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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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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蘿原本是不打算去的, 卻沒曾想,蘇容瑜竟親自從文國公府內出來請她。

“給靜南王妃請安。”蘇容瑜身穿雲錦緞袍, 頭戴玉冠, 長身玉立於馬車前,頗有股風度翩翩之意。

玉帶上掛扇囊、荷包等物,看的出來,今次前來求親,這人是精心裝扮過的。

“二哥。”蘇錦蘿掀開馬車簾子一角, 看向蘇容瑜。其實對於她這個便宜二哥, 蘇錦蘿並無多大印象,她還是與大哥比較親厚。在蘇錦蘿的感覺裏, 她的這個二哥實在是太低調了,低調的就像一個隱形人似得。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 這個隱形人一鳴驚人,竟以庶子身份當上了兵部侍郎。當今世道,嫡庶之差,猶如天隔地, 更別說是在這樣等級嚴苛的皇城內了。

蘇容瑜的能力和手段,是毋庸置疑的。

蘇錦蘿看向蘇容瑜的目光略變。

蘇容瑜擡眸,面色溫雅。“二妹妹。”

原本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的丫鬟這時頓反應過來, 靜南王妃未出嫁前可是理國公府的二姑娘。在這事上,定會幫襯蘇容瑜這個自家人。想到這裏, 她慌裏慌張的起身, 趕緊奔回府內去告知方婉巧這件事。

“正巧二妹妹路過, 不若替我來做個見證吧。”蘇容瑜微笑道。

“這……”蘇錦蘿面露猶豫。

“蘇錦蘿!”突然,文國公府角門處傳來一陣尖利的驚叫聲,方婉巧提著裙,一路從角門處疾奔過來,竄過蘇容瑜,一把攥住馬車簾子,怒目圓睜。“你是不是也要幫著這個人來逼婚!”

“呃……”她該怎麽說她其實只是路過。

“蘇錦蘿,我告訴你,你休想,我是寧死也不會嫁的!你若定是要逼我,我到時候就撞死在你們靜南王府的大門上,讓你們日日夜夜不得安寧!”方婉巧顯然十分激動。

“可是我聽說,蘇大人是有婚書的。所以這事就算是講到陛下面前,你也是討不得好的。”蘇錦蘿吶吶道。

方婉巧一怔,繼而越發歇斯底裏。“什麽婚書,當時我簽的明明就是賣身契!”

“賣身契?”蘇錦蘿神色疑惑的看向蘇容瑜。

蘇容瑜笑道:“方姑娘莫再狡辯,那份婚書本官今日也帶來了,不若請王妃辨別一二,如何?”後頭那句話,是蘇容瑜跟蘇錦蘿說的。

“那份婚書根本就不是我簽的。定是你尋了人模仿我的筆跡!蘇容瑜,你到底意欲何為?”方婉巧氣得面色漲紅,說話時喘著粗氣,哪裏還有一個貴女儀態,顯然是被逼的狠了。

蘇錦蘿猶豫片刻,見四周圍攏過來的百姓越來越多,堵了她去城西的路,只好開口道:“我先進府。”

蘇容瑜側身,讓開一條路。

方婉巧猛地一下甩開手裏抓著的馬車簾子,氣呼呼的轉身,連看都不願看一眼蘇容瑜。

青綢馬車轆轆從角門駛進文國公府。

方婉巧惡狠狠的瞪一眼蘇容瑜,啞著嗓子恨道:“卑鄙!”

蘇容瑜慢條斯理的打開折扇,目不斜視的跟著馬車進了文國公府。

方婉巧咬牙切齒的隨在後頭,吩咐門房將角門關緊,把那些好事的人都攔在了外頭。

明廳內,方夫人氣得面色蒼白,正靠在雕漆椅上任婆子順氣。

朱翹憐身懷有孕,正在養胎,自是不會在內,恐連這事都還不知道呢。其餘的,就只剩下先前蘇錦蘿見過一面的沈姨娘了。

沈姨娘的面色也不好看。文國公府不好過,她這個做姨娘的自然也會被殃及。但在看到方夫人那副喘不上氣的模樣時,臉上卻顯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方夫人自視甚高,自然瞧不上沈姨娘這個通房丫鬟擡起來的姨娘。只有在對著朱翹憐時,才會放下身段,討好幾句,畢竟朱翹憐的身份擺在那裏。因此,沈姨娘平日裏雖對方夫人百般討好,但心裏頭也是不喜的。

明廳前的庭院內擺置著蘇容瑜帶過來的彩禮,還有一個媒婆,蔫蔫的站在那裏,似是被剛才的架勢嚇著了,根本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媒婆原以為,她今日來,只要將彩禮給了,收些銀錢,這事就算了結了。而且還因為她撮合了兵部侍郎和文國公府的嫡姑娘這件大喜事,身價暴漲,日後尋她做媒的人數不勝數。

正做著美夢,卻沒曾想,這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啊!方姑娘一聽消息,尋死覓活的不說,竟連剪子都掏出來了,若不是方夫人及時阻止,這兵部侍郎怕是就要殞命了。

