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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就因為一首毫無誠意的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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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就因為一首毫無誠意的情詩

而且,為什麽她是上面的那個?

蘇戚滋味覆雜,不知該不該為自己高興。女扮男裝如此成功,不僅沒人懷疑性別,還幫她生造了幻肢。

不得不說,這圖畫得挺詳細的,寫實風,跟她見過的抽象寫意畫還不一樣。特別是……

大啊。嗯。

蘇戚又瞄了一眼。

原來她這麽厲害嗎……

蘇戚想再翻幾頁,周圍人眼疾手快,奪了書就往身後藏。

“這本可能放錯了,我的我的……”

“蘇小公子不要誤會,真不是秦廷尉的書,哈哈……你且在這裏等著,我們去找秦廷尉……”

他們假笑著,退出門去,嘀嘀咕咕低聲埋怨:“誰他娘把這玩意兒藏秦瘋子屋裏的?要命啊……”

“肯定是蕭煜那個混賬!走,幹他!”

人聲逐漸遠離。蘇戚獨自留在室內,打量四周陳設。烏木案幾,矮榻,靠墻衣架搭著深色常服。再向後看,墻壁上掛著整整齊齊四排精巧刀具,每柄形制都有微妙的區別。

蘇戚伸手去摸彎鉤刀刃,不意被割破指尖。

這些刀,比看上去更鋒利。紋路清晰光滑,通體呈碧綠色,顯然保養得很好。

她吮了下指頭,轉身朝裏走。書畫屏風將屋子分隔成兩半,後面擺放著許多木架,架上陳列書冊竹簡。和刀具一樣,所有的書卷都分門別類,整齊放好,絲毫沒有錯位情況。

簡直是強迫癥的福音。

蘇戚一排排看過去,刑律,案宗,詔獄錄。大衍成鼎一五年,成鼎一二年,成鼎元年……

大衍建寧一八年。

蘇戚不由駐足,從這一年的書架上找到四月份的案宗記錄,小心抽取出來。

建寧十八年,正是二十年前。昨晚,雪晴和人講故事時,提到一宗昌寧節慘案。功勳世家,因涉足皇權爭奪,犯下謀逆之罪,滿門抄斬。

謀逆啊……

蘇戚想起早朝時皇帝質問穆連城的話,手指捏緊書冊,緩緩將其翻開。在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中,她找見了昌寧節當天的記錄。內容不多,只有幾句簡略陳述。

夜,亥時。承天子詔,斬季氏四十七人。親族梟首示眾十日,仆役曝屍遠郊。殮者同罪。

每個字都冷淡無情緒,卻又挾裹著濃烈的血腥氣,刺進蘇戚的眼中。

她用力闔上眼皮,繼而睜開,眸光冰冷一片。

廷尉獄的刑房今日很安靜。沒有往常撕心裂肺的慘叫,也沒有滿地黏膩的血肉殘渣。昏黃的燈火下,薛景寒已然站立許久,神情專註地盯著手中翻閱了大半的棋譜。周圍的環境似乎與他並無關聯,什麽鐵鋸鉤叉,繩索釘板,都成了毫無意義的裝飾物。連吊在刑架上的人,也無法吸引他半分註意力。

許是厭煩了這樣的沈默,刑架上的男人出聲叫道:“薛丞相。”

薛景寒微微挪動視線,仿佛剛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哦了一聲,用不帶疑問的語氣說話:“秦大人,笞刑結束了?”

秦柏舟動了下手腕,表情和聲調都沒有變化:“是,結束了。”

天子降罪,秦柏舟因瀆職受罰,鞭笞二十。因其身份特殊,交由薛景寒監刑。

廷尉獄的刑罰從不摻水。二十鞭抽完,秦柏舟背部衣衫已經撕裂,殷紅鞭痕深入皮肉,將白皙的肌膚割得破碎淩亂。血水滲透布料,從腰間一直延綿至衣擺,宛如綻開數枝墨梅。

饒是如此,他的臉上依舊毫無痛楚。艷麗眉眼沾染點點血漬,隱約透出幾分妖冶。

薛景寒又翻了一頁紙,邊看棋譜邊問:“秦大人,值得麽?”

“你指什麽?”

“陪同蘇戚去掖庭署,平白惹來無妄之災。”薛景寒合上書,擡眼正視秦柏舟,“掖庭為中都官獄,向來與廷尉分立。誰都知道,秦大人本無罪責。”

按理說,哪怕掖庭官員犯下滔天罪行,跟廷尉也沒有關系。如果秦柏舟那天沒跟著蘇戚去,就不會被天子遷怒,挨一頓笞刑。

秦柏舟搖頭:“我不知道什麽是值得。”他仔細思考了下,又補充道,“也不覺得這算災禍。”

陳述事實而已,聽在薛景寒耳朵裏,卻像訴衷情。

薛景寒的記性很好。當初在顛倒寺,之所以遇見蘇戚,正是因為蘇戚與秦柏舟上山賞花。

那時他沒有深究,直到秦柏舟陪蘇戚進掖庭署,他才察覺這兩個人有問題。據傳,當日蘇戚贈燈於秦柏舟,被帶往官署途中,秦柏舟還出言撫慰,以免蘇戚心懷不安。

是個傻子,都會覺得他倆有私情。

薛景寒不自覺收緊手指,把書攥得嘎吱響,面上保持一派雲淡風輕。昨夜收到的花燈變成個笑話,可笑他愚鈍至此,竟然把蘇戚的風流手段當作真心。這小子分明處處留情,也不知給多少人送過東西,什麽燈籠玉石,手帕扇面——

目光恰巧落在秦柏舟衣襟處,捕捉到暗白絹角。

仿佛是某種直覺,驅使著薛景寒伸手捏住那一角,將藏在秦柏舟懷裏的手帕拉扯出來。

暗白的絹帕上,勾勒著略顯陳舊的墨跡。一首情意脈脈的《隰桑》,連同蘇戚語氣纏綿的落款,一齊映入眼簾。

“贈吾愛柏舟廷尉。”薛景寒一字一頓念出聲來,唇邊勾起譏誚弧度。“所以,秦廷尉近來諸多反常舉止,就是因為這個?因為蘇戚?”

