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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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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V]

三月二十八日,在南岸的最後一天,叢寧決定去找朱婭。

最近一年,叢寧和朱婭相處時間不多。會造成這個結果,部分原因是艾琳和羅賽分走了叢寧的精力,主要原因是——朱婭覺得叢寧很煩。

簡單來說,就是朱婭不喜歡和她聊天,也不喜歡總是和她待在一起。

朱婭喜歡男人。

這是叢寧很早就知道的。但除去這一點,對朱婭她一直了解不多。

當然,叢寧其實很樂意做一個貼心並且值得信任的小輩,她希望能和朱婭有更多的交流。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叢寧都會主動向朱婭傾訴並分享自己的生活。

但朱婭不是艾琳,她沒有耐心,脾氣也一般,往往不會聽叢寧說完就會打斷她的話。

朱婭連傾聽都做不到,更何況是叢寧期待的反饋

——朱婭當然沒有長輩的架子,但她也不會和叢寧分享並傾訴她在生活中遇到的諸多問題,無論是否涉及個人感情。

叢寧開始反思。

她想到第一天遇到朱婭的情景。

那是在芙和區,看見朱婭的第一眼,叢寧震懾於這個女人驚人的美貌,隨後是她身上廉價的薄紗長裙所透露的貧窮。

而在不久後,叢寧知道這個女人是一個酒鬼,貧窮的酒鬼,以及沒有前途的黃.文作者。

叢寧是在很久很久以後,才明白烙印在朱婭身上的情婦的標簽意味著什麽。

但這不重要。

叢寧很愛朱婭。不過朱婭和伊莎·艾琳、金枝不同,她不是一個合格的長輩,也不是叢寧的朋友。

她只是一個酒鬼。

於是,叢寧不在執著於靠互相傾訴心事來拉近兩人的關系。

現在,比她平日出門的時間更早一點,大概早上七點半,叢寧帶上一束新鮮玫瑰,和一瓶一看就很昂貴的紅酒去找朱婭。

和前幾天一樣,她照例是騎自行車出行。

天氣很好,透亮的朝陽斜斜灑落在整片大地上,清晨的風很輕,帶著點暖意和淡淡的玫瑰花香。

叢寧騎著自行車,一路都很開心,但在大概一個小時後,在距離朱婭家兩百米外,她看見朱婭家門前聚集了一大波人。

她立刻停了下來,微微瞇起眼睛去瞧那些人,發現陌生人的身影幾乎從朱婭家門廊下一直延伸到了院子外面。

這是有多少人?

叢寧下意識皺起眉頭,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朱婭一定是遇到了不好解決的麻煩。

出於對朱婭的擔心,叢寧騎著自行車沖過最後兩百米,將玫瑰花和紅酒都留在自行車上,跑上前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穿過人群。

“才二十二歲,比她小了整整兩輪呢。”

“不止,聽說前幾年這兩人就有了來往。那時候他才多大啊。”

“這事估計是羅維成的對家故意捅出來的。”

“是誰?”

有人小聲說了一個名字,叢寧沒聽清,但她知道羅維成是羅素和羅茜的父親。

叢寧的心一下就冷了下來,她從這些人的語氣中察覺到她們對朱婭的鄙視和深深的敵意。

那不僅是單純的看熱鬧的心態。

叢寧非常擔心,而就在她極力想要穿過人群找到朱婭時,前方開始出現明顯的騷動。

下一秒,叢寧看見一個十分眼熟的青年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羅素。

和叢寧的猜想不同,羅素並非是衣衫不整的樣子,人也並不狼狽。並且,隨著他的出現,原本堵在門廊下的那些人開始緩緩朝後退去。

這些人的散開讓叢寧隱約看見了屋子裏的景象。

——屋子裏不僅有朱婭,還有其他人。其中,似乎有羅茜的身影。

“啪!”

叢寧聽見清脆的耳光聲從屋子裏面傳來。

這聲音讓院子裏的人再次交頭接耳起來。一時間,叢寧耳邊滿是不懷好意的窸窸窣窣的談話聲。

叢寧看不見屋子裏面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她能想象到,如果確實如那些人所議論,朱婭和羅素上床的事被人抓個正著,並且被羅素父親的對家故意鬧大。那麽,屋子裏面挨打的人一定是朱婭。

但在這一刻,叢寧並沒有急著沖上去,沖進屋裏。

她只是站在原地,站在人群中,緊咬牙關,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對面的男人。

在叢寧的印象中,羅素是一個陰郁但帶著明顯書生氣的青年。

現在,他有了明顯的變化,他的身體更為挺拔結實,略微下垂的上眼瞼下是一雙冷冽、陰郁的眼眸。

“我和朱婭在一起了。”青年緩緩巡視著場中眾人,帶著一種刻意的冷硬和幾許嘲諷,“這很奇怪嗎?”

