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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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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再會

官至丞相以來,從未有人敢對薛景寒使這些下作手段。

都道他心如磐石,油鹽不進,送人不僅不能討好,反倒容易惹禍上身。正因如此,薛景寒一朝與蘇戚成親,大衍多少世家瞪碎了眼珠子。

明面兒上誰也不敢說什麽,可背地裏,恐怕有些人會想著,蘇戚可以,那別人應當也行罷?

畢竟蘇家女的名聲狼藉至此,丞相願意結親,約莫和太仆脫不了幹系。

現在蘇宏州病臥在床,薛景寒與蘇戚明顯不和,其他家族勢必要動心思。

殺戈搭著弓弩,不消片刻便讓那女子哆哆嗦嗦坦白了一切。原是黃家派來的人,名喚黃韻墨,論身份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女千金,黃喻庭的孫女兒。事先被安排在這座宮殿裏,等著正主現身。而薛景寒常歇的偏殿之所以走水,也是黃家重金買通宮侍,做了手腳。

薛景寒按住怦怦跳動的太陽穴,讓殺戈檢查熏香爐。

黃韻墨一直癱在地上嗚嗚咽咽的哭,雲袖掩面,露出水光漣漣的眼睛。她的確貌美,即便在哭,漆黑上挑的眸子也含著萬般柔情。

可薛景寒看見那雙與蘇戚相似的眼睛,更不舒服了。冰冷而反胃的感覺順著氣管湧上咽喉,幾乎就要化作惡意的字句。

“大人,是迷藥。”殺戈簡單解釋,打斷了他的情緒,“用量不多,只會讓人困倦疲憊,對身體無礙。”

薛景寒揮了揮手,讓外面的守衛都進來。

他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更不打算給黃家留面子了。

不一會兒,得信的黃喻庭匆匆趕來,尚在酒宴流連的大臣也紛紛過來湊熱鬧。殿內站了烏泱泱一群人,薛景寒就當著黃喻庭的面,歷數他做的錯事。

買通宮侍在上林苑縱火,私藏女子襲擊朝廷重臣,熏香下藥謀害丞相。貙劉秋節做出如此行徑,簡直藐視聖上,是大不韙。

黃家獻女的笑話,讓薛景寒一說,成了難以饒恕的重罪。

少府監黃喻庭年紀挺大了,被批得面皮青綠,羞慚至極。他只是授意給自家子侄輩,並未親自操持此事,卻不得不站在這裏蒙受羞辱。

所有人便明白,丞相要借機發難,對黃家動刀了。

可憐黃韻墨一個未出閣的貴家千金,躲都沒處躲,難堪之下一頭撞向柱子。沒人關心她是死是活,在場幾個黃家人均是自顧不暇,平日裏最珍愛她的祖父冷著一張臉,連眼角餘光也沒給半點。

在權謀爭鬥和家族利益面前,女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姚承海看完了這場戲,站出來溫言勸慰幾句,緩和氣氛,又吩咐宮侍趕緊去請醫官來,為丞相診治身體。薛景寒謝過眾人關心,去瑤光臺面見莫餘卿,以體乏的借口率先離開上林苑。

人走了,但在場所有朝臣都知道,黃家要出事了。

薛景寒以這場鬧劇為開端,名正言順徹查少府及黃家子嗣,將藏汙納垢之處盡數披露。至此,一個世家大族轟然倒下。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便是十一月。殷家黃家已然破敗,而薛景寒也得到了有關蘇戚的訊息。

他的妻子,似乎,在刈城當了個特別厲害的神棍。

……

時間回溯到四個月前。

蘇戚順利通過湯竇的考驗,在城東得了一處大宅子,僮仆護院若幹,錢財……沒有錢財。

刈城也窮,湯竇只能幫蘇戚造勢,將她推上“仙師”的位置,但維持生計的錢麽,得蘇戚自己想辦法。

湯縣令造勢的手段特別淺顯易懂。那夜暴雨過後,他便大張旗鼓敲鑼打鼓把蘇戚送出縣衙,各種稱謝,感激仙師照拂百姓,為刈城祈雨。

魚錢就此揚名。

衙門裏其他官吏並不曉得湯竇的打算,只當魚錢真有求雨的本事。湯竇心眼多,那夜與蘇戚交談,早早驅趕了好事的縣尉縣丞,如今更不肯洩露意圖,生怕底下的人走漏風聲,影響他的計劃。

什麽計劃呢?

