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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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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前世今生

此間人家不多,但屋舍依山傍水,有飛亭樓閣,花圃蒼樹。薛景寒隨著蕭遲風一路走來,偶爾看見掃雪挑水的下仆,以及偷藏在亭子裏往外看的嬌艷少女,心底隱約生出怪異之感。

這地方不像什麽隱居場所,反倒像什麽富貴世家的山莊別院。

薛景寒生在季遠侯府,後又在官場浸淫多年,一眼便能瞧出,住在這裏的絕非尋常人物。

北邊兒坐落著一處寬敞宅院。蕭遲風引著他,往院門而去:“薛相且隨我來。魏家老爺子月前入了土,如今只剩三房子女,魏大老邁,不掌事,如今家裏都是魏二來管。他單名一個谙字,為人處世頗有講究,向來珍重才德兼備之人,遇志同道合者,情願倒履相迎。”

正說著,便有一中年男子踏出院門,被人簇擁著,笑呵呵迎上前來。

“早晨聽見雀兒叫,就知道有貴客光臨。”他拍拍蕭遲風的肩膀,看向旁邊的薛景寒,目光有一瞬恍惚,“這位是……”

“魏公今日可有福了,得見仰慕之人。”蕭遲風打趣他,“這便是大衍薛相,您以前常常提起的,可算讓我請過來了。”

魏谙嘴唇顫抖片刻,反反覆覆打量著薛景寒,不掩欣喜感慨:“久仰久仰,今日得見,我魏谙何其有幸。”

薛景寒倒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傳得如此遠。他客氣幾句,被魏谙挽住胳膊,帶進院內廳堂。幾人依次落座,魏谙搶了仆役的活兒,親自替薛景寒斟茶。青玉瓷的淺口杯,倒入淡黃色的晶瑩液體,瞧著不像普通茶水。薛景寒端起來嗅了嗅,聞到一股子甜香。

蕭遲風似乎與魏谙關系甚好,猶自開玩笑:“魏公這般高興,卻不怕我哄騙你,找別人冒充薛相麽?須知大衍天高地遠,一國丞相緣何來此偏僻之地。”

魏谙坐在薛景寒旁邊,身體不由傾側過去,顯然十分歡喜丞相的到來:“我仰慕薛相甚久,哪裏分不出真或假。更何況,早些年家裏的小輩去大衍游歷,也曾帶回來薛相的畫像。”

薛景寒的容貌與才學冠絕大衍,多少人無法得見真容,便私下裏求購畫像。薛景寒不怎麽在意這個,沒管控過。他位登丞相那年,有段時間畫卷甚至供不應求,養活了不少繪法精細的畫匠。

魏谙的說法,沒什麽問題。

薛景寒抿了一口杯子裏的液體,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太甜。

是柘漿汁。

魏谙仔細觀察著他的面部表情,沒錯漏任何一點變化。見狀,試探著問道:“薛相不喜歡麽?”

薛景寒委婉回答:“薛某口味較為清淡。”

他和蘇戚一樣,不喜歡太過甜膩的食物。所以家中的廚子是專門挑選的,最符合他的喜好。也因為這廚子擅做點心,勾得蘇戚當初經常往薛宅跑,兩人感情才逐漸深厚起來。

說真的,薛景寒能把蘇戚套住,薛宅的點心,貓,以及他自己的美色,缺一不可。

“是我武斷了,以為薛相會喜歡這柘漿。”魏谙擺手,吩咐仆役換上茶水,又親自點了金樽,煮起酒來。“舍妹善釀酒,這一樽梅子酒,正好溫熱了喝。”

不一會兒,酒液的清香飄滿廳堂。

魏谙笑著搭話:“不知薛相為何來這螺陽山?莫非是看中哪個蕭家人,不遠萬裏請他出山?”

王侯重臣為國家社稷,不惜放下身段,請世外高人入朝從政,這並不意外。甚至可以稱為一樁美談。

薛景寒搖頭:“我此次前來,只為救治愛妻。”

他將蘇戚患離魂之癥的事情簡要解釋一遍。

魏谙恍然嘆息,沒有細問,說了許多寬慰的話,轉而催促蕭遲風趕緊幫薛相的忙。蕭遲風攤手:“我也著急,這雪下得急,難免要耽擱幾天。”

魏谙便要把自家的人派過去,幫忙清理山路。

薛景寒自然道謝。能早點下山最好,他沒理由拒絕。

酒熱得差不多了,魏谙盛了一杯,雙手捧著遞到薛景寒面前。薛景寒按下莫名的怪異感,接過酒水淺嘗一口。

的確是好酒。

只是這魏谙的態度好生奇怪。說恭敬吧,熟稔熱情得仿佛與薛景寒是多年摯友。說親近吧,舉止又始終帶著客套的疏離,每每看向薛景寒,都似乎在暗中觀察著什麽。

此處並非大衍,魏蕭兩家久不入世,不拿世俗的禮節相待也正常。但魏谙的表現,依舊讓薛景寒留了點兒防備之心。

魏谙替他斟完酒,揚聲對廳外說話:“隨薛相來的這位兄弟,不若也進來喝一杯?天寒地凍的,該暖暖身子。”