羅素的聲音很輕,咬字卻十分清晰,尾音微微上揚,給人一種俯視全場的感覺。

可叢寧卻覺得,這些話他不是說給房間外面的人聽的,他是在告訴房間裏面的人——他和朱婭在一起了。

可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嗎?

就在叢寧對羅素的話產生懷疑的下一秒,羅素轉身準備進入房間,一行數人卻從房間裏面走了出來。

打頭的人不是羅茜,而是另一個面容和羅茜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明顯聽到了羅素方才的話,臉色冷冽,目光中甚至透出幾分厭恨,一出現便扇了羅素一耳光。

羅素被打的偏過頭去,兩秒後,卻又像什麽都沒發生,站直身體,繼續朝屋裏走去。

不必女人吩咐,跟在她身後類似衛兵的一群人便迅速上前,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強勢並精準地將年輕的羅素控制在原地,令其動彈不得。

羅素被強大的力量壓制著不得不彎下腰。

“媽媽。”身後,羅茜壓低聲音喚道,眉頭微蹙,似乎並不讚同她母親的這個做法。

女人沒有理會自己的女兒,而是大步走到自己的兒子面前,咬牙說道:“既然你不要臉,那我也別要了。”

她說著,站直身體,極具威嚴的目光掃視場上眾人一圈,又落回到羅素身上:

“羅素,你一直以來就不如你的妹妹,今天,你更是傷了我這個做母親的心。”

“我現在不管你和那個女人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是她勾引的你也好,是你自甘墮落沈溺美色也好。總之,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允許你踏出家門一步。”

羅素聞言,沒有反駁,只是暗自蓄力,試圖從身邊這幾個精英衛兵形成的桎梏中脫身。

但他沒能憑借自身力量力挽狂瀾。

人群中的叢寧看見,被制伏的羅素使勁地掙紮著、反抗著,臉孔因用力逐漸顯得猙獰,但他依舊被有形或無形的大手,死死壓在原地。

中年女人應該早已從羅茜口中得知羅素和朱婭的‘醜事’,今天是有備而來,一席話說完,饒有深意的冷淡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羅素臉上,遲遲不曾移開。

在羅素極力掙紮著,想要擺脫那些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桎梏的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就那樣直直地站在羅素面前,保證羅素無論如何掙紮,視線中始終有她的身影存在。

這一刻,叢寧突然想到了艾琳曾說過的話。

兩個月前,叢寧向艾琳抱怨:羅賽一天到晚都在想著如何徹底摧毀她擁有的十扇門,以此來杜絕無望之地的怪物出現在亞瑟帝國的可能。

在日常生活中,他毫不掩飾對這件事的關註,有時還會故意把壓力施加到她身上,問她是否有好的解決辦法。

叢寧因此懷疑羅賽對自己有偏見,嫌棄她,艾琳聽了,卻安慰她說:“他也只是一個年輕男人。”

羅賽今年二十二歲,距離從預備軍官學校畢業還有三個月。他確實是一個年輕男人。

但直到此刻,叢寧才真正懂得了這句話的含義。

而羅素和羅賽一樣。

在同齡人中他或許足夠優秀,在未來,他或許也會成為像阿諾德或是羅恩那樣的人。

但現在他還年輕,他的頭上壓著兩座大山——他的父親和母親。

而在他父母之上,則是帝國內部其他更具威脅和壓力的人與事。

“羅素,你需要成長,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中年女人緩聲說道,語氣和神情都很冷靜。

羅茜在這時走到母親身旁,低下頭,說了一句。

中年女人輕輕點頭,壓制著羅素的一群人會意,立刻鉗制著羅素轉身,似乎準備就這麽離開。

他們是這場大戲的主角,當主角離場,配角朱婭會在流言蜚語中升任為新的主角。

叢寧直覺——他們這一走,留給朱婭的只會是一攤更難甩開的爛泥。只是強行把他們留下來,又能做什麽呢?

