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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上林苑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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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上林苑酒宴

豐南王膝下先後有過七個子女。

除未央翁主外,其餘子嗣均已夭折。

未央翁主莫餘卿,乃豐南王正室所出,身份尊貴不比尋常。又因母親思念夭折的孩子,莫餘卿便常常假作男兒,承歡膝下。

她做事不拘禮法,對一切女德約束嗤之以鼻。為人豪爽恣意,愛憎分明。曾有當街攔人求娶的光輝事跡,養過三個面首。

封地內有人背後斥責莫餘卿荒淫無度,不知廉恥,結果她直接把人抓來,當面質問道:世間男子三妻六妾,流連秦樓楚館尚不滿足,我僅心慕數人,如何算是不知廉恥?

此言一出,天下皆驚。

蘇戚讀到莫餘卿的故事時,嘆她是世間奇女子,卻不料今日偶然相見。

薛宅內平靜依舊,蘇戚在後院逗了會兒貓,薛景寒回來了。

“怎的今天這麽晚?”她看了看薛景寒身上的官袍,“朝中有事?”

薛景寒走過去,從蘇戚懷裏接過黑貓,順勢親了親她的額頭:“沒大事,豐南王入京覲見天子,進貢參拜,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難怪我在太學遇見未央翁主。”蘇戚了然,忍不住笑道,“這翁主有趣得很,偷跑進來看學生,也不面聖,不怕沈舒陽怪罪麽?”

“未央翁主年幼時,曾在宮中生活過一段時間。沈舒陽甚是寵愛,待她如半個女兒。”薛景寒略微蹙眉,提醒道,“此女不好相與,你盡量不要跟她接觸。”

蘇戚想了下:“方才見面時,瞧著不像是個有心眼的人。”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王侯世家,比不得尋常門戶。”

既然薛景寒這麽說,蘇戚爽快應允:“行,我會註意。”

“豐南王呢?其人如何?”她好奇發問,“我只聽過一些傳聞,說他貪圖享樂,政務不勤,但對待百姓寬厚得很。”

薛景寒答:“性多疑,有貪欲。巧言令色,無能之輩而已。”

丞相大人的評價十分冷酷無情。

蘇戚:“書裏說,他擅長房中采補之術,所以面若青年,甚得女子喜歡。”

薛景寒:“……你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

“不著急。豐南王究竟如何,你自會見到。”他說,“後天春季圍獵,群臣可攜帶親眷前往上林苑。”

蘇戚參加過上林苑的宴會,見識了帝王的奢侈生活。

而這次圍獵,同樣興師動眾。

沈舒陽攜皇後出行,後宮嬪妃均有跟隨。豐南王陪侍左右,兩人相談甚歡。

蘇宏州忙著操辦儀仗車馬,沒空管蘇戚。她跟著宮侍到瑤光臺時,朝中百官已經來了不少。人群中隱約有幾張熟臉,待要仔細辨別,又不找到了。

蘇戚百無聊賴站了一會兒,突然有人拍她肩膀,笑道:“蘇戚!”

她回頭,看見程易水和楊惠。

兩人皆著青衣,但這青衣與太學服飾不同,顯然是具有身份標識的官袍。

“程侍曹,楊典事,別來無恙?”她像模像樣作揖,面帶笑意。

程易水如今在丞相府做事,而楊惠,任職於少府諸冶監。

“可別這麽叫我,怪難受的。”程易水連忙推拒,察覺旁邊有人,咳嗽幾聲挺直腰板,“今日借薛相的面子,我也來上林苑湊個熱鬧。”

楊惠問:“蘇戚,午後圍獵,你去麽?”

“我去看熱鬧,不進場。”蘇戚搖頭,“你們打算試試?”

程易水說道:“當然要試,難得來了,不過把癮怎麽行。等我射幾只野兔雉雞,咱們晚上烤著吃。”他摩挲下巴,目露向往之意,“聽說這裏的野物極為肥美……”

聽聞此言,蘇戚不由恍惚。

去年在上林苑,穆念青打獵時,也曾說要給她抓幾只兔子玩。

沒想到,那天便是離別的契機。

再往後,蘇戚進太學,經歷何氏誣陷案,去過江泰郡,兜兜轉轉,如今再次來到上林苑。

物是人非,唯有風景如舊,繁華如煙。

程易水見蘇戚心不在焉,順著她放空的視線往後看,頓時了然。

天家的儀仗緩緩駛來,車輦上人影綽綽,依稀可見帝王玄金袍擺。

“我們先進去了,待會兒再聊。”

程易水向她拜別,同楊惠邁進大殿。

蘇戚站到路邊,垂首等待儀仗經過。她聽見車輦上歡聲笑語,沈舒陽的聲音很熟悉,另一個,卻是陌生的男性嗓音。

蘇戚略微擡頭,快速瞥了一眼。

坐在沈舒陽身側的,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膚白無須,生得一雙桃花眼。衣著華美,腰佩香蘭,左腕掛著沈香手串。