這哪裏是來提親的,分別就是仇家上門了嘛。

“靜南王妃到……”明遠立在垂花門處,朝內唱到。

方夫人神色一機靈,趕緊讓婆子扶著她起身相迎。

蘇錦蘿提裙,過垂花門,入甬道,繞過那大箱大箱的彩禮,走至明廳內。

“給靜南王妃請安。”方夫人畢恭畢敬的伏跪於地,行大禮。

明廳內外,丫鬟、婆子,家仆、外仆,盡數跪倒於地。

正是巳時三刻,日頭漸大,秋風席卷進明廳,前後穿堂而過。庭院內的落葉沒有灑掃幹凈,細薄的灰塵裹挾著秋風而入,蘇錦蘿暗瞇了瞇眼,那副與陸迢曄十分相似的表情,惹得隨在身後的雪雁暗自心驚。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蘇錦蘿本性雖軟和,但跟陸迢曄相處久了,首先改變的就是肢體語言方面,再者是做事方式。在陸迢曄的潛移默化和雪雁的刻意引導下,蘇錦蘿如今的王妃架子和表面功夫已初具模型。

“姑母不必多禮,請起吧。”蘇錦蘿坐上位,方夫人順勢坐在副位。

明廳很大,撤了插屏後,三間小明廳合成一間。地下兩面相對十二張雕漆椅,上頭鋪著灰鼠椅搭小褥。槅扇半開,忽明忽滅的日頭從外面透進來,顯得整個明廳靜謐而敞亮。

有丫鬟前來上茶,被雪雁揮退。明遠自外來,將裝著桂花茶的什錦小茶碗置在幾案上。

蘇錦蘿端起,輕抿一口,與方夫人笑道:“貿然拜訪,還望姑母莫見怪。”

“能得貴客登門,才是咱們文國公府的福氣。”方夫人單手搭在扶手上,臉上顯出笑來,頗有幾分討好之意。

今時不同往日。在理國公府時,蘇錦蘿只是一個小小的嫡二姑娘,要畢恭畢敬的行禮後喚她一聲姑母,她兒方渺也是位高權重的內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如今,誰能想到,這蘇錦蘿竟嫁給了靜南王。她兒卻在陸府,刀裏來槍裏去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依照靜南王在外的名望聲威,蘇錦蘿這個靜南王妃走到哪處,都是高人一等的。

“不知大夫人現下身子如何?”蘇錦蘿口中的大夫人,就是朱翹憐。

提到朱翹憐,方夫人的臉上稍顯出一點笑意。她點頭道:“孩子是保住了,就是不能動胎氣,要好好將養著。”

自家兒子在外,朝不保夕,若方夫人還不能將朱翹憐肚子裏頭的孩子保住,待方渺回來,那可如何交代。

方夫人再不顯初次出現在理國公府時那副錦衣華服的富貴高傲模樣,餘下的只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討好。她發髻上老式的珠釵,身上穿著的半舊衣物、戴著的單寡首飾,無一不說明了如今文國公府的沒落。

蘇錦蘿不禁嘆息。人生無常,誰都不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事。有些東西,說沒就沒了。

稍稍寒暄幾句,蘇錦蘿便將話題轉向了方婉巧和蘇容瑜的事。

“方姑娘說,她簽的是賣身契,並非婚書。不知方夫人如何看?”

方夫人自是站在方婉巧這邊的,可是那蘇容瑜白紙黑字的將婚書帶來了,她也莫可奈何。再者,方夫人也是存著幾分私心的。

蘇容瑜如今雖說官至兵部侍郎,但自家女兒先前,可是要嫁給四皇子做皇妃的。如今四皇子登基成帝,那她女兒若是嫁過去,就是皇後。所以這門親事,是斷斷不能不能認的。

想到這裏,方夫人就不免嘆息,當時若非她嫌棄四皇子被先帝厭棄,將婚事一拖再拖,她家女兒如今,就是皇後了,哪裏還會被這個庶出的蘇容瑜威脅。

“還求王妃做主,我家巧兒,定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方夫人撐著扶手,從雕漆椅上起身,顫巍巍的伏跪下來。

“姑母請起。”

蘇錦蘿朝雪雁使了一個眼色,雪雁上前,將方夫人從地上扶起來。

“蘇大人,能否讓我看看那婚書?”蘇錦蘿擡眸,看出蘇容瑜。

蘇容瑜上前,從寬袖內取出婚書,遞給蘇錦蘿。

蘇錦蘿接過,細細看過,然後又看了一眼最下頭方婉巧的名兒,將婚書舉向她道:“方姑娘應當認得自個兒的字跡吧?”

方婉巧站在方夫人身邊,怒瞪一眼,喊得嗓子都啞了。“不是我簽的,我當時簽的明明就是賣身契!是這個卑鄙小人在陷害我!”

一邊說著話,方婉巧一邊走到蘇容瑜面前,踮起腳尖,指著他的鼻子怒罵,“你這個卑鄙的混蛋玩意,你當真以為你能娶到我嗎?也不好好回去照照鏡子,就你那副尊榮,給本姑娘提鞋都不配!”

