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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是我心上人 “大人若是在夢裏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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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蒔花閣,張燈結彩,暄煌如晝。

盛京百姓將寬敞的大廳擠得滿滿當當,從大門口一直排到了天井處的舞臺邊上。舞臺上空懸著一幅卷起的畫軸,就等美人宴開場,方可揭曉。

阮秋色從角門進來,就看見蒔花閣當家的蘇三娘,正急得走來走去。一看見她,頓時滿臉喜色:“哎喲,阮小爺你可來了!”

她邊說邊推著阮秋色往樓上走:“出大事了,雲芍姑娘聽說你畫的不是她,發起脾氣來,怎麽也不肯在美人宴上露面呢。”

這美人宴名義上是為了賞畫,但百姓們更想看的還是歌舞。原本定了雲芍的霓裳羽衣舞作為開場,哪知道會有這種波折。

“三娘別急,”阮秋色胸有成竹地安撫她,“我與雲芍要好得很,我去勸勸——”

她邊說著,才走到雲芍房門口,一只繡花軟枕就被扔了出來,正好把她砸了個暈頭轉向。

“哎呀,”阮秋色也不惱,笑嘻嘻地把枕頭又遞了回去,“雲芍姑娘這待客的方式,好生別致。”

雲芍一手支頤,歪在床上半躺著,明艷的眸子斜斜上翻,檀口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喲,你倒是還敢來。”

阮秋色大睜著眼睛,不解道:“我有什麽不敢?我畫了別人這件事,不是早就差人來跟你說了嗎?”

雲芍一驚,也不裝那嫵媚妖嬈的樣子了,直接翻身坐了起來:“哪有?是水芝方才過來譏諷我不是那畫中人,我才知道這回事。”

她頓時想通了其中關節,擼起袖子就要出門:“我找那小賤人算賬去。定是她攔了你的人,想看我的笑話。”

阮秋色笑著去拉她的手:“現在當務之急是你的開場舞。你要是驚艷全場,壓了她的風頭,可不比找她吵架解氣?”

雲芍想了一想:“也對。”

她嬌笑著輕撥了撥如雲的發髻,腰身一扭,又是風情萬千的模樣:“我堂堂盛京第一花魁,不跟她一般見識。”

她牽著阮秋色往樓下走,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過頭嗔她一眼:“差點被你這個大豬蹄子糊弄過去。你倒是說說,那畫中人換作了誰?”

阮秋色猶豫了片刻,還沒來得及應答,就看到雲芍眼中掠過一絲頑意。

她欺身上前,手指在阮秋色下巴上輕佻地一勾,聲音軟軟:“難道奴家還不夠美嗎?”

這話若是讓別人說,就有些自矜自傲之嫌。可雲芍此刻粉目含春,眼中波光流動,含著無邊無垠的媚意,若有人說不美,簡直該自戳雙目了。

“不是你不夠美……”阮秋色訕訕一笑,摸了摸鼻頭:“只是,我又夢見那個人了。”

雲芍眼中一片了然,收起了那副撩人的媚態,像尋常閨蜜般興致勃勃地探問道:“就是那個總在你夢裏出現的仙子?”

阮秋色點點頭,面頰突然染上些暈紅:“大約半月前,我終於在夢裏,看清那人的臉了。”

雲芍常聽阮秋色說起,這十多年來,她總能夢到一個謫仙般出塵的身影。可惜那人的面容在夢中一直忽隱忽現,看不分明。

常做同一個夢已經很不尋常,夢中人的樣貌還逐漸清晰,簡直像是聊齋裏的故事。若不是她聽阮秋色說了許多年,也是不會信的。

“好吧,”雲芍捏了捏阮秋色的臉,暫且原諒了她的朝三暮四,“我倒要看看,你那夢中人,是何等的人間絕色。”

***

“怎麽樣?我沒騙你吧?”魏謙坐在蒔花閣二樓的看臺,沖著身旁的衛珩擠眉弄眼,“雲芍姑娘的霓裳羽衣舞可是京中一絕,一年就表演個兩三場,是不是恍若仙女下凡呀?”

衛珩的面容隱匿在一張狐貍面具之下,看不出表情。這面具還是方才魏謙強拉著他來蒔花閣的路上,隨手在花燈會上買的——要真讓這位大理寺卿戴著他那標志性的鐵面來蒔花閣聽歌賞舞,只怕在座的看客們都要冷汗涔涔。

“你對仙女怕是有什麽誤解。”衛珩冷冷開口,將魏謙飽滿的熱情澆滅了七七八八。

“你這人好沒意思,”魏謙翻給他一個白眼,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了,“也是,你每天面對著自己那張人間絕色的面孔,自然看不上其他——疼疼疼疼!”

衛珩不動聲色地把腳從魏謙腳背上挪開,後者則是敢怒不敢言:他這位好看的表哥,最恨的就是別人議論調侃自己的長相。他觸了衛珩的黴頭,只好受了他這一踩。

但這人也忒狠了些,他腳骨都要給踩斷了好麽!

