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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找到,前塵皆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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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寒只覺得兩眼一黑,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

近一個月以來的高壓讓她不堪重負,身體的操勞和心靈上的重壓讓蘇瑾寒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終於還是跨了。

騰策心驚肉跳的上前接住了蘇瑾寒飄然落地的身影,手上傳來的重量讓他驚訝。

她竟然這麽輕,輕得……他完全不用費力就能夠將她輕松抱起。

低頭看她,只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底一片青黑,顯然很久都不曾好好休息了,腰間本是最柔軟的所在,可是此刻摸著,卻半點肉也沒有,騰策只覺得心裏湧上一股難言的心酸。

她對王爺,真的是盡心了。

轉頭看向一眾官兵,騰策冷聲道:“當初若不是王爺舍身將火藥給推到水裏,堤壩就不只是受爆炸的餘波影響,而是被火藥炸開一片,沆州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安寧,或許早已屍橫遍野。如今不過是讓你們搜尋王爺的所在而已,你們記掛親人朋友,那王爺呢?”

“一群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就當王爺的情義餵了狗。”

騰策狠狠的說完,轉身就走。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在一片沈默之後,還是先前開口的那名搜救的隊長先開口,“走吧,剛剛那位大人說得對,咱們不能做這麽忘恩負義的事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咱們立刻就開始搜索。”

一行人再度的緊張忙碌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蘇瑾寒卻陷入了沈沈的昏迷中,人事不知。

驛館,蘇瑾寒房間。

“大夫,我家小姐怎麽樣?”青芽站在床邊,一臉焦急的問。

這些日子青芽也跟著瘦了不少,整個人看著憔悴了些,此刻看到蘇瑾寒昏迷,整個人都陷入了焦急之中。

一旁的騰策驀然無言,但是他認真看著隨行張大夫的目光,同樣給了他沈沈的壓力。

張大夫道:“蘇小姐這是憂思過度,導致的積勞成疾,好好修養調理,自會痊愈,只是……”

只是如今王爺生死未蔔,甚至可能死大於生,蘇瑾寒心急他的情況,怎麽可能會好好修養調理。

騰策和青芽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青芽頓時哭了,撲在蘇瑾寒的身上哭得傷心,“小姐,您怎麽這麽傻啊,您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

“小姐,你快些醒過來吧,您不好好照顧自己,等找到王爺,王爺看到您這幅模樣,該有多傷心啊。”

聽著青芽的哭聲,騰策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這些日子,蘇瑾寒的聰慧,考慮周到,他都看在眼裏。

而她對莊靖鋮的真心,癡心,矢志不渝,也深深的感動了他,他打心眼裏認定了蘇瑾寒就是未來的靖王妃了。

同時,他也在心裏暗自嘆息,只希望莊靖鋮能快些回來,不要叫她繼續這麽擔驚受怕下去才是。

張大夫也嘆了口氣,道:“我這就去開藥給蘇小姐調理身子,身子骨硬朗一些,總是好事。”

至少更能扛得住。

“我跟你去抓藥。”夏禾和騰策同時開口。

兩人對視一眼,夏禾淡淡道:“我隨張大夫去抓藥,你去找王爺。”

騰策點頭:“好,那蘇小姐就交給你們照顧了。”

兩人雙雙離開,只留下青芽坐在床邊抽噎著照顧蘇瑾寒。

蘇瑾寒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裏不斷的,來回的,重覆著她上一世的慘痛經歷。

上一世瞎眼的,被砍頭的痛楚不斷的折騰著她。

但最痛的,還是因為心裏的歉疚。

外公一家的死遠比她自己的死要更加讓她痛心。

那股歉疚折磨得她心死神傷,疼得叫她幾乎無法自持。

但是後來,場景卻在驟然間變化,她出現在了一個鮮花盛開的谷地。

滿山遍野的鮮花綻放,蝴蝶在花叢間飛舞,滿鼻都是清甜的花香彌漫,蘇瑾寒有些醉了。

就在這個時候,莊靖鋮出現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一雙妖冶美麗的桃花眼,灼灼風華之下,他滿臉醉人的溫柔笑意。

“小寒寒,過來。”他朝著她伸手,笑容淺淡而醉人。

蘇瑾寒忍不住撲上前狠狠的抱住了他的腰,哽咽道:“你這個壞人,這個壞人,不是說好讓我乖乖在驛館等你,你忙完就回來嗎?”

