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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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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物是人非

如果說,這一路上還有什麽值得慶幸的,就是蘇戚沒再受傷,也沒遭遇過分難堪的場面。

小腿肚的刀傷已經結疤,沒有化膿感染。

而尋常女子按時會來的月信,蘇戚好幾個月才經歷一次。這身體本就古古怪怪的,成長遲緩陰陽不調,出點兒問題也正常。左右不影響健康,她就無所謂了。如今被迫遠行,倒省了不少麻煩。

這一個來月,蘇戚除了下車處理內急問題,幾乎都困在車廂裏。她很難辨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只能通過這些人閑聊的只言片語,以及周圍迥異的風景氣候,判斷出行進的方向。

北上,偏西。

接近邊境。

蘇戚心裏直犯嘀咕。這顯然並非普通綁架,若說是官場爭鬥要羈押她當人質,也不需要送這麽遠。

大費周章的,究竟所為何事?

她一時猜測不出來。

看守她的人,一共五個。先前的“大夫”,如今的“兄長”,大約是頭領,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偽裝過醉漢的男人,以及“醫館夥計”,似乎是他的小弟,從屬關系很明顯。路上扮成隨從,完全沒有違和感。

至於扮演賣花女的少年,年齡最小,但不怎麽聽話,時常跑沒了影兒。到飯點再出現,動作粗暴地給蘇戚餵水餵飯,以欣賞她的狼狽為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任憑蘇戚有再大的脾氣,也得忍氣吞聲。否則一嘴麻藥糊進來,讓人惡心又頭暈,好幾天緩不過神。擱車廂裏癱著吧,還能聽見這幫人在外頭生火烤肉,嘻嘻哈哈地喝酒唱歌。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

蘇戚麻木地想著。

她不清楚京城如何了,自己一失蹤,蘇宏州得多焦心啊。薛景寒肯定調動大批人馬搜尋她的下落,這會兒估計全城地皮都給掀了。

她本來該和薛景寒成親的。莫餘卿說了,等他倆禮成,就放薛景寒十天婚假,想去哪兒玩就哪兒玩,想怎麽瘋就怎麽瘋。城東專門辟了塊園子,據說很有意思,是莫餘卿送給她的驚喜。

薛景寒並不在意什麽婚假。他若想放下政事陪伴妻子,一國之君又如何能阻攔。但總歸是份心意,況且蘇戚對莫餘卿所說的驚喜很期待。

結果成親泡湯,新娘子淒淒慘慘一路顛簸,不知前途是生是死。

想想就很操蛋。

抵達花溪鄉時,天剛蒙蒙亮。折騰了蘇戚一路的少年鉆進車來,笑嘻嘻地揪扯她發梢:“蘇姐姐,我們要走啦。”

蘇戚頭皮發疼,蹙著眉頭看他。

“有人來接你了,我們就送到這裏。”少年頗感遺憾,“其實你挺好玩的,像我家的豆包,眼神兒尤其相似。唉,這麽說我也想豆包了,正該回去看它。”

顯然,豆包不是吃的,聽著像什麽寵物。

他自顧自地說了一通,就出去了。

外面有人對話,聲音聽不清楚。隔了一會兒,車簾被掀起,蘇戚對上一雙冷冽如霜月的眼睛。

她無可抑制地打了個寒戰。

該怎樣形容這雙眼睛?

黑沈深重,殺氣難掩。沒了往常的笑意,也察覺不到任何溫度。寒涼的光游蕩在眼底,和他身上的戰甲一樣,讓人望而生畏。

蘇戚翕張著嘴唇,喚道:“穆郎。”

穆念青不應聲,沈默著打量她,眼神猶如最鋒利的刀刃。

劫持蘇戚的假大夫湊過來,勾著笑對穆念青說話:“藥都給你了,省著點兒用,別一不小心把人餵成傻子。這活兒算是幹完了,你我恩怨兩清,以後莫再打攪我們。”

停頓了下,他又道,“穆將軍,知道憐香惜玉四個字怎麽寫麽?”

穆念青冷冷打斷他:“蕭陳,你該走了。”

蕭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轉身走人。臨別前,看向蘇戚的目光似乎帶著憐憫。

厚重的車簾再次落下,阻隔了光亮與視線。

蘇戚有心和穆念青說說話,可是對方並未進來。馬車開始行駛,不熟悉的人替換了車夫的位置,一聲聲吆喝著驅使馬兒向前。

她倚在角落,感覺眼皮有些酸痛。許久緩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忘記眨眼。

穆念青的出現,似乎證實了某種不可思議的猜測。

可為什麽是穆念青呢?

她記得臨華殿前的對峙,雙目赤紅的年輕將軍垂下手臂,毅然決然地帶兵離開。她以為這是此生的訣別,從此只能依靠遙遠的書信探知他的近況。

穆連城死了。

穆念青定了親。

信上單薄的字句,勾勒出他冷漠瘋狂的性情。如今親眼見到,方知文字並未作假,甚至未曾描述詳盡。

蘇戚回想起剛才所見的男人,無力地闔上了眼睛。

不知過去多久時間,車停了。穆念青進來問她:“自己能走麽?”

