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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阿隨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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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阿隨的難題

她用的巧勁,動作也快。恃醉占便宜的老漢只覺手背和肩膀發麻,不由松開錢香兒,踉蹌著倒退幾步,差點兒摔倒在酒樓前。

“誰!誰打我?”

他有些茫然,遲鈍地扭過頭來,看見旁邊站著的年輕人。身形高挑,但很瘦,瞧著弱不禁風的模樣。心裏的驚懼立即化作不屑,甚至還多了幾分憤怒。

“哪裏來的野小子,敢打你大爺!”

他罵罵咧咧沖上前來,想揪住蘇戚衣襟,被躲開了。

“我不記得有這門親戚。”蘇戚用劍鞘橫在身前,擋住發癲的醉漢,順便示意呆楞的錢香兒離開,“喝醉了就找個地方安生呆著,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多不好看。”

老漢一時近不了身,揮舞著手臂胡亂喊叫:“要你多管閑事!吃飽了撐著在這兒裝相!癆病鬼,也不紮尿桶裏看看自己的模樣!”

然後就是滿嘴汙言穢語,聽都沒法聽。

酒樓裏的客人嘻嘻哈哈地笑。蘇戚皺眉,正想推開胡攪蠻纏的老漢,不料對方突然抓住劍鞘,哇的一聲吐了。

黃黃綠綠的粘稠物落了滿地,毫不客氣地濺到蘇戚的鞋面袍角。

蘇戚:“……”

她不想要這身衣裳了。

老漢吐完,身體也軟了,沒等蘇戚推他,自個兒跌倒在路旁,哼哼唧唧的。蘇戚沒法討說法,嘆口氣打算回去洗洗,再出來找活兒。

錢香兒卻走到面前,細聲細氣道:“這位公子,給你添麻煩了,若是方便,不如隨我去家裏換身衣裳?不費時間的,我家不遠。”

蘇戚想了想,客氣應下。

她實在不喜歡沾著發酸的臭氣在外頭晃悠。

錢香兒彎著眼睛笑起來,平淡五官顯得清秀許多,豐腴的臉頰露出淺淺酒窩。

兩人不再理會發酒瘋的醉漢,沿街而行。似乎是因為解決了麻煩,錢香兒變得輕松起來,時不時和蘇戚搭話。

“公子貴姓?從哪裏來?”

“我看公子有些面生……”

“公子真厲害,我剛剛看見了,那個出劍的姿勢,哇——”

她模仿著蘇戚先前的動作,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飾自己的欽佩與感激。“要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還得跟那老不羞糾纏好久呢。”

“你初來乍到可能不知道,他呀,隔三差五就喝醉了瞎胡鬧,裝糊塗占人便宜,為老不尊,呸。還好意思讓我喊二伯,誰願意有這種親戚?”

錢香兒忿忿的,說自己今天只是買了些針線,路過陳記酒樓,結果就被這人纏上。臨溪縣麻雀大點兒地方,低頭不見擡頭見,她平時有心躲著,可總有幾次躲不開麻煩。

蘇戚默默聽著,偶爾回答幾句。比如自己姓戚,和家人來臨溪縣住,對這裏不太熟。大約過了兩刻鐘,她們來到一間面點鋪前,有個膀大腰圓的婦人正在店裏忙活。

“嬸嬸,我回來啦。”

錢香兒和婦人打招呼,順勢介紹身旁的蘇戚,“這位公子方才在路上幫我,不小心弄汙了衣服,我帶他換一身。”

那婦人直起腰來,揩掉額頭的汗,也不問路上發生了什麽事,笑笑道:“你且進去罷,我屋裏有你叔的幹凈衣裳。”又對蘇戚說,“小郎君莫要嫌棄。”

蘇戚笑著道謝。

她註意到婦人肩上腰間都系著寬厚的布帶,將個熟睡的嬰孩兜在背後。孩子大概不到兩歲,長得白白胖胖的,趴在背上睡得極香。

……

面點鋪的後門直通小院。地方不大,也就三間屋子,西南角搭了造飯的棚。錢香兒將蘇戚引進屋裏,抱來衣服和木屐,解釋道:“戚公子先脫了袍子,我去幫你清洗下,今天日頭好,晾曬起來幹得快。”

蘇戚再次道謝。

她關起門來,很快換好外袍,將弄臟的衣物和鞋子拎在手裏,遞給候在外頭的錢香兒。雖然這等小事她自己也能做,但對方一片好意,執意推拒反而不合適。

等著也是等著。錢香兒坐在院子裏搓洗衣袍的時候,蘇戚跟著坐下,遞個皂角換個水什麽的。錢香兒挺高興,一高興,話匣子又打開了。

“我家嬸嬸看起來很能幹罷?她和我叔叔經營這家鋪子十幾年啦。先前鬧疫病,縣裏死了不少人,我爹娘也過世了,嬸嬸便做主將我接過來,和他們一起住。”

“孩子?是嬸嬸的,以前家裏還有兩個哥哥,都染了病,沒挺過來。這個孩子反倒命大,有福氣……”

