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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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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救人

一開始,薛景寒並不知道蘇戚在安城。

他來到江泰郡,火速安排各鄉縣救災抗洪事宜,並帶領眾多官兵趕往桐江上游區域。需要著手處理的要務很多,幾乎不得片刻空閑;沿途所見災情慘狀,又讓他內心隱隱不安。

蘇家的小公子,會被卷進這場突如其來的禍亂中麽?

薛景寒不願想象。他一路緊趕慢趕,私下派人四處打探蘇戚的消息,行至安城縣附近,才知曉了對方的情況。

和他的擔憂恰恰相反,蘇戚不僅沒事,還帶領著安城官民搶先治理水患。

薛景寒走在城郊江岸,目之所及,皆是整齊溝渠,耳之所聞,均為呼籲吶喊。原本破敗的堤壩已經重新加築,男子來來往往扛石搬砂,婦人圍坐土丘之上,造飯編席。連那些個穿著官袍的,也紮著褲腳,在泥水裏站著。

隨行而來的郡守郡曹,面面相覷,十分懵逼。

誰都知道,白水安城柳林三縣,多少年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從府衙官吏到平民百姓,整日渾渾噩噩混吃等死。來這些地方之前,他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處理糟心災情,並且承受薛相的怒火。

結果安城好得很,什麽都做得井井有條,挑毛病都難挑。連臨近的柳林縣,也蒙受福澤,受災情況遠遠低於預估。

江泰郡郡守姓袁,見薛景寒不說話,連忙出聲招呼堤壩上穿官袍的人:“來,那個誰,你過來!”

被點名的何富貴正坐在壩上休息呢,聞言扭頭,看見一大群烏泱泱的官員,嚇得噌地蹦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他們面前。

“大人……袁大人,卑職不知各位大駕光臨……”何富貴只認得郡守的長相,其餘官員都臉生得很,只能憑著官袍形制辨認。他嘴裏說著討好話,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好個乖乖,全是自己惹不起的大官。特別是那個穿玄袍佩紫綬的青年,模樣驚為天人,卻讓人無法坦然正視,只覺內心惶惶然幾欲屈膝。

“行了行了。”郡守擺手,止住他的廢話,“你且把這裏的情況跟各位大人說清楚,不要遺漏瞞報。”

何富貴沒有心理準備,下意識扯著皺巴巴的官袍,囁嚅道:“此事說來話長……”

他從江水決堤當夜講起,提到蘇戚,征民兵,修堤壩等等,順便美化了下自己。薛景寒聽著絮絮叨叨的解釋,視線落在不遠處編織草席的婦人身上,徑自走上前去。

“這是在做什麽?”

他問。

幾個坐在地上忙碌的婦人擡起頭來,看清薛景寒的容顏,恍惚半晌,才結結巴巴回答道:“我們在編草席,您瞧,這裏蘆荻多得很……”

薛景寒順著她們所指的方向望去。江水臨岸生長著密密麻麻的荻草,婦人手中的草席,就是取其編織而成。

蘆荻他認識,編草席他也看得明白,但做這些,有何用?

薛景寒把自己的疑問說出口,婦人們相視而笑,含糊說道:“這個嘛,我們也不太清楚,蘇公子教我們做的。”

蘇戚?

薛景寒略感意外。

疑惑中,有人走過來,將一卷絹布和書信交付與他。此人薛景寒見過幾次,常跟在蘇戚身邊,名喚十一。

類似名字的少年郎,似乎還有十幾個。整日跟著蘇戚跑,舉止張揚得很,但凡搞事絕不缺席。

薛景寒展開信紙,便看見滿頁龍飛鳳舞的墨跡。好久沒見著蘇戚這字,乍一看,沖擊力十足。

信中簡單講述了安城情況,把近期所做事項一一交待,如同接洽公文。薛景寒笑了笑,繼續讀下去。

——水澤之地,多生蘆荻野草。可用荻草編席,與水中蘆荻相纏成墻,濾除淤泥。雙排而設,每隔六七尺重覆之。

——待淤泥幹涸,抽取其間江水,挖泥成渠,餘土築堤橋。此法適於淺灘之處,待江水減退,便可付諸於行。勞煩阿暖。

這是蘇戚交托給他的要務。

薛景寒讀著讀著,眼底漸漸升溫。暖意與歡欣竄上指尖,連帶著手裏這張薄薄的信紙,似乎都在發燙。

他的蘇戚啊,永遠比想象中更厲害,更耀眼。

誰能料到呢?

人們都把蘇戚當作富貴紈絝,天生好命的廢物。哪怕蘇戚在安城出錢使力,連日辛勞無法休憩,也有流言嘲笑他人傻錢多,沽名釣譽。

只有親自見到蘇戚,見到蘇戚所做的事,才明白這是個什麽樣的人。

蘇家兒郎,灼灼如日。

薛景寒收斂心神,把信件內容讀完。於是他得知秦柏舟被水匪擄走,蘇戚考慮到周圍鄉縣自顧不暇,決意獨闖小粥山救人。末尾處,蘇戚囑咐他派人埋伏山腳,時機合適時,會發密信來,內外配合一舉拿下匪徒。

薛景寒心底剛滋生的歡喜,立即被摁滅了。

這小混賬,不知道謹慎二字怎麽寫嗎?

