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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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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酒宴

蘇戚自然也想聚一聚,但想想如今自己的身份,遲疑一瞬:“怕是不大合適。”

“都是品性好的,不會出去亂說,沒人知道你和我們去玩。”姚常思挑眉,這會兒頗有膽氣,“再說了,程易水那張嘴的厲害,滿京城都見識了,沒人再敢胡亂編排你。而且有薛相在……”

說到這裏,突然咬住了舌頭,不吭聲了。

蘇戚見他目光游離,隱約猜測到什麽:“關薛景寒什麽事?”

姚常思哼哼唧唧不肯解釋。

蘇戚仔細一尋思,緩緩道:“薛景寒此番回京態度殷切,求好於蘇家,你祖父怕你以後被他遷怒,所以要你想辦法哄哄我,方便我日後吹枕頭風?”

姚常思楞了下,撓撓下巴:“怎能稱作枕頭風呢,多不好聽。”

蘇戚扯起嘴角笑了笑。

“臨華殿宮變,蘇戚只身阻攔衍西軍護駕,後來薛相親自去衍西接回未婚妻,卻沒有懲戒穆念青。前一件事百官有目眾睹,後頭這事想必沒瞞過姚大人。他定然覺得我紅顏禍水,能讓薛相隱忍退讓委曲求全。”她看著姚常思有些局促的臉色,“你尋我到刈城,事成定局,姚家無力找補,幹脆請我說和,讓薛景寒放過你。是也不是?”

姚常思咬咬牙,厚著臉皮應道:“是。”

承認了又覺忐忑,“蘇戚,那你還去別莊麽?不談動機,程易水他們是真的想聚一聚。祖父的想法你不必管,我個人做事個人擔,問心無愧,不怕薛相找麻煩。”

蘇戚幹脆道:“去,當然去。”

去年京城流言亂飛的時候,這些同窗冒著牽連自身的風險為她說話,她必須好好感謝。

士子最重名聲,而他們為了她的名聲,不惜引火燒身。

只是……

蘇戚視線掃過姚常思如釋重負的臉,默不作聲地想,在刈城,這小子提到薛景寒的時候,神情並不如現在客氣啊。

姚家的別莊坐落在京郊,乘車小半日可抵達。

蘇戚早晨出發,午後便到。程易水已經在門外迎著了,見蘇戚下車,大笑著和周圍人說道:“仙師歸來哉!”

蘇戚眉心一跳。

她在刈城當神棍的事,似乎沒瞞住。

想也是姚常思的功勞。

今日來的人不少,都是熟面孔。程易水自不必說,楊惠和顧榮也在,除此之外,還有十來個舊日常見的同窗。東寮的,西寮的。問心園論辯和營救何深,他們都出過面。

蘇戚一一寒暄。

她今日穿了騎裝,但沒有偽作男子。有些人覺著不大自在,打招呼磕磕巴巴的,然後輕易漲紅了臉。

算起來,自從蘇戚恢覆女身與薛景寒成親,便沒怎麽和他們見過面了。

程易水忍不了這種尷尬氣氛,挨個兒拍肩膀,嘻嘻哈哈道:“寫文章吵架時的膽氣呢?怎的如今成了個庸俗之人!”又扭頭沖著蘇戚喊,“酒席都擺好了,你快過來,和我們講講刈城的事。都等著聽呢,姚常思說得不仔細啊。”

大家便也漸漸恢覆了輕松的情態。

蘇戚笑一笑,道了聲好。

……

宴席設在一片杏林中。如今氣候回暖,搖曳枝頭的花苞已有綻放之勢。滿桌的清酒散發出冷冽的香氣,與杏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使人醺醺然欲醉。

蘇戚右手邊坐著程易水,楊惠,左邊一個顧榮。姚常思離得老遠,仿佛是為了避嫌。

蘇戚見他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勾勾嘴角,不由哂笑出聲。

“何故發笑?”程易水見狀問道。

“沒什麽。”她搖頭,掩去眼底情緒,起身舉杯說話。一謝眾人仗義執言,二謝姚小公子做東設宴,三謝良辰美景人相聚。

蘇戚言辭懇切,聲音清亮,語速不緩不急,抑揚頓挫。

杏林之外,隔著低矮的院墻,薛景寒久久佇立著,仔細聽她說的每一個字。那邊的人撫掌,歡笑,他也目露笑意,仿佛能看見蘇戚神采奕奕的模樣。

酒宴已經開場,姚常思很是矜持地說了幾句祝詞,便將張羅氣氛的活計推給了程易水。於是薛景寒聽見程侍曹揚聲道:“蘇戚,快將魚錢仙師的事如實供來,你且放心,今日談話只在莊子裏,外人聽不到。”

短暫的沈默過後,蘇戚開口。

從棗村訛傳仙師求雨之事講起,提到湯竇,五日賭約,雲圖和汜勝之書。

她娓娓道來,語氣輕松,掩去了許多驚險和難熬的經歷。只說自己游歷至豐南郡,各種巧合之下得了仙師的名頭,才被湯竇看中,以賭約考驗她的本事。此後種種作為,均是順勢而行。

