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村, 寧家。

從七天前接到兒子兒媳跟小孫女要回來的消息起，寧奶奶就一直坐立不安。

既盼望著他們快些回來，又擔心著他們路上會不會出什麽事。

在這種焦躁情緒的折磨下, 她連著好幾天都沒能休息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他們回來的這一天。

她更是焦慮。

從昨晚開始，寧奶奶就沒能睡得著覺，早上四點就爬起來, 這邊搗鼓搗鼓, 那邊弄一弄, 總之就是得給自己找些事做, 不然總一直惦念著。

今兒個正好是趕集日。

她估摸著開集時間, 溜達過去買了兩斤肉跟一大根豬骨頭，準備回去給兒子燉骨頭湯喝, 老話不是說了嘛, 缺啥補啥。

肉則打算做成紅燒的, 兒媳婦愛吃這個。

買完肉，她又尋思著小孫女愛吃糖, 就又給家裏孩子們一人都買了一根糖葫蘆。

當然，她自個兒的份不能落下。

折騰一番，回到家時, 時間已經到了早上九點多，快十點了。

她記得兒子兒媳是十點半到的火車，如果不晚點的話。

也不知道這會兒到哪了？

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寧奶奶手頭的食材處理到一半, 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大喊：“小翰，小翰。”

她想叫大孫子騎著車去火車站接一下人。

結果喊了半天沒動靜，正當寧奶奶想出去找人的時候, 就見寧軒叼著根糖葫蘆，晃晃悠悠地從他屋裏出來。

“奶，我哥他們早就去車站接人了。”

“啥時候去的，我咋不知道呢？”寧奶奶記得自己買完肉回家的時候，三個孫子都是在的。

“就您進廚房那會兒。”寧軒說。

本來他也想跟著去，但是二哥說不能都去，得留下個人跟奶奶報信，他這才沒去成。

其實寧軒深刻懷疑是二哥不想跟自己擠一個車後座，所以才不帶他去。

“行吧。”知道孫子們的去向，寧奶奶放心地回去繼續做菜。

骨頭湯得燉上個把小時，希望能在兒子他們回來之前趕得及。

火車晚點了一個鐘。

預計十點半到的車最後到站已經十一點半了，寧翰寧航兩兄弟足足在車站多等了一個小時才接到人。

兄弟兩人來的時候容易，騎著一輛自行車就飛速趕過來了，可回去的時候卻犯了難。

主要是他們爹這腿傷成這樣，沒法坐自行車。

“我們要怎麽回去？”寧翰撓撓頭，不知所措地問。

“坐牛車。”蘇欣妍說，她目光在車站外的人群中找了找，很快找到陳七爺爺趕著牛車的身影：“你們七爺爺在那兒呢。”

她努努嘴，所有人立馬順著看過去，果然看見陳七爺爺跟他的大黃牛。

“英明啊。”寧翰佩服地對著他媽豎起大拇指。

“你媽終歸還是你媽。”蘇欣妍得意一笑。

早在回來之前，她就往陳家村的村委會那邊打了個電話，除了通知家裏他們回來的具體時間之外，也特意托村長跟陳七爺爺說一聲，拜托人家今天中午來火車站幫忙接人。

寧遠行的腿這樣，肯定只能坐牛車回去。

其他交通工具不是這個時代還沒有，就是他們坐不起。

例如汽車。

所以牛車是最穩當的。

不遠處的陳七爺爺瞧見蘇欣妍他們，急忙趕著牛車過來，他上下掃了寧遠行一眼，沒說別的，只是道：“人回來就好。”

至於其他的，都不如留著一條命重要。

“七叔。”寧遠行對著陳七爺爺點點頭，打個招呼，然後在妻子的攙扶下一點點坐上牛車。

上車之前，他瞧見牛車上鋪著一層稻草，稍微楞了下，隨即又恢覆如常。

只是漆黑的眸中多了一層觸動。

“謝謝七叔。”蘇欣妍自然也註意到這個小細節，不禁感動地跟陳七爺爺道謝。

坐牛車會顛簸，她本打算著上車後拿背包裏的衣服幫丈夫把傷腿纏上，盡量減免影響，防止對還沒痊愈的傷勢造成傷害。

沒想到陳七爺爺早早就考慮到這一點，貼心地在車上鋪了一層柔軟的稻草。

“別磨嘰了，趕緊上車，我還趕著回去吃午飯呢。”陳七爺爺不適應這種溫情場合，只能繃著一張冷肅的老臉，催著他們趕緊上來。

“瞧我，都忘了現在時辰不早了。”

蘇欣妍歉意地笑笑，本想抱著女兒上車，結果小在在鬧著想跟著兩個哥哥一起坐自行車，她就幹脆讓大兒子把手上的行李都卸下，堆放在車上，然後自己爬上去，任由那三兄妹湊作堆，擠在一輛車上。

寧航其實不大樂意跟妹妹一起坐車後座。

他愛幹凈，而小在在雖說有媽媽給天天擦澡，身上並不臭，但她六天沒洗頭了，那頭發都油得能炒菜了。

看著就讓寧航一陣不適。

可他妹妹跟他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在他還沒發表什麽危險言論之前，就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眼淚聚在眼眶裏蓄勢待發。

