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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番外二薄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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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番外二 薄光(三)



秦柏舟並沒有被祝樂說服。

他躺在床上,用解剖刀般的目光滑過祝樂全身,平靜陳述道:“這具軀體確為男子。”

祝樂心事重重:“我有苦衷。”

“如果你確實認為自己是女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秦柏舟按了按疼痛的太陽穴,他生病一直沒好,“世間百態,眾生萬相,總有人想法不大一樣。比如錯認自己男女的,或是沈浸於臆想中的……”

祝樂:……

不,我不是性別障礙者,也沒發瘋。

秦柏舟這場病來勢洶洶,低燒不斷,整整拖了六七天才好。他本來很少生病,這次像是積攢了多年的沈屙舊疾一口氣爆發出來,逼著他放松精神,休養身心。

有個祝樂在身邊照顧挺好的,可惜此人太過話嘮,還對他有非分之想。

秦柏舟清楚自己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也許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兩人該分道揚鑣。

至於以後怎麽活,走一步看一步吧。

活不下去也沒什麽要緊。

十一

有時候,秦柏舟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在他喝下那杯蘇戚送來的毒酒之後。

前塵往事一筆勾銷,所謂的訣別也已經完成。他沒有遺憾,沒有希望,僅存的一點微末的渴求和不甘,也全都被他放棄掉了。

只是沒想到,蕭煜會和蘇戚聯手,加上薛景寒的幫助,硬是將他救了出來。

死而覆生的他,像是一個目盲的流民,看不見自己的將來,也分不清以後要走的路。滿心除了迷茫還是迷茫。

然而祝樂實在太吵鬧,太活潑了。

以至於秦柏舟不得不分出神來,對付祝樂的言語舉止。

總的來說,這一路的旅程還算太平,彼此相安無事。

在祝樂沒有暴露斷袖癖好之前,兩人未能達成統一意見的只是稱呼問題。祝樂總是堅持不懈想給他倆找個合適的稱呼,大概是覺得這件事代表了關系親疏程度。

一開始,祝樂喚秦柏舟為大人,勉強有幾分恭敬。離京城越遠,態度越隨便,好幾次試著叫柏舟,後來為了安全,改稱薄言這個假名。

禮尚往來,且出於穩妥考慮,秦柏舟也不好再稱呼祝樂為祝右監,便喚對方鳴潭。兩人年紀相仿,以表字相稱,算是友人關系。

但現在秦柏舟發現祝樂是個斷袖。

他又把“祝右監”的客氣叫法提上了日程。

反正秦柏舟人前基本不吭聲,私下裏也不愛說話。偶爾與祝樂交談,不必擔心隔墻有耳。

十二

兩人滯留客棧七天,再度啟程。病好之後的秦柏舟態度更冷淡了些,而祝樂依舊堅持不懈噓寒問暖,絲毫不受打擊。

她總有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事。

遇上好吃的好玩的,要和秦柏舟分享或描述。學會簡單的小調,要唱給秦柏舟聽。甚至於路邊發現了好看的野花,也要摘下來,巴巴的獻給秦柏舟。

“薄言,我買了燒餅,肉餡兒的。他們說是這條街最好吃的燒餅……”

“薄言,這段路不太安全,據說有流寇打劫,咱們得註意些。”

“再過五十裏,就能在驛館歇息啦。小紅的鐵掌磨壞了,順便修一修。”

小紅是車前馬的昵稱,祝樂擅自取的。

“唉,古人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這官道也沒比山路好到哪裏去,難怪周圍鄉縣青黃不接的。坑坑窪窪全是碎石子,顛死我了,到城裏置辦些毯子棉褥,給車裏鋪上,不然你也難受。”

然而絕大多數時間她呆在車廂外,驅車趕路,不知比秦柏舟辛苦多少。

“這都過烏山郡了,再往哪裏走呢……幹脆也別跑太遠了,找個安生地方住下來得了,想必丞相不會怪罪,只要咱們別暴露身份,別和以前的人碰面。”

秦柏舟沒怎麽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覺得哪裏落腳都一樣,關鍵在於薛景寒能否舒心滿意。

那個心胸狹窄、善妒又裝相的男人,實在很麻煩。

再一次夜間露宿野外樹林,祝樂搓著手一邊烤火一邊詢問秦柏舟:“再走百八十裏路,就到淄縣的地盤了,要不我們就住那裏?淄縣周圍的住戶挺少的,官府管制也松懈,對外鄉人很寬容。”

秦柏舟想了想,點頭道:“應當可以。不過祝右監要和我一起住下麽?”

祝樂瞪理不直氣也壯:“當然要一起住啊。互相有個幫襯。”

秦柏舟略微蹙起眉心,考慮該用什麽理由拒絕對方的心意。

祝樂趕緊解釋:“你放心,我絕不會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你盡可以把我當成值得信任的好友,在外打拼生活怎麽沒有兄弟友人呢?”