衛珩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盞茶,淡聲道:“本王陪你看過了你那心上人的表演,先告辭了。”

他說著起身就要離開,卻被魏謙扯住了袖子。

“剛才是心上人,接下來是我偶像,”魏謙可憐巴巴地攥著他的袖子不撒手,“馬上就要揭曉我偶像阮秋色的新作了,看完一起走。”

衛珩挑了挑眉,正要去掰開魏謙的手,就聽見空中一聲脆裂的響聲,束縛著畫軸的機關爆開了漫天金紙,與人等身的巨幅畫像就這樣徐徐展開在了面前。

方才還喧喧嚷嚷的大堂頓時靜了下來,緊接著便響起了陣陣抽氣聲。

觀眾們呆呆地看著空中懸掛的畫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魏謙更是一臉呆滯地望著那幅畫,半晌才指著畫像,緩緩扭頭去看衛珩,聲音都有些顫抖:“這……這畫上不就是……”

這畫的不就是他面前這位,周身殺機四伏,籠罩著一層萬年寒冰般氣場的活閻王嗎!

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拿開了衛珩臉上邪笑的狐面,果然看到面具下面,是一張與那畫上一模一樣的絕色面孔。

只是這位正主面色陰沈得能滴出水來,眼裏射出的寒芒叫人毛骨悚然。

魏謙了解衛珩,他這位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表哥,此刻這般,是氣瘋了的樣子。

嚇得他趕緊把面具扣了回去。

衛珩沒心思理會他這一串小動作,只盯著偌大的舞臺上,剛被蘇三娘請上臺的瘦削身影。

阮秋色仍是穿著一身瀟灑的男裝,面對臺下的觀眾,露出了燦爛得有些刺眼的笑容。

衛珩死死盯著舞臺上的小姑娘,聽見蘇三娘問她,這畫上的仙人究竟是誰。

這問題的答案她們早在臺下商量好了。若說這人是她夢裏出現的,多半沒人會信。但若是編出一個旖旎的故事,百姓們都是喜聞樂見的。

商家需要噱頭來造勢,阮秋色也並不顧及什麽名聲,自然樂得順水推舟。

衛珩就聽見她大大咧咧,毫不做作的清脆嗓音落入耳畔:

“是我心上人呀。”

***

上元佳節,良辰美景。

盛京的人們都在賞花燈,猜燈謎,好一派熱鬧的景象。

阮秋色老老實實跪京兆府衙的大堂,滿臉寫著無奈二字。

堂上端坐的京兆尹魏謙大人也很是無奈。原本在蒔花閣裏欣賞了他最心儀的雲芍姑娘之舞,又觀摩了他最崇拜的阮秋色之畫,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現在卻偏偏要在這冰冷府衙,處理這起聚眾鬧事案。

事情要從半個時辰前開始說起。

半個時辰前,衛珩站在蒔花閣二樓的看臺上,渾身的煞氣簡直可以鎮住鬼魂。魏謙本以為這位阮畫師要倒大黴了,卻聽見衛珩說:“給你一刻鐘,讓在場的所有人再也看不到這幅畫。”

魏謙渾身一凜,他這是要滅口?

“天……天子腳下,王爺還是要遵紀守法……”魏謙結結巴巴地說,“不能因為這一幅畫就害了所有百姓啊!”

“你腦子裏都裝了什麽?”衛珩的白眼簡直要翻出面具來,“本朝有律,凡是聚眾三百人以上的場合,需提前三日向官府報備,否則……”

魏謙心領神會,連連點頭:“明白!安排!馬上給您安排!”

衛珩看到他差人去京兆府調兵,才冷冷地又吐出一句:“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魏謙被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哦哦,問清楚這阮畫師是何時何地見過您的真容,又是怎麽把您當成了心上人?”

聽到“心上人”三字,衛珩眼裏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魏謙趕緊轉移他的註意力:“王爺您為何不自己問呀?”

衛珩死死盯著舞臺上笑得沒心沒肺的阮秋色,咬牙切齒道:“本王怕忍不住捏死她。”

……

於是就有了這出聚眾鬧事案。不僅那副畫被京兆府沒收,阮秋色作為始作俑者,也被捉到了京兆府候審。

“堂下何人?”魏大人一拍驚堂木,聲音很是威嚴。

阮秋色老老實實地應道:“草民阮秋色,是二酉書肆的畫師。”

二酉書肆的名字魏謙並不陌生。

阮秋色的父親是前朝書畫狀元阮清池,大約十多年前,這位不世出的天才留下了一幅神乎其技的秀麗江山圖,就從盛京人間蒸發,不知所蹤。聽說他將女兒托付給了市井中的好友,也就是二酉書肆的主人撫養長大。

“本官知道你是誰,也傾慕你的才華。”魏謙索性開誠布公地跟她談,“但實話跟你說吧,你畫了不該畫的人,那人很生氣,所以本官不得不以聚眾鬧事罪把你抓回來。”

阮秋色不解地擡頭看他:“可草民何罪之有呢?草民只不過將夢裏見過的人畫在紙上,有什麽問題嗎?”

這答案倒是魏謙沒想到的。

“夢裏見過?你的意思是,你沒跟這人見過面,全憑想象畫的?”

阮秋色不明所以,茫然地點了點頭。

魏謙更納悶了:“你不是說這是你心上人嗎?”

“這麽說也沒什麽不對。”阮秋色半真半假地認了下來,“大人若是在夢裏看一個人看了十年,難道不會有些喜歡他嗎?”

“……”

魏謙沒料到這阮秋色說話這般直白大膽,一時楞住了。

他沈吟了片刻,才語重心長道:“不管你喜不喜歡他,本官勸你一句,若是在現實中遇上了這個人,什麽話都不要說,趕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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