大有一副他敢說出半點嫌棄話，就立馬哭給他看的架勢。

想想被魔音灌腦的折磨，寧航聰明的小腦袋讓他明智地選擇了傷害更輕的選項。

閉嘴，上車，抱妹妹。

窩在自家二哥那散發著清爽香味的懷抱裏的小在在圓滿了，她裂開小嘴高興地笑起來，眼底的淚水瞬間散去。

無意間瞧見這一幕的蘇欣妍：“……”

果然，小孩子都是能把眼淚收放自如的影帝影後。

牛車慢悠悠地走，輕微的顛簸在稻草的緩沖下幾近於無，根本對寧遠行的傷腿造成不了什麽影響。

他半坐在車上，認真地打量著家鄉的風景。

許久沒回來，家鄉依舊還是那副熟悉的模樣，變化並不大。

因為是中午，人們都回家吃飯了，所以牛車駛進陳家村到達寧家大門前的這一路，並沒有引起村民們的圍觀。

他們根本沒遇見人。

門口的動靜引來了早早就翹首以盼的寧奶奶。

她急匆匆地跑出來，瞧見了坐在牛車上，明顯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的兒子，眼淚立馬就下來了。

“回……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除了抹著眼淚，不斷呢喃著這句話，她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好。

“媽，我回來了，抱歉讓您擔心了。”

寧遠行沖著母親微笑起來，擡手想幫她擦擦眼淚，但因為行動不便，兩人距離又有點遠，夠不著。

寧奶奶急忙上前兩步，抓住兒子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目光上下地打量著他，心疼道：“瘦了好多啊，瞧著都沒以前壯實了。”

“沒事，我多吃點肉補補，很快就能胖回來的。”

這純粹就是哄人的玩笑話了。

“我們先下車吧，不好堵在門口，遠行也得進去洗洗，換身幹凈衣服。”蘇欣妍率先從車上下來，跟婆婆一起合力把丈夫攙扶進屋裏。

他們的房間寧奶奶早就給打掃過了，纖塵不染，被褥還散發著一股陽光的味道。

想來是前不久才曬過。

“媽您先在這兒照看著遠行，我出去把行李搬進來，順便把車費給七叔還了。”安頓好丈夫，蘇欣妍就折身想出去。

寧奶奶叫住她：“要不我去吧，你累了這一路，也好好歇一歇。”

“不用了，我們帶的東西不多，走一趟就能搬完。”蘇欣妍不想麻煩婆婆。

而且他們母子相隔許久後才團聚，寧遠行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婆婆肯定很擔心，有很多話想跟兒子說，她就不去打擾他們了。

蘇欣妍才走到院子裏，就見大兒子和二兒子已經幫著將全部行李拿進來了，她心底咯噔一下，連忙快步跑出院門。

還好，陳七爺爺還在。

就怕人家不聲不響地走了，也不收車費，那這人情當真越欠越大。

“七叔，這是給您的車費。”

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塊錢給對方。

陳七爺爺皺起眉：“給多了，拿個五毛就行。”

“還有上回的，上回我們急著趕火車，沒給您車錢，這回說什麽都得一塊兒補上。”蘇欣妍堅持著要給。

陳七爺爺家裏也過得艱難，她不能占人家便宜。

“行了，下回有事再來找，我回家去了。”

見人家堅持，陳七爺爺幹脆就收了錢，然後趕著牛車回家。

小孫子還等著他回去做飯呢。

“奶奶奶奶，在在好想你，你想在在了沒有啊？”小在在一回家就直奔寧奶奶而去，撲進她懷裏求抱抱。

寧奶奶穩穩當當地將小孫女抱起來，笑呵呵地道：“想了，奶奶可想我們崽崽了。”

她低頭聞聞孫女的腦袋，故意皺起鼻子打趣道：“哎喲，崽崽變成臭烘烘的小豬仔了，走吧，奶奶帶你去洗白白，咱得做個幹凈寶寶。”

知道這三個坐那麽久的火車得被燜餿了，寧奶奶早就給他們燒好了洗澡水。

蘇欣妍得先幫著丈夫清洗，寧奶奶就自動接手小在在。

小在在被奶奶摁在木盆裏一頓搓，很快就變回一顆香香白白的奶團子。

她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乖乖仰著小臉蛋，任由奶奶給擦雪花膏。

大西北那地兒氣候惡劣，風沙大還幹燥，而且曬人。

才去呆了兩個多月，即便有媽媽努力的保護，小在在的皮膚仍舊肉眼可見地變黑了兩個度，還粗糙了不少。

這不，寧軒蹦噠出來瞧見妹妹，楞了下，脫口而出道：“妹妹好黑哦。”

小在在：“？？！”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她立馬鼓起臉頰，雙手插兜兜，氣呼呼地大聲反駁：“在在才不黑！”

小奶音都氣破了音。

“就是黑……唔！”寧軒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他大哥眼明手快地給捂住臉嘴。

“別聽他胡說，家裏有糖葫蘆，妹妹要不要吃？”

生硬地轉移話題。

還好一聽到有吃的，小在在立馬被轉移註意力。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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