩我與王爺二人了。”賀七的聲音裏能聽出些笑意,“您好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了您的身份?”

“這並不難。”衛珩不動聲色道,“你只是比本王預想中更快些。”

“哦?”賀七饒有興致地問,“怎麽王爺落在了我手上,還這麽鎮定自若的?”

衛珩淡淡一哂:“七爺神出鬼沒,狡兔三窟,單這水城裏便有十數條船只的外觀與您的畫舫相同。水城裏亦是遍布你的眼線,若是提前驚擾了你,船一入海,便再難捕捉到你的行跡了。”

“不錯。”賀七點點頭,“所以你故意上了我的船,想放線索給你的手下來尋?可我船上的人眼睛尖的很,你的手下一進入方圓百丈的範圍,便會被發現的。然而眼下風平浪靜……”

“眼下風平浪靜,是因為你船上的人看不到本王的手下。”衛珩沈聲道,“他們從水下來。”

青州多水,他便特意多帶了些水性上佳的暗衛。他們自小便受著特殊的訓練,在水中閉氣可達多半刻,被稱作“水鬼”。

賀七眼皮輕跳了一記,就聽見衛珩接著道:“此時此刻,他們應是已經控制了船艙,正駕著船朝青州主城而去。”

主城的船塢,集結了數千兵馬。此番動作,不光要擒拿賀七,更要將趕來搭救他的朱門勢力一網打盡。

衛珩話音剛落,大廳裏的門突然被人自外向內推開,一名暗衛向著衛珩頷首致意,示意這艘船已經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王爺倒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賀七靜默了片刻,忽然拍了拍手。然後氣定神閑道,“既然如此,我也該還給王爺一個驚喜。”

他正說著,屏風後面忽然一陣響動,有一道身影自遠而近,從大廳那頭走了過來。

走出了屏風,衛珩才看清楚,那是一個面容板正,身材勁瘦的男人,身前還押著一個瘦小的女子。男人的手指奇長,緊緊扣著那女子的咽喉,迫得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那女子的眼睛上蒙著布條,似是被點了啞穴,半絲聲息也發不出。然而她應該是能聽見的,因為她滿臉都是眼淚,洇濕了窄窄的布條,毫無規則地流淌下來。

衛珩的雙手緊握成拳,力道之大,指節都隱隱發白。

那女子正是阮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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