正在叢寧低頭沈思的時候,身周突然出現一陣不小的議論聲。叢寧擡起頭來,看見著一身水紅色薄紗長裙的朱婭出現在門口。

她的頭發、衣服都很整齊,只左側臉頰一片紅腫,明顯,是剛被人打過。

“這就要走了嗎?”美麗妖嬈的女人姿態放松,斜倚著房門,目光自上而下地看著被壓的彎下腰去的羅素:

“羅素,你說我們在一起了。”

此話一出,羅素母親的臉色便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羅素卻不回話,只擡起頭,目光貪婪地看著朱婭。

他很年輕,但目光貪婪到近乎恐怖,很符合叢寧和朱婭第一次見面時,朱婭給他的評價——“一個變態。”

朱婭沒有被羅素炙熱的目光影響,更沒有理會周圍人臉上或鄙夷或看戲的神色。

雖然身處輿論漩渦,但此刻,她無疑是在場眾人中最冷靜也最冷情的一個人。

“羅素,我喜歡你嗎?”朱婭目光認真地看著羅素,笑了一下,又問:“我和你睡覺了嗎?”

接連兩個問題,炸的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羅茜和她母親的臉色都微微有些發沈。

羅素卻並不怎麽在意,“我喜歡你啊朱婭。”他說。擡起頭,目光自下而上地望著朱婭,臉上甚至帶著一點笑意。

“娼婦!”人群中,不知是誰罵了一聲。

緊接著,更多的謾罵便如雨後春筍般,戳破了短暫的平靜,如淬了劇毒的針一下又一下朝朱婭脆弱的身軀紮去。

“走吧。”這時,羅素母親語氣平靜地吩咐了一聲,餘光掃到自己兒子臉上陰郁、癡迷又固執的微笑,不由得一怔。

這微笑讓她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等等。”朱婭說。

隨即,她站直身體,大步朝羅素母親走去,離的近了,舉起手,用力一扇——

朱婭的巴掌沒能落下來。

羅茜不會任由朱婭侮辱自己的母親,她五指緊緊鉗住朱婭的手腕,冷冷看了她一眼,又像是看見什麽臟東西似的,撇開眼的同時將鉗住的手甩開了。

動亂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或許是羅素母親的手下因護主開始對朱婭出手,又或是院子裏那些一直以來嫉恨朱婭的人在暗中搗鬼。

總之,一切都亂了。

有人朝著朱婭大步奔去,由於場面太過混亂,一時間竟分不清那些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這讓叢寧無端地生出一股危機感。

“朱婭!”

她大叫一聲,撥開人群,沖上前去就想幫忙幹架。

叢寧是一群人中唯一一個向著朱婭的,她的出現讓場面短暫地安靜下來。

但身處風暴中心的朱婭見到叢寧,臉色卻是一變。

在所有人甚至是叢寧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前,朱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拽著她朝後退去,只幾步,兩人便退回到了屋內。

“砰”一聲重響,掛著花環的白色房門被朱婭闔上,耳邊嘈雜的聲音瞬間降低。

房間內,朱婭沈著一張臉問:“你怎麽在這?”

“我——”關上房門並不能讓外面的聲音徹底消失,在叢寧頭腦短路的短短幾秒內,更多的不懷好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了進來。

有人在提議徹查此事。畢竟有傳言朱婭在幾年前便同羅素有了往來,而按照時間推算,那時羅素還未滿十六周歲。

有人在小聲謾罵。

有人在和身旁的同伴商議,如果朱婭繼續在南岸生活,是否有必要讓她帶上貞操帶......

叢寧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影響到朱婭,她雙手緊握成拳,努力表現的冷靜、不在意,開始回答朱婭的問題:

“前不久羅恩叔叔召我們回來,我和羅賽都很高興,主要是我很高興。不過我們不會在南岸久留,今天是最後一天,就我一個人過來,羅賽不在,他出去了,被他爸爸叫去——朱婭,你恨他們嗎?”

她還是將心裏的話問了出來。

你恨他們嗎?

恨強行占有你、讓你成為情婦的祈泰,強迫你留在南岸的祈文,還有那些躲在暗處窺視、誹謗你的男人和那些嫉恨你的女人。

有人在敲門,叩叩叩!叩叩!三長兩短的敲擊聲,聲音不大,但一直不曾停歇。

“朱婭,我帶你走吧。”叢寧說。

朱婭沒有理會叢寧最後這句話,而是低下頭,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她,對她前一句問話進行了回覆:

“叢寧,我不恨他們。”

見叢寧似乎不信,她多解釋了一句: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做到永遠不受人欺負,大家都一樣。我不恨他們,是因為我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哪怕一點力氣。”

她低下頭,說話間,淡淡的鼻息噴灑在叢寧臉上。

叢寧聞到了一點酒精的味道,很淡,卻又十分熟悉,熟悉到叢寧想要伸手抱抱她。

朱婭說:“叢寧,你也不用替我恨他們。”

叢寧沒說話,只擡頭一動不動地瞧著她,伸手去摸她被打的紅腫一片的左側臉頰,指腹輕輕摸了摸,又心疼地移開了。

“朱婭,你出來。這件事今天需要有個合理的解決。”

“羅素!”

