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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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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的變故,尚未透出消息來。他說,連壽王夫婦,都被強留在宮裏侍疾。被打發走的幾位皇子,也是被人時刻盯著離的京。

時局未動,叛亂也沒鬧得起來。韋家那些謀劃,便不好展開。因此,佟雲裳的喪禮,仍和先前那樣,不算熱鬧,也不算太簡薄。

莒繡跟著送到寺裏。因天氣悶熱,簾子掀起了一角透氣,莒繡在回來的隊伍裏,見到了垂頭躲清靜的範雅庭。她身邊的鴻雁,早沒了先前的張揚,此刻東張西望,不知在人群中找著誰。

不在寺裏多做停留的,還有幾位老爺太太,只是不見大姑太太。遠遠見她們上了馬車,一刻不停往城裏趕。

莒繡心想:她們將如何安排榮逸堂的死訊呢,大姑太太又去了哪?

她們的馬車並沒有立刻跟上,韋鴻停解釋道:“暫且等等,還有一出戲。”

莒繡惦記著被春分春芽牽進寺裏沒再出來的小鸞兒,隨意地點了頭。

韋鴻停猜到她的心思,勸慰道:“不要緊的,她如今是三房的獨苗苗,總有些寵愛在身。韋鴻騰其人,耿直質樸,他既覺著虧欠逝者,必然要補償在孩子身上。”

莒繡點點頭,靠著他,傷感道:“若沒有那些蠅營狗茍,她本可以在父慈母愛下,好好成長。”

她想起昨夜的話,末了又道:“如此,還是不做官的好。”

韋鴻停忍不住笑道:“你放心,我不做官。”

她若是想做官太太,他還略有些為難,她不想做,那正是兩廂滿意。

夫妻倆在馬車裏閑聊,趕車人突然咳了一聲。韋鴻停朝她看一眼,以作安撫,然後掀簾鉆了出去。

莒繡在裏邊等著,聽他問道:“你來找我,是有何事?”

外邊是方書音慌裏慌神的聲音,急切又不甘。

“韋先生,我父親是做什麽的,你最清楚。如今他被麻煩纏上了身,他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那斷不是他的錯,你是他同僚,又是我先生,眼下,正是用得上你的時候,你去……”

“哦,你這是朝我下令咯?”

方書音倒吸了口涼氣,咬牙換了語氣,急道:“不是,不是,我是說,看在兩家的情誼上,你能不能……”

她斜垂了頭,現出些女孩家的羞怯,接著道:“我有七八千兩的陪嫁銀子, 還有莊子鋪子, 再加衣裳首飾那些,一百零八擡,必是有的。”

趕車人嗤笑了一聲,又趕緊背過身去。

韋鴻停沒笑,只問她:“你這是要托我做媒?世子可不缺這幾兩銀子,我也掙不來這個媒謝錢。”

方書音窘迫難堪,可昨夜聽來的消息,容不得她憤恨離去。她扭頭往身後匆匆看了一眼,一早她就留意到了這馬車,再看這趕車人的架勢,便猜到了是他——他姓韋,總不能不來。她耐心等到這會,才趕在四周沒人的時候湊上來。

時機難得,她咬了下唇,斟酌好了說詞,暗下決心,接著道:“不不不,我仰慕先生已久,世子再好,也不是我惦念的。先生,書音是不材之木,先生若不嫌棄,書音願意常伴左右,為內助之賢。先生才高運蹇,如今是寶玉蒙塵,書音願盡心盡力,幫先生打通關節,從此青雲直上……”

韋鴻停不耐煩聽她這些鬼話,又恐娘子聽了多心,便截了這話,反問道:“我聽明白了,你這是自薦,要給我做妾咯?”

方書音訝然,擡頭一臉驚詫,慌亂道:“不是,我是說,我給你做……”

韋鴻停並不看她,扭頭掀起車簾,讓坐在裏邊的莒繡露出臉,並露出些意動,好生問道:“不巧了,我才成的親。納妾一事,還得我娘子做主,不如,你來問問她?”

方書音一見了安坐在裏邊的張莒繡,先前那些理智,那些籌劃,像被大火一下燒盡了,還燒得她燙腳,扭頭就跑。

韋鴻停聳肩,對趕車人道:“如今這世道,著實不一樣了!阿雕,這樣的,你娶不娶?”

阿雕大幅地縮肩哆嗦,嫌棄道:“不敢不敢,銀子砸死人,哈哈!”

