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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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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旁觀者

想要從廷尉獄中救走秦柏舟,這事兒並不容易。一個不慎,署內官吏皆受牽連,到時候誰也洗不清自己。

而這樣的結果,絕不是秦柏舟想要看到的。

他不算什麽善人,亦無多少悲憫心腸,只是覺得沒必要讓所有人遭殃。況且廷尉惡名遠揚,人們關註他,也只關註他。

秦柏舟伏法,是大衍朝對百官的交待,對百姓的安撫。一定程度上,他代表著沈舒陽,是皇權傾軋世家高官的利刃,因此這件事披著濃烈的政權交替色彩,絕非單純的刑事審判。

以廷尉之死為契機,大衍的司法舊制將迎來新的變革,涉及刑律、官署審案決獄、職權變動等。

所以,薛景寒無法輕易答應蘇戚,赦免秦柏舟。

祝樂以及其他一些署內官員,想著求見丞相,為秦柏舟說情。蕭煜覺得他們簡直蠢得可愛,除了辦事利索兢兢業業,對朝堂局勢毫不敏感。

況且,求誰不好,求薛景寒?

季遠侯府上上下下,都死在廷尉吏卒刀下,當年的主行刑官,就是秦柏舟他爹啊。

真當薛景寒光風霽月心懷寬廣了?

他現在不遷怒,是因為廷尉署換了一茬又一茬的人,跟當年扯不上關系。可你要幾次三番堵到他面前,指不定生出什麽變故呢。

蕭煜不憚以最壞的心思揣測丞相。

在他眼裏,薛景寒就是個睚眥必報冷血虛偽的混賬,擅長以皮相惑人。

如此看來,跟蘇戚還挺配。

蕭煜心裏跑臟話,面上笑嘻嘻,跟蘇戚頭碰頭商議了一下午,臨走時還虛情假意地擁抱對方。

然後被蘇戚很嫌棄地推開了。

“走了走了,誰稀罕搭理你。”蕭煜擦了擦碰到蘇戚的手,看她幾眼,挑眉笑道,“說真的,我體會不來斷袖的樂子。看你們幾個玩得挺真情實意的,難不成打算一輩子這麽混鬧?”

蘇戚懶得跟他解釋:“蕭左監若是感興趣,不妨自己親自找人試一試。”

蕭煜打了個寒噤,抱肩驚叫道:“不不不,我喜歡女人,豐潤且潑辣的那種,最好是生養過的寡婦!”

蘇戚:“……”

您這口味還挺獨特的。

蕭煜要走,想了想,又忍不住嘴欠:“其實你也挺倒黴的,薛景寒是個瘋子,柏舟也不幹凈。跟誰在一起都慘,還得拼命過心裏那關。你救柏舟,不算壞事,但稱不上好事,他那樣的人,原本就得死,不是麽?”

論跡不論心,秦柏舟有罪。

“蘇戚,你心太軟了。”蕭煜說,“心軟,而且想得多,所以總做許多矛盾事。”

蘇戚搖頭:“不,我只做想做之事。”

蕭煜笑得瞇起了眼睛,活似一只暗藏心思的狐貍。

“若真是這樣,你比原先的你聰明點兒。”他擺了擺手,沒看蘇戚反應,離開蘇府騎著白獅子慢慢在路上走。

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越發冷了,明媚日光落在身上,只帶來些微的暖意。

他回憶起曾經的蘇戚。京城的小霸王,跟穆念青齊名,整日偷雞摸狗瞎搗蛋,也會醉酒後豪擲千金施舍窮人,抱著目盲的孤女縱聲大哭。

蕭煜很少見到蘇小紈絝,只在各種亂七八糟的傳聞裏聽過這位爺的大名。後來秦柏舟收到情詩,他閑得長毛,自告奮勇替秦柏舟查蘇戚底細,並特意見了對方一面。

當時蘇戚與柳三夜會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姚常思退婚,蘇戚去柳宅賠禮道歉。蕭煜過去的時候,正好望見蘇戚甩著鞭子抽自己,鮮血染透薄衫,脊背卻挺得筆直。

蕭煜覺得很陌生。

這不是蘇戚的作風。蘇戚犯了錯,會找穆念青,找蘇宏州,實在不行就推諉逃跑,斷沒有受人指摘自降顏面的勇氣。

身為太仆之子,他有天生的傲氣任性,以及莫名其妙的自卑。

總不會是這般模樣。

蕭煜想,這不是蘇戚,絕無可能是蘇戚。

之後的相遇,也佐證了他的看法。

多有意思啊。

蕭煜笑,誰能料到這個蘇戚能帶給他如此多的樂趣呢?從血玉案到江泰郡,再到臨華殿宮變。每一次,蘇戚都是無可預估的變數,將事情推向意料之外的結局。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觀賞到類似的熱鬧。

蕭煜熱衷於此。他是游離於世外的旁觀者,看眾生愛恨嗔癡,浮沈掙紮。以此為樂,不知疲倦。

……

蘇戚沒太聽懂蕭煜的言下之意。什麽“你比原先的你聰明”,約莫是不走心的誇獎。

但她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穿越這件事,是她的秘密,只和薛景寒分享過。蕭煜一句話,讓她生出了防備,舉止言行更加註意。改天去薛宅見薛景寒時,便順口詢問蕭煜的身份。