“為什麽食言?為什麽要出事?你個騙子,大騙子。”

她傷心的慟哭著,他溫柔的安撫著,後來,他吻了她,她熱烈的回應,再後來,他們……他們還做了那樣羞恥的事情。

她在極致的愉悅中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卻沒有看到莊靖鋮。

心裏一慌,蘇瑾寒焦急的站起身來,喊他:“莊靖鋮,莊靖鋮,你在哪裏?你別鬧,快出來。”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惶恐,入目已經不是那片花海,四處都是斷枝殘壁,就像是被洪水席卷過一樣,滿目瘡痍。

蘇瑾寒邁步想要去找莊靖鋮,腳卻被一只青白得已經開始腐爛的手給抓住了。

低頭看去,莊靖鋮的臉出現在眼前,只是他再也不是風華絕代的他,美麗的臉上一片青白交替的死灰,枯澀的唇瓣蠕動著發出了聲音,“我就在你身邊,小寒寒,你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眼睜睜的看著我死了?”

“啊……”蘇瑾寒發出一聲尖叫,猛然開始掙紮起來。

“不,你不是莊靖鋮,你不是。”

她的莊靖鋮,容貌傾城,她的莊靖鋮,美貌如花,她的莊靖鋮,溫柔以待。

她的莊靖鋮,絕對不會是面前這古古怪怪的,明明已經開始腐爛,卻能說話的東西。

哪怕他頂著莊靖鋮的容貌,也不會是他。

在蘇瑾寒的尖叫聲中,猛然被壓在身下。

那一雙慘青慘青的手死死的箍著她的脖子,叫她喘不上氣來。

“小寒寒,既然你這麽愛我,那就下來陪我吧,只要你死了,就能來陪我了,哈哈哈……”

刺耳張狂的笑聲讓蘇瑾寒沈淪在絕望之中。

……

“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快松開啊,您要把自己掐死了。”現實中,青芽拼命掰著蘇瑾寒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眼中全是絕望的淚。

小姐的力氣好大,大得她完全抓不住,小姐這樣,會把自己給掐死的。

“來人,快來人啊。”青芽不由得尖叫著。

驛館這邊原本都是莊靖鋮從京城帶來的人,但是後來莊靖鋮出了是,南梔他們也都被控制了起來,蘇瑾寒就讓騰策帶他們,都去找莊靖鋮去了。

平日裏,除了蘇瑾寒和青芽主仆倆,就只有夏禾在了。

如今夏禾去抓藥了,青芽滿心都是絕望。

蘇瑾寒的力道大得讓青芽完全扯不住,一雙手死死的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怎麽都扯不開,一張臉也被掐得青白交替。

就在青芽無計可施的無助時,從旁伸出一只手來,猛然點在了蘇瑾寒的睡穴上。

青芽猛然松了口氣,滿臉淚痕的看向夏禾:“多虧你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夏禾蹙眉替蘇瑾寒把了脈,見脈象趨於平穩,這才松了口氣。

“怎麽回事?”夏禾問青芽。

青芽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小姐忽然就掐自己的脖子,力氣大得很,我怎麽都扯不開。”

夏禾將手中的藥包遞給青芽:“我在這裏守著,你去給小姐煎藥。”

驛館裏的人她們也不敢用,都是親力親為,尤其這種要入口的東西,更是如此。

青芽接過藥包,應聲去了。

蘇瑾寒反反覆覆的昏迷清醒,病了五日,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整個人看著既憔悴又虛弱,蒼白得讓人心疼。

青芽哭得眼睛紅腫,就沒有消過,看到蘇瑾寒清醒,興奮得險些沒有厥過去,被蘇瑾寒讓夏禾逼著去睡覺了。

騰策他們還在找莊靖鋮,而蘇瑾寒大病未愈,根本就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呆在驛館等著。

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蘇瑾寒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蘇恒,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喃了一聲:“哥哥……”

