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攸寧帶唐煜出來時已經快晚上七點，兩人從B市C大道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又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到家。

從爺爺去世後，楚攸寧禮拜或放假時都早早起床，換乘兩趟公車到市中心去撿破爛，那裏人多，撿破爛的少，楚攸寧一天能賺十來塊，因為楚攸寧個子矮，還不到一米二，所以公車錢暫時不用擔心。但今天因為唐煜在，第二趟車楚攸寧為了省錢沒搭，帶著唐煜走了大半個小時，楚攸寧走慣倒沒什麽，可唐煜就不行了，苦著臉拉著楚攸寧的衣角，走得搖搖晃晃。

楚攸寧住在老城區，破舊的樓房、臭烘烘的巷子與B市新城區形成鮮明的對比；住在這裏的人基本都是貧民跟老人家，人數並不多，所以人們平日出入掃一眼就知道是誰、住哪。

楚攸寧帶唐煜回來，一出現就引起眾人註意。

“小寧啊，這是誰啊？等等，碰……”一位穿著粉紅色睡衣的嫂子邊搓麻將邊問道。

“劉嫂，是我朋友他哥。”楚攸寧答道。

“喲，你還有朋友呢？”另一名同樣在打麻將、穿著花布衫的嫂子笑道，刺耳的笑聲並沒影響到楚攸寧，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別人的嘲笑。

“黃嫂子，小寧怎的沒朋友，他可是好學生，才剛拿了三好學生。”劉嫂回道。

“三好學生？我看學校是不知道他在這一片區的事，要不……”

“學校也不知道你兒子在這一片區的事，不一樣沒拿三好學生嘛！”劉嫂懟道，掃過黃嫂的目光帶著輕視，自己婚姻不幸福，說話也刻薄；特別是小寧，無論多好的事，只要經過她的嘴，鐵定沒好事。

“小寧，很晚了，吃飯沒？”劉嫂回過頭看著楚攸寧，無視黃嫂已經發青的臉。

“吃，哎呀……”一聽吃飯兩字，唐煜的目光剎時發光，正想應話，腳卻被狠狠踩了一腳，委屈看著弟弟，唐煜眼神透出不懂、傷心，弟弟踩到他了。

“吃了，嫂子，我先回去了。”楚攸寧對劉嫂說道，揮揮手拉著唐煜趕緊走。

“弟弟，你踩到我了。”

“弟弟，你踩到我了。”

“弟弟，你踩到我了……”

“那你想怎樣？”耳邊一直響起的碎碎念讓楚攸寧抓狂。

唐煜怯怯看著楚攸寧，小聲說道，“爺爺說，踩到人要說對不起，弟弟剛才沒說對不起。”

楚攸寧瞪著唐煜，唐煜雖覺得害怕卻也不退縮，與弟弟直直對視；良久，楚攸寧敗下陣來，這傻子也太倔了。

“對不起。”楚攸寧說的敷衍。

“沒關系。”唐煜一笑，回的真誠。

楚攸寧楞住了，直到唐煜疑惑推推他才回過神；被抓包的楚攸寧臉微紅，暗道，這傻子笑起來真好看。

此時，唐家老宅

“找，再派人出去找；天都黑了，小煜得多害怕。”唐家老爺子拐杖戳的“哢哢”響，不停在客廳踱來踱去，心裏著急的厲害，只能用吼叫聲發洩心中的不安。

“爸，別著急，小煜會沒事的。”唐明，唐家大子，育有一子一女，兩子女年紀皆比唐煜大。

“沒事，沒事，都是你，你不把小煜帶出去，他能不見嗎？小煜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你安的什麽心？”唐老爺子盛憤之下指著唐明就罵。

唐明臉上的痛苦一閃而過，卻很快隱藏起來，“爸……”

“爺爺，爸也是無心的，我已經加派人手，相信人很快就能找著。”門外走進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男子長相硬朗，跟唐煜完全不同類型，但細看之下，仍能看出相似之處。

“爺爺你也別太著急，小心身體，您氣壞了我怎麽跟小煜交代。”男子走近唐老爺子，扶他坐到沙發上。

唐老爺子撇了唐老大一眼，輕哼一聲，可坐沒到兩分鐘，唐老爺子又站起來了，他坐不住，小煜今年雖十七了，可他智商卻只有五歲，這一丟萬一回不來，他如何跟他死去的小兒子、兒媳交代。

小煜人單純又善良，萬一被人騙走了呢？聽說現在很多地方有人偷人體/器/官，如果小煜被人抓走，把他器/官挖了呢？越想越害怕，唐老爺子坐不住了，轉身就要往外走，念嘮著要自己去找。

唐家人趕緊把老爺子拉住，這三更半夜的，老爺子萬一出點事可怎麽辦？

“爸，要不發尋人啟事？”唐芯說道，一屋子人著急，她倒鎮定。

唐老爺子眼一亮，正想說好，唐澤卻否掉了，“爺爺，小煜是什麽身份，我們這樣一發，如果被有心人先找到更危險。”

唐老爺子一聽，又熄火了；唐芯微偏過頭，冷冷一笑，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沒再開聲。

“爺爺，我找了當J察的朋友，讓他們秘密找尋，小煜就在那一帶走失，肯定走不遠，您就放心，說不定明天一早小煜就找到了。”看到唐老爺子這麽焦慮，想著自家小弟行蹤不明，唐澤也是著急，可這一家子不能全亂了方寸。

