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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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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繡出了美繡的房,見冬兒楞楞地站在簾邊,她主動問:“冬兒,家裏的事可了了?”

冬兒急急福身,很不自在地道:“對不起,姑娘,我回來晚了。”

莒繡從她身邊走過,先進了屋裏,背對著她道:“沒什麽要緊的,橫豎這也沒什麽事。你用了飯嗎?”

“用過了。我娘咳喘老不好,爹在外邊回不來,我只好……”

“無事。”莒繡打斷了她,走到小案處坐下。

冬兒跟在後邊,等她坐好了,便從暖筒裏扯出壺,往硯臺裏倒了一點兒熱乎的水,放好壺又幫著研墨。

莒繡沒急著寫,先翻看了那字帖,並告訴冬兒:“我正愁沒貼可摹呢,美繡救了急。”

冬兒遲疑了一會,小聲道:“姑娘,美繡小姐該早些……”

“字帖是她的,肯借我是情分,哪有什麽該不該的?”

冬兒悻悻住了嘴,她疑心姑娘這是對她離開太久見責,可話是自己挑起來的,姑娘說的又讓人無法反駁,便把這念頭壓了下去。

主仆兩個,一個想著心事,一個專心練字,沈默了一柱香的功夫。

冬兒見姑娘擱了筆,上前幫著洗筆收拾,她有心彌補,便柔聲道:“姑娘,這些天,你夜裏早點兒歇吧。老太太那暫且不用請安,可聽我娘說,等初篩過了,郡主就要在府裏擺酒,宴請各府。到那時候,難得清靜不說,只怕還有得忙了。”

“嗯。”

冬兒幫著打水梳洗,順手就要弄香。

莒繡攔了,道:“香就這麽些了,今兒天色尚好,不潮不悶的,不必熏了。”

冬兒楞了,隨即放下手,點頭應是。

“我這就歇了,你娘獨自在家,你早些回去照護她。”

冬兒福了一禮,放下簾子退了出去。

莒繡靜靜地聽著腳步聲朝外,又聽見春兒問“可以拴門了嗎”,再是門合上的聲音。

四周萬籟俱靜,莒繡思緒飛遠。

娘如今怎樣了?

那銀票是不是韋先生自個貼補的?

姑奶奶到底是怎麽死的?

韋府為什麽要接我們來?

冬兒到底是誰的人?

再是美繡說的那些,五姑娘是不能認祖歸宗的,那家和這家又同坐一條船。以她所見,韋府只和一些末官支家有往來,唯一說出去體面些的,便是那房家了。

韋家有侯府的名號,又有這麽大的宅子,說出去很了不得的樣子。可大約京裏人都知道侯府氣數已盡,又得罪了楚王,一個個都避了開來。

莒繡不喜歡老太太、大夫人這樣冷心冷意的人,可侯府之下,還有韋先生和二奶奶這樣的好人,她打心底裏並不盼著這大廈傾覆。

韋府將這麽多表小姐弄過來,大約是想垂死再掙紮一把。莒繡能肯定的,是她和美繡不在這條道上,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緊要關頭上,不許她們去上規矩針線課。

像她們這樣的,才貌不夠拔尖,要在采選中一鳴驚人,是絕不可能的事。老太太無利不起早,喊她們來,到底是看中了哪一樣?

莒繡翻身,壓到了一側耳朵,卻靈光乍現,有了思路。

方姑娘猜測姑奶奶怕是牽扯進韋府齷齪舊事才丟了性命,那有沒有可能,姑奶奶的秘密被老太太她們摸著了呢?除此之外,莒繡實在想不出她和美繡有什麽可招人惦記的。

韋府日漸沒落,她們又是女兒身,派不上什麽偷聽軍機密令的用場,只除了……

當初她們住進來,這府裏客客氣氣讓她們各占一方,住著敞亮四間房,單留了正房。而正房本有下人來收拾,五姑娘在學裏被文先生訓了那一回,收拾歸整的人就撤了。

如今又聽美繡說老太太是要捧著五姑娘去爭的,那……正合上了。

韋府讓她們來,不冷不熱地對待,怕是想著等采選中了,讓她們跟著去當耳朵使的。

莒繡連這府裏都不想留,更別說是進王公貴府。何況那樣,賣身就是非死不得離了。

她再無睡意,翻身起來,走到隔簾處,取了燭臺,再走回來,打開衣箱,翻到最底下的舊包袱。她匆匆將包袱展開,才掃一眼就軟了手腳——東西讓人動過,雖那兩封婚書仍在,可她分明記得,因想過給美繡一看,她那一張,是放在上邊的。

想必是那偷翻的人,一封一封打開看過,就顛倒了順序。

這婚書,只填寫了女方,男方空著,原是想著遇險時再隨機應變,如今提前讓人看了,那完蛋!