做事永遠任性妄為,想幹就幹,不顧後果也不在意自身安危。先前受的傷還沒徹底痊愈,又把自己扔進匪窩裏。

救什麽廷尉,廷尉需要他救嗎?

而且,說要發密信,眼下都過去四天了,密信呢?

薛景寒忍耐著想要把信紙撕碎的沖動,叫來郡守,沈聲吩咐道:“寫封急報,給京城廷尉署。再撥兩隊人馬,現在去小粥山,清剿水匪。”

郡守一頭霧水。

“秦廷尉被水匪抓了。”薛景寒說,“蘇戚也在山上。他離開安城已有四日,如今情況不明,必須小心行事,盡快救出二人。”

可憐郡守剛剛消化完安城的情況,就被這要命的噩耗砸得差點兒昏厥過去。

原來蘇戚真是蘇戚。

太仆家的寶貝兒子,和全天下沒人敢惹的瘟神秦柏舟,都在水匪窩裏。

夭壽啊。

如果救不出來,他這郡守,也就做到頭了。

果然江泰郡每逢水患必出大事!二十年前太子闖禍,郡內官吏革職調任,二十年後輪到自己。

郡守悲從中來,只想跳進桐江痛哭一場。

都四天了,進水匪窩四天的人,還能完好嗎?

……答案是可以。

四天前,小粥山。

蘇戚帶著人來到此處,沿著山路行進。他們騎著馬,錦衣華冠,一派貴胄打扮,仿佛根本不把小粥山當成什麽虎狼之地。

沒走多久,水匪就從林子裏冒出來,四面八方包圍了他們。

“兄弟們,是條大魚!”為首的壯漢滿臉胡髯,邊喊邊笑,握著刀砍向蘇戚身前馬匹。有人嘬唇呼嘯,發出一連串奇異的叫聲,也有人身形靈活,從樹梢飄飛下來,張起巨大的漁網。

蘇戚沒躲,跟著她的人,也沒躲。

刀刃即將砍中馬脖時,被劍柄一擋,直接擊飛。

“急什麽,該給你的,遲早是你的。”

蘇戚收回長劍,勾唇笑道:“諸位莫慌,我來小粥山,原本就要找你們。”

在場水匪沒見過這陣仗,一時間有些楞怔,紛紛看向胡髯壯漢。那壯漢倒也不莽撞,捏了下發麻的手,瞇起眼睛打量蘇戚。

“找我們?”

“對。”蘇戚點頭,“我想與諸位好漢談筆買賣。”

水匪們頓時哄堂大笑。

“買賣?”壯漢攤手,露出掌心斑駁交錯的傷疤。“我們只做殺人劫貨的買賣。你人來了,要麽留財,要麽留命,要麽……全都留下。”

“命麽,我舍不得。財,倒是多得很。”蘇戚也跟著笑,身後十三迅速解開馬背褡褳,扔到地上。明晃晃的金銀,翻滾著落出來,讓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這些錢,權當見面禮。”蘇戚擡手,更多的褡褳砸落在地,發出沈甸甸的聲響。她俯視著各個水匪,語氣不緊不慢,“而這些,是買賣的訂金。”

訂金,意味著還有更多的錢。

“買賣若成,事後我再讓人送錢上山。”蘇戚輕描淡寫解釋著,“我想,有掙大錢的機會,總不至於不要吧?”

壯漢表情陰晴不定,肥碩的嘴角抖動著,半晌問道:“什麽買賣?”

“我要買一個人。”

蘇戚翻身躍下,笑得含情脈脈。

“買一個美人。”

……

小粥山的營寨,第一次迎來陌生外客。

眼見一群草莽糙漢擁著個矜貴漂亮的小公子進門,寨裏的水匪都覺著眼睛出了問題。

有錢人他們見過,長得好看的有錢人也見過。但長得好看還沒受傷,穩穩當當被送進來的有錢人,這他娘誰見過啊?

被眾多視線快要紮成篩子的蘇戚,維持著閑適的笑容,邊走邊觀賞寨內景致。

門口兩座高臺哨崗,迎面則是木制樓閣。依山而建,層層疊疊,從正門進去後,便能看見內裏錯綜覆雜的樓梯過道。

她跟著壯漢又走了一段路,眼前霎時豁然開朗,只見大堂寬曠,猶如百戲樓的決鬥場。四面無窗,壁上懸掛無數銅燈,將整個廳堂照耀得輝煌奪目。

蘇戚快速掃視周圍,第一眼看到堂中左右兩排烏木椅,其間橫七豎八坐著許多人。向東,設有臺階,階上擺著普通寬椅。有人單腳踩著椅面,正拿一把匕首,削手裏的蘋果。

喀嚓,喀嚓。

鮮紅的皮肉片片落下,躺在看不出顏色的地毯裏。

蘇戚視線移動,待見到大堂角落的鐵制獸籠,瞳孔不由一縮。

丈高的籠子裏,懸吊著幾近赤裸的男人。他頭顱垂下,烏發蓬亂地散落在肩胛處,然而卻遮掩不住刺目的傷口。

胸腹,臂膀,全是各種刀剜火燒的痕跡。被高高吊起的手腕,已經血肉模糊,隱約可見淡粉色的骨頭。

是秦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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