“只是走失了，又不是死了，什麽時候能去睡？”高南小聲嘰咕道，微瞇起眼，想著幹脆先睡一下再說，可眼睛還沒閉上，大腿突然傳來的痛意差點讓他跳起來。

“睡什麽睡，你外公還沒睡，你就得給我撐著。”擰了兒子一下，唐芯小聲說道，她也心疼她兒子，可她爸還在發飆呢！現在她住唐家，能不小心謹慎？

這一晚唐家人都回齊，一家人陪著唐老爺子撐到晨曦，待老爺子實在撐不住坐在沙發上睡過去後，幾人才敢閉眼休息。

“弟弟，這是家。”唐煜放開拉著楚攸寧衣角的手，跑進屋子裏這看看，那瞄瞄，那幼稚的樣子讓楚攸寧黑線。

楚攸寧住的房子是老城區裏最舊的一幢樓，共八層，楚攸寧就住頂層，因為太舊、太破，已經很少人住，大部分都搬走了，就留個空房在這，想著哪天拆遷能賺一筆；楚攸寧的房子是他爺爺留下來的，從年前他爺爺去世後，就只剩下他一人。

回到家後，楚攸寧從破舊的冰箱裏翻出兩個饅頭，隔水蒸熱遞了一個給唐煜，唐煜興沖沖接過來咬一口就不吃了，委屈看著楚攸寧。

“弟弟，難吃。”

“愛吃不吃。”楚攸寧甩他一句，三兩口吃完拿著衣服就進浴室。

坐在客廳的唐煜看看楚攸寧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沙發上的饅頭，手摸著肚子“哇”一聲哭出來，正在洗澡的楚攸寧一聽這哭聲火氣蹭蹭往上漲，隨便沖洗下套上衣服氣沖沖沖出來，一把拉起唐煜把他往門外推，手腳並用，又打又踢。

“滾，給我滾出去，小爺侍候不了你大爺。”

唐煜一看弟弟生氣了，還要把自己扔掉，嚇的哇哇大哭，死死抓著沙發不放，邊喊著，“不走，小煜不走……”

兩人的大動靜驚到隔壁居民，居民跑過來把門敲的“嘭嘭”響，問楚攸寧怎麽了？

“李叔，沒事。”楚攸寧一把捂住唐煜的嘴，扭頭向門大聲喊道。

“沒事就早點睡，別鬧，很晚了。”李叔說完便離開。

楚攸寧轉回身怒目橫眉看著唐煜，唐煜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縮在沙發邊上，淚眼汪汪看著楚攸寧。

楚攸寧是窮孩子出生，別家小孩還在跟媽媽撒嬌他已經跟著爺爺到處撿破爛，別家小孩三歲了還要媽媽餵飯，他已經開始洗碗做家務，五六歲開始跟菜市場的阿姨破價、做飯，他的人生總比別人走快幾年，小時候他也跟爺爺生過氣，別家孩子在玩，可自己為什麽要做家務，要去垃圾堆掏瓶瓶罐罐，可當他看到爺爺偷偷抹眼淚時，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後來有次他無意中聽到別人說，他是爺爺從垃圾堆裏撿來的，他才真正開始活的坦然，不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因為他本身就出身垃圾堆，他的人生從最低端開始，但這不會是他的未來，所以楚攸寧讀書很用功，年級第一是家常便飯。

楚攸寧這種情況街道辦曾想把他送到孤兒院，但他拒絕了，他說：我能活下去。

堅定的眼神把幾個大人震到，這孩子的年齡也許只有十歲，可他的思想比很多大人都成熟，也許這就是老話說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唐煜嬌氣的樣子在楚攸寧眼中無疑是根導火線，把他壓在心底的情緒徹底激發出來，“不準哭，咽回去。”

“……唔……唔……”眼裏含著淚，兩只手用力捂著嘴使勁點著頭，那害怕、可憐的樣子讓楚攸寧煩燥起來，用力扒兩下頭發，楚攸寧在原地踱了兩步，走回房“啪”一聲把門甩上。

看著弟弟這麽生氣，唐煜眼淚“唰唰”往下掉，突然想起弟弟不讓自己哭，又趕緊擡起手臂用力擦了擦，偷偷看眼房門，發現沒被弟弟看到，松口氣之餘又覺得傷心。

唐煜轉回頭看到桌上的饅頭也生氣了，伸手拿過饅頭使勁拍打，嘴裏念嘮著，“都是你，是你讓弟弟生氣，是你讓弟弟生氣……”

打了幾分鐘，唐煜又感覺到餓了，拿著饅頭喃喃道，“吃掉你，弟弟就不生氣了……”

餓了就沒所謂的好不好吃，唐煜吃完後還是覺得餓，可是他不敢叫餓，走到弟弟門房外坐下，唐煜小心翼翼輕拍兩下門，小聲道，“弟弟，小煜吃完了……”

裏面沒聲音傳來，唐煜不敢用力，又輕輕敲了敲，“弟弟，小煜吃完了……”

“小煜吃完了，弟弟不生氣……”

“小煜會聽話的，弟弟……”

敲著敲著，唐煜慢慢睡過去；他今天一天也夠折騰，體力早就消耗完了；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聽到沒聲音的楚攸寧把房門悄悄打開，看到唐煜坐在門邊睡著了，走回房拿張被子出來蓋在他身上，楚攸寧蹲下來細細看著唐煜臟兮兮的臉暗道：哥哥還是哥哥，臉還是長這樣，只是為什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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