嗓音又輕又淺,幾乎是剛出口就散了。

蘇恒看著不過分開了一個多月,就瘦得不成人影的蘇瑾寒,心痛無比。

上前坐在床邊,都不敢伸手碰她,怕一伸手觸碰,她就碎了。

“傻丫頭,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不是答應過哥哥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嗎?”蘇恒疼惜的說。

直到此刻,蘇瑾寒才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

“哥哥,你怎麽來了?”蘇瑾寒輕聲問道。

沆州的水患上報了朝廷,京城自然收到了消息,蘇恒是蘇記的掌權者,消息自然靈通。

蘇瑾寒怕他擔心,還特地修書一封,快馬加鞭傳回去,讓蘇恒不要擔心,免得他趕過來找她,來回奔波。

可是她沒有想到,他還是來了,這麽的猝不及防。

“哥哥擔心你,所以就來了。你看看你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怎麽搞的?莊靖鋮不見了,就派人去找啊,找到他就好了,折騰自己做什麽。”蘇恒恨鐵不成鋼的說。

蘇瑾寒聞言,眼圈頓時紅了,咬著唇固執的看著他,不肯落淚。

自從莊靖鋮失蹤開始,她就一直告訴自己不許哭,不能哭,所以在外人面前,她便是再痛再苦,也不曾哭過,唯剩的,就是壓抑,死死的壓抑。

可是壓抑久了,是會爆發的,所以她病了,病得一發不可收拾。

生病的時候是人最脆弱的,蘇瑾寒也是如此。

在外人面前還能抑制,但是在蘇恒面前,最親近的哥哥面前,卻根本無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緒。

忍耐半晌,眼淚還是忍不住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哽咽著,喃喃著輕喚著蘇恒。

蘇恒心疼不已,猛的將她鎖在懷裏,罵道:“早知道你如今這樣,上次離開,我就該帶著你走。還有莊靖鋮,他不是說了要好好照顧你嗎?他連自己都護不住,將你給折騰成了這樣,他憑什麽娶你?我又怎麽放心把你交給他?”

蘇瑾寒哽咽道:“哥哥,你別怪他,是他救了整個沆州,如果不是他,沆州如今或許早就已經屍橫遍野了,他很棒的,哥哥你別怪他。”

蘇恒見蘇瑾寒這個時候還不住的為莊靖鋮辯解,心裏更酸。

傻丫頭,喜歡上一個人,就覺得他什麽都好,可是他好不好關哥哥什麽事?哥哥只在乎你好不好啊?你現在這樣,知道哥哥有多傷心嗎?

“哥,我一直堅信他沒有死,可是我前兩天昏迷的時候做夢,夢到他死了,死得特別慘,還問我為什麽不救他?要我陪著他一起去死。哥哥,我的心好痛好痛。”

“我真的想陪著他一起死了算了,可是不可以,我還要好多的事情沒有做,我還要陪著我的親人,守護我的親人,我怎麽可以那麽輕易的就去死呢?”

“而且他現在只是失蹤而已,沒有找到他的屍體,他就有可能還活著,你說對不對?”

蘇瑾寒仿佛落水的人抓到浮萍一般,抱著蘇恒痛哭著,喃喃的哭訴著自己心裏的委屈和傷痛。

蘇恒抱著她,心痛不已,開口卻全是柔和,“傻瑾寒,你都說了,你相信他沒有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只要一日沒有找到,就一日都不要放棄希望。你再瞧瞧你現在這幅模樣,那麽虛弱,那麽醜,他就是站在門口,你都走不到他面前,你覺得他會喜歡這樣的你嗎?趕緊把身體養好,哥哥陪你一起找他。”

什麽樣的話都治愈不了如今的蘇瑾寒。

所以蘇瑾寒依舊在哭,抱著蘇恒,哭得可憐兮兮的,柔弱溫順得像只貓咪蜷縮在主人的懷裏。

過了許久,懷裏的人終於沒有了動靜。

蘇恒低頭,就見蘇瑾寒臉上尤帶著淚珠,竟然已經睡著了。

輕嘆一聲,蘇恒小心翼翼的將蘇瑾寒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這才示意夏禾跟著他出門。

“將這些日子的事情說說,事無巨細。”蘇恒道。

他雖然知道了些大概,但到底人不在沆州,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夏禾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蘇恒聞言沈默了許久。

