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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番外二薄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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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番外二 薄光(完)

十九

沒錢怎麽辦?

涼拌。

秦柏舟身份特殊,能拋頭露面掙錢的機會太少了。而且他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很容易得罪人。

祝樂表示她應該扛起生活的重擔,盡快出去找活兒幹。

秦柏舟看了看她受傷的胳膊,再看看她的腿腳,用眼神表達了一萬個不讚同。

“城裏太吵。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定居。”他難得主動提意見,“出城百裏,均是村落農田,如今豐南郡荒田村舍甚多,你我沿途走走,或許能找到合適的落腳處。”

祝樂高高興興答應了。

她怎樣都好,只要能和秦柏舟在一起。

兩人離開這座城,徒步前行。祝樂受了傷,吊著一只胳膊,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秦柏舟便扶著她,一路並無怨言。

他鮮少有這麽親密的舉動。祝樂緊張得連疼都忘了,渾身的觸覺都集中在他的臂膀和手掌上,心口砰砰跳,耳道裏的血液轟隆隆作響。

太幸福了。

她簡直要喜極而泣。

“薄言……”

祝樂想要試探秦柏舟的態度,吞吞吐吐問道,“你待我這麽好,是不是因為喜歡我呀?”

沒等秦柏舟回答,她自顧自說道,“嗯,肯定是。之前我說過,若有下輩子,你得喜歡我。”

秦柏舟張了張嘴,想要否認她的想法。畢竟自己並沒有答應祝右監的遺言請求。

但他轉頭的時候,剛好和祝樂對視。他看見了她紅彤彤的臉頰,以及小狗般充滿渴望的圓眼睛。

否認的話語,便說不出口了。

祝樂羞澀又快樂,嘀嘀咕咕道:“你不吭聲,我就當你默認啦。”

她胡亂瞟著遠處的農田,“老天爺對我真好,願意聆聽我的祈求,把我送到大衍來。他老人家肯定是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互相陪伴,和和美美過日子。”

互相陪伴,和和美美過日子麽?

秦柏舟未曾想象過這樣的未來。他目露茫然,耳聽得祝樂開始規劃以後的生活,種菜種瓜點豆割麥,隔三差五去城裏販賣,養兔子養雞養狗,冬天圍著火爐看夜雪。

她說得那般好,那般平和而又富足。

“……等以後大衍邦交引來了新的蔬菜瓜果香料,我們還可以做更多好吃的菜式。”祝樂言之鑿鑿,似乎確信以後定會有和平邦交,“田園日子真的挺好的,我們再也不用理會朝廷的破事,薄言,你覺得呢?”

秦柏舟恍惚片刻,緩緩答道。

“嗯,挺好。”

他想試試這樣的活法。

二十

兩人邊走邊停,夜裏借宿農家,十日後抵達昭月城。

在昭月城外,他們找到了一處破敗廢棄的院落,據說原住戶死於疫病,沒人了以後房屋和田地都空置著,誰也不想占用。

秦柏舟和祝樂沒有類似的忌諱,於是修整房屋,重新砌竈,就此住下。一開始他們沒有家當和農具,只能借谷物種子,辛辛苦苦翻土播種。祝樂嘴甜,常常去鄉鄰家裏借犁借柴刀,每日在田地裏幹活,或者跑到很遠的地方砍柴火賣錢。

秦柏舟知道這樣很難過活,他進了趟城,想找個更容易來錢的活計。聽聞城裏最近發生了幾件疑案,死者身份特殊,仵作不敢驗屍,他便打聽著消息私下去找仵作。

要求很簡單,他驗屍,提供查案線索,仵作給錢。

起初那仵作根本不信秦柏舟有什麽能耐,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讓秦柏舟瞧了幾眼屍首。

然而秦柏舟竟能說得頭頭是道,顯然有真本事。

於是允他剖屍查案。三刀定論,疑案遂破。

這便是“薄三刀”稱呼的由來。

秦柏舟掙了銀子,置辦棉褥家當,農具種子。他和祝樂熬過了最難的時期,眼看著田地裏冒出青青禾苗,禾苗又結了穗,夏去秋來,收成幾籮筐。祝樂喜極而泣,抱著他嗚嗚地哭,說種田真他媽不容易啊,以後慢慢就越來越好了。

秦柏舟感受著懷裏溫軟的身體,四肢僵硬片刻,擡起胳膊環住了祝樂。

他們共同住了大半年,依舊沒有逾越男女那條線。因為屋舍簡陋,除了一間住人的茅屋,只剩個做飯的棚子,所以夜裏同屋而眠,祝樂睡床,秦柏舟則是躺在特意搭建的小榻上。

兩人彼此都是直呼其名,倒也不覺得生疏,只是不顯親昵。

祝樂當然想讓關系更進一步。但她怕自己把握不住進退尺度,惹秦柏舟不喜。所謂患得患失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她如今能和秦柏舟住在一起,就覺得已經很幸福,若是過於冒進,眼下的幸福飛了怎麽辦?

所以,祝樂每天都揣著心意,維持著普普通通的生活,偶爾伸出試探的小爪子,確認秦柏舟的想法。

比如這一天,秋寒霜降,她把床榻被褥弄得暖烘烘的,然後問秦柏舟:“天兒越來越冷啦,等到了冬天,靠墻的小榻肯定透寒氣。床底下燒著地龍呢,還是睡床好一點。”

秦柏舟沒聽懂她的暗示,點頭道:“的確如此。你睡著能舒服些。”

祝樂問:“你不想睡我那裏麽?”