莒繡再沈穩,此刻也慌得亂了手腳。她倉惶收拾了它們,抓著燭臺坐到床邊,靠著床柱默默掉淚。

母親,我辜負了你的心意,一麻痹大意,不僅沒法照應你,只怕要丟了性命,惹了你傷心!

她心灰意冷坐了半夜,才收拾了心緒,將自己編的繡的那些小玩意,全整出來,收在韋先生回禮給的那藤箱裏。她就著燭火用心畫了幾張,蓋在上邊,再將藤箱封了口。

隔日上午,本是文先生執教。文先生卻沒來,來的是郡主身前的人,板著臉跟她們說了采選初篩事宜,也不等姑娘們發問,說完即走。

她走了,守學堂的丫鬟進來道:“姑娘們再等等,從今兒起,單日雙日都學繪畫,到十四日方止。韋先生一刻鐘後到,姑娘們要更衣的,趕早去。”

莒繡懊悔沒帶上藤箱,一著急,站起身走到門口,問方才發話這丫鬟:“姐姐,既是韋先生來,我能回去拿一下練習稿紙嗎?昨兒先生特地囑咐過要我補練的。”

這丫鬟看了眼旁邊那位,見她沒出聲阻攔,便點頭道:“快去快回,莫耽誤了課業。”

“多謝姐姐。”

莒繡快步往鹿鳴院趕,因垂頭理著滿腹心事,昨夜又沒歇息好,人恍惚著,腳下一快,在拐角那就這麽撞上了人。

莒繡後退兩步,垂頭瞧見對面青衫皂靴,又羞又窘,匆匆福身道歉:“對不住,是我太莽撞,才……”

韋鴻騰拱手回禮,溫和道:“我無事,張妹妹可傷著了?”

莒繡擡頭,見是他,更窘了,搖頭道:“四少爺,失禮了,我趕著回去取作業,要先走一步。”

韋鴻騰點頭,輕聲道:“學業是大事,妹妹快去吧。”

莒繡走得更快了,韋鴻騰盯著她背影,看了許久才擡步。

采選在即,府裏在外奔走的人都忙得很。只因不論有錢沒錢,哪個院裏的人都忙著托人到外邊采買新衫打首飾。安家卻說,這張家姐妹,一點動靜也無。大的依舊規規矩矩上學,小的仍舊不去學繪畫。

她們沒有攀高望上的心思,這讓才收了佟雲裳書信催他多方走動的韋鴻騰難免多留了意。小的性子活潑,與他不是一類人,大的寡言少語,守規矩知分寸,是個本分賢淑的。

娶妻娶賢,錯過一回的韋鴻騰哪裏顧得上挑剔家世,如今只剩一條:怎麽引著祖母往她這頭想?

方才莽撞險些惹禍,莒繡再不敢胡思亂想。四下無人處,她就小跑,遠遠聽見有動靜,便改快步走。如此,一個來回,堪堪趕在先生到學堂前落了座。

她跑得臉頰紅撲撲的,上邊韋鴻停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又四下看了看,並不見異常,顯是沒人和她起沖突,這是……怎麽了?

韋鴻停沒好意思再往情意上猜,只憂心起來:這時節冷熱交替,晝暖夜寒。這孩子,是不是病了?

畢竟還有其他學生,他只能按下擔憂,先講課,好在張學生臉色漸漸平覆了,只是仍舊沒精打采的,運筆的腕,力道明顯不如從前。

果然是病了吧。

這傻孩子,學個畫而已,又不科考,耽誤一節兩節有什麽關系,大不了我明日後日幫你……

韋鴻停及時收回神,閉眼提醒自己:分寸,分寸!

今日學的是畫淺色花種,洞明幫著搬來一盆開得正好的牡丹。他把花送到門口,姐姐妹妹喊得甜,聊得親,接了自家少爺一記眼刀子,麻溜地滾了。

門口倆丫鬟把花擡進來,按韋鴻停指示,搬上了案。

韋鴻停道:“這是牡丹中的觀音面,兩人一組,按座位次序,輪流上前觀看,細看過再畫。”

方姑娘沒回來,莒繡旁邊也是空的,等前邊兩位董姑娘看過,她自覺跟上雲堇書,湊成一對上去看。

莒繡忙著細看花瓣花序和顏色變化,沒留意到雲堇書暗中朝她白了三次眼。

這盆觀音面長得極好,朵大枝葉茂。莒繡耐心等著雲堇書和她交換位置,雲堇書卻突然開口道:“稟先生,我們看過了。”

韋先生皺眉。

後邊還有兩組馬姑娘,莒繡不想讓先生落個偏私的汙名,便順著雲堇書的話安靜退了下來,坐好了,因還有小半部分沒細看,只能遠遠地再看兩眼。

今兒本就耽誤了些時候,眾人怕畫不完,看過都埋頭抓緊調色開畫。

範雅庭第一個交畫,到這會,莒繡才畫了不到一半,對她是真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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