在蘇容瑜面前,方婉巧又恢覆到了往常的刁蠻囂張模樣。

蘇容瑜淡笑不語,只看著眼前的方婉巧,替她端了一碗茶水來。

方婉巧罵的累了,順勢接過那碗茶水吃完,然後繼續指著蘇容瑜的鼻子罵。“就憑你這只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蘇錦蘿坐在首位,捧著手裏的什錦小茶碗,突兀覺出一股子違和的祥和感。

其實,這兩人,好像,似乎,還挺配的?

“這樣吧。”蘇錦蘿清了清喉嚨,成功將方婉巧和蘇容瑜的視線吸引了過來。“既然方姑娘說這婚書不是她簽的,那咱們就尋個會鑒定字跡的,瞧瞧這份婚書到底是不是方姑娘簽的。”

“那王妃覺得,請何人來比較好?”蘇容瑜道。

蘇錦蘿蹙眉想了想,“這……”

“下官倒是有一人可薦。”蘇容瑜見蘇錦蘿一副為難模樣,便道:“下官覺得,靜南王可行。”

“他?”蘇錦蘿略微訝異的睜大一雙眼。她倒是忘了,那廝什麽不會呀,連她的玉圓珰都是他做的呢。

想到這裏,蘇錦蘿不自禁的擡手撫了撫自己雙耳上掛著的玉圓珰。

方婉巧跳腳,“你們都是蛇鼠一窩的卑鄙小人,我才不會信呢!”

“巧兒,不得無禮!”方夫人呵道。如今他們文國公府,誰都得罪不起。她的巧兒若是再不改改這臭脾氣,遲早要出事。

先前方渺與靜南王因為城陽郡主這件事發生沖突,雖然最後“真相大白”,但方夫人是怎麽都不會願意相信自家兒子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方夫人一開始對靜南王是懷疑的,可自用了靜南王給的藥方子,朱翹憐的孩子便保住了,所以對靜南王,方夫人只覺,城陽郡主這事,靜南王應當也是被連累的。

那城陽郡主一個殘花敗柳之身,竟還想逼迫靜南王娶她,簡直是癡心妄想。至此,方夫人更覺靜南王是個君子。

“就按照蘇大人所說,勞煩王妃請靜南王來一趟,替咱們鑒定一下這婚書上的字跡。”方夫人起身,與蘇錦蘿蹲身行禮道。

蘇錦蘿面色尷尬道:“這……”那廝可不是她養的貓貓狗狗,能讓她揮之即來,招之即去啊。

這些人也太看得起她了。

其實蘇錦蘿不知道的是,外頭靜南王寵妻的美名,早已遠播。

“王妃,您做主,喚一聲靜南王吧。”方夫人又道。

整個皇城的人都知道,靜南王為人,最是公道,此事只要有他做主,那她女兒的冤屈自能洗白。只是方夫人卻忽略了一件事,若真將靜南王請來了,婚書上的簽字確認是方婉巧的,他們文國公府便是想賴,也賴不掉了。

“母親,你糊塗呀!”方婉巧攥著方夫人的胳膊,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蘇容瑜是靜南王的人,這靜南王自然是幫襯他的。

“閉嘴。”方夫人皺眉,握住方婉巧的手,平緩了幾分情緒後道:“巧兒,你就說,這份婚書是你簽的嗎?”

“不是我簽的。”方婉巧一臉篤定。她那時候,簽的明明就是賣身契。

“既然不是你簽的,那你怕什麽?靜南王最是個公道君子,定能還你一個清白。”

戴著君子之名的人,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君子名,靜南王即便想偏袒,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毀了自個兒的名聲。想到這裏,方夫人便又與蘇錦蘿道:“王妃,除了靜南王,咱們可再請孫老先生和瑞隱士,以保萬無一失。”

方夫人雖信任靜南王,但卻絕對不會將碼全部壓在他身上。

孫老先生先前任內閣大學士,已辭官,住城東。瑞隱士住在城外,是個茹素清修之人,非常人能請動。兩人在書法上,皆有十分造詣。

“母親……”方婉巧噎著喉嚨,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原以為母親對靜南王十分信任,如今看來,也是存了一份防範之心的。

蘇容瑜靜站在那裏,臉上依舊是那副溫雅笑意,似對廳內變化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那簽字,確是真的。任誰來瞧,都不會有任何變數。

蘇容瑜擡眸,往方婉巧那處看一眼,眸中顯出一抹勢在必得的厲色。她便是天上的天,他也要將她拽下來。即使他在她眼裏就跟地上的爛泥一樣,毫無差別。

蘇錦蘿在雕漆椅上挪了挪小屁股,覺得自己真是騎虎難下了。

她略思後,頷首點頭,擡手招過明遠,道:“那個,你去將王爺請來,就說有事要請他幫忙,”頓了頓,蘇錦蘿又微揚高聲音添上一句,“若是實在不得空,那也沒法子。”算是給自己留個臺階。

“是。”明遠應聲去了。

這頭,方夫人吩咐府內管家,也去請孫老先生和瑞隱士來府,用的是靜南王的名號。

畢竟依照這兩位的身份,除了搬出靜南王,無人能一下請動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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