錢香兒嘮嘮叨叨的,手裏的活兒也不耽誤。蘇戚大致聽明白了,這家人經歷烏山地動與疫病災難,血親多離世,於是互相扶持著過日子。面點鋪是夫妻店,丈夫勤懇老實,妻子幹活兒利索,一年到頭也能掙些小錢。錢香兒喪父喪母,得蒙這對夫妻照顧,不至於流落在外。她有一手好繡工,平日裏繡些帕子衣裳,拿出去賣錢補貼家用。

錢香兒說啊說,見蘇戚始終認真聆聽,胸膛裏滾熱的心便跳得更厲害了。

錢香兒今年十八。家中遭逢變亂,錯過了婚嫁的最好時機,如今年紀大了,都沒什麽人肯上門說媒。以前她只想著幫襯叔叔嬸嬸,嫁不出去就不嫁了,今日遇見這等溫和正直的年輕男子,竟然不受控地動了心。

大抵是情人眼中出西施,錢香兒看蘇戚,越看越滿意,只覺這人氣質脫俗,不似市井粗人,若是再白上幾分,養得壯實些,定然能迷倒許多姑娘家。

錢香兒心裏自有一番思量。她見蘇戚衣著樸素,全無飾物,想是家境貧寒。這倒不是大問題,她不圖富貴,只要能夫妻同心相攜相守,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

越想越臉紅,她甚至沒註意自己問出了聲:“戚公子家裏有誰?可曾婚娶?”

蘇戚便把擬定的說辭告訴她:“母親早年病逝,父親離得遠。現今跟著大姐出來長見識,她是個郎中。”

魚娘的年紀,勉強可以算作長姐。

當然也可以扮成娘親,不過魚娘最忌諱別人說她老。

錢香兒眼花耳熱的,沒註意蘇戚只提了家人,婚娶的問題並未回答。她附和道:“郎中好,有個頭疼腦熱的都能治,我常想家裏有個懂醫術的就好了,不用出去求醫問藥。”

蘇戚笑道:“也沒這麽方便,有些病還是得找醫館。”

錢香兒掐了下手心,繼續試探道,“戚公子如今住在臨溪縣,可有不方便的地方?今日你幫了我,我也想幫點兒忙,不然心裏過意不去。”

有來有往才能熟絡起來,培養感情嘛。

蘇戚眼睛亮了亮:“說實話,眼下的確有件難事,想和姑娘求個人情。”

錢香兒連忙鼓勵道:“公子且講。”

蘇戚:“我有個孩子,想請嬸嬸照顧。”

錢香兒:“……”

……

蘇戚編了個故事,講給錢香兒聽。

她說自己曾經有個妻子,不久前死於意外,只留下這麽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因為囊中羞澀,她請不起乳母,在臨溪縣無親無眷,實在沒有辦法。若錢香兒的嬸嬸奶水充足,是否可以幫忙照料一二?作為報酬,她願意為錢香兒解決難纏的二伯,並在面點鋪做白工,給叔嬸幫忙。

錢香兒瞪大了眼睛,連自己要說什麽話都忘了。片刻過後,失神喃喃道:“我不信……”

蘇戚不曉得這姑娘經歷了多少心理掙紮,幹脆回去把阿隨抱來。

人證物證均在,錢香兒無語凝噎。

“姑娘?”蘇戚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我知道這麽做有些失禮,若姑娘不高興,我這便回去了……”

錢香兒看看繈褓裏面色泛黃的病弱嬰孩,再看看蘇戚俊秀無辜的臉,默默咽下辛酸淚水,咬牙道:“回什麽回!多大點兒事,跟我去見嬸嬸!”

蘇戚被拉進面點鋪。

背著孩子的婦人正在擦拭籠屜。聽完錢香兒的描述,她望向蘇戚,笑得很和氣:“小郎君可算找對人了。”

原來這婦人常受漲奶之苦。多餵一個孩子,並不算什麽難事。

她將阿隨抱過來,仔細端詳著,嘆氣道:“沒娘的孩子最苦,可憐他年紀這麽小。”

錢香兒紅了眼眶。

烏山郡經歷地動與疫病之災,多少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孤兒與鰥夫隨處可見,孀婦和幼子無依無靠,即便有官府救濟,也救不回衰敗的精神氣兒。

天災帶來的傷痛,只能隨著時間慢慢被人遺忘。

婦人問蘇戚:“這孩子叫什麽?”

蘇戚回答:“乳名阿隨。”

她點點頭:“是個好養的名兒。小郎君以後每日帶阿隨過來,等我餵好了,再接他回去,如何?在店裏做工就不必了,我看小郎君並不擅長這些……若能看顧著香兒,免得她被那老不死的混賬欺負,我也就放心了。”

蘇戚認真行拜禮,謝了她的幫忙。

如此,阿隨的餵養問題就解決了。

這麽折騰了半天,衣裳已經晾曬完畢。蘇戚重新更衣,把阿隨暫時寄托在面點鋪裏,出去找那個所謂的二伯。

醉醺醺的老漢不知何時又鉆進了陳記酒樓,正和人拼酒。蘇戚三言兩語把他激出來,拉進僻靜角落好生恐嚇一番。果然這貨沒有徹底糊塗,她稍微“碰”了下,就哭爹喊娘地求饒。蘇戚料想這麽做效果並不明顯,此後數日便盯著他,時不時施加壓力,把人嚇得再不敢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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