見識過她那樣的狼狽,莒繡已不在意這個人了。日頭起來了,她勸道:“我們早些回去吧。”

韋鴻停鉆進來,陪著她坐好,小聲解釋道:“貓兒捉鼠,先要逗得它無路可逃,萬念俱灰,再將她一爪子拍死,那才有意思!”

莒繡看一眼他,請教道:“她那些嫁妝,是不是算很豐厚的?”

韋鴻停怕她念及自身,忙道:“方浩貪心吃兩頭,到時必要抄家的。天吳大人應當在部署了。”

莒繡點頭道:“我才想起一個事,那婚書上,親長是我母親署名,可她……她的奴籍未消,被我祖母強壓著身契,一輩子壓榨。這事虧待了你,若有人攻訐,難免影響了名聲。再是……這樣的婚書,當不當用?”

韋鴻停替她搖著扇子,悠哉道:“婚書我按著規矩去辦的,岳母的身籍,也重新弄了個。這兩個事,我讓達練一並辦完了。這樣要緊的事,我卻忘了告訴你,該打該罰。”

莒繡貼著他肩膀,笑道:“你做得極好,我為何要罰你?”

韋鴻停趁勢道:“還有一事,我也該早些向娘子坦白:韋府西苑,是我買下了。我在城中,還有一處宅子,就是太小了些,修個園子都逼仄。除了這些顯貴人家的宅邸,別的房舍,制式都不夠體面,也不夠寬敞。這些人家呢,又輕易不會變賣家業。因此,我雖嫌韋府有些惡心人,也咬牙買下了。”

莒繡便道:“你用的人,是不是有許多?若是將來需要那麽大的布置,那住進去也無妨。橫豎與他們隔著墻,再把屋子翻修了,就將它當新屋子來住便是。”

韋鴻停點頭,又道:“我是籌算著,他們那樣子,每況愈下是必然的。到時候,他們再賣,咱們接著買過來,那宅子的大小,就夠傳家了。”

莒繡想起那個興許是新死,興許是死了許久的老人,奇道:“侯爵不是到此為止嗎?那你買下的宅子,會不會被收回?”

韋鴻停搖頭道:“當年太祖皇帝是先賜的宅子,再賞的爵位。發喪下葬,牌匾肯定是要摘走的,宅子呢,不會動。”

莒繡不太懂這些官場上的事。

從前,她覺著他處境差,但為人好,她勤勉些,也是勉強能配得上的。如今成了親,才知他能的,他有的,超乎她想象。

才能、家世、家私……各種都配不上。如今親都成了, 這高枝,莒繡不攀也得攀。

她想著:既舍不得丟開,那只有提升了自己,朝著他追上去,才算不得相差甚遠。

兩人回了王府,王爺找他過去問兩件事。冬兒進來陪著她做針線,她才縫了半只袖子,山泡子來了。

夢榆姑姑跟在後邊,進門就叫苦:“哎呀,好孩子,你替我一會。這娃兒,也太能鬧了,我當年學功夫還沒這樣累呢!”

世子也訴過這樣的苦,可山泡子明明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娃娃呀!

莒繡抿嘴笑。

山泡子不用人抱,小胳膊小腿的,利索地攀著桌沿爬到了繡墩上坐好。她興奮地晃動著腿,指著莒繡系在胸側的帕子道:“姐姐,還玩那個。”

夢榆揮退了要上前伺候的冬兒,自己拿起茶壺倒茶,喝了兩口接著道:“我領著她練了一個多時辰的武,我的腿抖了,她沒一點兒事。你說這孩子,是不是精怪?”

山泡子還當她是說正經的呢,仔細想了想,認真對被逗笑的莒繡道:“泡泡是啵啵怪!姐姐,我要啵啵!”

莒繡依言上前,由著她在自己頰上香了一口。橫豎今日送葬,她沒有塗脂粉,幹凈無害。

山泡子又招夢榆上前,夢榆又嫌棄又配合,由著她香過了,這才撇嘴道:“你也乖一些,你娘正操心大冊子的事呢。”

山泡子嘻嘻笑,捂著嘴嘲笑哥哥:“大冊子娶媳婦,羞羞羞!”

“你懂個什麽呀!”夢榆擡手去戳她額頭,這一回,她竟然躲過了,惹得夢榆哇哇驚訝,“小豆丁,這樣厲害了呀!”

莒繡看她們這樣笑鬧,心生羨慕。

夢榆見了,突發奇想道:“侄媳婦,你要不要也跟著學?往後你們夫妻倆個,鬧了不快,倘若打起來,你也能多幾分贏面!”