由於車廂過於狹窄,他的脊背微微弓起,眼皮下垂,冷冰冰地俯視著蘇戚。

蘇戚搖頭:“我動不了。”

穆念青沒說什麽,伸出手臂將她攔腰抱起,輕松下了車。

冷峭的風迎面吹來,蘇戚縮了縮脖子,隨即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腦袋。借著眼尾餘光,她瞧見周圍直挺挺站立著許多士兵。裝束看不出是衍西軍,甚至有些落魄。

想再看仔細些,穆念青已經抱著她走進前方宅院。

這是一處普普通通的宅子,雖然寬敞,但簡樸得幾近窮酸。前院也有兵卒守衛,繞過堂屋,僅有一間正房,旁邊的廂房紗窗破了許多洞。

穆念青走到破舊廂房前,腳尖打了個轉,又朝著正屋去了。進得房門,便將蘇戚扔在地上,擰身要走。

蘇戚哪能讓他走,拼著力氣一把抓住他的腳踝。

穆念青停步,但沒回頭。

“穆郎,你得給我解釋。”蘇戚調整著呼吸,嘗試吐字清晰些,“是你派人用計將我帶來這裏?”

穆念青沒有否認:“是。”

蘇戚再問:“為什麽?如果你想見我,一封書信,我便會來。”

穆念青仿佛聽到了極好笑的事情,側過臉來看著她:“蘇戚,我為何要給你寫信?你是我的家人嗎?”

這話外人未必明白,但蘇戚聽得懂。

過去那幾年,她和他書信往來,寫的都是平常瑣事。穆念青稱之為家書,並將她寄來的信件珍而重之地藏起來,反覆讀,反覆看。

在關山口的時候,穆念青曾說,蘇小戚,這世上只有你一人給我寫家書。每次我打累了,躺在屍體堆裏,就拿出信來看,告訴自己還有人等著我回去。不過你的字太醜了,我讀著都費勁……

蘇戚恍惚一瞬,表情落在穆念青眼裏,便成了遲疑。

他不由冷笑,掙脫她的手,大踏步出門去。

蘇戚坐在地上,緩了半天,慢騰騰地挪動著腿腳,將自己送上床鋪。被子也是冷的,手一摸,刺骨的冷意順著指尖竄進胸腔。

她努力許久,總算蓋上棉被,將自己蜷縮起來。

太冷了。

冷得她打哆嗦,五臟六腑擠在一起,呼吸都難受。

因著藥效的緣故,蘇戚很容易疲倦。她想著雜七雜八的往事,漸漸睡了過去。

再睜眼,屋子裏昏沈無光,外面一片寂靜。

她竟從白天睡到深夜。

蘇戚感覺身體恢覆了些力氣。想坐起來,卻見床前站著個黑黢黢的身影。

“誰?!”

她下意識去摸手腕,然後記起自己的刀早就遺失了。

在醫館與人搏鬥時,短刀尚在手中。馬車內醒來,兩手空空。想必是被那些人收了去。

黑影出聲:“是我。”

哦,穆念青。

蘇戚擁著棉被坐起身來,聲音沙啞:“你這會兒來做什麽?”

她不知道他在床前站了多久。

“聽說你要成親了。”穆念青一動不動,聲音在黑夜裏顯得有些詭異,“和薛景寒,共結連理。”

蘇戚清清嗓子,勉強應道:“對,和他。”

她很不舒服。許是著了涼,軟骨散的藥勁兒作祟,脾胃不住地犯惡心。

“本來月前就該成親的,如果你沒派人劫持我的話。”蘇戚咬牙平覆著嘔吐感,片刻之後繼續說話,“穆郎,你究竟想做什麽?”

穆念青對她的問題置若罔聞,漠然道:“我也馬上成親了。”

“我知道。”

之前打聽來的消息說,他在衍西相中了個賢淑姑娘,已經換過庚帖。

“我成親後,就會有妻子,有家人。”

穆念青像是在自言自語,“蘇戚,這樣挺好的,不是麽?”

“是挺好。”蘇戚沒辦法,只能順著他的話說,“定了哪天?方便的話,我也去討杯喜酒喝。只是來得匆忙,沒能準備賀禮。”

穆念青淡淡哦了聲,很久沒回話。

他站在黑暗裏,目不轉睛盯著床上的蘇戚。

這感覺太詭異了,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蘇戚開口:“你……”

說話間,穆念青伸出手來,想要撥開她額前濕黏的發絲。不料她驟然變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整天沒吃過什麽東西,嘔吐也只吐得出黃水。

泛酸而發苦的液體弄臟了穆念青的手,連帶著衣袍也被沾汙大半。

蘇戚撐著床沿,聲音顫抖:“對不住,我實在難受……”

穆念青緩緩收回手來,將濕黏的手指捏緊了,攥成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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