“娼婦。”

房間外的聲音一直不曾停歇。

叢寧臉色沈了下來,良久,她再次說道:“朱婭,你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叢寧一直都知道,朱婭其實並不想待在南岸,她想回芙和區,回到她的家鄉生活。

但祈文不讓她走。

現在,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只要叢寧打開空間之門,她就可以帶朱婭遠離這些人,遠到他們輕蔑的話語和鄙夷的目光永遠傷害不到朱婭。

對於叢寧的提議,朱婭只是伸出手托起叢寧的下巴,細細打量她臉上的怒火和隱藏的恨意。

“叢寧,前段時間的事我知道是羅賽在幫你。”朱婭語氣冷靜,同時又透著股對自身處境毫不在意的感覺。

“他幹的不錯。”她說。

“所以你要聽他的話。”、“他應該有囑咐過你吧。”

有。在很早之前,羅賽就曾嚴肅地囑咐叢寧——不要打開任何一扇門,不要將門後的怪物放出來,不要參與任何對無望之地的討論。

......

叢寧最後是被朱婭從後門趕出去的。

後院零星站著幾個男人,叢寧沒有看這些人,只是依照著朱婭的囑咐,低下頭,大步離開。

朱婭趕叢寧走,讓她離的遠遠的,並說這件事自己能解決。

但叢寧最終沒有走遠,一臉擔憂地在屋子外圍打了一轉,她又走了回去,擠進人群中。

叢寧又看見了朱婭。

很奇怪,明明幾分鐘前才在房間裏面見過她,摸過她被打的紅腫的臉,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精的味道,甚至在臨走時,還緊緊抱了她一下。

但現在,叢寧卻有點認不出她來了。

這個女人和方才在房間裏面和她說話的是同一個人嗎?

叢寧知道朱婭的驕傲,在提議帶她離開被拒絕,又被從房間裏趕出來後,叢寧就沒再插手這件事。

此時此刻,和其他所有的旁觀者一樣,叢寧就站在離朱婭不遠的地方,聽著周圍人對她的議論......

這個女人四十五歲,已經不年輕了,很瘦,骨頭會有點硌人。

她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一臉的血,手裏拿著一把錚亮的刀,‘砰’的一聲將門重重闔上。

“朱婭!”

門廊下,羅素無法掙脫精英衛兵的鉗制,但那些人也無法帶他離開。

他看著一臉鮮血的朱婭,嘶聲喊了一句,在短暫的劇烈掙紮後,又被身後那股強大的力量壓的彎下腰去。

院子裏幾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在這個瞬間,這個陰郁、固執又大逆不道的青年身上終於流露出了一點狼狽的影子。

這是他們都希望看見的,也最終成功看見的一幕。

羅素一雙眼睛紅的嚇人,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劇烈燃燒。他依舊被身後那股巨大的力量壓制著,但始終擡起頭,貪婪地望向朱婭。

只此刻,那雙眼睛的眼底多了一點隱約的淚意。

叢寧不知道此刻的羅素在想什麽,但她知道,從此以後羅素再也不會有機會靠近朱婭。

他永遠的失去了這個女人。

當然,羅素其實也從未得到過朱婭。

朱婭只在從屋子裏走出來的那一秒看了羅素一眼,這之後,她就轉開目光,視線落在在場的所有人身上。

叢寧想,朱婭其實早就預知到了這種情況。

所以從一開始,她對羅素的愛就不屑一顧。

朱婭這一生,因為一張臉,有很多人愛她,可同時,她也失去了很多。

是很倒黴的一生。

在第一次遇見羅素,看見十六歲少年眼中隱晦的愛意時,朱婭的感想其實很簡單:這個少年的愛會給她招來災難。

六年後,羅素二十二歲,朱婭對著鏡子劃花自己的臉,走出房門。

叢寧站在人群中,看著朱婭一臉的血,不停流淚。

但她沒在原地久待。

這次,她終於聽了朱婭的話,很乖地轉過身不去看她,又一抹臉上淚水,大步離開。

王十安繼續跟著叢寧。

剛才,他也在那一群人中,對於朱婭的遭遇,他無能為力。

當然,他更相信朱婭能自己處理好這件事。

現在,他依舊跟著叢寧,留意到她臉上傷心的表情,開始猶豫...是否要走上前去安慰她。

叢寧還不知道王十安找了過來,也不知道王十安正跟著她。當然,她更不知道...羅賽就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兩個。

從朱婭住所離開後,她情緒低落,一路都很傷心。最初是漫無目的地大步走著,只想離那一圈是非中心越遠越好。到了最後,她開始朝沒人的地方走,身子一矮,鉆進路邊的灌木叢,又繼續朝前走,進入一片樹林......