莒繡摘了帕子,紮出只蝴蝶,笑著應道:“好啊,姑姑不嫌我笨才好。”

夢榆哈哈樂,點頭道:“你比那木頭,有意思多了。”

山泡子趴在桌子上,看著蝴蝶,學她的話:“蝴蝶比帕子,有意思多了。”

夢榆將她從桌上摘下來,讓她重新坐好。

山泡子從荷包裏抽出自己的帕子,也要紮一個。

莒繡搬著繡墩靠近了些,陪著她紮。

山泡子做一步就看她一眼,安安分分的。夢榆又酸又喜——怎麽我帶的時候,人家就坐不住呢!

山泡子紮好了小蝴蝶,歡歡喜喜的,小心地扯了四角,將蝴蝶往姐姐那邊挪,邀功道:“泡泡的蝴蝶。”

莒繡笑著稱讚:“好看!”

桌邊的喜簍裏,還有許多做衣裳裁下來的邊角料。莒繡彎腰,隨手取了些,放到桌上,略一思索,又做成了一樣小玩意。

夢榆支著下巴,頓生一個極妙的主意。她等這兩位手裏這宗活一完,抓緊插話道:“好孩子,這樣吧,我教你學功夫。你呢,就每日幫著我照看一會她。”

她怕莒繡不應,可憐哀嘆:“自打被她纏上,我有多久沒痛快喝過一回酒,自在耍過一次了。丫頭們雖多,可沒一個能看得住她的。”

莒繡還沒答,山泡子先應道:“好啊,姑姑和泡泡去喝酒,姑姑和泡泡去耍。”

夢榆哀嚎一聲,捶著桌子控訴:“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孽,怎麽就被你纏上了呢?你跟姐姐在家紮花不行嗎,求你了。”

山泡子捂著嘴笑,然後眨著眼道:“我爹說不行,我娘說姐姐要生娃娃,不能來吵。”

夢榆立刻哈哈大笑。

山泡子接著道:“娘說姑姑還不成親,爹說她最閑,正好帶孩子。”

夢榆收了笑咬牙恨道:“我說呢,原來是猴子坑我!”

莒繡又找了兩片料子,用剪刀將它裁成窄窄的條,一面做活一面道:“我有空閑呢,姑姑有事,只管把她送了來。”

夢榆讚道:“還是你夠意思!往後你們夫妻吵起來……”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有人回了屋,在外邊咳嗽警告。

夢榆又嗤嗤笑,朝莒繡擠眉弄眼。

莒繡羞臊,不去看她,專心給娃兒編出個小小的布籃子。

山泡子可高興了,從繡墩上跳下來,貼著她,一眼不錯地盯著看。

莒繡便放慢了,拆開重來一次,好讓她能看清這是如何做的。她見小娃兒拿著做好的布籃子愛不釋手,又道:“明兒我找些好看的布,再給你做個大些的。”

給他做衣裳,選的是適合夏日的鴨卵青和松花色料子。這兩色交叉編織,雖有趣,也不如鮮亮的紅橙黃綠更合女孩兒心意。

山泡子果然很期待地點頭,甚至打上了自己衣裳的主意,拈起衣襟問:“姐姐,剪這個好不好?”

莒繡搖頭道:“這樣好看的衫子,剪壞就浪費了。咱們做這些,用些碎料子就使得。外邊有小妹妹,連新衣裳都沒有,很是可憐。”

夢榆饒有興致地聽她講道理。

山泡子才這一點點大,立刻道:“姐姐,我有許多衣裳,可以送給她。”

夢榆跟著道:“正是呢,宮裏正好賞下來幾箱子。那孩子在哪?咱們給她送去。”

莒繡只是一時想起了那個可憐的小青草,眼下倒是騎虎難下了。

夢榆比她大一輪還有餘,再是不靠譜,這點還是看得出來的。她寬慰道:“你不要多想,咱們家,你瞧瞧,沒一個穿名貴料子的。你家王妃,是個節儉的,她覺著衣裳得體舒適即可,宮裏賞下來那些稀罕物,能賣錢的,都讓她賣了,換錢去做了善事。咱們要做這個,她聽了,只有高興的。”

怪不得,王府兩次賞她料子,雖然都是好料,卻也不像四奶奶和方書音穿的那樣珍奇。

莒繡笑著點頭,道:“正是慶山側堂,聽說那還有許多這樣的孩子。我去和夫……和他說一聲。”

外邊的他,已經應道:“我陪著你去。”

夢榆姑姑隔著墻糗他:“你也出息些,有我們呢,難道會丟了她不成?再說了,我們娘兒們幾個出門,你一個大男人跟著,那算什麽呀?”