“就為一首毫無誠意的詩,不,或者他還送了別的玩意兒。你甘願被哄騙,甘願受刑罰,真是……感人至深。”

他松手,絹帕輕飄飄墜落在地。秦柏舟瞳孔收縮,寒意驟然閃現,又很快被壓制下去。

薛景寒不欲多留,轉身要走。秦柏舟開口,生生拖拽住他離開的腳步。

“薛景寒,你藏起來的血玉,不打算交出來嗎?”

薛景寒身形停頓,回過頭來。

綁在刑架上的男人盯著他:“我看見了。在堂上,蘇戚將血玉傳遞於你。”

“是麽?”薛景寒問,“我若不交血玉,你待如何?”

上位者的威壓瞬間籠罩刑房。秦柏舟臉色蒼白幾許,沈默片刻緩緩答道:“證物理應上交。”

薛景寒哂笑一聲。

“我交血玉,便可落實蘇戚包庇之罪。若他被收進這廷尉獄,秦大人,你舍得?還是說,廷尉打算大義滅親,把你往常在犯人身上使的刑罰,一件件用在蘇戚身上?”

秦柏舟不說話了。

他緊緊抿著嘴唇,鴉羽般的睫毛顫動著,眼底劃過一絲慌亂。

薛景寒看得清楚,臉上浮現淺淡的憐憫。

“想不到,不通人性的秦柏舟,居然是個情種。”

他開完嘲諷,擡腿邁出刑房,步伐穩健地離開廷尉獄。登馬車,休憩,進丞相府,一路情緒都很冷靜。

冷靜的丞相大人走進議事廳,看見壁掛的長劍,當即抽出劍來劈斷了一方案桌。

廷尉官署內,蘇戚依舊流連書架,抽出一本又一本卷宗,查看天子詔獄相關記錄。從先帝建寧時期到如今成鼎年間,以謀逆之罪斬殺者不在少數,然而案情均無詳細解釋。

她翻到最新日期,找到了前段時間的酒樓抓捕事件。朝臣胡成山,正四品,因結黨謀逆獲罪,案審牽連數百人,均以死罪論處。

謀什麽逆,做什麽事,卻沒有說清楚。

蘇戚眼前閃過半截切口整齊的手掌,倏而又是割破脖子的男人,被黑衣吏卒拖牲口一樣從樓梯拖下來。

她恍然出神,忽聞背後腳步聲近,身體猛地側轉,避開鋒利刀刃。來人揮動匕首,再次襲向脖頸要害。蘇戚動作更快,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將人死死按在書架上。

兩兩相對,總算看清彼此容貌。

“蘇戚?”

“廷尉大人?”

蘇戚愕然,正打算道歉,鼻間嗅到絲絲縷縷的血腥味。未及想好的話脫口而出。

“你受傷了?”

“你受傷了。”

又是異口同聲。蘇戚順著秦柏舟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緊扣對方腕部的右手。食指指尖位置,有一道細而淺的紅痕。

她笑了笑,放開秦柏舟,不甚在意地甩甩手:“抱歉,我見墻上懸掛的刀具漂亮,忍不住碰了下。”

秦柏舟聽懂了。

“剖皮剔肉之刃,自然鋒利。”他對蘇戚解釋,“取刀時要註意。”

蘇戚指尖頓時竄起麻意。

她現在知道那些刀的用處了。

淩遲專用刑具,為人體各部位精心打造。

再回憶秦柏舟把人剖成四十八片的傳聞,得,身體又開始幻痛了。

“這間屋子少有人來,我險些錯認你的身份,當作偷竊卷宗的小賊。”秦柏舟撿起掉落在地的書冊,重新放回架上。“雖說重要卷宗另有庫室,但這裏的東西,平時只有我使用。”

所以,秦柏舟進屋聽到動靜,第一反應是動手。

“蘇戚。”他的語氣摻雜困惑,“你何故前來?”

蘇戚擡眸。

與往常不同,今天秦柏舟穿了件深紅罩袍,除領口處露出的漆黑布料外,再無任何壓抑顏色。他背靠著書架,紅衣似血,膚白如霜,漂亮的綠眼珠在光線折射下愈發透亮。

不像活人,反倒形同妖物。

蘇戚想起自己剛才的問話,不免覺得好笑。秦柏舟身上的血腥味兒,十有八九來自審訊的囚犯,而非受傷所致。

她說:“聽聞廷尉大人接手血玉案,我來打探消息。”

秦柏舟不語。

蘇戚咳嗽一聲,半開玩笑半試探:“大人,我這算不算自投羅網?”

烏山血玉曾經被秦柏舟取走,沒人比他更清楚,蘇戚在掖庭署做了偽證。按照以前的慣例,只需把蘇戚關起來嚴加審訊,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撬出想要的證詞。

秦柏舟看著蘇戚,喉頭滾動,含糊不清地發出一個單音。

“……嗯。”

“蘇戚,你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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