“你問蕭氏?”薛景寒在書房,聞言擱置公務,簡單對她解釋。“蕭氏一族當年和聖祖一起打江山,功勳不可計量。開國以後,蕭氏退隱山林,不再入世。但每隔數年,會派出能人異士為天子效力。這些人往往身懷技藝,要麽武藝過人,要麽通曉星象,總之會為天子鞠躬盡瘁,絕無二心。”

“蕭煜其人,這些天我也查過。年少時被送進皇宮,因性情狡詐慣於偽裝,成為沈舒陽監管廷尉的眼線。”他語氣停頓,“不過,蕭煜這種人,實在是蕭氏異類。”

蘇戚心說可不是嗎,別人都忠心耿耿侍奉皇帝,就蕭煜敢把皇帝氣得嘔血,還見死不救。

“總之,你沒必要和他走太近。”薛景寒囑咐道,“蕭煜行事不若常人,難免給你帶來危險。”

蘇戚不喜歡蕭煜,自然不會特意接近。

若不是為了秦柏舟,她連蕭煜的臉都不想看見。

見蘇戚乖乖點頭,薛景寒心頭微動,教她坐到書桌上:“戚戚,你傷勢如何了?”

“好很多。”蘇戚如實答道,“這兩天在外行走,半個時辰也不覺得累。”

薛景寒下意識皺眉,“我看看。”

他解開蘇戚腰帶,寬了衣襟查看胸腹包紮的傷口。破損嚴重的皮肉均被細麻布包裹,腫脹處恢覆不少。薛景寒手指撫過結疤的血痕,淡淡道:“我聽說你這幾日經常出門,暗中斥重金尋人。”

蘇戚被摸得發癢想笑,聞言收了嘴角弧度:“尋什麽人?我怎麽不知道?”

“年紀二十六七歲的青壯年,要求骨相周正,膚色白皙。”薛景寒一邊說著,一邊移動指尖,順著肋骨向上移,“戚戚,你應該做得再隱秘些,否則避不開我的耳目。”

蘇戚垂眸望著那只游離的手,“你猜得到我想做什麽?”

“無非是尋找與廷尉身形相似之人,輔以易容術法,在廷尉獄偷天換日。”薛景寒望著她,這個角度他臉龐微微上揚,卻並不顯得弱勢。“我曾改換容顏以商賈身份露面,你想效仿此法,換掉牢獄裏的秦柏舟,救他出去。可是,你大概不知道,易容之術乃奇淫巧技,擅長者寥寥無幾,你時間不足,找不到能幫忙易容的能人。”

找不到嗎?

蘇戚擡手,覆住他的手背:“阿暖,我沒有尋找擅長易容之術的能人。”

薛景寒目露困惑。

“我救秦柏舟,這事兒本來就不打算瞞著你。你不放過秦柏舟,其中道理我也明白。”蘇戚俯身親吻他的眉眼。動作很輕,卻讓他剛剛積攢的郁氣瞬間消散。“但是我知道,你有兩全之策,能讓秦柏舟活著,也能安撫官吏百姓。”

薛景寒側開臉,躲避蘇戚的親昵,語氣幹巴巴的:“我沒有兩全之策。”

“好,沒有就沒有。”蘇戚彎起眼眸,似笑非笑地哄他,“那就聽我的嘛。很簡單的法子,我找來合適的替身,你的人幫他易容,然後我選好時間帶他去廷尉獄,和秦柏舟互換身份。我保證,秦柏舟就此遠離京城,隱姓埋名不被世人察覺……”

薛景寒神情略顯冷漠:“你就這麽想救他?”

“想啊。”蘇戚直言不諱,“我要救他,而且一定會救。”

“他並不無辜。”

“沒有人無辜。”

薛景寒沈默半晌,開口道:“不用去外面找替身,平白沾一手罪孽。我自會從牢裏尋個合適的死囚,替換廷尉。”

如此,便是應下了。

“你既然傷勢未愈,就不要到處亂跑。好好呆在蘇府,我得空了就去看你。”薛景寒嘆口氣,揉了揉蘇戚的後腦勺,“現在我也回宅子裏了,平時去丞相府處理政務,想見你也方便。”

蘇戚笑瞇瞇應聲好。

薛景寒望著她春意盈盈的鳳眸,突然反應過來:“戚戚,你給我下套?你原本就不打算找什麽替身……唔……”

蘇戚咬住他發涼而柔軟的嘴唇,堵住了未竟的言語。

兩人許久沒有如此親近,薛景寒一時招架不住,呼吸變得紊亂起來。他下意識環住了蘇戚的腰,一手扶著她裸露的肩膀,生怕撞到包紮的傷口。

氣氛逐漸暧昧起來。

然後止於書架後的窸窣聲。

蘇戚猛地推開薛景寒,沖過去按住躲藏的身影。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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