以仙師之名,要百姓積極響應官府條令,對農、工、商等行業進行整改。譬如說農田耕作,農戶有農戶根深蒂固的習慣,不怎麽聽從新官的指揮,當然湯縣令也想不出什麽增加收成的好招;現在蘇戚來了,只需到田地裏走一走,捏個手訣,語氣深沈地道出分田播種之法,官府再配合行動,百姓自然願意遵從。再比如說有些商鋪瀕臨倒閉,貨物運得慢,離得遠的商戶不願到刈城做生意,蘇戚編個神神道道的理由,自有人願意行商。

當然,這期間蘇戚必須時不時顯露一些才能,好讓人知道,她並非徒有其表。

蘇戚做過祝官,但當神棍還是頭一遭。她一邊要維持自己仙氣飄飄的形象,一邊走訪農田商戶,給湯竇出謀劃策。好在如今手底下有不少人,很多事情不必她親力親為,否則老早就累趴下。

基層不好做啊。

蘇戚這宅子住得也不容易。湯竇是給她派了人,可是每個人都得她養活,更何況她自個兒還需要吃飯喝藥。

於是蘇戚算了一筆賬,把該留的人留下,其餘送還。然後帶著護院,匿名搶了雲華錦的鋪子。

對,就是落在她名下的綢緞鋪。

雲華錦在暮華城設有分店。蘇戚雖是大東家,能證明身份的地契啊轉讓書啊都在京城薛宅,她身上連個對牌都沒有。而且雲華錦以前是薛景寒的鋪面,安置了不少傳遞訊息的眼線,她不想暴露身份。

所以幹脆就搶了。

搶自己的鋪面嘛,天經地義。至於掌櫃夥計怎麽辦,自有丞相手底下的人安排。

蘇戚不怕有人查到她頭上。一是她行事謹慎,鋪子裏的人自始至終不知道是誰動手;二是有湯竇做靠山,就算接到報官的案子,也會拖個十天半月慢慢查。

湯竇當然不喜蘇戚這種做法,但他給不出錢,和蘇戚又是同流合汙的關系,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總歸蘇戚只逮著雲華錦薅羊毛。

功大於過,湯竇暫且不打算處置她。

至於以後會不會處置……就不一定了。

以蘇戚之見,等湯竇轄內鄉縣太平繁榮,政績卓然,恐怕他就要和“仙師”割席,將自己洗得幹幹凈凈,方便晉升。

在此之前,兩人互惠互利互幫互助,一派和氣。

……

人總是覆雜的。

湯竇的確操心政務,希望把刈城變好。但他也逐利,有野心,凡事最先為自己打算。

所以他不讓其他人知曉自己的謀劃。蘇戚的辛勞和貢獻,只有他清楚。

這倒沒什麽。蘇戚的目的很明確,利用湯竇在刈城立足,休養身體,徐徐圖謀。她深谙燈下黑的道理,與其四處顛沛流離地躲藏,不如堂而皇之招搖過市,反倒比較安全。

想必追殺者很難想到,蘇戚會搖身成為呼風喚雨的仙師罷?

這是一招險棋。意在險中求平安。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在刈城安身三個來月,蘇戚再沒遇上謀殺追逐。

她身上的傷裏裏外外養了個大概,體重也恢覆了些,不若之前瘦削。金秋十月,農忙時節,她惦記著京城的老父親,用更迂回的方式寫信寄過去。蘇府是否能收到,暫且不得而知。

某日,她在棗村附近勘察作物收成,巧遇一位年輕公子偷地裏結的瓜,扶額半晌喚道。

“姚小公子,別來無恙。”

姚常思從田地裏鉆出來,懷裏抱著贓物,楞楞看著她。半晌認出蘇戚身份,表情實現了由心虛到緊張再到驚喜的快速轉變。

“蘇戚!”

他連懷裏的瓜也顧不上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揚起臟兮兮的臉笑道:“你竟然在這裏!我找你好久!看起來沒事啊枉費我白白擔心……你這道袍怎麽回事?”

一大堆話劈頭蓋臉砸下來,吵得蘇戚耳朵嗡嗡響。

她擡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姚小公子,不急,慢點兒說。你先告訴我,你怎麽落到這種地步?”

永遠光鮮亮麗驕傲得像只孔雀的姚常思,竟然形單影只出現在棗村田壟之上,衣袍沾染臟汙,灰頭土臉特別落魄。

而且還偷瓜。

姚常思眼神閃了閃,含糊其辭道:“我體察民情……”

才怪。

蘇戚嘆氣,打算把人先帶回刈城,安歇下來再說話。他一聽要走,頓時恢覆神氣:“蘇戚,你肯定不知道我把誰帶來了,且隨我進棗村。”

蘇戚心懷疑惑,跟著姚常思走進村子,見到了抱著阿隨的魚娘。

她這回真真切切的楞住了。

回城的路上,姚常思特別驕傲地賣弄:“我和魚娘在烏山認識,結伴同行,四處尋找你的下落。依我的判斷,你可能來了豐南郡,果然不錯……”

他說得輕松,但時間過了這麽久,顯然尋人之旅並不容易。

蘇戚沒有戳穿。

姚常思三言兩語略過這一段,轉而開始解釋自己為何離開京城。

“我家老爺子知曉殷家黃家派人害你。怕我出去攪事,就把我關起來。我是坐以待斃的人麽?當然收拾細軟離京尋你,給你報個信兒,順便救你一把……”

然而他去得晚,殷家死士已經在臨溪縣動手,險些殺了蘇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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