“你好好照顧瑾寒,我出門辦點事情,很快就回來。”蘇恒說了一聲,這才離開。

妹妹死心塌地的愛著一個人,他這個做哥哥的,總不能不管。

或許是和蘇恒的那一場哭訴讓蘇瑾寒紓解了心裏的郁悶之氣,第二日早起,蘇瑾寒的臉色竟然好上了許多。

蘇恒本來還想,要是蘇瑾寒還是昨天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就把她罵醒,打醒,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蘇瑾寒的表現特別的好。

蘇瑾寒吃東西的時候,蘇恒就坐在一旁,用一種打量怪物的目光看著她。

吃東西的時候,被人目光灼灼的這樣看著,還能吃下東西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但是偏偏蘇瑾寒做到了,而且特別的閑適。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蘇瑾寒這才擡頭看蘇恒,微微一笑,道:“哥哥一直這麽看著我做什麽?能飽?還是我是怪物,你不認識我了?”

蘇恒這才悠悠道:“我只是在奇怪,昨天還要死要活的人,今天就忽然活了。”

“哈哈。”蘇瑾寒哈哈一笑,對著蘇恒道:“哥哥都說了要死要活了,不活難道哥哥希望我死了?”

蘇恒雖然自己不忌諱這些,但是卻不喜歡從蘇瑾寒的嘴裏聽到這個,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道:“少說那些不吉利的。”

蘇瑾寒道:“哥哥不是最不相信這些嗎?”

“不相信這些,不代表喜歡聽到。”蘇恒淡淡道。

蘇瑾寒撇了撇嘴,淡淡道:“好吧,我吃飽了,出去溜一圈,黴了兩個多月了,要好好曬曬太陽。”

蘇恒看著蘇瑾寒走出房門,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蘇瑾寒站在院子裏,擡頭迎視著陽光照下來的方向。

陽光太過耀眼,閃得她都睜不開眼睛了,不由得伸手擋在眼睛上。

陽光灑落,為蘇瑾寒渡上一層金色,顯得無比的耀眼。

一場哭訴一個擁抱,讓蘇瑾寒徹底的醒悟過來。

她重活一世不容易,怎麽能夠這樣頹喪呢?她還沒有報仇,也沒有看著上一世的仇人一個個得到應有的報應,怎麽能就這樣頹廢?

再說了,莊靖鋮如今雖然失去了蹤跡,但是她願意相信奇跡,願意相信他一定還活著。

就算她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他,他肯定也在某個角落裏養傷,或許等傷好了,他自己就回來了。

如果他回來看到這樣頹廢的她,會該多嫌棄?她才不要被他嫌棄呢!

再者,就算他真的不在了,他也會……永遠活在她的心裏。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之後,雖然痛的依舊在痛,卻不會再郁結於心,精神狀態自然也就跟著好了起來。

又過了幾日,蘇瑾寒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之後,她就再也在驛館呆不住了,再次隨著官兵四處找尋莊靖鋮的蹤跡,只可惜,依舊一無所獲。

直到這一日,蘇瑾寒剛剛去過一個地方,滿心失望的時候,蘇恒找到了她。

“跟我走。”蘇恒拉著蘇瑾寒就走。

蘇瑾寒有些懵懵的跟上蘇恒,“哥,你要帶我去哪裏?”

“到了就知道了。”蘇恒語速略急,隱約帶著興奮。

蘇瑾寒不明所以,追問他又不說,只能無奈的隨他上了馬車,朝著城外而去。

蘇恒此行其實是帶蘇瑾寒去找莊靖鋮的。

蘇記的生意遍布天下,也做批發的生意,許多的販夫走卒都會去蘇記批發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後挑著東西走街串巷,甚至在個個村落間游走。