外邊的他不應,只道:“我替你們搬東西。”

夢榆姑姑無奈,只好道:“那我們可不帶下人了,一會東西全丟給你來拿。”

這故意為難,他倒是幹脆應下了,還起身出去交待人備車馬。

夢榆姑姑也打發丫頭去山泡子那院裏告訴一聲,沒一會就有丫頭擡了箱子將東西送來。

服侍過莒繡一回的若木和果嘉也在裏邊。

兩人放下東西,若木點數,果嘉解釋:“王妃說,這是極好的事,又收拾了許多孩子用得上的東西,並一些家常用具。”

慶山側堂的一應開支,本就是王府承擔。如今再添些用得上的東西,又能帶山泡子去體驗疾苦,還真是值得走這一遭。

慶山側堂和慶山書院背靠背,有共同的外圍墻,只是中間又砌了墻隔開,單留了兩個小門,供授課的先生來去。慶山書院面朝大街,而它的門,則朝北開著。

守門的人,也是王府安排,一見了有自家標識的馬車,立刻迎上來,要幫著牽馬。

和阿雕一塊坐在車轅上的韋鴻停擺擺手,守門人又聽話地退了回去。

守門人的負責登記來客,另有兩個行伍出身的守衛,站在門口那對槐樹下監看。

韋鴻停心知沒什麽風險,仍不放心,幫著把東西送進去。他不好留在裏邊礙事,或嚇到孩子,便貼著莒繡耳語道:“我在外邊等你。”

夢榆本要玩笑兩句,看到院裏穿梭的孩子們,又收了回去。

莒繡知道男人們多半煩孩子吵鬧,便點頭道:“要不,你先回去辦事吧,有姑姑在呢。”

便是百分百確信姑姑的人品,韋鴻停也不依,堅持道:“我閑來無事,就在外邊看看。”

他想了想,又道:“她功夫不如我。”

夢榆插進話來:“臭小子,說我呢?”

韋鴻停木著臉,朝姑姑一拱手,退了出去。

夢榆氣呼呼道:“氣死了,往後啊,你倆打架,你得下狠勁招呼他,替我出出這口氣。”

莒繡捂嘴偷樂,夢榆一面幫著她拆要分發給孩子們的東西,一面唉聲嘆氣道:“天道不公,明明是一樣的師傅,偏偏這兩個臭小子都比我厲害些!”

莒繡哄道:“姑姑必是學別的去了,你比他多幾樣本事,也是一樣的厲害。”

夢榆嘿嘿自樂,好一會才賊兮兮道:“你說的沒錯,我還真有幾樣比他們厲害許多的本事。往後我教給你,也算有了傳人!”

她是這樣調皮的姑姑!

莒繡心想:這些本事,只怕不是什麽正經的路子。不過她轉念一想,姑姑是好人,了不得是做些捉弄人的事,又不傷天害理,我學了,哄哄她開心也不要緊。

她便點頭痛快道:“好啊。”

夢榆果然很高興。

山泡子也樂得很,尋常她玩泥扒灰,一堆人跟在後邊攔。如今,這裏的娃兒有一溝的泥,任她們痛快玩。她不僅能玩泥巴,還有許多伴,便丟下她們兩個,混到孩子堆裏去了。

夢榆酸溜溜地想:怎麽到哪,都比我帶著快活呀!

她這樣想著,不自覺就把話說了出來。

莒繡忙道:“就是覺著新鮮吧,姑姑帶她用心,不必這樣去想。”

夢榆心大,點頭之際又想到別處上,指指貼著門,畏畏縮縮站在那看娃的愁苦婦人道:“方才我聽那邊的人說,這娘子是個慫的。她男人整日吃喝嫖賭,又打人,她還替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家裏窮了,不催男人上進,只把孩子送來這,自己到別人家做那竈下的活,掙口吃喝。怎麽會有這樣的傻姑娘?換了我,早打得他滿地找牙,再將人轟出門去,管他餓死凍死。”

莒繡嘆道:“王爺王妃憐恤,伸了援助之手。可有些人家,從不把女孩當回事。嫁出去了,任打任罵,不替她做主。她不會功夫,又沒得退路,便只有忍了。這個時辰,說不得是趕著上工前這點空隙來看看孩子。她不算個厲害人,但至少是個好母親。”

夢榆慣來大大咧咧,聽她這一說,便點頭道:“你年紀雖小,卻這樣懂事,厲害呀!”