叢寧進入灌木叢後,王十安未免追的太緊弄出聲響被她察覺,在路邊站了一會才跟了上去。

待王十安的身影徹底消散,坐在路邊車裏的羅賽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他沒有繼續跟著這兩個人,緊繃著一張臉在車上坐了一會,沈默著啟動車子,朝家的方向駛去。

......

樹林裏。

雖然才三月份,但溫度升的很快,今天又是個大晴天,明晃晃的太陽掛在半空,陽光透過枝葉縫隙落下來,打在走在樹蔭下的叢寧身上。

叢寧一路都在朝沒人的地方去,行走過程中遇到前方有人散步,還會故意拐一個彎避開他們。

她不知道自己具體走了多久,只是走的累了,精力被消耗,傷心、低落的情緒終於有所緩解。

在疲憊的支使下,叢寧在樹林裏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

對面是一大片湖泊,湖面整體呈藍色調,微風吹過,揚起一片波瀾。

叢寧曲腿坐著,下巴支在膝蓋上,望著前方的湖水出神。

樹林裏,陽光和風,植物和昆蟲,所有的一切都很安靜,似乎整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叢寧...突然就感覺到了孤獨。她醒過神來,察覺陽光比之前淡了一點,肚子有點餓,不看手機時間也知道應該是下午了。

這個時候,她很自然的想到羅賽,站起身,掏出手機低頭摁鍵,正準備打電話問問他在什麽地方,又或是正在幹什麽,忽然察覺到樹林的安靜被一種怪異的聲響打破。

叢寧猛地擡起頭,看向四周。

郁郁蔥蔥的樹林中突然出現數百名著軍綠色服裝的士兵,這群人散布在她所站位置的各個方位,正目標明確、悄無聲息地朝她圍攏而來。

前方,在士兵身後,是季冉和一個白發老人。

叢寧看清老人的面孔後,掉頭就朝湖泊的方向沖去。

——不要打開任何一扇門,不要將門後的怪物放出來,不要參與任何對無望之地的討論。

叢寧始終記得羅賽對她的叮囑,但現在她必須要抓緊時間逃命。

這片湖是南岸最大的湖泊,陽光下,清澈的湖水能見度很高。但只要跳下去,拼盡全力朝前方水深處游去,她就可以在岸上人視線無法看清的水域打開空間之門,去到另一個地方。

槍響聲驚動一片林中之鳥。

叢寧在拼盡全力的奔跑途中猝然倒下,而就在她的身體接觸到滿是塵土的地面時,她又聽見了那種奇怪的聲響。

在四周來勢洶洶的腳步聲中,叢寧忍著疼痛擡起頭,看見了那奇怪聲響的來源。

是攝像機。

無數黑洞洞的攝像頭迅速逼近叢寧。

叢寧壓低的痛呼聲在看見它們的一剎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在了喉嚨口,她神情一怔,緊接著眼底閃過許多驚慌。

季冉邁著沈穩的步伐走近叢寧,在她身旁蹲下,掃了眼她流血的小腿,又去看她的眼睛。

“你流血了,很痛對不對?”

叢寧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季冉也跟著沈默了一會,隨即伸手輕輕磕了磕一旁攝像機的鏡頭,“你可以選擇在鏡頭下逃離,或者被我們抓捕 。”

叢寧在新聞上見過季冉身邊的這個白發老人——軍部統帥阿諾德,羅恩上將幾十年政治生涯的老對家。

這群人不用槍口對準她,而是選擇使用攝像機對她進行全方位、持續性的錄攝,並且看那架勢,錄制的視頻應該同步上傳到了後臺。

他們這樣做,顯然是知道了她的秘密。

現在,叢寧有兩種選擇。

一種是認清現實被他們逮捕,一種是在持續性錄制的攝像機前打開空間之門離開。

選擇第二種方法,叢寧會從危險中逃離,但這種做法無疑會將針對羅恩的把柄送到阿諾德手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叢寧低下頭。

“是嗎?”季冉站起身,輕聲說了一句。

她似乎還說了別的,但叢寧聽不清了。

在季冉起身的一瞬,她一拳頭重重砸在叢寧左側太陽穴處,雖然力道不夠,但位置把握的十分精準,叢寧瞬間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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