而蘇恒則是畫了莊靖鋮的畫像,讓每個鋪子都請那些商販記住他的樣子,在走貨的時候,若是看到了他,就通知一聲,必有重謝。

果然,今日有人告訴他,在離沆州城約莫一日腳程的地方,一個叫小溪村的村落,見過一個和莊靖鋮很像的人。

那裏三面環山,幾乎與世隔絕,只有一條山路連通外界,除了知道的走貨商販,平日裏幾乎沒有人會去那裏。

正巧有個走貨的貨郎去了那裏一趟,發現了莊靖鋮。

可惜的是,那個貨郎只是覺得像,卻不敢確定,所以蘇恒此刻不敢告訴蘇瑾寒實話。

他怕到時候不是,蘇瑾寒會傷心。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想她再傷心。

不告訴她,即便到了之後,發現不是莊靖鋮,蘇恒也能想到千萬個理由搪塞過去。

蘇瑾寒自然不知道蘇恒的用心良苦,見他不說,也就不再問了,她相信,蘇恒不會害她的。

“哥,我睡會兒,到了你叫我。”蘇瑾寒道。

“好。”蘇恒應了一聲。

蘇瑾寒畢竟大病初愈,身體其實還很虛弱,只是她故意讓自己看著很精神而已,所以不過片刻,蘇瑾寒就睡了過去。

憐惜的看著蘇瑾寒憔悴的面容,蘇恒小心翼翼的將蘇瑾寒放好,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腿上,而他自己則是坐在角落裏,只占了一點點的空間。

走貨郎一日的路程,馬車也要近兩個時辰才能到。

加上最後一段山路難走,幾乎走了三個時辰才到。

蘇瑾寒被顛得渾身幾乎都快散架了。

“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咱們這都快走了一天了。”蘇瑾寒早就被顛簸醒了,此刻正不住的抱怨。

蘇恒心疼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緩緩,卻依舊不肯透露半點消息,只說到了就知道了。

他們到達小溪村的時候,日色遲暮。

黃昏的餘暉灑在山谷之中,為所有的一切都度上了一層美麗的金色。

蘇瑾寒掀開窗簾的時候看到了,不由得讚嘆。

小溪村三面環山,卻有一條約莫四米的小溪流過,故而因此命名。

小溪兩邊都是梯田,層層落落的遍布著,因為地勢高,並沒有受到洪水的波及和影響,地裏種的莊稼看著也很青翠茂盛。

蘇瑾寒不由得讚嘆,“好美。”

目光四下打量夠了之後,蘇瑾寒才看向蘇恒,不解的問:“難道哥哥就是帶我來看風景的嗎?若是要看景色,哪裏都能看的。”

根本不用跑這麽遠的!

蘇瑾寒心想。

蘇恒依舊沒有回答,反倒命車夫,“你去向村民打聽一下,問問白子信家在何處。”

車夫應了,跳下馬車朝著村民而去,問路。

許是村裏許久不見馬車來了,那村民很是好奇的往馬車這邊看了一眼,這才指了指一個方向。

車夫道了謝,重新駕著馬車朝著白子信家而去。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蘇恒都命人去打聽人家了,就說明快到了,蘇瑾寒也不著急了。

到了地方,車夫當先跳下馬車上前敲門。

沒過一會兒,裏頭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誰了?就來了,等等啊。”

跟著,木門被打開,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出現在眼前。

她雖看著稚嫩,身上的衣服也不過是普通的棉麻衣服,但是整個人看著收拾得很幹凈,梳著雙丫髻,俏生生的站在那裏,困惑的看著車夫。

“你是?”困惑的問著,目光卻掃過馬車,看著蘇氏兄妹下車。

“這位姑娘,請問這是白子信家麽?”蘇恒帶著蘇瑾寒上前,行了一禮,客氣的問道。

“是。白子信是我爹,二位是要找我爹嗎?”小姑娘聲音清脆的問。

“秋落,是誰找我?”裏頭傳來一道粗獷的聲音。

蘇恒道:“聽聞一個多月以前,白子信救了一個人回來,不知可有其事?”蘇恒依舊問道。

蘇瑾寒聽到這裏,瞳孔驟然緊縮。

一個多月以前,那是……

白秋落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哦。你們是來找莊大哥的,快進來吧。”

蘇瑾寒心跳驟然急促了起來,莊大哥……她說莊大哥……是不是他真的在這裏。

蘇恒抓著蘇瑾寒的手,止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半帶著她跟在白秋落的身後進到屋裏。

院子裏收拾得很幹凈,有一個漢子正在劈柴,見他們進門,直起身子摸了摸汗珠,眼神困惑的看著白秋落,似乎在問他們是誰。

而院中擺著一張圓木桌,有兩人正在對弈。

兩人都坐在輪椅上,背對著蘇瑾寒他們坐著的人看不清容貌,而另一人,面容清雋英朗,正手執白子,似在考慮要在哪裏落子。

蘇瑾寒看著他,隱約覺得有些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可是,莊靖鋮呢?難道是背對著他們的這個嗎?