薛景寒手指微頓。

殺戈善於藏匿氣息,又有一身踏雪無痕的輕功。此次外出賞雪,他負責暗中守衛,進魏家宅院時沒驚動任何人,不料竟被魏谙察覺。

再觀魏谙,氣息深厚身形健壯,手掌虎口處覆著厚繭,顯然是練武之人。

外間沒有動靜。薛景寒道:“他要務在身,不能懈怠。”

魏谙沒再堅持,告聲逾越,笑著和薛景寒敬酒。說喝醉了也不妨事,正好在這裏休息,晚些時候再回去。沒多久,院門處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披錦裘的婦人攜著一雙兒女,進來問候。

這便是魏谙的妹妹了。

“薛相可喜歡梅子酒?”她眉眼溫婉,舉手投足自有一番氣度,“若還算中意,我便多裝幾壇,送與薛相聊表心意。”

薛景寒並不貪戀這些,誇讚幾句酒水美味,婉言謝絕。

但她依舊很高興,也坐下來敬酒寒暄,要與薛相探討釀酒之道。她的兒女,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看見薛景寒時眼睛都亮了,圍攏過來不肯離開。

最後,簡單的會面變成了家宴。

薛景寒喝得不多,但後勁兒上來,起身時便覺暈眩。魏谙觀其神色,連忙讓小輩攙扶他去客房休息。囑咐完又不放心,親自跟上,說是怕把薛相磕著碰著。

薛景寒來到南側廂房,左腳剛踏進去,察覺不對,低頭發現地上鋪著厚重的毛毯。他的靴履沾過雪泥,不好弄臟潔凈的毯子,便脫了鞋,僅著絹襪走進去。

屋內墻壁亦有掛毯。空白處勾勒星象圖,角落有書架。薛景寒隨手從架上取出一卷竹簡,掃了幾眼。

是易經的爻畫註解。

他對這些不怎麽感興趣,略略看過,便重新放回書架。門口的魏谙望著他,笑道:“薛相覺得這間屋子如何?若有不喜歡的地方,我叫人再來收拾收拾。”

薛景寒哪裏都不喜歡,但他作為客人,沒必要挑剔。只說床褥過於厚重,需要撤掉幾層墊子。魏谙眼神閃了閃,道:“底下的人大驚小怪,生怕薛相著涼,讓薛相看笑話了。”

薛景寒默默看了眼浮誇的床榻。姑且不論底下墊了多少層毯子,鋪在上面的棉被也厚得驚人。

他又不是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哪裏需要如此對待。

魏谙走後,婢女進來重新整理了床榻。屋內歸於安靜,薛景寒扶著額頭坐下,輕輕揉了揉眉心,喚道:“殺戈。”

窗外有積雪墜落在地。殺戈翻窗進來,靜候命令。

“魏谙此人功夫如何?”

殺戈答道:“觀其行止,應習武多年,約莫不在我之下。”

薛景寒接著問:“能否跟隨他而不被察覺?”

殺戈略一猶豫,搖頭。

“罷了。”

薛景寒讓他出去,“你在外面守著,莫讓人靠近。半個時辰後喚我起來。”

另一邊,魏谙回到廳堂,蕭遲風站起身來,躬身行禮:“殿下。”

魏谙點點頭,端起薛景寒沒動過的柘漿,不發一言。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變得深沈莫測。

“薛……不喜歡以前的東西了。”

他緩緩闔上眼睛,語氣似有迷惘。“飲食,住處,都不喜歡。大宗伯身體羸弱,他卻康健自如,若不是相貌依舊,本王實在不敢認。”

蕭遲風道:“這麽多年了,重活一世怎會沒有變化。永熹年間,大宗伯親口告知敬王殿下,待大衍薛景寒為相,便是欒陵覆興的機緣。敬王殿下寫了密信,要後人等待三百年,如今時機已然成熟。您派世子前往大衍,踐行蘇戚墜湖一事,又因蘇戚墜湖,薛相親自來尋欒陵,這正是上天註定的命數啊。”

魏谙聞言露出些許笑意:“是了,本王原以為,蘇戚出事以後,需得設局將薛相帶往欒陵,沒想到他自己來了,省卻許多麻煩。”

蕭遲風神情亦是舒展。

“薛相生性謹慎,殿下這幾日莫要心急,免得他起疑心。山路清掃完畢後,阿夢會引他去欒陵,我們須得做好其他準備。”

魏谙應了,又問:“不晝怎麽還不回來?”

“世子似乎直接去了欒陵。”蕭遲風觀察他神色,“要讓問亭他們把世子請回來麽?”

“罷了。”

魏谙眉目間隱隱顯出厭倦,“這長了反骨的崽子,愛去哪兒去哪兒,總歸不敢壞了欒陵的大事。你也去歇著罷,待會兒送薛相回那邊去。”

……

蘇戚被一陣劇烈的喘息聲驚醒。此時窗外未明,室內燈火昏暗。她隱約瞧見巫夏在榻上掙紮,便掀了毯子爬起來,去拍他的胸口。

最近,這個人經常被夢魘住。

巫夏勉強睜開眼皮,額頭汗水涔涔滾落。他支起身來,胸膛起伏不定,蘊了水光的眸子恍惚望著蘇戚,似乎尚未完全清醒。

“你……”

他聲音沙啞,說話間伸出手來,撫摸蘇戚的臉頰。

冰冷指尖碰到溫軟皮膚的瞬間,巫夏打了個寒噤,總算徹底清明。

他猛地推倒蘇戚,厲聲道:“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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