她咣咣拍打自己胸膛,“只要你一個眼神,今後我就是你的好兄弟,好朋友!”

祝樂表情堅毅,內心流淚。

秦柏舟道:“昨天你還執意強調自己是女人。”

祝樂:“我可以忘記自己是女人。”

她已經認命了,做一輩子好兄弟也不錯,最起碼經常能相處。

見秦柏舟沒有回話,祝樂只當他默認了自己的提議:“既然是兄弟,就不要再喚我祝右監了,早就不做官啦,平白鬧得如此生分。”

秦柏舟靜默著望向暗紅的柴火,一聲不吭。

他向來是沈默寡言的,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如今這般模樣,顯然是在思考事情,無意再與祝樂交談。

十三

如果把這場穿越經歷視作攻略游戲,那麽秦柏舟無疑是最難攻略的超SSS級角色。

他自閉,冷漠,生活態度特別消極。

簡直像個蚌殼!

祝樂有時候覺得憋屈,背著秦柏舟打空氣拳發洩郁悶,過後又忍不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唉,卑微。

他們來到淄縣,打算考察環境,合適的話就置辦家宅。盤纏夠用,買個小宅子不在話下。

結果進城時遇上了一樁殺人案。

這個案子並不覆雜。城裏有戶姓徐的人家,當家老爺徐二是個賭鬼加惡霸,因為叔伯在當地算得上有權有勢,他也得了蔭庇,平日裏在集市收租子,沒人敢得罪。

這徐二既然沾了賭,自然是個摟不住錢的,從集市搜刮的銀錢沒在懷裏焐熱,就送進了賭坊。偏偏他又脾氣壞,賭輸了回家就拿妻子洩憤,動輒拳打腳踢,百般折辱淩虐。

妻子實在忍耐不下去這樣的日子,托了許多關系,又找鄰裏鄉親作見證,要與徐二和離。徐二覺得沒面子,哪裏肯答應,一來二去鬧到了公堂,又沖撞了縣令,被關進大牢反省數日。

釋放當天,他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了自己的妻子。妻子正拎著菜籃,許是買菜回家造飯,旁邊跟著個扛米的男人。這男人徐二也認得,是隔壁趙家的光棍兒,一直待徐妻很和氣,好幾次阻攔他的“家事”。

徐二怒上心頭,甚至沒問緣由,拎起肉販攤位上的刀,沖上去就捅了男人肚子,然後把發妻的頭顱砍下來了。

祝樂和秦柏舟恰巧目睹了這個血腥而殘忍的場景。

他倆扮的是劍客,自然都有武器。祝樂眼見徐二要逃,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拔劍把人攔住。可她不懂劍法,面對猙獰可憎的兇徒,一時難以抵擋。危急之際,秦柏舟出手,把徐二制住,直到官差到來。

徐二收押,而趙家男人營救及時,重傷未死。整個案件裏命最慘的,是飽受欺淩又慘死街頭的徐家婦。

她與趙家男人並無私情,只是那姓趙的憐惜婦人,路上幫忙扛米罷了。

遭逢此事,祝樂晚上便沒睡好。她原本在廷尉署幹的都是文職工作,很少直面刑訊場景和慘案現場。況且廷尉常常接手朝堂要案,不問百姓爭端。如今見到這種慘案,除了氣憤就是難過。

哪知後頭還有更讓人生氣的。

徐二托自家叔伯找了門路,一口咬定妻子與趙家男人通奸,又把自己的行為描述成氣憤之下的過失舉動。徐家婦已經死了,自然百口莫辯,趙家的受害人則是得了銀錢封口,於是徐二最終被罰了十幾棍子,無事釋放。

沒人會為一個無倚仗的婦人爭公道,她的命不值錢,不重要,死後還要受人編排恥笑。

祝樂住在客棧裏,有一天出去看宅子,撞見了酒樓裏喝得醉醺醺且得意洋洋的徐二。

她真想堵住他的嘴,讓他感受什麽是毆打和死亡的痛苦恐懼。

秦柏舟註意到她的情緒,又看了看徐二,問:“你想讓他死麽?”

祝樂掐得手心都紅了:“殺人償命,他理應得到公正的裁決。”

可這世間能有多少公正的裁決呢。

十四

徐二還是死了。

秦柏舟夜裏潛入徐家,把酣睡的徐二割了腦袋。

他帶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歸來,敲響祝樂的房門,對她說:“祝鳴潭,我們得離開這裏。”

秦柏舟動手很是利落,事先也查過徐二的情況,然而他沒料到徐家夜裏進了賊。那飛毛賊撞見了他,溜得也快,他沒能抓住。

秦柏舟當時蒙著臉,按理說對方看不清他的長相。

但他身佩長劍,著玄衣,身材又很顯眼。淄縣巴掌大的地方,篩選起來太容易了。

此地不可久留。祝樂震驚之下沒想太多,收拾行囊一早退房,和改換裝扮的秦柏舟出城。

他們繼續往西南方向走,途經幾個鄉縣,均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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