蘇瑾寒想著,屏息看著那人的背影,還真看出了幾分熟悉來。

正在這時,白秋落開口了:“莊大哥,你朋友來找你了。”

輪椅上那人聞言回過頭來,那一眼的回眸幾乎在瞬間燦爛的蘇瑾寒的整個世界,讓她屏息,是他……是莊靖鋮,真的是他。

蘇瑾寒幾乎喜極而泣。

哽咽著瘋狂的撲過去抱住他。

眼淚啪嗒啪嗒瘋狂落下,手也緊緊的握著拳,拼命的捶他的背,“你既然沒死,為什麽不捎個信回來,讓我們安心,你怎麽做得出來,自己一個人躲在這裏,讓我們擔驚受怕這麽久,你……莊靖鋮你真是壞透了……”

蘇瑾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字字句句都在控訴。

蘇恒看到莊靖鋮的那一瞬間,終於松了口氣。

他真怕這次還不是,那蘇瑾寒該有多擔心啊。

好在是他,沒有找錯。

蘇恒嘴角釋然的笑意還沒有完全綻放,就看到了莊靖鋮完全陌生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心裏頓時一緊。

可不要……再出什麽意外才好。

然而老天總是愛開玩笑。

蘇瑾寒還沒有哭完,莊靖鋮忽然伸手推開了她。

沒錯,就是推開。

蘇瑾寒站立不穩的跌坐在地上,滿臉是淚的看著他。

莊靖鋮一臉嫌棄的皺眉,“這位姑娘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蘇瑾寒雙手被地上的泥沙磨破了皮,滲出血來,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坐在地上傻傻的看著莊靖鋮,他剛剛……說什麽來著?

一旁的蘇恒快步上前抓住蘇瑾寒的手,將她拉起來,怒視著莊靖鋮,“莊靖鋮你幹什麽?”

若說方才他還有些理智,那麽這會兒理智都已經見了鬼。

自己的妹妹對他心心念念這麽久,找到他卻被推倒在地,若不是怕蘇瑾寒傷心,他真想打死莊靖鋮算了。

“你也認識我?”莊靖鋮挑眉問道。

這話問得蘇恒和蘇瑾寒都是一楞。

“莊靖鋮,你……你不記得我是誰了?”蘇瑾寒小心翼翼的開口,眼中又是祈求,又是緊張,死死的盯著莊靖鋮的眼睛,想看出些什麽不同來。

然而,莊靖鋮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你。你是誰?”

這是他第二次這麽問了。

眼中沒有半點的弄虛作假,完全是一片陌生。

蘇瑾寒承受不住的晃了晃身子,若不是蘇恒扶著她,她幾乎都要栽倒在地了。

傻傻的看著莊靖鋮,蘇瑾寒回不過神來。

她找了他這麽久,終於找到了,卻被遺忘了,是這樣嗎?莊靖鋮,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這時,一旁另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淡淡的開口了,“二位遠道而來,到屋裏坐著談吧。秋落,燒些開水,泡壺茶上來。”

“哎,好。”白秋落應了一聲,擔憂的看了一眼蘇瑾寒還在滲血的手,轉身朝著廚房而去。

沒過一會兒,蘇恒和蘇瑾寒兄妹,莊靖鋮,白秋落,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另一名男子,邵南初一起坐在了他的房間裏。

邵南初和莊靖鋮各自端著一杯茶在喝,而蘇瑾寒和蘇恒卻看著莊靖鋮,沈默不語。

一旁的白秋落在這個時候打破了沈默:“這位姐姐,你的手受傷了,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包紮一下可好?”