莒繡淺笑不語,若能選,誰願意這樣時時看人臉色,揣測心意。她從前,何嘗不想憤而抗爭,可她知道那樣做的結果。一個人,沒有倚仗,就得學會妥協、忍讓。

好在,如今她有了他,一個全心全意護著她的他。

山泡子那體力,比大人還強,在這一直玩到天擦黑,才依依不舍家去。

午飯前,她和其他孩子一樣,都在用瓢舀了水,沖洗過一遍,再和她們一塊吃著普通的飯食,也一樣吃得香。

有些孩子熬不住,吃過飯就困了,她還興致勃勃地要玩別的。

學堂裏有許多木制的玩具,她和這兒僅有的那個男娃娃一塊玩那些大件。

夢榆和莒繡坐在一旁看著她玩,幽幽道:“你瞧瞧,這不是精怪是什麽?這娃兒,一歲以後就再沒睡過中覺,總有使不完的勁。”

莒繡見她這副像被擊敗了的樣子,再想起世子說“我吊死自己”,忍不住又樂了。

夢榆也跟著笑,又驕傲道:“你家那位,幼時也是這樣的,永遠坐不住。他把他師傅教的學完了,就去別的師傅那跟著蹭。只要是功夫,什麽都學。我家山泡子,將來呀,必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將來能找個老老實實的好夫婿!”

莒繡見她渾不在意提婚嫁,便試探著問起:“姑姑,你怎麽不……”

夢榆笑道:“遇上了,也錯過了。”

她見莒繡欲言又止,便道:“我沒你們運氣好,我中意的人,他在意的還有甲乙丙丁。他娘,他妹妹,他表妹,只怕他鄰家的狗,都要排在我前邊。他總說‘你就不能……’,只因我強一些,就什麽都是錯,什麽都要讓。那樣的人,我要他做什麽,他那副鬼樣子,又不經打。”

莒繡試想了一下,那日子過起來,確實窩心。

她面露傷感。夢榆卻笑道:“你可千萬別勸我!我如今多自在呀,有銀子,有宅子,想怎樣便怎樣。又不必服侍誰,不必生育,照樣有孩子陪我玩。她呀,不是你家王妃賴給我的,是我自己攬來的。那賤人說我將來孤老終生,會有多慘,有多苦。啊呸,我瀟灑自在的時候,她還在跪地給惡毒老婦洗臭腳呢!”

莒繡見她說得這樣解氣,可見是真的沒有心結,便道:“正是如此,嫁得不好,不如不嫁。”

夢榆又誇她一次:“你這孩子,想得真通透。”

回去路上,夢榆見山泡子仍纏著她要耍疊帕子的游戲,便道:“你這手,也是真巧,小娃兒都喜歡這些玩意。”

莒繡順著這話問道:“姑姑,你說,做些這樣的,拿去賣,會有人買嗎?”

外邊韋鴻停搶答了:“必定大賣,先前那些也是,都好玩、有趣。”

夢榆也道:“正是呢,大人都覺著有意思。”

韋鴻停在外邊笑了一聲。

莒繡也覺好笑。

他打發人回韋府西苑將他要緊的東西收拾了來,那舊藤箱也在裏邊。他還鄭重地將它擦了擦,好生收在架子上,又道:“這可是媒人!”

“媒人”裏邊,就珍藏著那些小玩意。他給山泡子捎帶的時候,全是仿著照做一份,將她做的那些,都好好地收了起來。

莒繡又問:“我見那些孩子的母親,多半沒有找到好差事。倘若我請了她們做工,讓她們來做這些,可使得?”

她想了想,又道:“我不懂做買賣的事,就是想著,倘若她們能有個穩定些的差使,能攢下些錢,說不得往後就能慢慢立起來。”

夢榆拊掌道:“你跟他成親不過兩三日,就學到精髓了!”

韋鴻停在外邊應道:“娘子這想法妙極。鋪子有,一會回去了,咱們挑處地兒做工坊,再散出去消息,讓那些家境清苦些的人家,有願意來做的,都能來。”

慶山側堂因與王府有牽扯,不好大肆宣講,都是隨緣遇上了可憐人,便介紹了來。以他們的財力,那日子艱難的婦孺再多些,也幫扶得起。

莒繡起身上前,掀起簾子,對著扭頭來看的他一笑,甜甜地道:“還是你想得周全!”

他趁勢擡手在她臉上蹭了蹭,今兒有姑姑那個礙事的,他少了多少與她親近的機會,能補一點算一點。

山泡子從兩人中間鉆出個腦袋,左看右看,張圓了大眼,問:“姐姐要生娃娃了嗎?”

爹爹每回這樣,都會叫人抱走她,說是要生娃娃了。

夢榆哈哈大笑,莒繡羞得趕緊抱著她縮回去坐好。

她面紅耳赤,他卻在外面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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