豐南王,莫望。

等人過去以後,蘇戚又站著等了一會兒。隊伍很長,有宮室嬪妃乘車共行,不時傳來嬌笑聲聲。空氣裏漂浮著香粉的味道,刺激得她想打噴嚏。

然而在這輕柔軟綿的氛圍中,有一位頗為英氣的姑娘大步前行,嘴邊噙著淡淡的笑。她依舊穿一身輕便武裝,紅衣玄帶,金玉發冠形如蟒蛇。隨著行走的動作,那發冠不時流動光芒。

或者說,她整個人都很耀眼。

蘇戚望著她,她似有察覺,目光瞬間轉了過來。

“小娘子,又見到你了。”

莫餘卿笑瞇瞇招手,“等著,我過會兒找你玩。”

蘇戚嘴角抽搐,不明白自己何時得了綽號。

瑤光臺上,沈舒陽攜皇後落座,豐南王坐於下首。其餘朝臣按次入席。

這宴會陣仗極大,程易水和楊惠坐在末尾,難以瞧見帝王面容。世家公子另設賓席,姚常思坐在中央,正和左右的人說話。見蘇戚姍姍來遲,他狠狠瞪了一眼,呵斥道:“快過來,都什麽時候了?”

蘇戚猶疑了下。她想去程易水那裏,方便隨時偷溜。

然而姚常思已經騰出身邊坐席,示意她坐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不好駁了姚常思的面子。蘇戚依言入席,只聽殿內傳來擊掌聲,頓時滿場寂靜。

沈舒陽開始說話了。

從開年政績講到天象吉兆,順勢誇了誇豐南王的赤誠之心——進京時,豐南王獻上許多珍稀藥材,全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

據說為了湊齊這些藥,豐南王大肆耗費人力物力,在民間搜尋購買。

進獻的言辭也很中聽,望陛下註意龍體,勿要過度操勞;願陛下吉祥安康,大衍國運昌盛,永世太平。

沈舒陽說完,豐南王起身行大拜,也講了幾句感激涕零的話。群臣紛紛附和,一派君臣友好其樂融融的景象。

蘇戚耳朵裏灌滿了恭維話,她低頭盯著酒杯,習慣性開始走神。

沒辦法,這種場合,像極了她前世不得不參加的公司飯局。

“蘇戚,你大好了?”

姚常思湊近來,小聲問她,“過年我沒見著你,以為又病了。去蘇府找你,你爹也不給個準話。”

過年期間,蘇戚跟著薛景寒回了趟陳縣。

蘇宏州不便對外講明,如有人詢問蘇戚下落,一概含糊其辭,隨意應付幾句。

“我很好,謝姚小公子關心。”她也壓著嗓子,跟姚常思說話。

“誰關心你?”姚常思面含薄怒,聲音硬邦邦的,“你總是神出鬼沒,見也見不著。偶爾街上碰見,我都來不及喊。也不知你忙著跟誰相會,書也不念,太學也不來……”

他忍了忍,咬牙道:“多大的人了,也不為自己以後考慮。莫非打算一輩子游手好閑?”

蘇戚十分驚異,仿佛重新認識了姚常思。

曾經手持馬鞭闖蘇府鬧祠堂的小公子,如今也會正兒八經訓誡她了?

“你誰?”蘇戚問他,“你把姚常思藏哪兒啦?”

姚常思怒道:“蘇戚!”

幸虧宴席已經開場,眾人紛紛舉杯,歡聲笑語掩蓋了他的聲音。

蘇戚按住姚常思氣得發抖的手,安撫道:“我錯了,不該拿你開玩笑。你說的有道理,我會仔細想想,為以後做打算。”

她態度誠懇,姚常思勉強鎮定下來,攥著酒杯仰脖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刺激著鼻腔,激得他眼圈發紅。

“少跟落霞莊的商賈來往。商人重利,怕是瞧上了你家的權勢和錢財。”

停頓片刻,他又說,“廷尉也不行,那就是披著人皮的惡鬼。你腦子不好使,只顧看長相,根本不懂人心。”

“這些私事,就不勞姚小公子費心了。”蘇戚淺淺笑著,“反正你也說過,我沒有心。既然無心,旁人想法如何,與我何幹?”

姚常思看向她,下意識要罵,卻被她眼裏的淡漠刺了一下。

“好,好……”

他連說了幾個好字,漂亮的杏眼已然通紅。

蘇戚沒有再說話,提起筷子品嘗菜肴。

姚常思喜歡她。確切點兒說,是喜歡曾經的蘇戚。

可那個蘇戚,已經死了。

她無法待他溫柔,也不能給他任何希望。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保持著沈默,誰也沒搭理誰。氣氛沈悶得很,周圍的世家子都不敢吱聲。

別處卻都熱鬧得很。沈舒陽喝多了酒,被皇後扶著,去後面休息了。沒有帝王在場,群臣顯然輕松許多,彼此交杯換盞,相談甚歡。

蘇戚遙遙望向裏面,隱約找到人群中的薛景寒。每逢酒宴場合,薛相總是特別受歡迎。一時半會兒,他脫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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