蘇瑾寒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剛剛莊靖鋮那一推用盡了力道,她跌坐在地上的時候,用手撐著地板,手心被地上粗糲的沙子和小石頭給磨破了,有些深的傷口上,還嵌著沙子。

直到這個時候,蘇瑾寒才感覺道火辣辣的疼痛在掌心爆炸開來。

她擡頭看向莊靖鋮,卻發現他依舊神色平靜的喝著茶,沒有半點關註和心疼的意思,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不相幹的人罷了。

心口一抽,跟著便是細細的密密麻麻滲透開來的痛楚,疼得她心臟都要爆裂開來了。

一旁的蘇恒見狀,倒是心疼的蹙眉,伸手抓著蘇瑾寒的手,臉色很是難看的剜了莊靖鋮一眼。

“有勞白姑娘了。”蘇恒對著白秋落道。

白秋落對著他落落大方的一笑,道:“不麻煩,很快的。就是清洗傷口的時候要忍著點疼。”

“稍微等我一下,我這就去拿幹凈的熱水。”白秋落說。

本以為還要等一會兒,結果白秋落幾乎剛剛出門就又進來了,手上端著幹凈的水盆,裏頭盛放著溫水,隨後再出門一次,卻拿了一個藥箱進門。

顯然她早就有所準備。

蘇恒頓時對這個細心又熱心善良的姑娘心生感激。

“姐姐,我給你清理傷口,你忍著些。”白秋落說著,執起蘇瑾寒的手,用幹凈的紗布替蘇瑾寒清洗手心。

“謝謝。”蘇瑾寒白著臉,忍著疼,沒有叫出聲來。

左右也無話可說,蘇恒索性和白秋落搭訕。

“這位姑娘家裏是行醫的?看這處理傷口的姿勢很是熟捏呢。”

白秋落擡頭對著蘇恒一笑,道:“不是,是我行醫。”

“你?”蘇恒頓時驚訝。

女子行醫嗎?而且還是個小女孩,這著實令人有些驚訝。

白秋落笑著點頭,“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她笑瞇瞇的和善模樣像極了開心時的蘇瑾寒,所以蘇恒對她也格外的溫柔有禮:“不是不對,只是有些驚訝。”

畢竟世人愚昧,對於女子行醫,是極度排斥的,但凡和行醫扯上關系的女子,怕是都要遭人嫌棄的,她一個小姑娘,怕是受了不少的白眼。

白秋落微微一笑,道:“我能理解。”

這時一旁一直沈默的邵南初淡淡的開口了,“你們是來找莊靖鋮的,實話告訴你們吧,他失憶了。”

不爽蘇恒和白秋落搭訕的模樣,邵南初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多客氣。

蘇恒雖然心有所料,但是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驚訝。

目光看著莊靖鋮,皺眉道:“他失憶了,怎麽會知道自己叫莊靖鋮?”

一旁的白秋落道:“他並不是完全失憶,只是受創後的產生的記憶丟失,或者說深層保護。”

蘇瑾寒和蘇恒同時不解的看向她。

白秋落解釋:“他是被大水沖到支流,流落到我們這附近的,是父親將他給撿回來的。撿回來的時候已經身受重傷,重度昏迷了。身上多處骨折,還伴隨著內出血,總之就是傷得很嚴重就對了。”

“我當時好不容易救了他一條命回來,可是他昏迷了足足二十天才醒來,我都以為他要成植物人了。”

蘇瑾寒聽到莊靖鋮受傷這麽嚴重,九死一生,心裏頓時一揪,手心的傷口再疼,也比不上心疼了。

看著莊靖鋮的目光中滿是疼惜,輕聲問:“植物人是什麽?”

“植物人就是他人還活著,但是也和死了沒有什麽區別。他沒有意識,不能睜開眼睛,不能說話,除了安靜的躺著,呼吸,什麽都做不了。”

蘇瑾寒的眼淚驟然啪嗒落下,心跳幾乎停止。

莊靖鋮皺著眉看蘇瑾寒一臉難過的模樣,似乎並不能理解她為什麽這麽難過。

蘇瑾寒難過的別開眼睛,哽咽著問:“那失憶是怎麽回事?”

“失憶這事兒啊,是他醒來之後,這兩天我們才發現的。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知道自己是哪裏人,但是卻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為什麽會掉落水中。總之就是,過去的事情他記得,但是近期的事情,卻不一定完全記得了。”

“因為我也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的近況,所以無法判斷他到底記得多少,又忘記了多少。”白秋落說。

蘇瑾寒心裏酸楚,記得過去,不記得現在,所以連帶著也將她給一並忘記了是嗎?所以她對他來說,就那麽不重要,可有可無是嗎?