宴席上的人驚嘆好奇,連連追問雲圖和汜勝之書乃何人所著,刈城外的田地收成如何,仙師的聲譽是否帶來利益與不便。

蘇戚的回答很坦誠,既不誇大也不遮掩。

於是滿座嗟嘆。

薛景寒眼睫微垂,左手捏著一枝橫斜下來的花枝。尚未完全綻放的花苞被碾碎成汁,暈染了如玉的指尖。

他想,這些人只聽熱鬧,卻不知蘇戚為何會到刈城。不知蘇戚怎樣渡過重重危險,最終勉強爭得一席落腳之地。

這些人歡笑稱讚,卻聽不見蘇戚內心的寂寥。

而站在墻後的他,益發感受到自己的卑劣與無情。他是導致她受苦的真兇。

酒過三巡,日頭逐漸西斜。醉意朦朧的年輕人們開始吟唱歌謠,從楚辭到招魂,再到桃夭與采薇。拿著筷子敲擊酒盞,拍打桌角唱中帶笑。

蘇戚的聲音也摻雜其間,隱隱約約。

她似乎醉了。薛景寒聽見她的嗓音變得沙啞柔軟,自是繾綣懶散。

她明明不能喝太多酒。以前有他管束,最多沾沾果酒,或是他親自調配的藥飲。

因為不想讓薛景寒操心,蘇戚學會了克制。

可現在她不需要克制了。

……

杏林的宴會一直持續到夜晚。眾人三三兩兩散去,蘇戚被僮仆引著,去小院歇息。姚常思待客妥帖,特意給她準備了單獨的僻靜院落,不受旁人打攪。

蘇戚進到院中,扯了扯衣襟。身體有些熱,倒不覺得頭暈。

今天的酒宴她沒喝多少,顧忌著自己體質不行,不敢輕易放縱。僮仆問是否需要解酒湯,被她拒絕了。

“你也去歇著罷,不需要照顧我。”

她溫聲說著,請僮仆離開。

待周圍恢覆寂靜,蘇戚猶自發了會兒呆,望著滿院月色不說話。

不知不覺中,薛景寒也跟到此處,隔著院門看她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開口喚她,然而對方已經擡腳走進客房。

薛景寒猶疑須臾,向前幾步,躲進光線昏暗的廊角。

他看見亮著燈火的屋子。蘇戚的身影斜斜落在窗紗上。沒一會兒,院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竟是姚常思過來了。

此人走到客房門前,擡手叩了三聲。屋門隨即打開,不知姚常思說了什麽,裏面的蘇戚把他迎進去了。

月白的窗紗上,便有了兩個相對而坐的影子。

薛景寒站在暗處,身體僵然,連呼吸也要凍住了。他不清楚姚常思來這裏作甚,但只是看著燈火中的身影,便有毒焰竄上喉頭。

屋內的兩人並無逾矩行為。

姚常思端端正正坐在蘇戚對面,有些忐忑地挪了挪屁股,假咳一聲道:“我想坦誠交待一些情況,關於今日別莊酒宴……”

蘇戚淡淡道:“你說。”

“先前你猜測我設宴邀人的動機,其實是錯的。”姚常思咬了下嘴唇,仿佛鼓足了勇氣,“首先,這事兒和祖父沒什麽關系。是我自己決定要請你們過來小聚。其次,我的決定,倒也瞞不住家裏人。祖父知曉我要做什麽,他默許了。”

蘇戚神色平靜。

姚常思繼續說:“我請你來,不是為了哄你開心,方便你日後吹……吹枕頭風。”他很艱難地重覆了這個詞,“我也不需要利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保全自己。祖父和我說過了,若丞相遷怒我,就讓我自己和丞相賠罪認罰,莫要牽連姚家。我之所以能自由外出,是和祖父約定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若害姚家受罪,自請逐出家門。”

“不過我現在相信,薛相不是意氣用事的莽夫,你我只是好友,他不會遷怒我。”姚常思笑了下。

蘇戚看他:“你竟然為他說話。”

“我……”

“是因為他找過你?”蘇戚問道,“他是不是說了些什麽,讓你心軟了,信他了?”

“薛相說你們之間有些難言的苦衷……”

“難言的苦衷。”蘇戚哦了一聲,“我大致能猜到,他沒細說任何事,只用態度說服了你。也難怪,薛相向來話術高超,亦懂得攻心。”

何況姚小公子性格單純,很容易被人打動。

姚常思老實交代:“他要我哄你開心,說自己不便出面,只能讓我幫忙。”

蘇戚了然:“所以才有了這麽一場酒宴。”

姚常思看著她毫無波瀾的臉色,很快反應過來:“蘇戚,你早就料到了?”

“只是隱約有這樣的猜測而已。畢竟你的表現很奇怪。”蘇戚嘆口氣,拍他肩膀,“姚小公子演技太差啊。”

姚常思鬧了個大紅臉。

“你生氣了?酒宴這事兒我瞞著你……”

“有什麽好生氣的。”蘇戚站起身來,微笑道,“管它是誰出的主意,總歸大家聚在了一起。你也不算瞞我,自個兒都來招供了,我還能拿你如何?”

姚常思這才放下心來,神情不大自在:“我實在憋不住,總覺得該給你說清楚。怕你誤會……”

說話間,蘇戚註意到他肩膀落著一枚杏花,便俯身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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