秦柏舟通情達理:“你身為女子,且比我體弱,怎能與我互換床榻。”

祝樂:“……”

再比如有一天,她嘗試讓秦柏舟換個叫法,以示親近。

“直接叫我祝樂,感覺不是很好聽。”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原來呆的地方,好友啊戀人啊都會給彼此起親密的稱呼。如今我也沒有字和號,你不如替我想個小名兒,只有你能喊的那種。”

秦柏舟不擅長給人起名,他這輩子就沒起過。

思忖半晌,他猶疑著開口:“樂樂?”

祝樂:“……聽起來像狗名兒。”

二十一

總而言之,她還是給自己爭取到一個昵稱。

單字一個樂。

秦柏舟喚她的時候,偶爾帶著點兒化音。祝樂聽得耳根發軟,捧著臉呵呵地傻笑。

她笑,秦柏舟便也彎起了眼眸。

“有這麽開心麽?”

他不懂她的心情,卻也能被她的快樂所感染。

“當然開心。”祝樂受笑容蠱惑,由衷道,“你喚我的時候,我開心。你看我的時候,我也開心。聽你說話,看你微笑,只要有你在,我每時每刻都覺著開心。”

秦柏舟看著她,漸漸地耳朵發熱,喉嚨仿佛吞了一塊融化的糖。

他想,這便是開心了。

他也覺得開心。

臘月年底,兩人的床褥放在了一起。

秦柏舟親筆寫了婚書,又與祝樂拜天地。他早該這麽做,但這麽做似乎又有點早。

於理,祝樂與他同屋近一年,必然要婚娶。於情,他似乎還沒有觸及真正的愛意,面對祝樂,總有些世俗的辜負感。

但祝樂已經歡喜得落淚。

她知曉他的猶疑,拉著手說沒關系啊,我慢慢教你。總歸你是我的人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學。

秦柏舟回握了她的手。

“我喜歡一輩子這個說法。”

他笑起來,深綠的瞳孔泛著淺淺的柔光。

二十二

太安二年的某個平常日子裏,秦柏舟在昭月城擺攤賣菜,遇見了逃命的蘇戚。

彼時蘇戚打扮成夥計模樣,臉上汗涔涔的,黑黃的藥粉糊得到處都是。

但秦柏舟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祝樂去街上買零嘴兒了。他站在推車前,聆聽著由遠及近的追趕聲,任憑蘇戚躲在了車後的角落。

並用自己的身形,擋住了視線可以窺探的空隙。

他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物是人非,秦柏舟不再是秦柏舟,而是賣菜種田的薄三刀。蘇戚依舊是蘇戚,卻不知何故,落魄到如此境地。

視她為珍寶的薛景寒,究竟在幹什麽呢?

秦柏舟不明白。

回家途中,他與祝樂說了今日之事。祝樂很是憤慨,罵薛景寒天性薄涼易變心,堂堂丞相竟讓妻子流落在外,又說朝堂太覆雜,這裏頭指不定有多少彎彎繞繞的怪事。

叨叨到後來,她不免有些糾結,問秦柏舟:“你很掛念她麽?”

秦柏舟回想起蘇戚那雙明亮的眼睛。

“不甚掛念。”他說,“舊識舊事,早已放下。”

二十三

再後來,刈城出了個呼風喚雨的仙師。

再再後來,薛景寒因公來到豐南郡,與仙師相見。他走後,刈城官吏受到嘉獎,魚錢仙師也改稱為魚錢公子。據說是因為魚錢其人學識淵博,精通農術易經,本非神通鬼怪之流。所謂仙師者,造勢為民做事而已。

苦行的薛景寒,在村落遇見了隱居的秦柏舟。一杯苦茶,一席話,從此不覆見。

太安六年春末,祝樂生育一女。

秦柏舟很是笨拙地學習如何照顧嬰孩,如何體貼妻子。

他更像個活著的人了。比起以前,活得更真實,更有人味兒。

祝樂偶爾想家,窩在他懷裏哭得直打嗝兒,他便把人抱緊,撫著脊背順氣。

“我明白有得必有失,萬事難兩全。”祝樂眼圈紅紅,委屈道,“可我就是覺著難受。”

難受勁兒過了,她還是活潑愛笑,熱烈又熱情的姑娘。

女兒過周歲的當天夜裏,祝樂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現世的家,看到了頭發花白的父母。她和他們說了很久的話,講自己如今有個很好的丈夫,還有個懂事的女兒。父母笑中帶淚,祝母從櫃子裏翻出小銀鎖,說是她小時候戴在身上的,如今送給外孫女當禮物。

清晨祝樂醒來,握緊空蕩蕩的手心。秦柏舟睡在身側,女兒在搖籃裏咬指頭玩。

“我做了個美夢。”

她對醒來的秦柏舟說,“改天我們給孩子打個銀鎖吧。長命百歲,平平安安。”

秦柏舟親了親她的唇角,道了聲好。

……

人生常見缺憾,亦有渴求的幸福美滿。

祝樂覺得現在這樣也好。

她習慣於向前走,走得快樂如意,平安順遂。

她也甘願帶著他,陪著他,跟著他。

感謝人生中一個個細微的奇跡。

即便半生跌宕,他仍能於迷途中窺見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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