白秋落見蘇瑾寒難過的模樣,心裏明白她肯定和莊靖鋮有過什麽,便想著轉移她的註意力,道:“好啦,傷口包紮好了。不過這幾天不能碰水,每天要按時換藥,過個兩三天就沒事了。”

蘇瑾寒擡頭看她,忽然反手抓著白秋落的手:“秋落,你叫秋落是嗎?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可以啊。”白秋落點頭。

蘇瑾寒哽咽著問:“那他能不能,他的記憶還能不能恢覆?”

他們好不容易相愛,她好不容易找到他,為什麽上天要對她這麽殘忍,就這樣剝奪了屬於他們的記憶?

白秋落猶豫了一下,“這個我不能完全的保證什麽,有恢覆的可能,但也有可能就一直這麽失憶著。因為他在落水的時候腦部遭遇過重擊才導致的失憶,但是現在的醫療條件有限,我也不能夠保證他什麽時候能恢覆。就是……”

白秋落想說就是在現代社會也不能保證他就能恢覆的時候,邵南初淡淡的一個眼神,讓她頓時住了嘴。

好吧,但凡涉及到醫學,她就總會忘乎所以。

蘇瑾寒抓著白秋落的手用了力。

似哭似笑的面容帶著難言的悲傷,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白秋落被抓得有些生疼,微微皺眉,輕聲道:“姐姐你別著急,這都是概率性的,止不住哪一天,他自己就好了。你再這麽用力,我剛剛就白給你包紮了。”

蘇瑾寒慌忙松開手,一邊抹淚,一邊道:“我……對不起,我抓疼你了吧。”

“我沒事,倒是姐姐你看著並不怎麽好。”白秋落甩了甩手,說。

蘇瑾寒勉強一笑,道:“我沒事,他現在坐在輪椅上,是他的腳……”

難道他腦子出問題了,腳也有問題嗎?那還真是噩耗中的噩耗。

“哦,那個啊,別擔心。他脊椎受了傷,一時間用不到力,加上他也剛醒來十幾天而已,養一養,過段時間,自然就可以站起來了,不影響的。”白秋落道。

蘇瑾寒聞言,這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氣。

“好了,都問夠了吧,問夠了到我了。”一旁的莊靖鋮總算放下了杯子,插嘴說道。

蘇瑾寒擡眸看他,眼神淒楚中帶著幾分清明。

了解了他的情況之後,她怎麽還舍得去怪他?

在濤濤洪水中活下來,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了吧,若不是遇到好心的白子信將他給撿了回來,又遇到擅長醫術的白秋落,或許他早就死了,她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如今他雖然將她給忘記了,但至少還好好的活著,她還有什麽資格去怨懟?

一旁的蘇恒雖然不滿莊靖鋮方才的舉動,但是也知道他這是身不由己的,所以臉色雖然不好,也沒有開口說什麽。

這時邵南初淡淡道:“你們談吧,秋落,推我出去走走。”

白秋落知道他是想給幾人騰地方,讓他們好好說話,便應了好,上前推了邵南初出門,將地方留給了蘇恒、蘇瑾寒和莊靖鋮。

等邵南初他們離開之後,莊靖鋮才道:“第一,你們是誰?為什麽認得我?又是怎麽找到我的?”

蘇恒哼了一聲,道:“我是蘇恒,蘇記的當家的,這是我妹妹蘇瑾寒。我們是在京城認識的。”

“我和你已經互許終身,可是你出了事,為了保護沆州城的百姓掉落了洪水之中。我們找了你一個多月了,直到今天才找到了你。”蘇瑾寒在一旁補充道。

蘇恒哼了一聲,終究沒有打斷蘇瑾寒。

莊靖鋮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蘇瑾寒。

“你說我和你……互許終身?”莊靖鋮大驚小怪的問。

蘇瑾寒臉色有些飄紅,要親口告訴完全沒有記憶的他,他們過去曾經相愛,也是一件極度難以啟齒的事情。

但她還是用力的點了點頭,“嗯。”

“噗嗤,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誰知,她剛剛點了頭,莊靖鋮卻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兄妹兩頓時同時皺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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